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那场雪,把整个靠山屯埋成了白森森的坟包。王建国哈着白气推开知青点木门时,冰碴子正顺着门缝往屋里钻。
找到春妮了吗女知青周红梅缩在炕角,怀里抱着半块冻硬的窝头。她背后的窗户结着厚厚的冰花,隐约能看见歪歪扭扭的饿字——那是前天上吊的赵寡妇用指甲划的。
王建国摇摇头,军大衣肩头落满雪花。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个失踪的村民,前两个是村东头的铁匠和他十二岁的哑巴儿子。猎户张铁山蹲在灶台边磨猎刀,刀刃在磨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今早我在后山看见黄皮子的脚印,梅花印里掺着人血。
黄大仙的事你也敢乱说!村支书突然掀开棉门帘,带进来的风把煤油灯吹得直晃。他棉裤膝盖处洇着深色痕迹,像是跪久了沾的香灰,六十年前老刘家触怒大仙,整个屯子差点让黄皮子啃成白骨堆。
地窖里突然传来抓挠声。
周红梅手里的窝头掉在炕席上,碎成渣子。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抠木板,间或夹杂着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张铁山的猎刀当啷掉在地上,刀身映出窗棂外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
是春妮!周红梅要往地窖冲,被王建国死死拽住胳膊。去年秋收时,他们亲眼见过偷玉米的黄皮子怎么活生生掏空野狗的肚肠。猎户突然举起猎刀,刀刃对准自己咽喉:别去...它们要的是活祭...
话音未落,地窖木板轰然炸裂。浓重的腥臊味涌出来,混着腐烂的甜香。王建国的手电筒光束里,春妮正歪着头啃自己的小拇指,嘴角咧到耳根,黄澄澄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村支书李德全跪在祠堂青砖上时,供桌上三支线香正诡异地横向生长。这是连续第七夜,每当他摆正香烛,那些暗红色的香灰就会在供桌上拼出还债二字。
六十年前那场祭祀的卷宗就藏在神龛暗格里。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三根扭曲的人形,标注着活香二字——当年老刘家为求黄大仙息怒,竟将三个童男童女封进陶瓮,只露头颅作香炉。如今瓮中骸骨的天灵盖上,还插着当年未燃尽的断头香。
李德全颤抖着解开棉裤,膝盖上溃烂的伤口正渗出黑水。那些钻入皮肉的香灰在皮下蠕动,勾勒出黄鼠狼的脸。昨夜他亲眼看见春妮的魂魄被香灰裹挟着,坠入祠堂地底的青铜鼎。
当王建国举着火把踏入地窖时,最先踩碎的是赵寡妇的银簪子。三百平米的地底空间里,人骨堆成蜂窝状的育儿穴,每个孔洞里都蜷缩着裹人皮的黄皮子幼崽。腐肉堆里散落着知青们熟悉的物品:铁匠的铜烟嘴、哑巴的木头枪、春妮褪色的红头绳。
黏腻的洞壁上布满抓痕,最新的一道还带着血肉。王建国在某个孔洞发现半张未消化的人脸,那分明是三天前说要去公社报信的村会计。突然有团温热的东西落在他脖颈上,抬头望去,倒挂在洞顶的孕妇尸体肚皮正在蠕动,二十几只幼崽正撕开胞衣钻出来。
周红梅腕间的银镯突然发烫,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陪葬品。镯子内侧刻着的锁魂符咒正在融化,当最后一道符文消失时,她看见了真相——六十年前被做成活香的女童,正是她早夭的孪生姐姐。
黄大仙的利爪穿透她胸膛时,银镯突然爆出青光。那些刻在骨髓里的萨满咒文浮现在皮肤上,姐姐的残魂从镯中冲出,与黄大仙撕咬成一团。周红梅终于明白,母亲当年从坟里带回的不仅是镯子,还有本该成为活祭品的自己。
张铁山脱下棉袄的瞬间,油灯光在他背上投出跳动的黑影。那只用尸油刺上的黄鼠狼正在啃食自己的尾巴,每啃一寸,他记忆就缺失一段。昨夜他磨刀时突然记起,二十年前作为萨满的父亲将他绑在祭坛上,用骨针将黄大仙的残魂封进他的脊椎。
此刻刺青的眼睛突然转动,黄大仙的声音从他喉骨里传出:当年你爹刺破我的内丹,现在该用张家血脉来补了。他的指甲开始暴长,不受控制地抓向昏迷的周红梅。火炕缝隙里渗出黑血,渐渐汇成萨满镇压邪祟的镇魂阵图。
月光照亮后山老槐树下的青铜桩时,王建国终于挖到了1960年失踪的村民。七具呈北斗状排列的尸体天灵盖都被打开,里面种着干枯的黄仙草——这是当年萨满制作的活人桩,用来吸收黄大仙的怨气。
六十年前中断的祭祀核心,是要将黄大仙真身永远封在青铜桩下。但饥荒中有人挖出了桩子,妄想用镇压法器的青铜炼钢。此刻那些尸体突然坐起,胸腔里传出幼崽啼哭,他们的脊梁骨正在变异成黄鼠狼的尾巴。
祠堂供桌炸裂的瞬间,李德全膝盖里的香灰喷涌成血线。王建国看着村支书干瘪的躯壳像蛇蜕般脱落,露出鼎耳上拴着的青铜锁链——那锁链分明是人的脊椎骨串联而成,每个骨节都刻着生辰八字。
地底传来的心跳声震得香炉移位。当周红梅的银镯青光劈开地砖,鼎身上浮雕的百婴献寿图正在融化。三百个铜铸婴儿咧开嘴,脐带状的铜锈连接着鼎内巨型肉瘤。肉膜下清晰可见蜷缩的类人生物,它的尾巴缠绕着七具新鲜女尸,那些尸体腹部都被缝成孕育袋的模样。
是春妮!周红梅尖叫。肉瘤顶端嵌着春妮的上半身,她的肋骨像花瓣般张开,正将鼎内黑水喂给怀中的黄仙胎。女知青突然发觉自己手腕浮现妊娠纹,银镯里传出姐姐凄厉的警告:快斩断供香!它们借阳妇之体重塑真身!
鼎内突然伸出沥青般的触须,裹住张铁山变异的手臂。他背上的刺青发出熔铁般的红光,萨满封印与黄大仙妖力在他体内碰撞,炸开的血肉在鼎沿溅出北斗七星阵图。王建国趁机抽出鼎底的祭祀铜钺,却发现刃口残留着1960年生产队的钢印。
月光染成青紫色的刹那,后山坟茔裂开七十二道血缝。王建国眼睁睁看着活人桩尸体长出黄鼠狼头颅,它们的脊椎破体而出,在空中交缠成猩红的轿辇。轿帘是用人皮拼接的往生符,四个轿夫脖颈长着肉瘤,细看竟是失踪的铁匠父子与赵寡妇母子。
冥婚轿内传出唢呐声,曲调却是生产队上工铃。周红梅腕间银镯自动飞向轿门,撞出满天磷火。火光中浮现六十年前的送亲场景:披麻戴孝的新娘穿着寿衣,花轿后跟着三具小棺材。当轿帘被阴风吹起,她看见新娘盖头下露出的尾巴,以及轿厢底部正在滴血的青铜桩。
它们要补全当年的冥婚!张铁山七窍涌出黑虫,残存的意识嘶吼着,黄大仙娶煞,活人填棺!他的脊椎突然刺破背肌,串起七个变异的人桩尸体,在空中架成拱桥。轿辇顺着人骨桥冲向祠堂,万千黄皮子从坟头钻出,叼着村民的指甲与头发撒成引魂幡。
周红梅被卷到轿顶,发现轿顶镶着母亲的照片。六十年前的送亲队伍里,孕妇隆起的肚皮下伸出毛茸茸的爪子。银镯在此刻轰然炸裂,姐姐的魂魄裹着青光撞向黄仙胎,鼎内肉瘤爆开的瞬间,整个靠山屯的地面开始塌陷。
塌陷的地表露出巨型黄鼠狼骨架,每根肋骨都串着九个骷髅头。知青们这才看清,整个村庄竟是建在黄大仙的尸身上。生产队的井口涌出黑血,那些1958年大炼钢铁时被扔进熔炉的祖宗牌位,此刻正在井壁拼成镇煞碑文。
王建国半个身子卡在地缝里,摸到块刻着俄文的齿轮。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特殊任务——地质勘探队根本不是来找铁矿,他们携带的密封箱里装着萨满金身。上方传来直升机轰鸣,苏联专家在喇叭里大喊:达瓦里氏,快引爆地脉!
塌陷区中央升起青铜桩,桩体上绑着七具戴防毒面具的尸骸。周红梅在血雾中看见姐姐的魂魄被吸进桩体,六十年前的黄大仙与当下妖胎正在融合。当她咬牙扯断青铜桩上的锁链时,桩体表面的铜绿剥落,露出里面包裹的日伪时期生化实验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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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地砖塌陷的轰鸣声中,王建国抓住青铜鼎边缘的饕餮纹,指腹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借着周红梅银镯的磷火,他看清鼎身上密密麻麻的俄文编号——NKVD-511-1945,血色锈迹在字母缝隙里凝结成符咒的形状。
这是关东军给731部队运送活体的箱子!王建国嘶吼着被地底涌出的腥风呛住。鼎内肉瘤突然剧烈抽搐,春妮的残躯像提线木偶般直立起来,腹腔裂开的豁口里,黄仙胎的爪子正攥着半张泛黄的照片。
周红梅认出那是母亲穿着和服站在神社前的模样。银镯残片突然灼穿她的手腕,姐姐的尖啸在脑浆里炸开:他们用招魂幡把战死的黄皮子炼成式神!肉瘤表皮此时完全剥落,露出里面双头连体的怪物——半截黄鼠狼身子嵌着苏联军官的上半身,军装领口别着的勋章刻着日之丸徽记。
地缝深处传来履带碾碎骨头的声响。张铁山用脊椎骨缠住下坠的冥婚轿,腐坏的视觉神经突然恢复清明——塌陷的地脉断层里,埋着二十节生锈的火车厢,每节车厢的铁皮都布满抓痕。透过破碎的车窗,能看见成堆的襁褓与孕妇尸体,那些1945年没来得及运走的马鲁太(注:731部队对活体实验者的称呼),此刻正在黄雾中蠕动。
他们在用萨满血咒喂养变异体!张铁山的声带已被妖力腐蚀,发音带着咕噜的水声。他背上的刺青开始焚烧,父亲用尸油绘制的镇魂图显出血字:当年日军用三千个孕妇子宫培育黄仙胎,每个胎儿都被植入满洲萨满的指骨。此刻那些指骨正在青铜鼎内重组,黄仙胎的尾巴分裂成九条,每条末端都挂着个哭嚎的婴儿头颅。
周红梅扒着车厢裂缝往里爬,腐烂的档案袋拍在她脸上。泛着尸蜡的文件显示,1959年饥荒时,有干部用救灾粮换取日军遗留的黄仙菌种,那些掺在苞米面里的孢子,能把人的五脏炼成精元丹。她突然干呕起来,吐出的竟是带毛的肉块。
苏联直升机投下的燃烧弹在冥婚轿顶炸开时,七十二道地缝喷出蓝火。王建国看着火焰里的冤魂像融化的雪糕般扭曲,那些被黄仙胎吞噬的生魂,此刻正在火中重组成人形。张铁山突然狂笑着扯断自己的脊椎,沾血的骨头在空中组成降魔杵的形状。
张家世代守的哪里是山,是焚妖炉啊!他残破的声带挤出最后的真相。伪满时期修建的焚化炉就在祠堂正下方,炉膛里积着三尺厚的婴灵骨灰。当黄仙胎的尾巴触及骨灰层,整个焚化炉的铜铸铭文骤然发亮——那些用萨满血书写的契丹文,在妖火中化作锁链缠住双头怪物。
周红梅趁机将银镯残片刺入黄仙胎的心脏,却发现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六十年前被选作祭品的姐姐从锁芯里钻出,浑身缠满写满俄文的经幡。两个魂魄撕咬时,王建国看见春妮的残躯从鼎内爬出,手里攥着带铁链的日式神乐铃。
地脉彻底崩塌的瞬间,那些火车厢突然响起汽笛。黄仙胎爆开的血肉在车厢上涂满符咒,沉睡七十年的死胎们睁开全黑的眼睛。周红梅被推进3号车厢时,看见座椅上钉着块铜牌:第1945次特别运送,新京至哈巴罗夫斯克。
车窗外的时空开始扭曲,王建国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象:1945年8月的乱葬岗,1959年饥民排队领掺着孢子的救济粮,1960年冬夜自己亲手将昏迷的春妮交给村支书。车厢连接处传来铁链声响,穿着关东军军装的黄大仙正在检票,它手里的名册记录着每个乘客的死亡日期。
当列车驶入焚化炉的火焰漩涡时,周红梅发现自己腹部隆起,黄仙胎的声音在胎盘里呢喃:妈妈,我们该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完成实验了。她最后摸到座椅下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个银镯子,每个内侧都刻着不同女人的名字。
1998年大雪封山时,地质勘探队在废弃的靠山屯挖出青铜鼎。鼎内结着人形冰雕,依稀能辨出周红梅环抱胎儿的姿势。带队的老教授抚摸着鼎身上的弹孔,突然跪下用俄语念诵悼词——他的皮夹里藏着张泛黄合影,1959年的中苏联合科考队里,年轻的他正与村支书握手。
冰层爆裂的脆响惊飞寒鸦,鼎内传出婴儿啼哭。队员们惊恐地看到,老教授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动脉,将热血浇在冰雕上。当周红梅的睫毛颤动时,远处山梁传来火车汽笛声,那列锈迹斑斑的装甲列车正从朝阳里驶来,车窗上结满冰霜的手印突然同时开始滑动。
周红梅在颠簸的列车地板上摸到粘稠的液体,指尖传来胎动般的震颤。3号车厢的皮质座椅正在融化,露出里面用胎盘缝制的经书。每页经文都用脐带血写着俄文与满文对照的咒语,那些字母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扭动如蛆虫。
妈妈,该喂奶了。腹中传来的吮吸声让她乳牙发酸。黄仙胎的爪子穿透肚脐,攥住她藏在胃里的银镯残片。当残片割破胎衣时,喷涌的羊水里浮出三百张女人面孔——正是银镯上镌刻的那些名字。她们的眼球连着神经纤维,在车厢顶棚拼成星图。
车窗外掠过伪满时期的哈尔滨站台,穿白大褂的日军医生正在月台卸货。周红梅看见十二个挺着孕肚的女人被赶进铁笼,她们的后颈都烙着511-3的钢印。其中一个女人突然转头,半边脸正是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1998年的青铜鼎前,老教授的血在冰面蜿蜒成双头蛇图案。冰雕里的周红梅突然睁眼,睫毛上的冰晶坠落在鼎内,叮咚声唤醒了地底沉寂的妖脉。勘探队带来的地质仪器全部爆表,指针疯狂旋转中映出地底景象——整个东北地下盘踞着树根状的冰髓,每条分支里都冻结着黄皮子尸骸。
这不是青铜鼎...助理颤抖着抚摸鼎足,是冷冻仓的阀门!老教授用俄语嘶吼着下达指令,队员们惊恐地看着他撕开脸皮,露出里面布满鳞片的真容。冰层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沥青般的触须,将最近的队员拖入地底。惨叫声中,地底传来火车汽笛的轰鸣。
周红梅的冰雕开始滴水,她腹部的透明冰层里,黄仙胎正在啃食自己的尾巴。每咬一口,山体就传来雪崩的闷响。老教授跪在冰面上用日文诵经,他背后的登山包突然炸开,滚出几十个装着胎儿的福尔马林瓶子。
往生列车冲破时间屏障的刹那,所有车窗都被血色覆盖。周红梅腕间的伤口突然飞出银丝,将车厢内所有银镯串联成网。当黄仙胎咬断最后一根银丝时,车顶突然被掀开,露出天幕上正在被啃食的太阳。
王建国挂在车尾的青铜锁链上,看见天地倒转的奇景:1960年的靠山屯在地面燃烧,1998年的长白山在天上结冰。张铁山的脊椎骨从云层垂下,末端拴着焚化炉的铜门。门缝里涌出的不是火焰,而是731部队档案里记载的黄泉菌。
妈妈,我们要吃太阳了。黄仙胎的九条尾巴刺穿车顶,每条尾巴尖端的婴儿头颅都张开黑洞般的嘴。日蚀形成的阴影里,周红梅看见母亲穿着神官服站在靖国神社前,脚边堆着三百个银镯子。当第一缕日冕被吞噬时,列车突然冲进伪满皇宫的地基,撞碎了封印着萨满王魂的承重柱。
山体崩塌的轰鸣声中,1998年的勘探队员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周红梅的冰雕完全融化,她腹部钻出的黄仙胎正在吞吃老教授的鳞片皮肤。更恐怖的是,长白山主峰的积雪开始变黑,飘落的雪花里裹着肉眼可见的孢子。
是黄泉菌...助理瘫坐在雪地里,看着黑色菌丝在自己手背扎根,资料里说这玩意能让人变成活体培养皿!话音未落,他的眼球突然爆开,眼眶里长出毛茸茸的菌丝球。整座山的积雪开始蠕动,无数黄皮子从菌丝茧里破出,它们的头盖骨上嵌着苏联制式的芯片。
王建国从往生列车的残骸里爬出时,怀表停在了1945年8月15日。他看见黄仙胎正在吞食太阳的最后光斑,而周红梅的魂魄被钉在日轮中心,组成囚笼的正是那三百条银镯熔成的锁链。当黑暗完全降临时,山巅传来婴儿啼哭与火车汽笛的合鸣,整片黑土地开始起伏——沉睡在地下的巨型黄鼠狼尸骸,正在菌丝刺激下复活。
2012年冬至,长白山监控站拍到诡异极光。光幕中浮现往生列车的虚影,车窗上密密麻麻的手印突然全部指向北方。次日,俄韩边境的防线上,巡逻兵发现了三百具呈环形跪拜的冰尸。她们手腕都有银镯熔化的疤痕,腹部隆起如临盆孕妇,尸检发现子宫里塞满黄鼠狼胎儿的干尸。
而在靠山屯原址,雪地下钻出嫩绿的新芽。当科考队小心挖掘后,发现土层深处埋着日俄双语碑文:大东亚共荣妖脉枢纽,1945-2012。最令人胆寒的是,所有接触过遗迹的队员,夜间都听见婴儿笑声,他们的体检报告显示,肾脏位置出现了胎动迹象。
当最后一支探险队撤离时,山间突然响起久违的唢呐声。月光下的雪地里,七十二顶冥婚轿子排成太极图案,轿帘掀起的瞬间,三百个戴防毒面具的新娘同时掀起红盖头,她们的金瞳在夜色里烧出通往地心的妖火之路。
车厢地板上凝结的羊水像胶质般拉扯着周红梅的脚踝。她腹部皮肤已完全透明,能清晰看见黄仙胎在用脐带编撰经书——那些粉红色的肠管正蘸着胎血,在她子宫内壁上书写俄文咒语。
妈妈,这是献给天照大神的《活体万叶集》。胎儿的意识如冰锥刺入她的大脑。剧痛中,周红梅突然能读懂座椅皮革上的实验日志:1945年8月10日,关东军将三百名孕妇赶进焚化炉,用她们的惨叫喂养黄仙胎的原始形态。
车窗外掠过伪满时期的哈尔滨站台,穿白大褂的军医正在卸货。周红梅瞳孔骤缩——十二个铁笼里关押的孕妇后颈,都烙着511-3的钢印。7号笼的女人突然转头,半边溃烂的脸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他们用神乐铃替换了你的子宫时钟。黄仙胎的爪子穿透肚脐,攥住她藏在胃里的银镯残片。当残片割破胎衣时,喷涌的羊水里浮出三百张女人面孔,那些空洞的眼眶里伸出菌丝,在车顶拼出妖脉网络图。
周红梅的指甲开始碳化,在触碰洗手间镜面时,镜中浮现1945年的实验室。她看见母亲被绑在青铜鼎上,军医正将浸泡符水的针管扎入隆起的腹部。鼎内沸腾的黑水里,数百个黄仙胎正在互相吞噬,鼎身的俄文编号随着吞噬进度逐个点亮。
三代巫女子宫,才能孕育完全体。老教授的声音从车顶传来。他的登山包炸开,滚出几十个福尔马林瓶子,每个都泡着长尾巴的胎儿。当周红梅看清瓶身标签周氏血脉第三代实验体时,腹中突然传来啃噬肋骨的声响。
银镯残片突然发烫,在菌丝网络里撕开记忆缺口。周红梅看见1998年的自己站在冰封青铜鼎前,老教授用手术刀剖开冰层下的孕妇尸体,取出个带芯片的胎盘——那具尸体赫然是穿越时空的自己。
我们在所有时间线播种。黄仙胎的九条尾巴刺穿车顶,末端婴儿头颅齐声呢喃。周红梅突然呕出带毛的肉块,发现呕吐物里裹着张泛黄照片:2012年的科考队正在挖掘的,正是她此刻所在的往生列车。
王建国跪在2012年的冰层上,苏联遗落的青铜罗盘正在灼烧他的掌纹。冰面下的巨型黄鼠狼骸骨突然转动头颅,眼眶里射出两道蓝光,将冰层照成透明胶片——他看见1960年的自己正在地窖搜查,手中火把惊醒了沉睡的菌丝。
要同时在所有时间线钉入骨楔!张铁山碳化的脊椎突然立起,在冰面投射出血色契丹文。王建国颤抖着打开密封箱,七枚刻满经文的骨钉在月光下泛起青烟。当他将第一枚骨钉刺入冰髓时,1945年的实验室突然在眼前实体化。
穿防化服的日军军官从他身体穿过,刺刀挑着个胎盘扔进焚化炉。王建国闻到自己血肉焦糊的味道——在时空叠加的裂缝中,他既是观察者也是实验体。第二枚骨钉刺入时,他听见周红梅在往生列车里的尖叫,同时感受到腹部长出菌丝肿瘤的剧痛。
冰层下的青铜鼎突然浮现倒影:1998年的老教授正在用激光切割鼎身,而1945年的母亲被钉在鼎耳上分娩。王建国发现七枚骨钉对应着北斗七星,当第四枚钉入冰层时,他的视网膜突然显现双重影像——冰髓深处埋着日俄双语碑文,碑底伸出上百根连接孕妇尸骸的青铜导管。
你才是最后的骨楔。张铁山的声音从碳化的心脏里传出。王建国扯开衣襟,发现自己胸口浮现贪字咒文。他想起1960年那个雪夜,村支书递给他的那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里,浮着片带符咒的兽骨。
第五枚骨钉刺入时,王建国的意识突然分裂成四重:
1945年实验室
他被绑在青铜鼎上,看着母亲被活剖取胎。军医将黄仙胎的爪子缝进他肝脏,契丹咒文顺着血管爬满全身。
1960年地窖
年轻的他正用铁锹劈开菌丝茧,里面滚出个带苏联徽章的冷冻舱。舱内女子腹部蠕动,防毒面具下赫然是周红梅的脸。
1998年冰原
苍老的他握紧骨钉,看着冰层下三百具孕妇尸骸睁开眼睛。她们的子宫伸出菌丝触手,缠住科考队员改造成黄皮子容器。
2012年妖脉
量子化的他漂浮在妖脉网络中央,看见九条龙脉正在汇聚成黄仙胎的尾巴。老教授的后脑裂开,露出控制菌丝的玉藻前尾骨。
当七枚骨钉全部就位时,王建国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消失——断龙印的代价是抹除所有时间线的存在。他最后瞥见冰层下的碑文全貌:大东亚共荣妖脉枢纽下方,竟用简体中文刻着1960-2012
饲妖计划优秀示范区。
在意识消散前0.3秒,王建国终于看懂青铜罗盘的真正用途:
星轨刻度对应妖脉网络的关键节点,每个刻度都是座用活人桩标记的村庄
磁针材质是731部队用孕妇耻骨炼制的孕魂铁,能吸附时空裂缝中的怨气
卦象暗纹实为黄泉菌丝的生长图谱,中心太极图是往生列车的动力核心
当他将罗盘砸向冰层时,妖脉深处传来婴儿啼哭与火车汽笛的合鸣。冰面浮现出母亲被改造的全过程:1945年8月14日,她被植入九尾妖狐的受精卵;1960年冬至,她在靠山屯生下带着芯片的周红梅;2012年极光之夜,她的尸体被菌丝复活成控制妖脉的中枢神经。
周红梅的脚踝被菌丝钉在车顶时,九个日蚀的阴影正将长白山染成暗红色。黄仙胎的尾巴穿透她透明的腹部,末端婴儿头颅啃食着银镯熔化的金属液。当最后一点银光消失时,她突然听见三百个时空的自己在齐声诵唱萨满招魂曲。
妈妈,这是你的镇魂歌。胎儿的声音带着731部队实验室的金属回响。周红梅的视网膜突然分裂成四重影像:1945年母亲被剖开的子宫里跳出只三眼黄鼠狼;1960年自己在地窖吞下的窝头中钻出菌丝触手;1998年冰层下的胎儿正用脐带连接老教授的尾骨;2012年科考队员的肾脏开始胎动。
在量子纠缠的辉光中,她突然理解银镯的真正用途——三百个镯子组成的人体天线,正在接收宇宙深处的妖脉信号。当周红梅扯断自己的小肠缠住黄仙胎时,往生列车突然冲进靖国神社地下的妖脉核心。
妖脉核心是座由头骨堆砌的富士山模型,每个眼眶都插着日之丸旗帜。黄仙胎的九条尾巴刺入山体,长白山巅的九个日蚀突然喷射菌丝。周红梅看见2012年的科考队员集体变异,他们的脊背裂开,钻出带着防毒面具的黄皮子。
让你看看真正的产室!老教授撕开腹腔,露出里面齿轮转动的青铜子宫。周红梅的银镯残片突然飞起,在菌丝网络里汇聚成母亲的脸。当两代巫女的魂魄相撞时,妖脉核心浮现出巨型全息投影——1945年至今的所有受害者,正在量子层面被编织成黄大仙的经络。
王建国在时空裂缝中举起第七枚骨钉,发现钉尖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他最后看了眼1960年那个举着火把的年轻自己,将骨钉狠狠刺入心脏。冰层下的青铜鼎突然发出梵钟般的轰鸣,鼎身上的俄文编号逐字爆裂。
随着七枚骨钉归位,妖脉网络浮现出七处血色漩涡:
1
贪:村支书的香灰膝盖化作祭坛,六十年的谎言在此焚烧
2
嗔:张铁山的脊椎骨钉入焚化炉,萨满诅咒与日军怨灵同归于尽
3
痴:春妮的残魂从青铜鼎溢出,填补了妖脉最后的缺口
4
恨:三百银镯熔成锁链,勒住黄仙胎正在量子化的元神
5
爱:周红梅剖出半人半妖的胎儿,用脐带缠住往生列车的动力核心
6
恶:老教授的尾骨芯片启动自毁程序,玉藻前妖火吞噬731部队遗产
7
欲:王建国消散前的微笑,将断龙印永久烙在妖脉七寸
当第七个漩涡闭合时,往生列车突然冲出时空隧道,撞向妖脉核心的富士山头骨堆。周红梅在爆炸瞬间看见母亲穿着神官服站在火中,手里捧着个带苏维埃徽章的胎儿。
2012年冬至子夜,长白山的雪突然停止降落。最后撤离的科考队员听见冰层下传来火车汽笛声,GPS显示声源来自1945年的新京车站。三天后,边境巡逻队在鸭绿江面发现三百具呈环形跪拜的冰尸,她们手腕都有银镯熔痕,子宫里塞满刻着日俄文字的金属胎儿。
而在靠山屯原址,某座倒塌的墓碑后伸出只长满菌丝的手,指尖捏着半枚带生产队钢印的骨钉。地底深处,往生列车的残骸正在菌丝包裹下重组,车窗上的手印更新了一组2012年的日期。
月光穿过冰层照亮青铜鼎时,鼎内凝结的冰雕突然眨动眼睛——那是周红梅抱着黄仙胎的永恒姿态,胎儿手中紧攥的日式神乐铃,正发出只有黄皮子能听见的招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