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啊啊我要死了！
被压在断裂的混凝土梁柱下时,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施文昊的脑海中。
肋骨大概断了三根,左腿完全失去知觉。温热的血液从额角流下,模糊了右眼的视线。
三十米外,林雅正拼命扒开碎石,却不是朝他的方向。
子明！坚持住！我马上救你出来！
妻子带着哭腔的喊声穿透尘土飞扬的空气。她纤细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却仍疯狂地挖着那堆废墟。
那里埋着她的青梅竹马,程子明。
施文昊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沫。七点八级地震来得毫无预兆,他们三人正在商场采购周末野餐的食材。
当第一波震动袭来时,施文昊本能地扑向妻子。
却被她猛地推开。
子明怕黑！
这是林雅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她像只敏捷的鹿,冲向正在坍塌的零食区货架——程子明刚才说要去拿薯片的地方。
第二波更强烈的震波接踵而至。
天花板轰然塌落的瞬间,施文昊看到程子明将林雅护在了身下。
真讽刺。他想笑,却牵动了胸腔的伤口。鲜血涌进气管,窒息感如潮水般漫上来。
原来在生死关头,他的妻子宁愿选择另一个男人。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施文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机塞进胸前的口袋。屏幕上是未发送的消息：雅雅,我其实——
叮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将施文昊猛地拽出黑暗。
他触电般弹起来,额头重重撞在隔间的挡板上。眼前是熟悉的电脑屏幕,右下角时间显示14:27。
做噩梦了隔壁工位的同事探头问道,你脸色白得像鬼。
施文昊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没有血迹,没有断骨,连被梁柱砸中的剧痛都消失无踪。
今天...几号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6月12啊,你加班加傻了同事扔来一罐冰咖啡,赶紧的,三点不是要和客户视频会议
施文昊猛地抓起手机。
2023年6月12日,14:28。
地震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发生的。
他触电般站起来,膝盖撞翻了椅子。办公室所有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我请假。他抓起西装外套就往电梯冲,有急事！
电梯镜面映出一张惨白的脸。施文昊死死盯着手机里的新闻APP——没有地震预警,社交平台一片祥和。
但刚才的死亡体验真实得令人战栗。断裂的梁柱砸在后背的钝痛,血液倒灌进肺部的灼烧感,还有...林雅头也不回的背影。
操！他一拳砸在电梯按钮上。
走出写字楼时,盛夏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街上行人如常,卖冰粉的小贩正和顾客讨价还价,外卖电动车灵活地穿梭在车流中。
太真实了。不可能是梦。
施文昊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雅的电话。响了七声,转入语音信箱。
雅雅,他尽量控制声音不发抖,你现在在哪...算了,不管在哪,立刻去开阔的公园,越开阔越好。我半小时后到。
挂断后,他给岳母家、林雅常去的健身房和闺蜜都打了电话。没人知道她在哪。
手机银行显示余额还有四万六。施文昊冲进最近的户外用品店,买了两个登山包,塞满压缩饼干、瓶装水、急救包和两个安全帽。
先生是要去登山收银员好奇地问。
差不多。他将信用卡拍在柜台上,再要两个手电筒,要防爆的。
四点整,施文昊的黑色SUV停在城西商业区停车场。这是前世林雅遇难的地方,也是程子明工作室所在的商圈。
他再次拨打妻子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商业区人头攒动,丝毫没有灾难将至的迹象。施文昊攥着安全帽的手指节发白,目光扫过每一家店铺的玻璃门。
四点二十一分,他在漫岛咖啡的落地窗前刹住脚步。
林雅穿着那件淡紫色连衣裙,正将一勺提拉米苏送入口中。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伸手擦掉她唇角的奶油,动作熟稔得刺眼。
程子明。
施文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地震时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此刻有了答案。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雅的回电。施文昊静静看着屏幕,直到铃声停止。
他转身的瞬间,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颤。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施文昊浑身血液凝固——提前了十六分钟。
地震！他朝咖啡厅里大吼,但隔着双层玻璃,没人听见。林雅正笑着接过程子明递来的纸巾。
第一次震动很轻微,货架上的商品只是轻轻摇晃。几个顾客疑惑地抬头张望。
施文昊知道,二十秒后,真正的灾难就会降临。
他应该冲进去。林雅是他的妻子,是他爱了五年的女人。但隔着玻璃,他看到程子明的手正覆在她的手背上。
前世被梁柱压碎的肋骨突然幻痛起来。
转身时,施文昊注意到马路对面的师范大学校门。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独自走向图书馆,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俞芊芊。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前世地震后第七天,新闻里报道过这个女生。为救被困在儿童阅览室的两个孩子,她被二次坍塌的楼板掩埋。
当时施文昊正躺在医院,左腿打着石膏。林雅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说：这女孩真傻。
地面开始剧烈摇晃。
尖叫声从四面八方炸开。咖啡厅里,程子明已经拉着林雅冲向安全通道。
施文昊最后看了眼妻子仓皇的背影,转身冲向马路对面。
图书馆要塌了！他边跑边喊,所有人出来！快！
第一波震感已经让图书馆外墙出现裂缝。惊慌的学生们涌向出口,只有俞芊芊逆着人流往里冲。
儿童阅览室！她朝保安喊道,还有孩子在里面！
施文昊追上她时,吊灯轰然砸落在前方。尘埃中,他抓住女孩纤细的手腕。
我知道近路！他在她耳边吼,跟我来！
俞芊芊惊愕地转头。她右脸颊沾着灰尘,眼睛却亮得惊人。
你是谁
能救你的人。施文昊将一个安全帽扣在她头上,现在跑！
他们穿过侧门时,主厅的穹顶开始崩塌。大理石地面像海浪般起伏,书架成排倒下。
左边第三间！俞芊芊喊道,我听到哭声了！
施文昊踹开变形的防火门。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蜷缩在墙角,满脸泪痕。
一人一个！他将急救包塞给俞芊芊,我开路,你护着他们！
返回走廊时,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天花板不断剥落,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已经熄灭。
那边！俞芊芊突然指向右侧,通风管道！上周施工时我看到的！
他们刚把孩子塞进管道,主梁就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管道狭窄逼仄,施文昊不得不半趴着前进。身后传来俞芊芊平稳的安抚声：别怕,数到一百就能看到妈妈了...
震动逐渐平息时,他们终于爬出出口。夕阳将废墟染成血色,俞芊芊的白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两个孩子奔向哭喊的母亲后,她终于腿一软坐在地上。
谢谢。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灰尘,你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施文昊望着远处开始倾斜的购物中心,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林雅和程子明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吧
不是。他收回目光,我叫施文昊。
俞芊芊。女孩伸出手,忽然皱眉,你在流血。
他这才注意到右臂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概是爬管道时被钢筋划的。
先处理伤口。俞芊芊利落地撕开自己的裙摆,我参加过急救培训。
她低头包扎时,马尾辫垂到施文昊手臂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余震中,图书馆彻底坍塌成一堆废墟。
施文昊闭上眼。前世这一刻,他应该已经被压在梁柱下奄奄一息。
而现在,他闻到了初夏的风,混合着血腥味和栀子花香。
2.
救护车颠簸着开往医院时,施文昊终于有空看手机。
二十七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雅。
最新一条语音留言是五分钟前：文昊你在哪刚才地震了好可怕！我和子明在中央公园避难,你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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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里带着他熟悉的、表演性质的哭腔。
施文昊点开通话记录。前世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压在废墟下。记录显示地震当天,林雅和程子明之间有十七通通话。
最早的一通是上午九点零三分,持续二十八分钟。
正是他出门上班前,林雅说要去健身房的时间。
伤口需要加压。
俞芊芊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正用纱布按住他手臂渗血的部位。
我自己来。施文昊想接过纱布,却被她躲开。
别动。她低头时,马尾辫扫过他下巴,急救医生说你可能伤到肌腱了。
救护车顶灯下,施文昊注意到她左手腕有一大片擦伤,血珠正缓缓渗出。
你也在流血。
俞芊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比起图书馆塌掉,这点伤算什么。
她右脸颊有个很浅的酒窝,笑起来时让人想起阳光下的蜂蜜。
医院走廊挤满伤员。护士推着器械车来回穿梭,广播里在紧急呼叫骨科医生。
请陪同人员让一让！一个满手是血的医生撞开施文昊,重伤员优先！
他踉跄着退到墙边,正好看见电视里的紧急新闻。
城西商业区受损严重,目前死亡人数已上升至九人...
画面切换到购物中心坍塌的外墙。那是漫岛咖啡所在的位置。
施文昊攥紧手机。前世新闻说,程子明就是在那面墙下为保护林雅而重伤的。
你脸色很差。俞芊芊递来一瓶水,要不要坐下
水是温的,瓶盖已经拧开。他忽然想起五年前追林雅时,她从来只喝瓶装水,而且从不自己拧盖子。
谢谢。他仰头灌了半瓶,你应该去处理自己的伤。
我等你缝完针。她指了指诊疗室,马上轮到你了。
缝合过程很疼,但施文昊满脑子都是复仇计划。前世他死后第七天,程子明就接手了他的项目,而林雅在葬礼上哭晕过去的视频上了热搜。
好了,两周后拆线。医生剪断缝合线,不要碰水。
走出诊疗室时,俞芊芊正在走廊长椅上低头看手机。白裙子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结成暗红色的花。
你没去包扎。施文昊坐到她身边。
小伤而已。她锁上屏幕,你家人来了吗
我没有...他顿住了。走廊尽头,林雅正慌张地四处张望,紫色连衣裙脏了一大片。
文昊！她冲过来时带着浓郁的香水味,天啊你吓死我了！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
施文昊平静地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右眼睫毛膏有点晕开了,大概是刚才假哭时蹭的。
手机静音了。他指了指手臂的绷带,死不了。
林雅似乎这才注意到俞芊芊。她的目光在女孩年轻的脸和施文昊之间转了转,嘴角微微下沉。
这位是
俞芊芊。施文昊故意没说关系,图书馆就是她带我逃出来的。
林雅敷衍地点点头,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子明车就在楼下,我们快回家吧！
指甲陷进他刚缝好的伤口里。施文昊疼得皱眉,却没甩开。
他想看看这场戏还能怎么演。
你朋友伤得很重。俞芊芊突然开口,最好别碰他右手。
林雅这才注意到绷带上的血迹。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转而挽住他左臂。
我们走吧她凑近施文昊耳边,子明等很久了。
呼吸喷在他耳廓上,是程子明惯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
施文昊突然觉得恶心。
你先回去。他抽出手臂,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林雅瞪大眼睛：什么事比回家还重要家里可能都震坏了！
比如,施文昊从手机调出一份文件,向住建局举报某些不符合抗震标准的建筑。
他把屏幕转向林雅。那是程子明工作室的结构图,用红圈标出了几处严重违规。
林雅的脸瞬间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子明工作室的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捂住嘴,但已经晚了。
施文昊轻笑一声：猜的。
他转身走向俞芊芊：能陪我去趟急诊挂号处吗医保卡要补办手续。
女孩茫然地站起来,目光在他和林雅之间游移。
文昊！林雅在身后尖叫,你什么意思！
施文昊没回头。他虚扶着俞芊芊的后背,穿过嘈杂的走廊。那里有消毒水、鲜血和眼泪的味道,但没有虚伪的香水味。
她是你女朋友等电梯时,俞芊芊小声问。
妻子。施文昊按下按钮,不过快了。
快了
快不是了。
电梯门开了,里面挤满担架床。他们退到一旁让行,肩膀不经意相触。俞芊芊的皮肤很凉,带着汗水和灰尘的气息。
那个...她欲言又止,如果你需要人作证建筑不合格,我当时在图书馆看到很多结构问题...
施文昊转头看她。女孩的睫毛在顶灯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
为什么帮我
你救了我和孩子们。她踢了下地面,而且...你看她的眼神很难过。
电梯又来了。这次他们挤在角落,周围是哭闹的孩子和大声讲电话的家属。俞芊芊的头发蹭在他下巴上,痒痒的。
其实...施文昊刚要开口,广播突然响起：俞芊芊家属请到3号窗口！俞芊芊家属！
他们搞错了。她尴尬地解释,我刚才登记时没带身份证,借用了你的名字...
施文昊跟着她挤到窗口。护士递来一张CT单：轻微脑震荡,需要留观一晚。
我没...俞芊芊刚要反驳,突然晃了一下。施文昊及时扶住她,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像纸。
什么时候撞到头的
书架倒下时...她声音越来越小,就晕了几秒...
病床不够,观察区只在走廊放了简易躺椅。施文昊用医保卡押金租了条毯子,回来时俞芊芊已经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的睡相很安静,呼吸轻得像猫。施文昊轻轻把毯子盖到她身上,发现她手里还攥着图书馆儿童阅览室的借书卡。
上面印着实习老师俞芊芊。
护士推着药车经过,冲他笑了笑：女朋友
不是。他压低声音,今天刚认识。
缘分啊。护士眨眨眼,地震时在一起的,都是过命的交情。
夜深了,走廊渐渐安静。施文昊打开手机记事本,输入一行字：程子明建筑违规证据清单。
第一条：前世新闻报道,程子明工作室所在大楼死亡17人,是周边建筑中伤亡最惨重的。
第二条：工作室装修时擅自拆除承重墙,程子明曾在饭局上炫耀省了三十万。
第三条...
肩膀突然一沉。俞芊芊在睡梦中歪倒过来,额头抵在他肩胛骨的位置。她身上有碘伏和洗发水的混合气味,发丝间还夹着图书馆的灰尘。
施文昊僵了片刻,最终没挪开。
清晨六点,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俞芊芊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靠在施文昊怀里。
对不起！她弹起来时差点摔下椅子,我睡相太差了...
没事。施文昊活动了下发麻的肩膀,脑震荡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突然指着他的手机：你在看建筑规范
屏幕上正是程子明工作室的设计图。施文昊熄了屏：一点私事。
我爸爸是土木工程系的教授。俞芊芊认真地说,如果需要专业意见...
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两人同时愣住了。
医院食堂应该开了。施文昊站起来,我请你吃早餐。
不用了,我...
肉包豆浆他已经走向电梯,还是你喜欢甜的
食堂人满为患。他们端着餐盘站到走廊窗边,俞芊芊咬了口豆沙包,嘴角沾上一点红豆馅。
慢点吃。施文昊递纸巾给她,你昨晚就没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学她昨天的语气,昨天谢谢你。
谢什么
没问我为什么看妻子像看仇人。
俞芊芊放下包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脸上。施文昊突然想起前世那个新闻标题——《最美实习教师舍身救童,地震中不幸遇难》。
照片里的女孩永远停留在22岁。
下午有空吗他听见自己说,我知道有家抹茶冰淇淋很好吃。
俞芊芊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妈妈。
芊芊！你吓死妈妈了！电话那头的中年女声带着哭腔,新闻说你们学校图书馆塌了！
我没事,真的...她走到一旁小声解释,不时偷看施文昊一眼。
他低头翻看林雅的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凌晨三点发的：子明说那份图纸是有人诬陷他,你回家我们谈谈。
谈个屁。
我妈非要来接我。俞芊芊回来时满脸歉意,冰淇淋可能...
下次。施文昊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电话。
她接过名片,突然抓住他的手：你伤口裂开了！
绷带边缘渗出一丝血迹。大概是刚才端餐盘时扯到了。
我帮你重新包...
芊芊！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妇女冲过来,让妈妈看看伤哪了！
接下来的混乱中,施文昊被挤到一旁。他最后看到的是俞芊芊被妈妈搂着检查伤口时,偷偷对他做的口型：
打给你。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手机震动起来,是住建局的回邮——已收到举报材料,将尽快核查。
施文昊叫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西商业区。
他要亲眼看看程子明工作室的废墟。前世葬送他的地方,今生将成为某些人的坟墓。
车开过师范大学时,校门口拉着警戒线。几个学生正在临时救助站分发矿泉水。
3.
程子明工作室的废墟比想象中更惨烈。
施文昊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挖掘机铲起断裂的钢筋混凝土。前世新闻报道说,这里死了十七个人,包括三个来谈项目的客户。
先生,这里危险,请退后！一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喊道。
施文昊亮出提前准备的记者证：《都市日报》建筑专栏,来做震后安全报道。
工人摆摆手放行了。
踩着瓦砾深入废墟,施文昊的皮鞋很快积满灰尘。这里曾是程子明引以为傲的创意空间,现在只剩几面摇摇欲坠的墙。
东侧墙体断裂处露出扭曲的钢筋——直径明显比设计图纸上标注的小。
果然偷工减料。他拍下照片,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变形的保险柜。
前世程子明靠地震骗保的新闻闪过脑海。施文昊蹲下身,试着转动密码盘。
3-2-1-0...
咔嗒。
柜门开了。程子明这蠢货,连密码都用和林雅初遇日期。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图纸和U盘。施文昊刚把东西塞进背包,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你干什么的！
转头看见两个穿住建局制服的人。施文昊镇定地拉上背包：记者,来取材。
记者跑这么里面高个子狐疑地看着他,证件呢
施文昊递过记者证,矮个子突然指着他：等等,你是不是昨天那个举报人
什么举报
别装了！高个子一把抓住他背包带,我们接到举报这里结构违规,刚查到保险柜就发现有人撬锁！
背包被扯开的瞬间,U盘和图纸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矮个子脚下,他捡起来看了眼,脸色突变。
这是...师范大学图书馆的原始结构图
施文昊趁机挣脱,抓起图纸就跑。身后传来怒吼和对讲机的杂音,他翻过一堆碎石,钻进小巷。
七拐八拐甩开追兵后,施文昊靠在墙边喘气。他展开那张被攥皱的图纸——图书馆儿童阅览室的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大叉,旁边潦草地写着省钱,不改。
落款是程子明的签名,日期是去年九月。
也就是说,这混蛋早知道图书馆不安全。
手机突然震动,是俞芊芊的短信：我爸认识住建局的人,说有人举报程子明跟你有关吗
施文昊犹豫片刻,回复：晚上见面说。你现在能联系到当初救的那两个孩子吗
可以,他们妈妈是我同事。
帮我个忙。
晚上七点,春日里冰淇淋店。
俞芊芊推门进来时,施文昊正在看晚间新闻。程子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西装革履地站在废墟前：...工作室倒塌纯属意外,我们对遇难者表示哀悼...
他撒谎。俞芊芊拉开椅子坐下,声音发抖,我爸下午被叫去协助调查,发现程子明经手的五个项目全都不合格。
她递来一个录音笔：我爸和他两年前的电话录音,你听听。
施文昊按下播放键。程子明油腻的声音传出来：...俞教授,抗震加固太贵了,反正几十年也不一定震一次...
录音结束,俞芊芊眼圈发红：如果昨天我们没有救出孩子...
但我们救了。施文昊覆上她颤抖的手,这次不一样。
她反握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程子明这么了解
店门突然被撞开。林雅踩着高跟鞋冲进来,紫色连衣裙上沾着酒渍。
果然在这里！她抓起施文昊面前的柠檬水泼在他脸上,你满意了子明被带走了！公司完了！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施文昊慢慢擦着脸：他活该。
是你陷害他！林雅尖叫着引来全店目光,那些图纸都是伪造的！
需要我播放他亲口承认偷工减料的录音吗施文昊举起录音笔,或者解释下为什么你俩在地震当天通电话十七次
林雅脸色刷白。她突然转向俞芊芊：小妹妹,你知道你旁边这个男人多可怕吗他跟踪我,偷拍我...
林小姐。俞芊芊站起来,声音很轻但清晰,昨天在咖啡厅,是你把蛋糕喂到程先生嘴里的吧我正好坐在你们后面那桌。
林雅的表情像被扇了一耳光。
滚出去。施文昊拉开店门,离婚协议明天寄到你妈家。
林雅走后,店里安静得可怕。俞芊芊的抹茶冰淇淋化了,绿色的奶油瘫在盘子里。
对不起。施文昊低声说,把你卷进这种事。
俞芊芊摇摇头。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那两个孩子画的感谢卡...他们很想见你。
卡片上用蜡笔画着四个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背面是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谢谢叔叔阿姨救我们。
施文昊眼眶发热。前世这两个孩子和俞芊芊一起上了遇难者名单。
还有...俞芊芊犹豫着,我查过程子明的公司背景。发现五年前你和他竞标过同一个项目...
我输了。施文昊苦笑,因为他报价比我低三成。
用不合格材料的那三成
聪明。
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窗。俞芊芊突然问：你早就知道昨天会地震,对不对
施文昊心跳漏了一拍。
你买的安全帽和急救包,直奔图书馆的行为...她直视他的眼睛,还有你看到我时,那种...像是认识很久的眼神。
雨越下越大。施文昊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做了一个决定。
送你回家吧。他站起来,路上告诉你真相。
出租车里满是潮湿的雨汽。俞芊芊报了个地址,然后安静地等他开口。
如果我说...施文昊看着雨刷摆动,我经历过昨天那场地震,你信吗
继续。
我死了。被压在购物中心的梁柱下,而林雅去救程子明...然后我醒来发现回到了地震当天。
俞芊芊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惊讶或嘲笑。她只是点点头：所以你知道图书馆会塌。
前世新闻说,有个实习老师为救孩子遇难。施文昊轻声说,叫俞芊芊。
车猛地刹住。司机喊道：到了！
雨幕中的教师公寓显得模糊不清。俞芊芊没动,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张儿童画。
你救我是因为愧疚
一开始是。施文昊诚实地说,后来不是。
证明给我看。
他愣住：什么
俞芊芊突然凑近,栀子花香扑面而来：证明你不是出于愧疚。
她的嘴唇很软,带着抹茶的微苦。这个吻很短,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有些乱。
上楼吗她耳尖通红但眼神坚定,雨太大了。
俞芊芊的公寓很小但整洁,书架上全是儿童教育书籍。施文昊站在门口,雨水从发梢滴到木地板上。
毛巾。她扔来一条粉色毛巾,所以前世我死了
嗯。施文昊擦着头发,新闻说你本来已经逃出来,又回去救孩子...
听起来像我干的事。她打开暖气,那程子明呢
他成了英雄。施文昊冷笑,为救林雅重伤,后来接手了我的公司。
俞芊芊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这次不会了。
她打开电视,晚间新闻正在播放程子明被警方带走的画面。林雅在人群中歇斯底里地喊：你早就知道会地震是不是！
看来不用我出手了。施文昊拉开啤酒罐,他们自己就能互相撕碎。
俞芊芊突然坐到他身边：最后一个问题——前世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她比划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像是找了我很久。
施文昊沉默片刻,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的剪报——前世那则遇难新闻,俞芊芊的照片占了大半个版面。
我住院时看到的。他轻声说,当时想,这姑娘真傻...
现在呢
现在觉得...他抚上她脸颊,能重来真好。
一年后,师范大学新图书馆开馆日。
剪彩仪式后,两个小孩跑过来拉住俞芊芊的婚纱裙摆：老师今天好漂亮！
谢谢你们的画。施文昊蹲下身整理小男孩的领结,没有那幅画,我可能追不到你们老师。
俞芊芊红着脸拧他耳朵。宾客们笑起来,快门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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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结束时下起小雨。施文昊和俞芊芊撑着伞,来到旧图书馆遗址。那里新种了一排栀子花,其中一株开了第一朵纯白的花。
像不像...俞芊芊弯腰轻触花瓣,冥冥中自有天意
施文昊搂住她的腰,吻落在她发间。雨声渐密,但谁都没有移动。
这一次,没有遗憾,没有错过。
只有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