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聋后,我在学校奶茶店打工。
后来学校的高岭之花回来了。
那晚他把我压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质问我:
拒绝我这么多次,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才离开三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1
我说了半分糖,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一整杯带冰的奶茶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冷到我头皮发麻。
我的第一反应是护住左耳的助听器。
可助听器还是滑落下来。
几个弹跃,落到了一双修长的大腿间。
周围的人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女生盛气凌人:
聋子也能做服务员啊她听得清顾客的需求吗晦气!
前台店员走了过来,提出双倍赔偿才安抚好女生。
我站在原地,左耳模模糊糊的,有些站不稳。
那只助听器,花了我半年工资。
狼狈地走过去时,我抬眼看向皮鞋的主人。
却在下一秒,噤住了。
2
眼前的男人斯文俊秀。
西装笔挺,黑色碎发,金丝框眼镜。
他淡漠的目光瞧着我。
我的心脏在这一刻乱成一团。
薛宴。
他怎么回来了
周围的其他几个男人看着在他腿间的助听器,开始起哄:
宴哥,快点的啊,难道你真要人家妹妹蹲在你腿间捡啊那姿势,不太好吧
就是啊,万一抬个头,碰到什么可不得了啊。
人家可是残疾人,小心明天新闻头条写『薛家大公子在公开场合跟残疾妹妹追求刺激』喔。
看来,他们都没认出我。
我不想让这件事弄得太难堪。
于是硬着头皮微微躬身。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小臂。
转眼,助听器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薛宴一群人从我身边掠过、离开。
面前的桌子被人猛地一踹。
看够了没我妈给你钱不是让你盯着男人发春的!
是刚才安慰顾客的店员,林夕。
人家一看就是富二代,你以为自己装装可怜就能钓到这种极品男人早点装完奶茶回家做梦吧!
3
凌晨一点,我终于下班了。
寒风直往脖颈里钻。
我掏出手机,准备扫共享单车回家。
一只白皙的手遮住了二维码。
男人宽肩窄腰,站在路灯下,几乎把我的视线完全遮住。
是薛宴!
他张口说了什么,然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反应过来,一边努力说,一边跟他比划。
助听器坏掉了,我一只耳朵听不太清,你再说一遍。
薛宴盯着我的左耳,接着俯身到我耳边。
我问你,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他呼出的气息滚烫,柔软的唇瓣无意擦过我的耳廓,带起一阵酥麻。
我后退一步,不敢看他,
只是不小心……
他眸光颤了颤,眼尾逐渐泛红。
周围的汽车声音吵杂。
忽然,他拉住我的手,将我塞进了他停在旁边的车里。
车门迅速反锁,将我们两个人关在逼仄的空间里。
薛宴侧眼瞧着我,似笑非笑:
段小满,你不是很厉害吗
三年都不联系我,还以为你在过什么神仙日子,原来就是在这种地方打工
他说这话好像瞧不起我,眼眶却微微发红。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
没考上大学,耳聋,找不到工作。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逐渐褪去。
修长的手指狠狠抓紧了方向盘,骨节泛白。
仿佛在忍耐什么。
4
他带我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医生说明天才能定制助听器。
离开前,给了我一只比较大众的。
薛宴开车把我送了回去。
小区里的路灯灯光近乎等于没有。
黑暗中,薛宴摊开一只手,
你不是有夜盲症吗我牵着你。
他的手,骨节分明,很好看。
我犹豫片刻,但还是后退一步。
不了,我们……
可手还是被牢牢握住。
你还真没变,话还是这么多。
是吗我曾经是个话很多的人吗
……
段小满,这三年,你就住在这里
我拿钥匙的手一抖,有些难堪。
生锈的红漆扶手。
楼道里发酸的垃圾堆。
就连声控灯都需要很大的声音才能亮起来。
但在此之前,我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问题。
钥匙一直打不开门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满眼泪水。
怎么了
我捂住脸,先一步进了屋子。
你、你要喝点什么
拿到那杯冰牛奶的时候,身后忽然被人抱住。
段小满,你是不是一定要装傻
5
心脏在这一刻跳跃到顶峰。
这个助听器是不是也坏了
不然,学校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对着我说这样的话
温热的下巴轻轻挨在我的肩窝,我似乎浑身都染上了他身上雅致的香味。
我瑟缩了一下。
他语气哀怨:
怕我做什么
段小满,我等你等了三年。
我这辈子就只写了那一封情书,你是不是丢了
他将我调转位置,抵在冰箱上。
顶灯照得他睫毛纤长,五官精致。
但怎么办,段小满。
即便你喜欢过别人。
即便你拒绝过我无数次,我还是会发了疯地想你,想……
他缓缓靠近。
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薛宴,你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
薛宴快触到我的唇猛地一滞。
是很长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要生气时,他自嘲地看着我,
所以,段小满,在你眼里,我薛宴就是这样的人,是吗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为什么薛宴会突然对我告白。
他能看上我什么
平凡
几万块的储蓄
还是……残疾
薛宴带上了门,离开了。
那晚,我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
他说,他写了情书。
他说,我喜欢别人。
他说,我拒绝了他很多次。
薛宴,为什么要撒谎
6
第二天一早,我睡过了头。
着急忙慌时,薛宴给我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的脸十分上镜。
鼻梁高挺,浓眉大眼,典型的浓颜长相。
有什么事之后再聊吧,我上班迟到了。
别去了,我给你找另外一份工作,或者……我养你。
养我说得我好像是被包养的情妇一样。
我第一次正眼与他对视,
薛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不用去检查,我付不起那个钱,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这个助听器的钱,我会每个月分期给你转过来的。
挂掉电话后,我惊诧自己刚才的决绝。
下楼时,我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对面。
7
已经快旷工半天了。
所以当薛宴提议开车送我过去时,我没有拒绝。
拉安全带时,我发现车窗上画了只小章鱼。
很可爱。
小满,刚才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
我……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我点点头。
他如释重负,
先去把午饭吃了,想吃什么
我攥紧了安全带:
不了,先去店里吧。
他下车去了商业街。
我马上回来。
刚走,车内手机就响了起来。
薛宴没带手机。
是陆域。
一连几个电话,我怕有急事,便接了起来。
刚准备开口,却听见对面说:
【宴哥,怎么样睡到段小满了吗】
我感觉整个人都震了震。
【昨晚你没回去啊林妍一个人在客厅等了你一晚上,好歹是你未婚妻,你好好哄哄。】
指尖无意识陷入掌心。
我…就是段小满。
对面立即挂了电话。
我感觉浑身发冷,冷到彻骨。
所以,薛宴昨晚说那些话,只是为了睡我。
林妍未婚妻
那我是什么
是薛宴婚前寻求的刺激
还是他跟林妍冷战的调剂品!
陆域又打了过来。
【那个……你联系方式是多少,跟你说个事。】
8
加上陆域,他给我发来了昨晚他们兄弟群里的聊天记录。
【段小满高中也暗恋过宴哥吧,昨天晚上不给她爽死了。】
【宴哥,不是我说,段小满也是真惨,住那么破烂的垃圾房就算了,第一次还被你这样骗走了,你他妈……真是会玩呀。】
【那屋子我们家的狗都不住,你还能在里面做,心理素质真强啊,宴哥。】
【聋子听不见,是不是更有感觉啊擦,我都想试试了。】
直到今天早上,薛宴才回复:
【我玩段小满的事别让林妍知道,挺脏的。】
那个脏字像是一把刀,刺得我心口鲜血直流。
麻木褪去,我才发现自己咬破了下唇。
陆域发了信息过来。
【段小满,你也看见了,这事你千万别跟宴哥说是我说漏嘴的,更别拿你跟薛宴上床的事儿去跟林妍炫耀,当初宴哥追林妍都追到国外去了,好不容易两人要结婚了,你……别添乱啊。】
说完,对方转账一百万给我。
思绪被不断拉扯时,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
高中时候记得你很喜欢吃这个。
买了点其他的,你到时候分给店里的朋友。
就说……是你男朋友送的。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薛宴拉住我的手,皱眉:怎么了
我挣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我觉得有些恶心。
薛宴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
他不甘心地再次拽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
给我一个原因。
我鼻尖酸疼。
是因为还没睡到我,所以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
所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这句话出口时,我又想到了薛宴说的『脏』。
他怎么可以呢。
怎么能这样玩儿我,把我当个傻子一样。
他怎么能在即将成为别人丈夫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呢。
薛宴松开了手,声音沙哑:
好,我不会再打扰你。
我迅速下车,转身拦住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师傅开车前一秒。
薛宴闷沉的声音透过玻璃传了进来。
段小满!
后视镜里,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伫立在街道。
我感觉心口在被撕裂,泪水终于决堤。
双手快把衣服扯烂。
过往那些不堪的回忆悉数涌了上来。
婊子!
聋子哈哈哈!
她肯定流过产!
为了妈妈,你去死好不好啊!
9
在奶茶店后面工作时,无意听到外面人声意外吵杂。
上次来的吧长得好像明星啊。
旁边那个也很帅啊,一看就是钱养出来的富家公子哥啊。
店里生意现在是平时的两倍不止呢,也不知道咱们店走了什么狗屎运。
段小满,有人找你。
我擦了擦手,脱了围裙,衣服上还有些果汁,但也顾不上了。
出门,店里生意异常好,挤满了人。
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朝我挥手。
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姜文博。
薛宴出国后,我的新同桌。
他那一桌还有两个人。
一眼望去,薛宴那张矜贵的脸很是显眼。
而他身边坐着一位温柔的大美人,林妍。
林夕把奶茶递给我:
看不出来,你个聋子还认识这些人,手段厉害啊。
奶茶被人拿了过去。
姜文博笑得开朗:
这位小姐,嘴要是闲得慌可以去舔马桶,没必要在这排泄。
林夕红了脸:
你说话才在排泄呢!滚,我们店不做你生意了!
姜文博的视线有些戏谑,掏出协议照片:
鄙人不才,刚把这家店买下来了,你先滚一个我看看。
林夕不敢相信,拿出电话开始质问母亲。
姜文博领着我到座位上。
面前三个人的衣着都价值不菲。
我与知性貌美的林妍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妍微微咳嗽,薛宴伸手轻轻帮她拍着背部。
小满她们还在呢。
薛宴皱眉:都说让你早上穿多点。
哪有那么娇气啊。
她们就像一对已经结婚的夫妻一般。
身后传来林夕尖锐的叫声:
妈,你说什么两百万!
我觉得很不舒服。
薛宴忽然问我:
你喜欢的人,就是姜文博
还来不及开口,姜文博一把将我搂住。
我转学过来就跟小满是同桌啦,小满喜欢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我没有反驳。
薛宴的脸色发沉。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阿宴,不是还要见刘总吗时间差不多了吧
林妍朝我笑,
一杯澳白,热的,打包,辛苦小满了。
我点头,进了后厨。
再出来时,薛宴跟林妍已经离开了。
姜文博挑眉看着我:她们走得急,我陪着你。
我摇头:不用。
可姜文博还是在店里待到我下班了。
店里大家都习惯性把最后的事情交给我。
所以,当后面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姜文博走了进来。
他将我扯到他怀里,捏住我的下巴。
段小满,三年了,你还喜欢薛宴
林妍说,你跟薛宴睡过了。
姜文博的神情有些偏执。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试一试,一定比薛宴舒服。
我的心一沉,转身拿刀的手被抓住。
想要呼救的嘴也被捂住。
姜文博将我拖进了一条暗巷里。
段小满,薛宴都陪了,再陪我睡一晚呗。
10
在那里等着的还有弱不禁风的林妍。
只是她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比白天好太多了。
我吸进了药物,浑身无力。
我也不想这样的,段小满。
明明我跟阿宴都要结婚了,你为什么又要缠上他
好不容易,他对我的愧疚终于要变成爱了,你知道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吗!
右脸一疼,熟悉的嗡鸣声再次在右耳响起,我的意识开始清醒。
林妍还想再打,却被姜文博制止住。
怎么你心疼了
姜文博!你别忘了,当初你是为了我才去监视段小满的!
姜文博将她扯到一边。
为了救薛宴被仇家打到残疾的是段小满!
你骗薛宴说你为救他得病,已经抢了段小满的东西,已经…够了。
够了哈哈哈。
林妍娇笑讽刺:
你也喜欢上这个聋子了。
可段小满会喜欢你吗
你帮我散播她跟混混上床怀孕流产的谣言,拿了薛宴送她的情书,还故意让她找不到工作哄我开心。
林妍攀上姜文博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你喜欢的一直是我,不是吗
但下一秒,姜文博推开了她。
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她明艳的面容几乎凝固。
带着愤恨,林妍拿起一旁的鹅卵石。
姜文博抬手时已经晚了。
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脖子处。
意识消失之际,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仲夏时的一个少年,怀中抱着一只所有人都嫌弃的猫。
11
我的脑海很乱。
醒来时,是在一间病房。
小满,怎么样
一个男人握住我的手。
我感觉脑袋沉重,稍微用力就会刺破颅骨般疼。
面前的男人面容憔悴,但生得好看。
脑中的碎片组合了一会,才想起他是薛宴。
抽离开手,我又看了看周围。
在找姜文博吗
我应该伤得很严重,我的父母怎么没来看我。
哦,对了,他们说我该去死,早就跟我断绝了关系。
一勺浓香的白粥递到了我的嘴边。
先吃点东西。
整个下午,我的脑子像一个加载信息的机器。
越来越多的记忆在脑中展开。
薛宴在削苹果。
但划破了手。
他抬眼看我。
发现我没什么反应后,他失落地垂下眼睫,
第一次,手生,重削。
薛宴,你嫌我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手上动作一顿。
陆域爬了过来,对着我磕头。
是林妍!是她让我这么说的。
那些信息也都是林妍编出来的,跟宴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我们当时只是误以为宴哥想玩你,恰好林妍在旁边,就帮她骗你了。
陆域拉住薛宴的裤脚乞求:
宴哥,你放我一马!
段小满当初被打,被全校孤立得病,我们是一点都不知情啊。
陆域最后磕头言谢,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小满,我不会跟林妍结婚的。
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薛宴,我们不要再有什么联系了。
薛宴怔愣住。
他想要触碰我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薛宴,我不敢再喜欢你了,我们就当作不认识,好不好
是老天惩罚我,惩罚我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所以才会让我在喜欢薛宴的时候遇到那么多痛苦。
我没有了朋友。
没有了家人。
受到无穷无尽的鄙夷和嘲笑。
甚至失去了一半的听力和健康。
我知错了,我不该喜欢上薛宴的。
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贪念。
12
不好!
他将我搂住。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段小满,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要跟我做陌生人,别逼死我……
他的声音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
你知道听到你是因为我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什么感受吗段小满,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恨自己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恨你明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为了我像现在这样。
我苦笑:所以,薛宴,我不想让我的日子更糟糕了。
薛宴脸颊湿润,吻了上来。
段小满,我们这辈子注定纠缠不清!
克制地、轻柔地碾磨着,小心翼翼试探着,却不敢越过那条线。
我攥紧了他的衣角。
心中针刺般隐隐作痛。
可是,薛宴,我不想你只是因为可怜、因为愧疚、因为想要报答才喜欢我。
13
往后的几天,我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了不少。
脑中的东西变得很轻。
姜文博来时,一直站在门口。
我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人挺熟悉的,像是见过。
你是……谁
听到我这句话,姜文博整个身形都晃了晃。
你不记得我了!
不顾阻拦,他冲了进来,站在我面前。
我跟你做过同桌,你不记得我了
我还在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挡过太阳段小满,你不记得我了!
薛宴一拳砸上姜文博的脸。
发疯出去,你以为她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姜文博咬牙:
不是因为你吗薛宴!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聋!
我头开始隐隐作痛:
胡同……
姜文博想起什么,面容变得惊恐,
我只是、只是……
他发现无法为自己辩解,声音寂寥:
活该,是我活该!
一声又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室内响起。
段小满,对不起,都是我,是我的错!
你打我,你打死我……
门外一群人将他带了出去。
薛宴抱住我。
而我眼前闪过的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漆黑的夜幕,灰暗的灯光。
画面翻转,是学校走廊上同学的嘲笑,老师轻蔑的眼神,父母扬起的棍棒。
我捂住头,
没有,不是这样的。
救我,谁来救救我——
忽然有人抱住了我。
我像是落水的人死死抓住这个人。
所有人都讨厌我……
头顶上传来薛宴的声音:
小满,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我故意调座位到你身边,帮你一起喂猫,总是问你题目。
我喜欢你,你说你喜欢厉害的人,我知道在国内我没有出路,所以才去了国外。
我喜欢你,临走时,我把那封信放到了你的书包里,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
这些声音像是光,驱散了笼罩我三年的黑暗。
原来,薛宴这么早就看见我了。
差点,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成了薛宴的负担。
我不是负担,原来,我也值得人喜欢的。
14
再次看见林妍时,她满身青紫,脸近乎被划烂。
她穿着护士服,拿着针筒看着我。
段小满,我当初就应该让那群人直接弄死你碎尸荒野的。
从我看到阿宴钱包里你的照片时,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他还为了你跟外面那些混混打架,为了你出国留学!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又穷又胆小的聋子!他爱的应该是我!
察觉到我陌生的眼神,她翘起嘴角。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有些艰难地摇头。
林妍弹了弹输液管,抑制不住笑出声:
太好了,段小满,就算薛宴把我逼成这副样子,但看见你们现在这样,我心里就舒服了。
你最爱他的时候,他不知道你喜欢他。
等他现在爱你爱得要死,把我们这些曾经得罪过你的人都整了个遍,断掉我们所有的退路,只为了帮你出气!可你、你却要把他忘了吧
你们俩,这辈子都不能圆满!
那支针她扎进了自己的脉搏里。
我跟他从小青梅竹马,凭什么敌不过你这个残疾人!
杀你做什么呢
我要让薛宴尝尝爱人在面前却一辈子得不到爱的滋味!
林妍,死在了我的面前,脸上挂着可怖的笑。
薛宴得到消息过来时,没有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是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看着着急忙慌的他,主动握住他的手。
薛宴,我会忘记你,是吗
你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
我缓缓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哭:
薛宴……
嗯,我在。
我鼻尖一酸,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我不想忘记你……
我才刚开始想要喜欢他。
我们明明,互相喜欢这么久了。
我不要忘记有他的记忆,即便那里充斥着鄙夷与不堪的声音。
15
之后我的记忆零零碎碎的。
几周后,薛宴带来了一只猫。
肥肥胖胖,十分亲人,只是瞎了一只眼睛。
我揉捏着猫爪,
小猫有名字吗没名字就叫独眼大侠吧
薛宴瞬间眼眶发红。
怎么不好听吗
薛宴没再说话,只是将我搂紧。
生怕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一样。
一枚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很合适。
薛宴拍着我的背,哄小孩一样轻声说:
没关系,没关系,小满忘记什么都可以。
只要记得我就好。
16
再有意识时,我站在一家超市门口。
老板正用扫把朝我身上扫。
塑料的扫把扫得人身上发疼。
但老板只张口却不说话。
四周明明很多人,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我看了看四肢,有的地方皮开肉绽,还满是灰尘。
显然是摔过了。
坐在公园椅子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绿树葱郁的画面。
一个模糊的身影。
以及他怀中的猫。
那个地方好像是六中外面。
于是,我拉住一个人想询问怎么去。
但刚一开口,我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我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那人看我一眼,谨慎地走开了。
我低下头。
原来,不是这个世界不说话了,是我听不见了。
可我脑子里能记住的就只有那个叫『六中』的地方。
我一路比比划划,终于被一位老人领到了那里。
只是这里一片萧瑟孤寂。
我再想不起来其他任何东西。
渐渐地,连这里,我都觉得陌生了。
两个小孩追逐打闹,靠近我时,忽然推了我一把。
我掌握不了平衡,滚进了旁边的河水中。
我想呼救,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喝水不断涌进嘴里。
一些画面再次浮现。
这次似乎是在跟谁一起为一只猫咪做蛋糕。
接着,是我发现自己右耳也完全听不见后,给人留下一封信后,便拖着行李离开了。
【我现在完全听不见了,会让你很丢人,你别喜欢我,没人会欺负我,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好的……】
是谁啊
谁让我这么喜欢他。
水中,我下沉的手终于被人抓住。
那人撕心裂肺地叫我的名字:
段小满!
一张令人惊艳的脸映在我的眼前。
啊阴差来接我了。
17
被带到岸上,吐了好几口水后。
有一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抱住我。
不顾周围的层层叠叠的人,薛宴泣不成声。
你跑哪里去了
你不要我了吗
就算你听不见,看不见,动不了,我也不会放手的。
你别离开我,你照顾不好自己,你会被人欺负的……
我听不见,只说了声谢谢,挣扎着想从他身边离开。
这个长相俊美的人却直愣愣看着我,拽着我的手。
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下来。
奇怪的是,我并不抗拒他的亲吻。
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眼中陷入深深的绝望。
而后他扬起温柔的笑,熟稔地用手语跟我比划。
【我是你的家人,过来,带你回家。】
他将我抱起来,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为他擦掉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努力发出标准的声音:
你很好。
我应该是…做了很好很好的事,所以…才能有你这样好的……家人。
他轻轻笑了。
没说话。
只是贴着我的脸颊,安静地蹭着我。
我听不见耳外薛宴哽咽的声音。
此后,我也不会记得他是谁。
但薛宴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段小满——
【我叫薛宴,是段小满的家人。】
——完——
·番外篇
1
有些人生来就是耀眼的。
他们拥有引人注目的外貌,与众不同的气质.
注定无论在哪里都会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但更多的人,长相平凡,究其一生也无法疗愈自卑怯弱的心理。
就像是被揉成团的纸张,无论如何碾平,都是满页的褶皱。
薛宴与我,就是这样天差地别的两类人。
但偏偏我们成了同桌。
校庆会上,薛宴迎着日光奏响钢琴,让无数女生芳心暗许。
但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上他。
我喜欢上薛宴是在高一第二个学期的夏天。
我摔伤了腿。
但还要去喂学校外面的独眼英雄。
学校周围有很多流浪猫,但独独这只因为残疾不被大家喜欢,没什么人喂食。
就连我,也是用了好几个星期才能摸到它。
却没想到,看见了一副少年与猫的场景。
绿树蝉鸣,黑发少年肆意坐在台阶上,独眼英雄正吃着他手上的猫条。
那双眼迅速捕捉到了我的存在。
对着我,微微眯眼。
哟,英语课代表,你今天还来啊
……
后来,薛宴变了,
变得叛逆,
总是迟到早退,还被传在外面跟人打架。
一次放学,我被一群人拿刀的人在小巷围住。
薛宴断了我弟弟一只胳膊,
老子今天要砍他两只手!
他们让我带路。
我看着他们手里寒光凛凛的刀。
薛宴一会儿就会出来,
他打不赢这一群混混。
于是我将他们引远。
就快到警察局时,他们察觉到不对劲。
为首的男的结结实实给了我一巴掌。
妈的!死婊子,敢骗老子!
耳内轰地一声响,
有什么裂开的声音,
很疼……
接着便是肚子上狠狠一疼。
我被踹到了墙上,
浑身都在疼。
王哥,
那边找到人了!
目睹着那群人又重新回去,
我捂着左耳,冷汗直流。
能站起来后,我扶着墙往相反的方向走。
但终究没力气了。
我联系不到薛宴,于是打了林妍的电话。
2
之后我住院治疗了两个月。
医生说,
我需要戴助听器。
之后回到学校才知道,薛宴跟林妍都出国了。
我家里很穷,
学校组织为我筹款买助听器。
有同学不服:
【她跟混混分手才被打成聋子的,
凭什么要我们捐钱!】
这种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谣言越来越多,捐款金额也少得可怜。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因为早恋被打聋的。
包括我的父母。
最后,在父母的骂声中,我还是戴上了很廉价的助听器。
……
后来,薛宴加上我,
让我给他补课。
那时我还对自己耳朵痊愈抱有希望,
想用这笔钱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薛宴学得很快,我们总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聊天。
【你新同桌男的女的】
【没有同桌。】
薛宴的嘴角勾了勾。
【独眼英雄怎么样胖了吗】
【被收养了。】
薛宴的嘴角上扬弧度增大,
他的屋子里传来猫叫声。
最后一次视频时,
薛宴揉着怀里的猫,
说:
【左耳耳机挺酷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摇头又点头,
说:
【我学习也忙起来了,就不给你补课了。】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我把最后一部分学习资料发给他,
叮嘱:
【以后……别出去打架了。】
薛宴似乎有些情绪失控,一字一句:
【你以为我当初是……】
他没说完,
我已经挂了视频。
盯着发黑的屏幕发神。
我用补课费去找了医生。
医生说我的耳朵治不好了,可能需要一辈子戴助听器。
脑部遭受的撞击也会导致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甚至失忆。
我不敢相信才十七岁的自己,
真的成了一个残疾人。
补课结束后,我悄无声息删掉了薛宴。
现在残破的我,不该有任何贪念。
我越来越害怕跟人接触。
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
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没考上大学。
毕业后,也没有用人机构愿意雇用我。
学校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于是在奶茶店里开始打工攒钱。
我时常在想,
小满,小满,可我的人生却好像总是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