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克隆舱中的未完成婚礼 > 第一章

暮春的樱花被雨水打落成泥,顾望俯身为我拂去肩头残瓣时,我闻到了消毒水混着西府海棠的暗香。他新换的衬衫领口还压着医院放射科的蓝边标签,却对我锁骨下蔓延的紫斑视若无睹。
小时候你总说这片樱花林是粉雪。他解下围巾裹住我输液淤青的手腕,体温透过羊绒渗入骨髓。十七年光阴在他眉目间酿成琥珀,连眼尾笑纹都浸着青梅酿的甜,仿佛我们还是躲在礼堂彩窗后偷尝初吻的少年。
我笑着用鞋尖碾碎花瓣,暗红汁液像极了昨夜咳在蕾丝帕上的血。顾家老宅的雕花门廊近在咫尺,那里挂着我们周岁抓周时的合影——他攥着消防车模型,我死死抓着他肉乎乎的手腕。如果命运肯施舍慈悲,本该有场宾客如云的婚礼等着我们。
苏沫温热指节忽然抚上我失焦的瞳孔,顾望的喉结在暮色里颤动,家政说你把阁楼的老钢琴搬出来了。他永远体贴得恰到好处,连拆穿谎言都像在说情话。那架施坦威里藏着我们写给彼此的十四行情诗,去年确诊时我就开始用隐形墨水誊抄病例。
晚风卷起他袖口的沉香,十七岁那场火灾的气息突然在鼻腔复苏。记得浓烟吞噬画室时,是顾望裹着湿毯破窗而入,烧伤的脊背至今留着蝴蝶状疤痕。如今他腕表下埋着心电监测芯片,却在我转身咳嗽时装作欣赏云霞。
下周去南丫岛看荧光海吧。我倚着他数庭前漏刻,水滴悬在青铜晷针将落未落。他掌心的茧摩挲着我无名指根,那里本该有枚祖传蓝钻,此刻却空荡得能听见海潮退却的呜咽。蝉蜕从百年紫藤跌落,在青石板上碎成半透明的遗书。
当最后一片花瓣飘进他发梢,我终于读懂父亲书房里那阙《惜分飞》。顾望仍哼着校庆时写的和弦,没发现自己的尾音正在暮春潮湿的空气里溃散,像极了CT片上那些蚕食我生命的阴翳。
南丫岛的夜潮漫过防波堤时,顾望正蹲在礁石上替我系救生衣。他后颈的皮肤被月光漂成冷釉色,医用胶带边缘卷起细小的涟漪。三天前我偷看到他藏在航海图下的会诊记录,那些标红的基因检测数据像珊瑚虫噬咬着心室壁。
你记不记得初三生物课我踢着浪花看荧光蓝藻在足尖绽放,老师说发光藻类的寿命只有涨落潮的间隙。话音未落就被顾望用防风毯裹成茧,他发间海盐的气息撞开记忆闸门——十四岁夏令营我高烧昏迷,是他背着我在暴雨中穿越整片红树林。
游艇划破绸缎般的海面,北斗星坠在他解开两颗纽扣的领口。当发动机彻底沉寂,顾望忽然从背后环住我,指尖悬在距我胸腔三厘米处颤动:当年气象站说今夜有92%概率出现荧光海...尾音碎在漫天磷火骤然亮起的瞬间。
亿万星辰在浪尖分娩,我却在他瞳孔里看见CT片上的碎钻阴翳。藏在救生衣夹层的诊断书正在汗液中蜷曲,那些肺泡间质纤维化的铅字迟早会化成勒断他笑意的绞索。
苏沫你看!他孩子气地摇晃我肩膀,腕间医用硅胶表带擦过我突起的肩胛骨。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荧光浪涌正托起我们童年埋下的漂流瓶,十年前稚气笔迹在幽蓝中忽明忽灭:【阿望要当沫沫的专属救护车司机!】
咸涩海风灌进鼻腔,我佯装咳嗽将血腥味咽回。顾望的体温透过棉质衬衫烙在后背,他永远不知道这些天路过的每个消防站,都是我拜托父亲提前布置的遗书。就像此刻他也不会发现,我悄悄把最新病历叠成纸船系在漂流瓶上。
下个月去瑞士好不好他下巴抵着我发旋呢喃,雪松气息掩盖着诊疗APP的推送提示音,你去年看中的那款机械鸟胸针...我突然转身吻住他的提议,尝到谎言与止痛片共同的苦。他僵硬的舌根泄露了秘密——那个装着呼吸机的行李箱,此刻正锁在游艇底舱。
潮声渐歇时,顾望用领带蒙住我眼睛说要变魔术。黑暗让感官愈发敏锐,我听见他颤抖的呼吸混着药片倒出铝箔的脆响,嗅到掌纹间渗出的地西泮注射液气息。当他展示那枚用荧光藻培育的戒指时,急救药盒正从裤袋边缘探出锐利的银角。
多像婚礼上撒的碎钻。我抚过培养皿轻笑,喉间铁锈味在玻璃表面呵出朱砂梅。顾望的拥抱突然收紧,急救手环的警报声湮灭在涨潮声中。他滚烫的泪滴进我颈窝时,百年一遇的荧光海开始褪色,像极了床头监测仪渐渐平缓的绿波。
顾家藏书阁的檀香里掺着碘伏味道,我踮脚抽那册《海错图》时,鎏金书脊正映出顾望在庭院喂锦鲤的侧影。他肩上落着紫藤花瓣,后颈却有三道红痕刺破衣领——那是昨夜我意识模糊时抓破的,当时急救车蓝光扫过床头,他跪着给我戴氧气面罩的样子像极了十九岁那场车祸现场。
要找的可是这本顾望突然从背后环住我,腕间硅胶医疗手环擦过《黄帝内经》的书脊。他掌心的《琉球医案》哗啦作响,泛黄纸页间飘落张船票大小的诊断书,1937年的繁体字洇着泪痕:【顾氏长孙先天不足,肺络若浮沫散于潮汐】
窗柩漏下的阳光割裂他面容,我忽然看清他耳后新添的出血点。那些玫红色瘢痕如同暗潮,正沿着顾家男子特有的苍白肌肤蔓延。三个月前我在他书房发现的注射器,此刻在记忆里折射出冰冷的银光。
父亲说这些旧医书都该烧了。顾望笑着将书案上的银杏叶夹进扉页,叶脉间还凝着去年深秋的雾霾。我太熟悉这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就像他总把镇痛泵说成随身听,把心肺复苏术演练称作情侣瑜伽。
当铜漏滴到第七声,我终于触到暗格里的鲛绡帐。二十年前我们玩捉迷藏发现的密室,此刻堆满标着生辰八字的药玉匣。最深处玻璃罐里悬浮的婴儿标本,胸口蝴蝶状胎记与顾望背上的烧伤完美重叠。
这是曾叔公从南洋带回来的...顾望的解说被突然爆发的咳嗽截断,他迅速将染血手帕塞进青花瓷水盂,却不知我早已在镜中窥见猩红。水波晃碎他的倒影,那些浮动的光斑多像他基因图谱上变异的染色体。
我故意碰翻装订册,泛族谱散落成白蝶纷飞。在写满早夭咳血的批注里,赫然夹着我们小学春游的合照。背面的医师笔记龙蛇狂舞:【家族性肺泡蛋白沉积症,男性多在28岁后出现咯血症状,忌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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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风掀起顾望的亚麻衬衫,下摆处露出的心电监护电极片闪着幽蓝。他弯腰整理残页时,后腰的皮下输液港在暮色中凸起,像枚嵌进血肉的珍珠纽扣。我终于读懂他近日总用风衣裹紧自己的深意——那些止痛贴片早已从锁骨铺到腰椎。
沫沫你看这个!他献宝似的举起鎏金鸟笼,机械知更鸟胸针正在其中振翅欲飞。去年我们在苏黎世诊所初见这款医用制氧器时,主治医师的白大褂上别着同样的蓝宝石鸟喙。
我笑着将胸针别在他心口,听见微型氧气泵启动的蜂鸣混进更漏。他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青灰阴影,仿佛我们初见那天停尸房里蒙着白布的孤儿——如果当年没有拽住彼此的手,此刻是否就不用数着对方的呼吸入眠
暮色染透窗纸时,顾望枕着我的腿沉沉睡去。床头监测仪的蓝光里,我轻轻解开他衬衫纽扣。那些原本属于我的紫斑与淤青,此刻正在他单薄胸膛绽放成曼陀罗。最新CT片从口袋滑落,两张并排的肺部影像如同孪生残月,在满地族谱的死亡记录里相映成殇。
月光漫过他手腕的留置针,我将加密U盘塞进机械鸟喙。那里存着365段早安晚安,等他终于不必在ICU玻璃外比口型时,会听到我穿越生死线的告白:阿望要长命百岁,替我看完所有荧光海。
阿尔卑斯的初雪落在机械鸟胸针蓝宝石眼睛上时,顾望正用冻红的指尖替我调试呼吸面罩。他大衣里露出半截病号服,袖口心率监测贴片结成冰晶,却仍固执地穿着我织坏的毛衣——那些漏针的孔隙里灌满山风,像极了我们千疮百孔的肺泡。
你看它多像婚礼上的白鸽。顾望呵着白雾举起注射泵,药液在晨光中划出虹弧。我数着他睫毛上的冰碴,突然看清那支镇痛剂的名称:吗啡剂量精确到临终关怀的标准,注射器编码暴露了苏黎世肿瘤研究所的印章。
缆车穿过云层的瞬间,他忽然攥紧我无名指:还记得高考前夜的天文台吗我喉间的血腥味突然被回忆冲淡——十八岁那晚我们躲过管理员,在望远镜里窥见超新星爆发,他手背静脉埋着首支试验药留置针,却骗我说是天文社的荧光纹身。
雪山反射的强光刺得人流泪,顾望变魔术般展开遮光毯。墨绿羊毛上金线绣着的顾氏族徽,此刻正覆在我输液管交错的手背。十年前他正是用这块毯子裹着我冲出火场,那些烧焦的经纬线里,还藏着我们谁都不愿点破的真相。
沫沫该许愿了。他摇落氧气瓶上的积雪,二十三根蜡烛插在便携式呼吸机上。火苗舔舐着液晶屏里跳动的生命体征,我们的倒影在监护仪表面依偎成抽象画。我闭上眼假装没看见他偷换药物,就像他始终不问我为何订制双人骨灰盒。
夜半监测仪警报惊醒我时,顾望正蜷在飘窗上写航海日志。月光将他嶙峋的脊背剪成纸片,那些随呼吸起伏的烧伤疤痕,在雪光映照下竟与CT影像完美重叠。散落的药盒间露出半张基因图谱,我们交错的变异序列开成曼珠沙华。
要不要看真正的极光他突然转身微笑,指尖还沾着止血棉的酒精味。我点头时听见机械鸟胸针启动制氧的蜂鸣,去年埋在他皮下的生物芯片,此刻正将我的血氧数据传向太平洋某处漂浮的医疗方舱。
雪地摩托驰过冰湖时,顾望的围巾裹住我溃烂的指尖。他胸口震荡着不规则的杂音,却还在哼唱校庆舞台剧的咏叹调。当极光撕开夜幕的刹那,我忽然看清湖面倒影——他防护镜里反射的并非绚丽光带,而是我床头的心跳终止通知书。
这是你最喜欢的蓝。顾望将采集的极光粒子封进水晶瓶,陨石玻璃上却映出他咳在手套里的血珠。我们心照不宣地假装那是庆典彩带,就像这些年他总把抢救室说成星空观测站,把化疗泵伪装成情侣手链。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顾望用手术刀在冰雕教堂刻下誓言。刀刃反射的银光里,我看见他偷偷抹去监护仪上的室颤波形。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冰十字架,他突然单膝跪地,举起的却不是婚戒,而是装满镇静剂的银质圣餐杯。
嫁给我。他眼尾的冰晶折射着整个宇宙的星光,止痛泵的滴答声成了婚礼钟摆。我俯身饮尽杯中药液,尝到那年火灾后他喂我喝的蜂蜜枇杷膏滋味。机械鸟胸针突然发出预热的震颤,在我们相拥倒向雪地时,爆发出足以召唤医疗直升机的强光。
1
碎玉诏
梅雨季的顾家老宅洇出淡淡药香,我跪坐在祖父的博古架前,鎏金自鸣钟的齿轮间卡着半枚蓝宝石袖扣。这是顾望十八岁成人礼失踪的配饰,此刻却在黄铜机械里折射出诡异的光——十年前那场打翻染色试剂的实验室事故,原来早在我们基因里埋下相杀的引线。
少夫人,祠堂的族谱需要您过目。管家捧着檀木匣的手指泛青,我瞥见他袖口医疗转运公司的标识。展开的宣纸上,最新添补的婚书旁赫然列着临终关怀授权码,顾望清俊的笔迹在放弃插管治疗处洇开墨团,像极了昨夜他偷换我止痛贴时颤抖的指节。
穿过连廊时,紫藤花架下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顾望正蹲在锦鲤池畔喂药,白大褂下摆浸着血色,却仍笑着对围观的孩童说这是新娘喜服的朱砂染。我数着他脚边散落的空药瓶,突然看清池底沉着我们未送出的婚帖,金箔在抗生素溶液中渐渐剥离成苍白的鳞。
沫沫来挑喜糖盒吧。他变魔术般展开一叠呼吸面罩设计图,医用硅胶制成的玫瑰缀满导管。我抚过他新添的锁骨下静脉置管,想起昨夜偷看的监控录像:他在ICU走廊反复练习戒指佩戴动作,却总被突发的室颤警报打断。
祠堂烛火将我们依偎的影子投在《顾氏医典》上,泛黄的换血续命术章节残留着指甲划痕。当顾望笑着点燃龙凤烛时,我嗅到血小板冷冻剂的铁锈味——那对鎏金烛台分明是造血干细胞运输罐的伪装。
暴雨突至时,他将我裹进绣满心电图纹样的嫁衣。我数着雨点击打百年金丝楠的节奏,突然与他少年时在急诊室输液的滴速重叠。他滚烫的掌心贴着我的心跳盲区,我们谁都没有说破,这件嫁衣内衬缝着彼此最新的病危通知书。
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基地吗顾望忽然引我走向西厢房,他跛行的右腿在青砖上拖出暗红痕迹。推开门瞬间,酸涩的泪突然模糊视线——废弃的儿童病房被改造成婚礼殿堂,呼吸机管道结成同心结,心电监护屏循环播放着Marry
Me的波形。
他取下墙上泛黄的画框,我们十二岁合作的《未来蓝图》在紫外线下显出新痕:我用隐形墨水标注的殡仪馆平面图,与他荧光笔圈出的器官捐献协议,在泛黄的纸页上开成并蒂莲。
景德镇的窑火映红天际时,顾望正教我捏制青花瓷瓶。他苍白的手指穿梭在陶土间,指腹的采血针孔被瓷泥温柔填平。我凝视旋转的坯体,突然看清那些婉转的弧线,恰似他最新支气管镜影像里塌陷的肺泡。
要刻什么纹样他将刻刀递给我时,腕间临时起搏器的导线垂落成银丝。我蘸着釉料勾画浪花纹,笔尖却不受控地游出心电图最后的平直线。窑工添炭的瞬间,火光在他颈间医用钛合金项圈上跳跃,那是去年我为他定制的急救信息牌。
开窑那日,顾望突然用瓷片划破指尖。鲜血滴入冰裂纹的刹那,釉面突然浮现我们童年种下的樱花树投影。这是顾家秘传的祭红釉。他笑着将瓷瓶对准阳光,我却在交错的光影里看见胚胎实验室的冷冻编号——那两个被基因编辑技术废弃的受精卵,原来始终封存在顾氏瓷窑深处。
深夜的坯房传来拉胚机的嗡鸣,我循声望去,顾望正将CT胶片碾成瓷粉。显示屏蓝光映出他手背密集的针眼,那些排列的淤青恰似瓷瓶底款的朱砂印。当我触到他藏在釉料桶里的安乐死同意书时,旋转的瓷胎突然迸裂,碎碴在我们掌心刻出相同的十字伤痕。
修复敦煌残卷的第十七个深夜,顾望的鼻血染红了菩萨的璎珞。我佯装不见他擦拭金箔的止血棉,就像他始终不问为何我总在临摹《药师经》的间隙,用隐形墨水抄写遗体捐赠条款。
沫沫看这个。他忽然展开卷轴,北宋年间的药方在紫外灯下显出新墨:【取同心者心头血各三盅,佐以忘川水煎之,可续十载春秋】。我笑着蘸朱砂批注荒诞,却在他转身添茶时,将凝血酶原滴入他杯中。
大漠的月光爬上莫高窟时,我们并排躺在急救保温毯上。顾望用留置针管做笔,在沙地书写梵文婚誓,我数着他腕间输液泵的节奏,突然听出那是童年共学的《长恨歌》旋律。当流星划过九层楼飞檐,他忽然握住我埋着透析管的手腕:等修复完第220窟的药师佛,我们就...
警报声撕裂了尾音,顾望的便携除颤器在沙丘上滚落成孤月。我抱着他逐渐冷却的身体,看心电图纸带在夜风中飘成飞天帛练。藏经洞的暗格里,那封用八国语言写就的遗书正在朽烂,每个字母都浸着我们为对方偷换的续命药剂。
脑机接口接入的瞬间,我听见敦煌檐铃混着心电监护的蜂鸣。顾望的思维数据如月光流淌在神经纤维上,那些我们互相篡改的医疗记录,此刻在虚拟空间开成曼陀罗花海。
你果然发现了克隆舱。他的数字投影抚过我意识体里的化疗疤痕,身后悬浮着2216个培养皿编号。我凝视数据流中漂浮的胚胎影像,突然看清那些蜷缩的躯体上,都带着我们年少时互赠的伤痕标记。
全息屏炸开青花瓷纹的刹那,顾望突然将我推入备份记忆区。三十年前的梅雨扑面而来,我看见年幼的自己正踮脚偷换他的药瓶,而他躲在紫檀屏风后,悄悄焚烧着我的骨髓配型报告。
2
记忆碎片·1999年惊蛰
七岁的顾望攥着偷来的放射科钥匙,白大褂拖在消毒水渍里像条蜕皮的蛇。我蹲在CT机阴影中,看他颤抖着将显影剂换成葡萄糖,铅玻璃倒映出我们相似的淤青——原来顾家长辈早在我们胎衣未褪时,就埋下了这场换命实验的引线。
沫沫要活着看荧光海。他把我藏进运尸车的冰柜,低温模糊了监护仪的哀鸣。我蜷缩在他渗血的校服外套里,数着他皮肉间新添的针孔,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捉迷藏,他总能精确避开所有监控盲区。
3
意识海·现在时
为什么要修改我的临终指令我撕开数据流的伪装,暴露出深埋海底的医疗方舟。顾望的思维体突然碎成CT断层影像,每张都定格着我沉睡时他练习求婚的瞬间。那些被呼吸机搅碎的情话,在量子云里重组为梵文《药师经》。
当脑电波共鸣达到峰值时,我们突然坠入交叉记忆的裂隙。二十年前的火灾现场重现,成年后的顾望抱着我冲过烈焰,这次他烧伤的脊背裂开培养舱的玻璃罩。我摸到他颈椎接口的芯片,上面竟刻着我们在景德镇共制的瓷瓶编号。
方舟反应堆的蓝光映亮海底墓志铭时,顾望正将神经导线编入我的婚纱头纱。他调试着心脏起搏器的频率,让每声滴答都合着《婚礼进行曲》的节拍。我抚过他移植给我的肋间皮肤,那里纹着两组渐近的染色体端粒长度。
宾客都到齐了。他笑着展开全息投影,冷冻舱里的克隆体们同步睁眼。我认出那些面容——七岁共舔一支棒冰的我们,十五岁在急救车上十指相扣的我们,二十岁在基因编辑同意书上签字的我们...无数时间线的顾望与苏沫隔着液氮白雾对望。
交换戒指的瞬间,方舟突然响起胚胎心跳。顾望划开胸腔取出生物反应堆,那团搏动的血肉竟是我们废弃的受精卵培育的共生心脏。我捧着他递来的机械知更鸟,鸟喙突然射出我们所有病危通知的全息影像,在《安魂曲》中烧成灰烬。
4
记忆回溯·2023年冬至
其实我早知道瑞士雪山是谎言。那夜他熟睡时,我破解了他虹膜加密的实验室日志:【第441次基因剪辑失败,端粒酶活性无法同步】。月光下我吞服他准备的安慰剂,却尝到顾家祠堂百年香灰的涩——原来那些祈福的签文,都是基因序列的变位密码。
在脑死亡判定前的黄金六小时,我偷渡进他的神经矩阵。所有他以为藏好的秘密,都在意识海里浮沉:那些假装偶然的抢救时机,篡改病理报告的墨迹,甚至我们初吻时他含着的舌下速效救心丸...原来二十二年的情深不寿,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临床实验。
核爆般的强光吞没方舟时,我们正交换最后一个谎言。顾望将克隆体激活密钥刻进我的线粒体DNA,而我早已在脑机接口埋入自毁程序。当警报声撕碎婚誓,我们突然看清彼此背后悬浮的倒计时——原来从青梅竹马的第一声呼唤开始,就有人将我们的心跳绑成了死结。
海底的殉爆如同超新星诞生,所有克隆培养皿在强光中绽放。我抱着顾望逐渐晶化的思维体,看那些破碎的医疗数据重组为星云。脑神经最后的电涌里,我们终于同步了所有记忆:
七岁那支偷换的葡萄糖,是他用自己脊髓液过滤的;
十八岁天文台的超新星,实为基因导弹爆破现场;
就连南丫岛的荧光藻,都是他投放的端粒修复剂...
当方舟彻底坍缩为奇点,我突然听见无数时间线的回响。某个未被污染的宇宙里,七岁的我们正逃出实验室。他背着我跑过漫长走廊,荧光逃生标识把我们的血渍照成星河。这次我们终于找到那扇未上锁的门,门外是真正的、没有消毒水气味的樱花海。
5
尾声·未观测的宇宙
百年后的医学生打开考古舱,发现两具相拥的骸骨缠绕着铜导线。他们胸口嵌着青花瓷瓶残片,瓶内沉积物检测出混合的DNA结晶。当紫外线扫过瓷面裂纹,突然投影出环游世界的荧光海路线图,每一处坐标都标注着同一日期:2024年3月21日——春分,昼夜等长。
而在医学院最高机密档案室,泛黄的实验记录仍在生长墨渍:【项目编号1999-∞
连理枝计划:当双生载体痛觉神经完全共振时,灵魂粒子将突破三维生物限制...】最后一行小楷洇着血渍,依稀可辨:
他们篡改了所有数据,只为证明爱是唯一的非编码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