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双喜临门
临江市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蓝家老宅门口两串红灯笼被热浪烤得蔫巴巴的,鞭炮碎屑黏在青石板上,像泼了一地鸡血。
江若宁踩着二手市场淘来的高跟鞋,鞋跟咔地陷进砖缝里。
沈清瑶提着镶金线的婚纱凑过来,新做的水晶指甲戳她腰眼:
嫂子哆嗦什么蓝家可是临江首富,你这灰扑扑的野鸡能飞上枝头,做梦都该笑醒呢!
江若宁攥紧捧花,指节绷得发白。
三天前讨债的拎着砍刀闯进家时,她爸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蓝家的婚约砸过来像道催命符——
要么嫁,要么全家沉江喂鱼。
新娘子跨火盆喽!
蓝母尖着嗓子一喊,两个佣人哐当抬出个铜盆。
炭火噼啪炸响,沈清瑶扭着水蛇腰轻盈跃过,镶钻裙摆扫过火苗,溅起一串金星子。
轮到江若宁时,蓝母突然踹了脚铜盆,火苗轰地窜起半人高,燎焦了她半边头纱。
丧门星!
蓝母揪着她胳膊往祠堂拖,金镶玉的指甲掐进肉里,
蓝家媳妇头等大事就是生儿子!一年抱俩,三年抱仨!
香案上供着的红包摞得比牌位还高,蓝母抽了最薄的那个甩她脸上,
怀不上就滚去后巷当暗门子!
沈清瑶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绿得刺眼,那是今早蓝母亲手给她戴的开脸礼。
江若宁弯腰捡红包,后脖颈突然贴上团湿热——
蓝父不知何时蹭到身后,枯树皮似的手顺着她脊梁往下滑:
老大家的身子骨太单薄,得多喝参汤。
他拇指重重碾过尾椎,混着烟臭的喘息喷进她耳蜗,
夜里来书房,爸教你调理……
爸!
蓝景琛的声音冻得掉冰碴。
他掐着江若宁后颈拎小鸡似的拽过来,西装扣子硌得她后背生疼。
蓝父讪笑着搓手后退,浑浊的眼珠子还黏在她旗袍开衩处。
洞房门栓刚落下,蓝景琛就把她掼到雕花拔步床上。
龙凤喜烛啪地爆出灯花,他扯领带的手背青筋暴起:
装什么黄花闺女你爹卖你的时候,没教你怎么伺候人
酒气混着龙涎香压下来,江若宁别开脸,被他掐着下巴硬掰回来。
看着!
他咬着她耳垂冷笑,手指探进旗袍盘扣,
你们江家人连血都是脏的,也就这肚子值点钱。
锦缎撕裂声里,后窗忽然闪过盏昏黄灯笼。
沈清瑶蹲在墙根下,翡翠镯子磕在青砖上叮当响。
神婆黑袍子底下露出半截纹着符咒的胳膊,骨铃在夜风里晃出鬼哭似的响动。
真要换命,得用至亲的血做引子……
沙哑的嗓音混着蝉鸣飘进来。
江若宁疼得咬破嘴唇时,瞥见沈清瑶把一沓钞票塞进神婆袖口。
蓝母的尖笑炸雷般劈进喜房:
还是老二家的懂事!不像某些丧气货,洞房夜叫得比杀猪还难听!
2
命运的岔路
蝉鸣撕开盛夏的午后,江若宁抱着三女儿跪在祠堂冰凉的金砖地上。
蓝母端着青瓷碗往她嘴边怼,参汤热气糊了她一脸:
老四都满周岁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妈,昨天刚给景琛寄了体检报告……
江若宁话音未落,汤碗咣当砸在供桌上。
乌褐汤汁顺着蓝家祖宗的牌位往下淌,像条蜿蜒的毒蛇。
蓝母镶着金箔的指甲戳她额头:
生不出儿子还有脸提景琛他天天在海外谈生意,你就拿张破纸糊弄我!
八仙桌底下突然钻出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脚去够供盘里的苹果。
赔钱货!
蓝母抬脚就要踹,江若宁扑过去用后背挡了下。
肋条骨撞在桌角的声音听得人牙酸,怀里三个月大的女婴吓得哇哇大哭。
西厢房传来摔盆砸碗的动静。
沈清瑶攥着把香灰往嘴里塞,翡翠镯子磕在紫砂药罐上豁了个口。
这五年她把临江城的寺庙道观拜了个遍,八仙桌底下藏着的求子符能糊满整面墙。
二少奶奶又偷吃香灰了!
佣人尖叫着往外跑。
蓝母踩着三寸高跟鞋冲进来时,沈清瑶正抓着把朱砂往肚脐眼抹,猩红粉末顺着真丝睡裙往下淌,活像只被剥了皮的狸子。
下贱胚子!
蓝母抄起鸡毛掸子抽她小腿,
五年连个蛋壳都孵不出,还有脸糟蹋东西
沈清瑶蜷在波斯地毯上发抖,翡翠镯子碎成三截,绿莹莹的渣子扎进掌心。
江若宁蹲在月亮门后喂奶,听见东厢房传来蓝父的咳嗽声。
自打上个月撞见蓝父偷看她洗澡,那扇雕着春宫图的木窗就日日虚掩着。
此刻窗缝里漏出缕青烟,混着股腥甜的麝香味。
大少奶奶,老爷让送参汤。
小丫鬟端着托盘的手直打颤。
江若宁瞥见汤碗边沿沾着点白沫,突然想起昨夜蓝父摸进厨房时,往炖盅里抖的那包药粉。
后花园传来汽车喇叭声。
蓝景琛拎着公文包跨进垂花门,意大利皮鞋碾过满地香灰。
他扫了眼江若宁松垮的棉布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明天去丽都饭店,穿那件绛紫旗袍。
江若宁攥紧衣角。
那件旗袍开衩快到腿根,后腰还缀着串镂空莲花。
上次穿去酒会,蓝父的雪茄灰在她后背烫出个窟窿。
夜色染透窗棂时,江若宁摸黑溜进厨房。
冰箱最下层藏着半罐奶粉——
这是她拿蓝母赏的燕窝跟奶妈换的。
三女儿最近总吐奶,小脸瘦得还没巴掌大。
暗处突然伸出只枯手,蓝父的烟臭味喷在她耳后:
宁宁偷吃什么呢
长满老年斑的手顺着她腰线往上爬,指甲盖里还沾着朱砂末。
江若宁抄起奶粉罐往后砸,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给脸不要脸!
蓝父揪着她头发往案板上磕,腌酱菜的陶缸被撞得摇晃。
泛着油光的菜刀离眼珠只有半寸时,外头突然炸响蓝母的尖叫:
沈清瑶!你偷我佛堂的送子观音!
江若宁趁机踹翻面粉袋,白雾腾起的瞬间从后窗翻了出去。
她蹲在芭蕉丛里喘气时,看见沈清瑶抱着鎏金佛像往神婆家方向跑,睡裙上全是香灰脚印。
祠堂方向传来蓝景琛摔茶杯的声音:
明天就送这四个丫头去寄宿学校!
江若宁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体检报告最底下那行小字:
子宫壁薄如蝉翼,再孕恐有生命危险。
月光漏过葡萄架,在她手背上照出个模糊的逃字。
3
血色换魂
暴雨砸在蓝家老宅的琉璃瓦上,像有千百个冤魂在房顶敲鼓。
江若宁缩在杂物间角落,就着闪电光看体检报告。
纸页边角被磨得起毛,子宫穿孔四个字洇着泪痕,晕成团灰影子。
嫂子躲这儿哭丧呢
沈清瑶踢开破木门,真丝睡袍下摆沾着香灰。
她指甲上新涂了蔻丹,红得像刚掏过谁的心肝,
听说景琛要把赔钱货们送走正好腾出地儿给我儿子住。
江若宁把报告揉成团塞进袖口。
沈清瑶这五年越发疯魔,前天还撞见她生吞活蝌蚪,说是偏方能助孕。
窗棂外晃过道黑影,神婆的骨铃在雷声里时隐时现。
跟我去拿送子符。
沈清瑶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江若宁被拽得踉跄,雨水糊了满脸。
后巷青石板缝里钻出腥湿的苔藓,踩上去像踏着谁的舌头。
神婆的破屋挤在城隍庙后头,门帘上挂着串风干的蝙蝠。
沈清瑶抖开油纸包,里头是撮灰白头发——
分明是江若宁梳头时掉在妆台的。
神婆枯手搅着陶罐黑水,骨铃往她俩腕上一套:
换命的咒,得要至亲血。
江若宁转身要跑,后颈突然刺痛。
沈清瑶攥着根银簪子,尖头还沾着血珠子:
好嫂子,你四个丫头算不算至亲
簪子往陶罐里一蘸,黑水顿时翻出沫来。
惊雷劈亮供桌上的铜镜,江若宁瞥见沈清瑶背后冒出团黑影。
没等看清,神婆掐着她下巴灌下腥臭符水。
四肢像被抽了筋,她眼睁睁看着沈清瑶割破手指,把血抹在自己眉心。
从今往后,你的福气归我了!
沈清瑶的笑声混着雷声炸响。
江若宁天旋地转间,看见铜镜里自己的脸突然扭曲——
沈清瑶的柳叶眉长到了镜中人脸上,而自己正顶着沈清瑶的吊梢眼!
身子一沉,江若宁栽进湿冷的青砖地。
雨滴砸在真丝睡袍上,她摸到腰间赘肉时浑身发颤——
这是沈清瑶的身子!
杂物间方向传来尖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狂笑:
哈哈哈哈!我终于能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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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母举着灯笼冲进雨幕,金镯子磕在沈清瑶(现为江若宁身体)腕上:
大半夜嚎什么丧
突然瞪大眼,
你、你肚子……
沈清瑶撩起睡袍,五年未孕的小腹竟诡异地隆起。
她蘸着雨水在肚皮画圈:
妈,您的大孙子来啦!
蓝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灯笼啪嗒掉进积水坑。
江若宁趁机往西厢房爬,指甲缝里全是青苔。
经过厨房时,黑影兜头罩下来——
蓝父的烟袋锅子烫在她后颈:
老二家的深更半夜爬什么
枯手顺着衣领往里钻,
景煜出差半个月,爸疼你……
滚开!
江若宁抄起墙根的腌菜石砸过去。
蓝父捂着头踉跄后退时,她瞥见东厢房窗纸透着光。
蓝景琛的身影映在窗上,正拿着她藏起来的体检报告往烛火上凑。
暴雨淹没了呜咽声。
江若宁缩在柴堆后,看着沈清瑶挺着假孕肚被蓝母搀进屋。
神婆的骨铃还在响,混着沈清瑶的娇笑:
多炖老母鸡汤啊妈,您孙子饿得快!
瓦檐滴水在石阶上凿出个浅坑,江若宁把沈清瑶藏的药粉包塞进鞋底。
铜镜里映出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眼尾多出颗痣,这是沈清瑶上月刚点的。
她蘸着雨水在窗台画了道血符,跟那晚在神婆家见到的一模一样。
4
暗涌
晨雾还没散尽,江若宁蹲在井台边搓衣裳。
沈清瑶这副身子骨比从前轻盈许多,就是右手小指总不自觉发颤——
这是沈清瑶当年为求子扎针落下的病根。
蓝母端着碗黑黢黢的汤药踹开院门:
丧门星!日上三竿了才洗衣裳
江若宁盯着药碗里浮沉的蜈蚣腿,突然把木盆往地上一掼:
妈,我要开服装店。
蓝母的翡翠耳坠晃出残影:
破烂身子还妄想当老板你当蓝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药碗重重墩在石桌上,溅出的汁液烫红江若宁手背。
东厢房珠帘一响,蓝景煜攥着报纸探出头:
妈,清瑶要开店就让她试试。
江若宁眯起眼。
蓝景煜这半个月总躲着她,昨夜还撞见他往河里扔药渣——
是沈清瑶这些年喝的求子药。
他眼下青黑比往日更深,领口沾着星点朱砂,想来是替沈清瑶遮掩偷吃香灰的烂摊子。
你懂个屁!
蓝母抄起扫帚抽蓝景煜小腿,
你媳妇五年下不出蛋,现在又要糟践钱
蓝景煜缩着脖子往月洞门退,后腰撞上晾衣绳,沈清瑶的蕾丝衬衣糊了他满脸。
江若宁趁机把创业计划书拍在石桌上。
这是她熬了三宿写的,纸角还沾着三女儿的奶渍。
蓝母扫了两行突然嗤笑:
摆地摊蓝家少奶奶去路边吆喝,你是嫌我们丢人不够
总比某些人喝香灰体面。
江若宁瞥向西厢房。
沈清瑶正挺着假孕肚晒太阳,蓝母亲手喂的燕窝粥洒了半碗在真丝旗袍上——
那身量分明是往裙里塞了棉垫。
蓝景煜突然塞过来个锦囊:
我攒的私房钱。
他指尖擦过她掌心时,江若宁摸到道陈年疤痕——
是沈清瑶流产那晚抓的。
锦囊里躺着枚翡翠戒指,水头比她当年被蓝母收走的那只好得多。
批发市场的铁皮棚子被晒得滚烫。
江若宁拖着编织袋挤过人堆,汗珠顺着假发套往下淌。
沈清瑶这头长发养了十年,她今早齐根绞了,这会儿头皮还火辣辣地疼。
这碎花裙怎么卖
大婶拎起件雪纺裙抖了抖。
江若宁刚要开口,斜里插进道男声:
阿姨,这料子下水就起球。
顾延舟倚着隔壁摊位冲她挑眉,手里转着把裁布剪,
江老板砍价的本事,可比五年前退步多了。
江若宁后脊倏地绷紧。
顾延舟还穿着那件靛青工装裤,只是眉骨添了道疤,倒衬得那双桃花眼更亮了。
他脚边堆着成捆的进口蕾丝,小指上银戒晃得她眼疼——
那是他们当年逛夜市时买的对戒。
认错人了。
江若宁压着嗓子收拾衣架。
顾延舟突然攥住她手腕,拇指按在沈清瑶的朱砂痣上:
装什么当年你吃辣子鸡嫌花椒硌牙,非让我一粒粒挑出来——这毛病总改不了吧
他下巴朝她摊位扬了扬,
这些破烂布料,配不上你的眼光。
蓝母的咒骂声突然穿透人群:
贱骨头!真敢出来丢人现眼!
江若宁回头看见蓝母挥舞着鸡毛掸子冲来,沈清瑶挺着假肚子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把从她摊位偷走的衣裳。
顾延舟突然揽过她肩膀,热气呵在她耳畔:
求我帮忙,就告诉你个好货源。
他指尖划过她颈侧,那里有颗红痣随脉搏突突直跳——
是沈清瑶上个月刚点的。
暴雨说来就来。
江若宁缩在顾延舟的货车后座,看着蓝母在雨幕里跳脚。
车厢里堆着成匹的香云纱,暗纹在闪电下泛着流水般的光。
顾延舟扔过来件干毛巾,袖口卷起时露出半截纹身——
是只衔着莲花的老鹰,与她当年设计的一模一样。
城西新开了家成衣厂。
他发动车子时突然开口,车载广播正播着蓝氏地产的股票暴跌新闻,
厂长是我战友,专接外贸尾单。
江若宁攥紧翡翠戒指。
后视镜里,沈清瑶正站在蓝家轿车前补妆,假孕肚被雨水浇得塌下去半边。
蓝景琛举着黑伞立在两步外,金丝镜片上蒙着层水雾,看不清神色。
货车碾过水坑时,江若宁摸到座椅缝里夹着半张照片——
是她大学时扎马尾辫的模样,边角被磨得发毛,像是常被人摩挲。
顾延舟伸手要抢,被她一把握住手腕。
当年他掌心的薄茧还在,只是多了道新鲜的烫伤。
蓝家要变天了。
顾延舟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雨刷器刮开混沌的夜色,江若宁在车窗上看见自己与沈清瑶重叠的倒影。
电线杆上的广告牌闪过蓝氏地产的标语,鲜红的家字被雷劈成两半。
5
创业修罗场
夜市霓虹灯把沥青路照成调色盘,江若宁踩着小马扎挂衣服。
沈清瑶这副身子到底年轻,腰肢一扭就能把雪纺裙甩出波浪,就是右手小指总不听使唤——
那根银针还扎在沈清瑶当年的求子穴里。
全场九十九买一送一!
她举着喇叭喊,假发套里钻出几缕真头发。
顾延舟给的香云纱果然抢手,刚挂出去就被卷走大半。
斜对面突然炸开声尖叫,沈清瑶挺着八个月大的假肚子,把试衣镜撞得咣当响。
哎哟喂!这料子扎得我浑身痒!
沈清瑶拎起件真丝衬衫往身上蹭,暗地里用戒指划拉出三道丝。
江若宁抄起衣架勾住她后领:
二婶喜欢就拿去,反正你偷惯东西了。
沈清瑶假肚子撞在铁架上,棉垫歪出个滑稽的角。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举手机拍照的闪光灯晃得人眼花。
蓝母举着龙头拐从人堆里挤进来,金镶玉的假牙磕得咯咯响: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蓝家的脸都让你败光了!
江若宁反手亮出账本:
妈,我这两天赚的比景煜半年工资都多。
蓝母的骂声卡在喉咙里,老脸涨成猪肝色。
沈清瑶突然捂着肚子哀嚎,真丝旗袍下渗出滩黄水——
假孕肚里的热水袋漏了。
要生啦!快送医院!
人群炸了锅。
江若宁冷眼瞧着沈清瑶被抬上救护车,那滩水渍分明是掺了黄连的催产汤。
这招她五年前就见蓝母使过,当年自己当众漏尿,蓝母也是这么扯着嗓子喊要生了,实则是嫌她丢人现眼。
顾延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往她摊位前摆了台缝纫机。
城西厂的尾单到了,有批旗袍盘扣错了位。
他指尖翻飞,金线在他手里活得像游龙,
你改改腰线,当复古风卖。
江若宁摸着旗袍上的莲花扣,突然被股龙涎香呛得咳嗽。
蓝景琛的劳斯莱斯幻影横在摊前,车窗降下半寸,金丝眼镜泛着冷光:
弟妹好手段。
他目光扫过她脖颈,那里有颗朱砂痣红得刺眼,
景煜知道你这么会勾人吗
沈清瑶的哭嚎从医院方向飘来,混着蓝母的咒骂。
江若宁把缝纫机蹬得嗡嗡响,蓝景琛的阴影笼在她手背上,像条吐信的毒蛇。
顾延舟突然甩出卷皮尺,银扣啪地抽在车窗上:
蓝总,您挡着我模特的光了。
后半夜飘起雨丝,江若宁蹲在货车后厢理货。
顾延舟的纹身从领口探出头,老鹰翅膀擦过她手背:
蓝家码头最近多了二十个集装箱,报关单写的是建材。
他递来沓照片,夜色里蓝景琛正跟几个纹花臂的男人碰杯,背景是成堆的檀木箱子。
沈清瑶的求救电话突然炸响,背景音里混着蓝父的淫笑:
好儿媳,爸来教你保胎……
江若宁掐断通话,把顾延舟给的针孔相机塞进胸针。
夜市霓虹映在车窗上,她看见两个倒影在玻璃里重叠——
沈清瑶的吊梢眼,江若宁的冷笑。
救护车鸣笛刺破雨幕,沈清瑶的假孕肚终究被撕开伪装。
江若宁踩灭烟头,把沾着黄连水的旗袍挂上最显眼的衣架。
蓝景琛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意大利皮鞋碾过她掉落的假发套,碾出一地碎钻似的水光。
6
深渊真相
手术室的灯牌红得滴血。
江若宁攥着沈清瑶的病历本,塑料封皮被指甲抠出个月牙印。
蓝母的香水味混着消毒水往鼻子里钻:
剖!直接剖!保小不保大!
患者没有妊娠迹象!
护士举着B超单冲出来,蓝母的翡翠镯子磕在墙上碎成两截。
沈清瑶的尖叫穿透门板:
我的肚子!我的儿子!!
江若宁透过玻璃窗缝看见,沈清瑶正疯狂捶打干瘪的肚皮。
五年积攒的求子符从病号服里散落,黄纸朱砂铺了满地。
医生举着子宫切除同意书追出来:
长期服用重金属偏方,宫颈已经烂成筛子了!
蓝母的镶金指甲戳向垃圾桶:
治什么治不会下蛋的母鸡还费这钱!
高跟鞋碾过求子符,符纸上早生贵子四个字裂成碎片。
重症监护仪的嘀嗒声里,江若宁把体检报告拍在床头柜上。
沈清瑶手腕上的淤青深得发紫,那是昨晚蓝父用皮带捆的。
不孕的是蓝景煜。
她翻开报告最后一页,
他调换了你的检查单。
沈清瑶的瞳孔猛地收缩。
输液管随着她颤抖的身子晃荡,像条垂死的白蛇。
江若宁抽出夹在病历本里的船票——
今早从蓝景煜西装内袋掉出来的,目的地是马来西亚,单程。
他上个月就联系好了试管婴儿机构。
江若宁点开手机里的监控录像,蓝景煜正搂着个年轻女孩进酒店,
用你的钱养外室,用你的身子试毒药,这五年你喝的求子汤……
别说了!!
沈清瑶扯掉氧气管,血珠顺着针眼往外冒。
她抓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刀尖却对准了自己手腕:
我替他吃了五年香灰,他居然在外面……哈哈哈哈!
护士台的警报器炸响时,江若宁正掰开沈清瑶的拳头。
染血的遗嘱飘落在地,最后一行字洇开了:
蓝家码头集装箱夹层有账本。
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蓝母掀开裹尸布啐了口:
丧门星!死了还要讹块墓地!
蓝景煜缩在墙角啃指甲,西装袖口沾着香灰——
是今早从沈清瑶骨灰盒里偷的偏方。
江若宁摸走值班护士的钥匙,夜风卷着咸腥味扑进停尸房。
沈清瑶的遗物箱里躺着串青铜钥匙,齿痕与蓝家老宅祠堂的檀木匣完全吻合。
匣底压着沓照片,蓝景琛与海关官员的合影上,二十个集装箱正在卸货,露出檀木箱角鎏金的鹰头标记。
殡仪馆外闪过车灯,顾延舟的货车碾过满地纸钱。
他甩过来件防弹衣,老鹰纹身从领口振翅欲出:
明早码头有批货要出关。
车载广播滋啦响着,女主播正念蓝氏地产的讣告:
……沈清瑶女士因产后抑郁离世。
江若宁把翡翠戒指按进蜡封,火漆印上是朵扭曲的莲花。
灵堂方向忽然传来蓝父的惨叫,她踮脚望去——
沈清瑶的遗像框裂了道缝,正巧割破蓝父摸向女佣屁股的手。
雨砸在挡风玻璃上,江若宁在遗嘱背面画路线图。
顾延舟突然攥住她画图的手,掌心烫得惊人:
当年你提分手,是因为看见蓝家逼债的人在我家楼下
货车碾过减速带,颠散了后座的檀木箱。
江若宁摸到箱缝里的白色粉末,舌尖舔过指腹是涩的。
码头探照灯扫过来时,她看见蓝景琛站在集装箱顶上,金丝眼镜反着冷光,手里握的正是葬礼上烧给沈清瑶的纸钱。
7
绝地反击
码头探照灯扫过集装箱的瞬间,江若宁按下胸针摄像头。
蓝景琛脚边的檀木箱裂了道缝,白色粉末簌簌往下漏,海风卷起沾到他意大利皮鞋上。
纯度九成的货。
顾延舟把检测仪塞回工具箱,老鹰纹身从袖口探出利爪,
集装箱夹层还有十二吨,够蓝家吃十回枪子。
江若宁攥着沈清瑶的青铜钥匙,齿尖硌得掌心发疼。
直播手机藏在纽扣眼里,弹幕已经炸成烟花——
十分钟前她黑进蓝氏官网,首页挂着蓝景琛的慈善企业家演讲视频。
家人们看清楚了!
她一脚踹开檀木箱,白粉瀑布似的泼在镜头前,
蓝家码头运的不是建材,是蓝景琛的买命钱!
弹幕突然卡顿,蓝景琛的保镖从集装箱顶跳下来,砍刀擦着她耳畔剁进木箱。
顾延舟的改装货车撞开铁丝网,车头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江若宁翻身滚进驾驶室,手机屏亮着999+的转发量:
警察还有三分钟到。
蓝景琛的金丝眼镜碎了一半,镜片扎进眉骨。
他举着高尔夫球杆砸车窗,暴怒的脸扭曲成恶鬼:
你以为换个身子就能赢你骨子里还是江家那条……
直播镜头突然切到五年前。
蓝家书房监控视频里,蓝景琛掐着江若宁脖子往书桌上撞,孕肚磕在桌角洇出血花。
全网都听见他当年的冷笑:
孩子死了再怀就是,装什么贞洁烈妇
警笛声混着海啸由远及近。
蓝景琛翻出集装箱要逃,被顾延舟甩出的渔网兜头罩住。
江若宁举起沈清瑶的遗嘱,摄像头对准鎏金鹰头标记:
蓝氏洗钱二十亿的铁证,就在祠堂牌位底下!
法庭水晶灯晃得人头晕。
蓝母的龙头拐咚咚杵地:
小贱人伪造证据!我们蓝家世代清白!
她镶着金箔的假牙飞出来,正黏在法官的法槌上。
江若宁当庭播放最后一段录音。
蓝父的喘息混着皮带扣响,背景是沈清瑶的哭求:
爸别打了……我喝、我喝香灰……
陪审席瞬间炸锅,有人把矿泉水瓶砸向蓝家席位。
肃静!
法槌砸碎蓝母最后的气焰。
蓝景琛的定制西装皱成咸菜,腕表早在码头搏斗时碎了表盘。
他阴鸷的目光绞着江若宁,突然咧嘴笑:
你以为逃得掉你的身子……
法官宣判声淹没他的诅咒。
有期徒刑二十年,蓝氏集团查封,受害者赔偿基金启动——
每句判决都伴着蓝母的尖叫:
白眼狼!蓝家养你五年不如养条狗!
暴雨拍打着法院玻璃幕墙。
江若宁望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股票代码,蓝氏地产的K线图已经跌成悬崖。
顾延舟撑开黑伞,老鹰纹身淋了雨更显凶戾:
你店铺半小时涨了十万订单。
直播间还在回放码头抓捕画面,弹幕刷着女性互助基金会的捐款链接。
江若宁摸出翡翠戒指,当啷扔进法院门口的募捐箱。
戒圈滚过沈清瑶三个刻字,在红十字标志前停下。
蓝父的惨叫突然从押解车传来。
他扒着铁窗喊冤,手腕上还戴着从沈清瑶尸体扒下的金镯子。
警戒线外冲来个蓬头垢面的姑娘,一盆香灰泼他脸上:
还我姐姐命来!——是沈清瑶的妹妹,指甲缝里还沾着美院考生的颜料。
江若宁把基金会聘书塞给女孩:
下周去办复学手续。
转身时撞进顾延舟怀里,他掌心躺着她大学时的照片:
纹身师说我审美差,非要把老鹰和莲花凑一对。
路灯在雨幕里晕成光斑。
江若宁踮脚把照片塞回他内袋:
先管好你的走私案证人身份。
货车上挂着通缉令,顾延舟的侧脸照片下印着卧底编号0927。
警局传来蓝景煜的嚎哭。
他攥着沈清瑶的验尸报告,胃部残留物检测栏明晃晃写着:汞超标200倍。
法医的红笔圈出重点——
毒源是蓝景煜送的安胎丸。
十字路口大屏忽然切换新闻。
蓝家老宅正在拍卖,江若宁的服装店招牌在废墟上亮起来,LED灯拼出新生二字。
沈清瑶的遗像投影在玻璃幕墙,眼尾朱砂痣红得像滴血,又像粒燎原的火星。
8
新生
玻璃门上的新生招牌映着晚霞,江若宁踮脚擦掉最顶端的指纹。
沈清瑶的遗照还挂在收银台后头,眼尾朱砂痣被夕阳镀了层金边。
这是清瑶存在瑞士银行的存款。
她把牛皮信封推过茶几,沈母枯槁的手抖得捏不住茶杯。
沈父盯着遗嘱上妹妹学费四个字,老泪砸在鎏金钢笔上——
这笔迹和沈清瑶高中时藏的情书一模一样。
沈清瑶的妹妹攥着美院录取通知书缩在墙角,指甲缝里的丙烯颜料红得像血。
江若宁抽走她兜里的安眠药瓶:
你姐临死前说,你画的老鹰比她纹身店所有图都俊。
女孩突然扑进她怀里,石膏粉蹭了满肩。
顾延舟扛着布料箱撞开店门时,江若宁正往基金会账本敲章。
他工装裤上沾着码头集装箱的铁锈,老鹰纹身翅膀缺了块——
是上周替她挡蓝家余孽的砍刀伤的。
马来西亚的货船扣下了。
他把热奶茶放她手边,杯壁凝的水珠洇湿了蓝氏洗钱案的剪报,
你猜集装箱夹层藏着什么
江若宁掀开箱盖,成匹的香云纱下压着个雕花木匣。
沈清瑶的青铜钥匙插进锁眼,咔嗒弹出一摞泛黄的信——
全是蓝景煜模仿沈清瑶笔迹写的求子偏方,日期从新婚夜持续到断气前。
够狠。
顾延舟指尖划过信纸上的汞含量数据,
这五年他每次出差,都是去销毁医院记录。
他忽然攥住江若宁手腕,银戒压在她脉搏上,
当年你给我纹的莲花,要不要补个色
江若宁抽回手,翡翠戒指在募捐箱里闪过的光突然刺进脑海。
她抓起裁布剪咔嚓绞断一截香云纱:
顾老板的纹身店在三条街外。
夜市霓虹亮起时,店铺挤满直播间的顾客。
江若宁站在梯子上挂衣服,瞥见试衣镜里晃过两道影子——
她顶着沈清瑶的吊梢眼,镜中人却映出自己原来的梨涡。
江老板,这件能不能改领口
女孩举着旗袍比划,腕上是沈清瑶妹妹画的雏鹰手链。
江若宁咬断线头,金针在领口绣了朵半凋的莲:
破茧的蝶才好看,你说呢
顾延舟蹲在门口修霓虹灯牌,老鹰纹身随着动作起伏。
他工具箱最底层藏着张泛黄的设计稿——
江若宁大学时画的雌鹰逐日,如今正挂在基金会大厅。
打烊时落了雨,江若宁蹲着锁保险柜。
青铜钥匙突然烫手,柜底躺着本孕检手册——
是沈清瑶偷藏的,最后一页贴着四维彩超,胎儿轮廓旁画满红叉。
爱情不是救赎。
她对着虚空呢喃,彩超单在蜡烛上卷成灰。
玻璃门映出顾延舟举伞的身影,还有半张重叠的、沈清瑶的笑脸。
门铃叮咚一声响。
欢迎光临。
江若宁转身时,暴雨淹没了最后一声呜咽。
橱窗外掠过道闪电,照亮沈清瑶妹妹贴在玻璃上的新作——
雌鹰撕开蛛网,爪下抓着朵浴火重生的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