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5
沈成煜有点不敢相信,他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仔细翻看,确认签字是温襄的笔迹。
他自认这些年伪装得很好,只有昨天温襄伤了温玲,他才忍不住动手。
但那本来就是温襄的错,没道理闹到离婚这一步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余光瞥到U盘,颤抖着双手插到电脑上查看。
上面赫然存着十个孩子的产检报告。
十个
他定睛一看,原来那司机绑走温襄的那天,她已经再次怀孕。
司机毁掉温襄的子宫,也毁掉了他与温襄的最后一个孩子。
医生那句没说完的话在他脑海中重现,他当时急着给温玲的孩子一个名分,根本不关心温襄到底怎么样了。
U盘最后是一个视频,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想,惴惴不安地点开了视频。
那是温襄临走之前录制的,字字句句,尽是控诉。
控诉他的爱意骗局,控诉家人对温玲的偏心,控诉当年那场事故是温玲所为,却被硬安到她身上。
沈成煜全身如遭雷击。
温玲扭着腰路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送上一个轻柔的吻。
他第一次觉得温玲的吻没有吸引力,甚至有些恶心。
煜哥哥,怎么了孩子可是想你了呢。
温玲说罢就拉着沈成煜的手去摸自己的小腹。
曾经他也这样抚摸过温襄的小腹,然后下了药,把那些小生命一个个送走。
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被电击般迅速抽回手。
看着温玲娇嗔的样子,他冷冷地开口。
玲玲,当年那场事故,用错药的真的不是你吗
当年那场事故疑点甚多,温襄作为著名中医传承人,根本不会犯用错药这种低级错误。
但温玲哭哭啼啼地找到他,一个又一个的吻把他搞得心烦意乱。
最后结合律师坐实了温襄的罪。
如今再提到这件事,温玲面上有掩不住的慌乱,随即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
煜哥哥,你说什么呢
当然是姐姐用错药,我一直很谨慎,你知道的。
沈成煜看到她的眼泪再无怜惜之意,只感到一阵烦闷,便推脱有事回了公司。
他朝助理下令:用尽所有人脉,给我重新查一遍当年那场用药事故。
不止,把温襄和温玲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助理得令离开,温玲又打来电话,他毫无心情地挂断,拨通了温襄的电话。
他打了几十上百个,但统统无人接听。
各个社交平台发消息也全是红色感叹号。
温襄把他拉黑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联系的方式。
他疯了一样地走遍以往跟温襄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却都没找到她的踪影。
最后,他只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一遍遍看着跟温襄的结婚照,心像针扎一样地疼。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温襄始终占据着他心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她骤然离去,把自己的魂魄和心都带走了。
调查一周就有了结果。
意料之中,用错药的是温玲。
助理却迟迟抱着一摞资料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沈总,您做好心理准备。
6
助理把一沓资料全部在桌上摊开。
这是当年夫人母亲车祸的全部资料。
首先映入沈成煜眼帘的是一张车祸现场照片,上面十八岁的温襄全身是血,被母亲死死护在身下,才堪堪保住一条命。
她当时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自己拿去送给温玲的那副金针。
沈成煜恍然大悟,那天温襄发火打温玲时,地上就散落着这副金针,应该是温玲去挑衅惹怒了温襄。
助理一条条说出查到的真相。
夫人当年也在那辆车上,一辆大货车直直撞过来,幸亏夫人的母亲护住了她。
那辆货车的司机之后就消失无踪,幸好他以为风头过去了,我们又找到了他的踪迹。
他说,是温玲小姐指使他的......
沈成煜崩溃地听着这一切,但助理查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温玲小姐当初的婚事不是被迫的,是脱光了主动送上门的。
而且,她结婚后,还曾经偷偷爬上过公公的床,被婆婆教训了一顿。
就连夫人在狱中被折磨,失去味觉和嗅觉,也是温玲小姐下的令。
......
原来如此。
当初他对温襄用药失误的事始终心存疑虑,便再三嘱咐,让人在狱中好好照顾她,但她出狱时还是全身伤痕。
这么多年,自己竟然对温玲这样的一个人情根深种,把温襄伤到如今地步。
想到这些,沈成煜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流下,心脏越来越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双目猩红,拿着资料径直回了温家。
路过温氏医馆时,有许多人在排队问诊,温玲一脸不耐烦,索性让学徒问诊,学徒抓什么药她也不管,最后自己躲到家里吹空调。
如此医德,沈成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个电话把正在出诊的温父叫了回来。
看着沈成煜气到发疯的样子,温玲吓了一跳,就要娇滴滴去扯他衣袖,却被他一巴掌扇翻在地。
她眼看不好,急忙捂住肚子喊痛。
沈成煜冷眼看着她表演:你不是中医传承人吗工夫不用来治病,倒用来装病了
温父刚好进门,温玲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爬过去涕泗横流。
爸,姐夫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要打我!
不待温父发言,沈成煜把那些资料递给他。
爸,我们都被温玲这个贱人骗了!
看着白纸黑字的证据,温父几乎站不稳。
孽子啊,你怎能如此狠毒,害了襄襄妈妈,又诬陷襄襄。
是我瞎了眼,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温玲看着这个情况,仍强撑着不承认。
爸,姐夫,你们在说什么
沈成煜把资料扔到她面前,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
这是什么啊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姐姐可是杀人犯,这一定是她诬陷我伪造的证据。
看着温玲死赖着不肯承认的样子,温父气到吐血,跪倒在地,哭得尤其痛心。
造孽啊,襄襄天赋那么好,又有仁心,我竟然偏心你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私生女,让你代替襄襄做传承人!
沈成煜看着温玲,恨不得活剐了她。
温玲眼看着赖不掉,便站起身来朝外跑,却一个不稳撞到了沙发角,瞬间下身鲜血涌出。
她痛到脸色发白,不断朝沈成煜呼救。
煜哥哥,我腹中是你亲骨肉啊。
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吧。
看到她这副样子,沈成煜脑海浮现的却是温襄被绑在树上受伤的样子,那时的她该有多痛啊。
见没人理她,温玲只能强撑着爬到屋外自己开车去医院。
但她车技不好,加上身体疼痛难当,在公路转弯时一个不小心冲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沈成煜不关心温玲的死活,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
一定要找到温襄,向她道歉,求她原谅。
7
母亲留给我的小院是闹市中的一点幽静,我在这里静心调养身体,竟然恢复了一点嗅觉和味觉。
我翻遍医书,遍寻当地名医拜访,学到了很多新方子,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当年的状态。
加上妈给我的遗产,我有了再次开医馆的资本。
本不想关心那家人的纷纷扰扰,但在电视上总会看到他们的新闻。
爸和沈成煜联合声明,宣告了我的无辜和温玲的罪状,但温玲已死,也无法追究。
我以为一切就此作罢,寻了一处店址,准备医馆开业的事宜。
没想到沈氏还是手眼通天,沈成煜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小院。
他手里捧了好大一束玫瑰,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我。
襄襄,我想你了。
爸走不开,我带你回去,你还是温氏的传承人,也永远是沈氏的少夫人。
我把门又上了一道锁,隔着栅栏没理他。
他每天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总是捧着不同的花。
更是掐着我出门看医馆装修进度的时间,跟在我后面絮叨。
襄襄,我知道错了,都怪温玲那个贱人,但现在她不在了,我们中间没有任何阻碍了。
我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沈成煜,你说你被温玲蒙蔽,可让我流产、雇人伤我,桩桩件件都是你亲力亲为。
你凭什么觉得费几句口舌,就能抹灭那些在我身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疼痛。
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原谅你
他呆在原地手足无措,只是满眼讨好地看着我。
襄襄,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改你让我为你去死也可以的。
没有你的这些日子里,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那么重要,你是我的此生挚爱,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拥有时肆意践踏,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不想再跟这种人扯上任何关系。
沈成煜,我不关心你的生活,你记得把离婚协议书签了就行。
无视他的挽留,我甩开他大步向前。
医馆装修进度很快,只等我备好药,再有一两周就能正式开业了。
回到家时,沈成煜没有守在门口,反而来了一辆大货车。
温襄小姐吗这是温老先生和沈总委托我们送来的上好中药材,以后你进货可以直接找我,都是好货,友情价。
看着满满一大车的药材,司机又不肯收钱。
我无奈,只能拨通了爸的电话。
爸,你送来的药材花了多少钱,我结给你。
襄襄,一家人谈什么钱,我的就是你的,我和你妈在云南都有些故交,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听到他谈到妈,我心中一阵唏嘘。
他当年出轨还生下了温玲,把妈伤得很深。
后来索性夜不归宿,在外面有了一个小家,妈气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妈为了我一直没离婚,但性情刚烈,一直不允许温玲妈妈沾染温氏。
爸一直纵容她们母女横行,他何尝又不是害死妈的凶手之一呢
爸,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如果你跟沈成煜还是坚持缠着我,那我只能敬而远之,连夜搬走了。
襄襄,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没有理会,按市场价把钱转到他账上,盘算着换个地方。
幸好,这次过后,爸跟沈成煜再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医馆开业那天,许多妈以前的老朋友都来捧场,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隔壁小院却反常地亮着灯,沈成煜的车大模大样地停在里面。
8
我才开院门,沈成煜就从隔壁跑了出来,抵住不让我关门。
襄襄,不闹了好不好,既然你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云南气候好,景色更好,我们在这里安个家。
然后过两年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
看着他沉溺在自我想象无法自拔的样子,我忍不住戳破。
沈成煜,有些事情是无法挽救的,有些伤害是无法修复的。
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他眼中光芒熄灭,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待在原地,任由我关门将他推倒在地。
医馆新开业,千头万绪,我忙得脚不沾地。
沈成煜每天掐着点给我送饭,不论医馆关门多晚,他都开着车门等我。
我次次拒绝,他却实在执着,还在客人面前以我老公自居。
时间久了,就连周边的邻居都打趣他实在是个痴情的老公,整天围着老婆转。
我无奈,主动踏足沈成煜的小院。
看到我那一刻,他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就要来拉我的手。
襄襄,你肯来找我了。
我停在门口,侧过身躲开他。
沈成煜,有些话可能我没有说清楚。
今天我重申一遍,我不会再原谅你,不会再跟你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
他勉强扯出一抹苦笑。
襄襄,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还有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你真的一点都不念了吗
我淡淡地摇摇头。
过去的一切已经被你亲手断送,不是我不念情,实在是已经无情可念。
他木然地垂下双手,满眼悲戚地看着我。
襄襄,你说,如果我把给你的伤害自己都受一遍,你会不会心软一点。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拿起桌上的切药刀,从手臂开始划起。
我记得,那个司机就是这样在你身上划口子的。
真痛啊,襄襄,你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动作不停,一只手臂很快就鲜血淋漓,就要拿刀划向大腿。
我被吓了一跳,按他这个做法,说不定今天会死在这里,平白影响到妈留给我的小院。
沈成煜,你冷静点,我们好聚好散行不行
他不肯相信,到这个地步我还是不要他,刀继续向大腿刺去。
襄襄,你现在有原谅我一点点吗
我只要那么一点点的回心转意,你给我机会好不好。
他不准我靠近给他包扎,一直喃喃着要我原谅。
原谅自然不可能,我无奈只能报了警,同时打了120。
他下手极狠,两条腿都已血肉模糊,整个人虚弱不堪地瘫在地上。
襄襄,很快了,还有最后一步,那些伤我全部还给你。
他拿着刀在自己小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朝我扯出一抹惨白的微笑。
我亲手害死了我们十个孩子,我还记得我摸着你小腹时那种奇特的惊喜感。
可我还是狠心给你下了药。
他每说一句,刀就没入一寸。
那司机把刀就这样刺入你的小腹,断送了我们的最后一个孩子,搅碎了你的子宫。
襄襄,你当时一定很绝望。
说完这句话时,刀已几乎全部没入他腹部,他浑身是血,就连嘴角也不自控地流出鲜血。
救护车终于赶到,我急忙送他上车。
失去意识前一刻,他贴在我耳边,轻轻道:襄襄,对不起。
9
沈成煜伤得很重,在ICU待了一个多月才转到普通病房,但小腹的伤让他下身受损严重,他此生再无生育的可能了。
出院那天,沈成煜拄着拐杖出现在了我的小院门口。
见我就要转身,他急忙开口。
襄襄,最后一次了。
我是给你送离婚协议书的。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协议书,他把财产分割条款做了很大的改动,把自己手里能控制的沈氏股份都给了我,自己几乎是净身出户。
他生怕我拒绝,急忙又补了一句:襄襄,我们已无未来,但请你给我补偿你的机会。
我默然,在新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交还给他。
沈成煜,再也不见了。
他强忍着泪水回头。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爸,他也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长舒一口气,半生恩怨,终于结清。
沈成煜给的股份我没有动,交给了慈善基金会打理,用作各种慈善活动和山区义诊。
靠着从小积累的医术,还有耐心宽柔的态度,我的医馆渐渐有了名气,竟不断有名医慕名而来与我交流,我也成了电视上的常客。
随着医术的精进和名气的增加,也有许多西医院校邀请我去做专题讲座。
中医整体调理,西医局部治疗。
中西医结合,可为医学开启新篇章。
此后的日子里,我独自忙碌,沈成煜和爸确实也没来找过我。
只是,温氏后继无人,渐渐地失去了当初显赫的地位,成了众多普通医馆中的一家。
沈成煜自回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一次醉酒后,他非要去爬山,说那是曾经约我看日出的地方,结果失足坠崖而死。
云南常年温暖、四季花开,我看着云卷云舒,伴着悠悠药草,手持母亲留下的金针,好好过这悬壶济世的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