高考还剩七天的时候。
我刚进教室,四十五双眼睛盯着我。
这么紧张的时刻,他们不是在复习。
全班同学瞪着血红的眼睛。
全都想置我于死地。
接下来的七天我陷入生死危机。
你们发神经啊我踹翻课桌。
不复习,还要不要未来了
他们却说,杀了我他们才有未来。
1
我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拿着刚从食堂买的豆浆。
六月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同学们的脸上,映出一片不正常的惨白。
他们的眼神让我想起实验室里被解剖的青蛙——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凝视。
看什么看我故意提高音量,把豆浆重重放在桌上,没见过帅哥
没人笑。
甚至连平时最爱接茬的刘浩都沉默着,他的右手藏在课桌下,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
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被擦掉重写,7字的粉笔灰簌簌落下。
班主任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冰冷语调说：沈夜,回座位去。
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我的座位在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
走过去时,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我。
同桌李明的腿在发抖,震得课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前桌的张婷把圆规攥得那么紧,指节都泛白了。
你们发神经啊我踹翻课桌,书本哗啦散了一地,不复习,还要不要未来了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弯腰捡书时,余光瞥见刘浩迅速把一个金属物件塞进了书包。
那东西闪着冷光,形状像是一把微型手枪。
沈夜,能出来一下吗
班长黎晓站在我桌前,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她今天涂了深红色的唇膏,衬得肤色更加惨白。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在轻微颤抖,这是她极度紧张时的小动作。
——高二那年她参加全市辩论赛决赛时,我就见过这个细节。
更奇怪的是,当我站起身时,全班
45
个同学齐刷刷抬头盯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定时炸弹。
坐在最后一排的副班长陆战甚至站了起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上的什么东西。
走廊空无一人,六月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黎晓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沈夜,你不能参加高考。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不只是我,她深吸一口气,胸前的校牌随着呼吸起伏,我们全班都是从
2043
年穿越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你高考。
我笑出声来：黎晓,你是不是刷题刷傻了还是说——
我凑近她,闻到她身上有股奇怪的药水味,你们在拍什么整蛊视频摄像机藏哪儿了
黎晓没有笑。
她解开校服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怪的疤痕。
——那绝不是普通伤口,而是一个精密的圆形图案,像是某种电子元件的接口。
这是记忆接口,她低声说,2042
年的标准配置。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金属钢笔,笔帽上刻着Neurolink2042的字样。
这是记忆提取器,能让你直接看到我的记忆片段。
我后退一步：你疯了吧
黎晓的眼神让我脊背发凉。
那不是开玩笑的眼神,而是某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把钢笔塞进我掌心,然后按住笔身上的一个隐蔽按钮。
看着我的眼睛！
蓝光闪过,我的视神经像被强行接入另一个人的大脑。
眼前一黑,接着是爆炸般的画面涌入——
我——更年长的我——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是台形似核磁共振仪的机器。
成千上万的人被连接在神经网络上,他们表情扭曲,有的在尖叫,有的已经眼神空洞。
墙上电子屏显示着惊人的数字：2.37
亿。
第一代记忆编码器投入使用三个月后,黎晓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全球超过两亿人出现记忆紊乱。
画面切换：联合国紧急会议,暴乱的街道,母亲抱着失去记忆的孩子哭泣……
最后定格在一个燃烧的实验室,墙上用血写着沈夜必须死。
2
我猛地挣脱连接,钢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汗浸透了我的校服后背,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
现在你明白了黎晓捡起钢笔,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你发明的神经编码技术本意是治疗阿尔茨海默症,但被军方改造成武器后——
等等,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如果你们来自未来,为什么不直接销毁我的研究笔记或者……杀了我
我们试过
37
次。
冷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副班长陆战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阳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另外半边隐没在阴影中,形成诡异的明暗分割。
每次销毁后,你都会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发明出来。陆战走近时,我闻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金属味,像血和机油的混合物。
他的校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不是人类的手腕,而是闪着冷光的机械义肢。
最成功的一次,我们让你瘫痪在床——结果你在病床上完成了理论突破。
我后退到墙边,背抵着冰冷的瓷砖：所以这次你们打算怎么做
陆战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解剖课上被剖开的青蛙：高考当天会有场『意外』。放心,很快,不会痛。
黎晓突然挡在我们之间：我们说好先尝试
B
方案！
B
方案成功率不足
12%,陆战冷冷道,清除派已经投票通过了。
他转身离开时,机械义肢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右腿似乎也经过了改造。
清除派我转向黎晓。
未来穿越者分为三派,黎晓压低声音,我们修正派相信可以改变你的思想轨迹；清除派认为只有你的死亡能阻止灾难；还有观察派……她突然噤声,望向楼梯方向。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陌生男生正靠在栏杆上玩手机。
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但我从没见过他。
那是谁
顾维,黎晓的声音变得更轻,观察派的领袖。他们不干预,只记录。
名叫顾维的男生似乎察觉到我们的目光,抬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阳光照在他的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上课铃响了,黎晓抓住我的手臂：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
她的话被教室方向传来的巨响打断。
我们冲回教室时,我的课桌正冒着烟——有人用腐蚀性液体在上面烧出了一个大洞。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对此视若无睹,继续写着板书。
他们开始行动了。黎晓在我耳边说,今晚八点,废弃化工厂见。带上你的研究笔记——如果不想死的话。
整个上午,我如坐针毡。
每一道投向我的目光都像刀子,每一次窃窃私语都像是密谋。
课间我去厕所时,听到隔间里传来奇怪的电子音。
透过门缝,我看到刘浩和几个男生正在组装某种设备——那上面有我笔记本上画过的神经信号放大器。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我借口肚子疼溜去了图书馆。
我需要思考,需要理清这一切。
图书馆角落的电脑前,我颤抖着输入记忆编码技术沈夜。
搜索结果为零。
我又试了全球记忆紊乱
2042。
依然什么都没有。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某高中生命案：考前压力过大引发集体癔症。
点开后,是一则七天后发布的新闻——也就是高考结束那天——报道我校一名学生在考场突发精神失常,袭击监考老师后被警方击毙。
配图虽然打了马赛克,但那件印着夜字的
T
恤我太熟悉了。
那是我的衣服。
找到答案了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顾维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本《时间简史》。
你——
别紧张,他推了推眼镜,我只是来提醒你,黎晓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他放下书,封面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和我梦中见过的未来实验室标志一模一样。
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阻止,你都会重新发明出那项技术吗
我摇头。
因为,顾维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真正的源代码,在你大脑里。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太阳穴,那一瞬间,我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手术台、脑部扫描仪、植入芯片……
还有黎晓躺在血泊中的场景。
今晚别去工厂,顾维直起身,除非你想亲眼看着黎晓再死一次。
他离开时,那本书留在了桌上。
我翻开扉页,上面用熟悉的笔迹写着：每个解决方式都是问题的一部分。——沈晦
那是我自己的笔迹。
但我从不记得写过这样的话。
3
傍晚六点,我站在家门口,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迟迟没有转动。
书包里装着我的研究笔记——三本写满公式和构想的笔记本,还有一台改装过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我妈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小夜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餐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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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厨房探出头,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她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为了陪我备战高考,这学期特意请了长假。
今天复习得怎么样她给我盛了满满一碗饭。
我盯着米饭上蒸腾的热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全班同学真的都是未来穿越者,那我妈呢她是真实的,还是也是某个未来组织安插在我身边的监视者
还行。我机械地夹了一块排骨,食不知味。
你脸色很差。我妈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紧张。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饭,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高考考砸了会怎么样
傻孩子,尽自己最大努力就好。她给我夹了块鱼肉,不过以你的成绩,正常发挥上个
985
肯定没问题。
我盯着她眼角细密的皱纹,突然很想哭。
如果黎晓说的是真的,那么七天后,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上大学的那天。
我吃饱了。我放下碗筷,逃也似地钻进自己房间。
反锁房门后,我从书包里掏出研究笔记。
这些年来,我对人脑记忆机制的研究纯粹出于兴趣——至少我一直这么认为。
但现在,看着扉页上那句记忆是灵魂的编码,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早已被未来的自己所影响。
翻开第三本笔记,最后一页记录着一个奇怪的梦：我站在巨大的实验室里,面前是台形似核磁共振仪的机器。
这个梦我做了至少十几次,每次都以为是科幻电影看多了。
但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未来的记忆碎片。
手机震动起来,黎晓发来消息：八点,别迟到。带上所有研究资料。
我回复：顾维说你不告诉我全部真相。
消息显示已读,但黎晓没有立即回复。
过了五分钟,她才发来一条语音：沈夜,顾维是观察派,他们从不干预,只记录。他们想看人类在知道命运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选择。别相信他。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背景音里有奇怪的电子杂音。
我看了眼闹钟：七点二十。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我撕下笔记本中最关键的几页折好塞进内衣口袋,然后把剩下的部分装进书包。
如果真有人想杀我,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得到全部研究。
妈,我出去一趟！我朝厨房喊了一声。
这么晚还出去马上高考了！
去同学家问几道题！
我没等她回应就冲出了门。
4
六月的晚风带着闷热的气息,路灯下飞蛾乱舞。
我骑上自行车,朝城郊的废弃化工厂驶去。
那里曾经是国营企业,五年前倒闭后就荒废了,成了我们学校学生偷偷抽烟喝酒的地方。
骑到半路,手机又震了。
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别走大路,陆战的人在桥头埋伏。
我猛地捏住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桥头就在前方两百米处,路灯下似乎有人影晃动。
我调转车头钻进一条小巷,心脏狂跳不止。
发信人是谁顾维还是修正派的其他成员
小巷幽深曲折,我不得不推着自行车前进。
黑暗中,老鼠在垃圾堆里窜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转过一个弯,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差点叫出声来。
嘘,是我。
黎晓从阴影中走出来,今天她穿了一身黑,头发也扎成了利落的马尾。
月光下,她锁骨下的金属接口闪着微光。
你怎么——
跟踪了你,她坦然道,从你出家门开始。陆战的人确实在桥头,他们打算抢走你的笔记后就动手。
我后退一步：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抢笔记的
黎晓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金属钢笔：再看一段记忆吧,这次是原始时间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钢笔。
蓝光闪过后,新的画面涌入脑海——
大学实验室里,年轻的我正在操作一台简陋的设备。
黎晓——穿着白大褂的黎晓——躺在实验台上,太阳穴连着电极。
她脸色惨白,手腕上缠着绷带。
最后一次尝试,记忆中的我声音沙哑,如果这次还不能恢复你的记忆……
画面切换：医院病房,黎晓眼神空洞地躺在床上。
医生对另一个我说：抑郁症导致的自杀未遂,海马体受损严重,她可能永远记不起你是谁了。
最后一个画面：我跪在实验室里,面前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着记忆编码启动的字样。
我挣脱记忆链接,发现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原始时间线里,我大二时因为抑郁症自杀未遂,黎晓轻声说,你发明记忆编码技术最初是为了……修复我的记忆。
晚风吹乱她的刘海,我突然注意到她右眉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和记忆片段中躺在病床上的黎晓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呢我声音嘶哑,你们穿越回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发明这项技术
不只是我们,黎晓拉着我继续前进,全球有超过两百个小组被派往不同时间节点,但只有我们班成功定位到了技术起源点——也就是你高考前七天。
废弃化工厂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眼睛。
走近后,我发现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
里面有多少人我压低声音问。
修正派十七人,清除派二十八人,黎晓检查了一下手机,不过今晚只来了核心成员。
推开门,铁锈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
5
工厂内部被改造成了临时基地,墙上贴满了未来科技的示意图和我校的平面图。
十几名学生围在一台奇怪的设备周围,看到我们进来,齐刷刷抬起头。
我认出了其中几个：学习委员张婷、物理课代表陈默,还有经常一起打篮球的刘浩。
但他们现在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同学截然不同——眼神锐利,姿态警觉,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来了。刘浩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放松。黎晓挡在我前面,他同意合作。
房间中央摆着一把特制的椅子,上面固定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
那是我自己。
年老的我。
老人——沈晦——抬起头,皱纹遍布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又见面了,年轻的我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脖子上布满了奇怪的疤痕,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手术。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疯狂,让我想起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野兽。
这是……我转向黎晓,喉咙发紧。
五十年后的你。黎晓按下手中的控制器,老年我突然抽搐起来,发出非人的惨叫,让他重新体验受害者的痛苦,这是唯一能让他暂时恢复理智的方法。
停下！我冲上前想抢控制器,却被刘浩拦住。
抽搐停止后,沈晦瘫在椅子上泪流满面：那些孩子……我不知道会那么痛……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儿童病房里,几十个孩子眼神空洞地躺着,太阳穴连着电极。
一个穿白大褂的我正在调整设备参数,对身旁的军人说：第三批实验品已经准备就绪。
军方第一批实验品。沈晦喃喃道,删除恐惧,植入忠诚……全部失败了……
我跪在地上干呕。
这不可能是我做的,绝不会。
我连杀鱼都不敢看,怎么可能用孩子做实验
每个时间线的你开始都这么想。沈晦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转折点总是黎晓的死。
我猛地抬头。
黎晓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接口：原始时间线里,我自杀后,你花了十年完善技术。当军方找上门时,你以为他们是要用它治疗老兵创伤……
然后呢
你成功了,沈晦眼中泛起诡异的光,但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当人类能随意修改记忆时,真实就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工厂铁门突然被炸开。
陆战带着十几个清除派成员冲进来,他们全都装备着未来武器,陆战本人的机械义肢现在完全展开,变成了一把脉冲枪。
时间到了,他举起武器对准我的头部,永别了,恶魔之父。
黎晓扑到我面前：陆战！投票结果还没——
新投票已经通过了。陆战冷笑,42
比
3。连部分修正派都倒戈了。
我注意到他身后的人全都眼神冰冷,有几个甚至是我平时要好的朋友。
刘浩突然站到了陆战那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我曾在厕所隔间看到的装置。
夜哥,对不住了。他避开我的目光,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就在陆战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工厂顶棚突然碎裂,三个黑影索降而下。
6
为首的男生摘下夜视镜,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初次见面,我是顾维。他彬彬有礼地点头,或者说,是你们班这学期的新转学生——虽然还有三天就高考了。
顾维穿着未来科技的作战服,腰间别着某种脉冲武器。
他的两个同伴迅速制服了陆战,动作快得像闪电。
观察派终于下场了陆战挣扎着说。
顾维没理他,径直走向我：沈夜同学,你刚刚领悟了一个关键时间真理——阻止往往会导致加速。
他打了个响指,空中浮现出四十二条发光的时间线,我们记录过所有可能性。
每条光缆都展示着不同结局：我被车撞死,弟弟继承研究；我瘫痪在床,却在病床上突破理论；最可怕的一条线里,我甚至成了独裁者,用记忆编码统治世界……
但你们漏了一种可能。我盯着顾维,突然明白了什么,如果根本不存在『未来科技』呢
工厂突然陷入黑暗。
等应急灯亮起时,顾维的部下已经制服了陆战。
而我手中多了一个金属装置——正是黎晓锁骨里取出的记忆核心。
有意思的假设。顾维眯起眼,继续。
所有未来科技,包括记忆编码器原型,都是你们观察派带回过去的。我按下核心上的隐藏按钮,全息投影显示出顾维在不同时间点向军方和大学实验室投放技术种子的画面,你们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陆战瞪大眼睛：什么！
因果闭环。黎晓挣扎着坐起来,没有未来技术……就没有记忆编码器的理论基础……
顾维突然大笑鼓掌：漂亮！不愧是能发明记忆编码的天才。他的笑容骤然消失,但你说错了一点——我们不是始作俑者,只是执行者。
他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与我笔记本上一模一样的字迹：『你每解决一个问题,就会创造十个新问题』。知道是谁写的吗是你,五十年后的你,时间管理局的创立者。
我转向被束缚在椅子上的老年自己,他缓缓点头：唯一的出路……是打破循环……
顾维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沈夜,明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你会面临最终选择。他做了个手势,所有观察派成员开始收拾设备,记住,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会被记录下来。
等等！我喊道,如果我什么都不选呢如果我放弃高考呢
顾维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那将是最有趣的结局。晚安,沈夜同学。
他们消失得如同来时一样突然。
工厂里只剩下我、黎晓、被绑住的老年自己,以及几个昏迷的清除派成员。
黎晓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她虚弱地靠在我肩上：沈夜……看这个……
她从接口处扯出一枚闪着蓝光的芯片,最后的记忆片段……看完你就明白……
当芯片接触我皮肤的刹那,海量信息洪水般涌入大脑——
高考考场上,我正在解一道生物题。
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组神经递质方程式。
监考老师走过来,悄悄拍下这页草稿。
画面跳转：这位老师把照片传给军方实验室。
研究人员如获至宝：这就是我们缺少的关键公式！
十年后,基于这个公式的记忆编码器批量生产。
第一批志愿者——全是绝症患者——在镜头前喜极而泣：我能记住女儿的脸了！
然后是雪崩般的连锁反应：军方秘密计划、记忆病毒武器、全球性记忆瘟疫……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躺在血泊中的女孩——黎晓,太阳穴插着数据线,眼中泛着不正常的蓝光。
那个监考老师……我挣脱记忆链接,声音嘶哑。
是顾维。黎晓气若游丝,观察派的领袖……他们从不干预,只记录……
陆战突然苏醒,他的机械臂发出咔嗒声：你还不明白吗杀死你只会让公式更快面世！原始时间线里,正是因为高考被干扰,你才开始专注研究神经科学！
那你说怎么办我吼道。
黎晓突然剧烈抽搐,接口处迸出电火花：芯片……有定位……他们来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
老年沈晦挣扎着抬起头,眼中突然恢复了清明：孩子……只有一个办法……
他艰难地抬起被束缚的手,指向我的太阳穴：源头……在那里……
黎晓用尽最后力气推我：跑……沈夜……快跑……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工厂,背后传来爆炸声和枪声。
夜色如墨,我骑上自行车疯狂踩踏,泪水模糊了视线。
明天就是高考前最后一天。
而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唯一能打破循环的选择。
7
高考当天清晨,我站在镜子前系领结。
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一动还是会渗出血丝。
昨晚从废弃工厂逃回来后,我在公园长椅上度过了一夜。
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任何同学知道的地方。
手机屏幕亮起,一连串未读消息：
黎晓：别去考场,观察派已控制全校
刑野：夜哥快跑,他们在考场装了记忆炸弹
未知号码：选择权在你手中——顾维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黎晓的记忆核心改造的。
昨晚最后的对话回荡在耳边：
记忆炸弹会清除考场所有人短期记忆。病床上的黎晓抓紧我的手,但对你……会激活深层次记忆编码。
就像编程中的后门程序
不,比这更可怕……你会直接获得未来自己的全部知识和……人格。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
这张十八岁的脸背后,真的藏着能毁灭世界的恶魔吗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加油儿子！妈妈相信你！
我深吸一口气,把钢笔藏进袖口,走出了公共厕所——我今早的临时更衣室。
阳光刺得眼睛发痛。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考生和家长,警戒线外站着几名警察。
我压低帽檐,随着人流向前移动。
准考证。
穿监考老师制服的男人站在入口处,声音冷得像机器。
当我抬头时,心脏几乎停跳——是顾维。
他胸前挂着监考证,眼镜片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你——
准考证。他重复道,语气平淡得像在对待陌生考生。
我颤抖着递上准考证。
第三考场,二楼右转。他把准考证还给我,指尖在卡片上轻轻点了三下。
走进校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教学楼前站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看似在复习,实则眼神不断扫视人群。
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清除派的李想,他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大概率握着武器。
考场在三楼。
楼梯拐角处,一个女生突然撞到我身上。
对不起！她慌张地道歉,同时把一张纸条塞进我手心。
是张婷,修正派的成员。
趁周围没人注意,我迅速展开纸条：黎晓还活着,B
计划继续。记忆炸弹在灭火器里,别碰红色开关。
我攥紧纸条,继续上楼。
走廊尽头的考场门口,站着的是陆战。
他的义肢现在伪装得很好,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手臂,但我知道那能在一秒内变成杀人武器。
沈夜同学,他假笑着检查我的文具袋,祝你考试顺利。
他的眼神告诉我：无论我考得好坏,今天都不会活着走出这个考场。
我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
坐下后,我仔细观察考场环境——四个角落都有灭火器,其中两个是醒目的红色,这应该就是张婷说的记忆炸弹。
教室里三十个考生,至少有十个是未来穿越者,他们装作不认识我,但坐姿都过于端正,像是随时准备行动。
请考生检查试卷是否完整。
试卷发下来时,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
第一门是语文,我机械地填写着基本信息,眼睛却不断瞟向教室四个角落。
作文题目是《科技发展与人类未来》。
我差点笑出声来——多么讽刺的巧合。
提笔时,袖口里的钢笔硌得手腕生疼。
那是黎晓的记忆核心,现在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科技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性最深的渴望与恐惧……
我写着写着,突然意识到钢笔在微微发热。
低头一看,笔身上的纹路正发出微弱的蓝光。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前排一个女生转过头,对我做了个口型：现在。
下一秒,教室后门被猛地踢开。
刑野带着几个修正派成员冲进来,大喊：记忆炸弹是假的！观察派要的是你亲手写下——
陆战的脉冲武器瞬间击倒了他。
考场陷入混乱,考生们尖叫着钻到桌下。
顾维——不,监考老师
A——突然掏出一个遥控器。
安静！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沈夜,继续答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低头看试卷,发现作文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线条——是记忆编码器的电路图设计。
完美。顾维欣喜若狂地举起我的试卷,自我实现的预言！
我笑了：再看清楚。
电路图上的关键线路被我的血污覆盖——我故意挤压左手伤口,让血液滴在纸上,晕染开来。
顾维脸色大变：你故意……
钢笔突然在我手中变形,展开成微型投影仪。
全考场人看到空中浮现的画面：未来的我正在时间管理局下达命令：
所有干预必须停止。唯一解决方案是让过去的我永远无法完整掌握这门技术——通过自愿放弃。
我举起钢笔,在所有人惊呼中刺穿右手掌心。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我咬着牙,用流血的手在试卷上胡乱涂抹,确保没有任何公式或设计能够被识别。
这样……汗水混着血水滴在答题卡上,我就无法完成考试了。
顾维呆立原地,然后突然大笑：你赢了。
他按下腕表,所有考生同时消失——原来全是全息投影。
考场是假的我握紧流血的手。
只有你是真的。顾维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但你的选择创造了第
43
条时间线……有趣。
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前,最后看了我一眼：顺便说,黎晓在第二人民医院。她还活着。
监考台上的广播突然响起：请考生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我茫然四顾,教室里现在坐满了真实的考生,他们惊恐地看着我血淋淋的手。
两位真正的监考老师冲过来：同学！你怎么了
疼痛和失血让我视线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窗外阳光灿烂得刺眼,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8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唤醒了我。
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形状像是时间分叉的路径。
你醒了。
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艰难地转头,看到黎晓坐在邻床上,锁骨下的接口已经消失,换上了普通敷料。
她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出奇。
我……考得怎么样我嘶哑地问。
黎晓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零分。你毁了整张答题卡。
她递给我一杯水,不过好消息是,清除派和观察派都撤了。你打破了循环。
我试着活动右手,钻心的疼痛立刻让我倒抽冷气。
医生说是贯穿伤,虽然没伤到骨头,但可能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性。
值得。黎晓轻声说,你救了两亿人。
窗外,初夏的阳光给一切镀上金边。
我想起老年自己那双疯狂的眼睛,想起记忆片段中全球记忆瘟疫的惨状,想起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孩子们。
其他人呢我问,陆战刑野顾维
都消失了。他们只存在于被你改变的那条时间线上。黎晓从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不过有人给你留了这个。
信封里是一张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
附言写着：【这条时间线里,你会成为科幻作家。】
这是......
新的未来。黎晓握住我缠满绷带的手,没有记忆编码技术,没有全球瘟疫,只有平凡的人生。
我盯着通知书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来：挺好的。至少不用学高数了。
黎晓也笑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那道眉角的疤痕几乎看不见了。
出院那天,妈妈来接我。
她瘦了一圈,眼睛红肿,但什么都没问。
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学校,高考光荣榜已经贴出来了,上面自然没有我的名字。
复读一年也好。妈妈小心翼翼地说,明年……
不了。我摇摇头,我想试试别的路。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某个科幻文学新人奖的获奖名单,第二名的作品叫《记忆编码》,作者署名沈夜。
观察继续。祝你好运。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向天空。
它蓝得像是第一次被创造出来,没有一丝阴霾。
在全新的时间线上,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