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暗中,我抱紧自己的双臂,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被整个世界隔绝。
4.
夜色降临。
我将昏睡的林浩锁在阁楼,再次确认昭昭的房门也从外面锁好了。
客厅里,我蜷缩在沙发上,神经紧绷,一遍遍回想所有细节。
昭昭的画。
小张惨死的画面。
父亲临终前的警告。
林浩的反常幸存。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大门方向传来。
「咔哒......咔哒......」
有人在撬锁!
我屏住呼吸,光着脚,一步步挪到墙边,抄起手边最重的台灯底座,紧紧攥在手里,躲在门后。
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撬锁声还在继续,很轻,很有耐心。
「咔哒!」
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
一个瘦高的黑影闪了进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抡起台灯朝着黑影砸去!
那人反应极快,轻易就侧身躲开,同时一只大手扼住了我握着台灯的手腕,另一只布满粗茧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
「呜呜!」我拼命挣扎,却被对方压制得纹丝不动。
随即,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绑在客厅的椅子上,手腕和脚踝被麻绳深深勒住,火辣辣地疼。
意识混沌片刻,眼前的模糊逐渐散去,一个男人的身影占据了我的视线。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绑在客厅的椅子上,手腕和脚踝被麻绳麻绳勒得火辣辣地疼。
他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三十岁上下,脸颊削瘦,眼窝深陷,目光阴鸷。
他看到我醒来,身体猛地前倾,喉咙里滚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林浩呢」
我惊恐地摇了摇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他妈装蒜!」他低吼,声音不大却压迫十足,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他在哪儿把他交出来!」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你这是绑架!是犯法的!」我拼命扭动身体,绳索却勒得更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犯法」男人扯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们一家子,害死我老婆孩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犯法!」
他缓缓站起身,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行,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叫李强。」他停下脚步,侧过脸,「一个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的可怜虫!」
「你胡说!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我们没有害过人!」我脱口反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有」他倏地转过身,几步逼近,死死盯住我,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一年前,我老婆意外摔倒大出血,送进了你们晨曦南院抢救。那时候,她肚子里怀着我们五个月大的孩子!」
心跳骤然失序,强烈的不祥预感紧紧攫住了我。
「送到医院时,人还有气儿,还有心跳!」男人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捏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可没过多久,主治医师,就是你的好老公林浩!他告诉我赶来的父母,说我老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脑死亡了!」
「他还‘好心’地提议,说什么我老婆生前签了器官捐献协议,她的心脏可以捐出来,救另一个等着心脏的孩子......」
「我当时在外地跑长途,等我连夜赶回来,看到的,只有冰冷的遗体和还有一份签好字的捐献同意书!我老婆生前根本没签过那种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赤红:「我花了整整一年,砸锅卖铁!托关系,找门路,没日没夜地查!终于!终于让我查到了真相!」
男人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一寸寸凌迟着我。
「根本没有什么狗屁脑死亡!」
「是我老婆送到医院后,林浩发现她的血型和心脏,刚好跟你那个女儿林昭昭配型成功!」
「为了给你们那个宝贝女儿偷一颗健康的心脏,他利用职务之便,伪造了脑死亡的诊断报告!伪造了器官捐献同意书!」
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他故意延误抢救,眼睁睁看着我老婆失血过多而死!就为了那颗心脏!」
男人痛苦地嘶吼起来,「那是我的妻子啊!她肚子里还有我未出生的孩子!两条人命!两条人命啊!就因为你女儿需要一颗心脏!」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昭昭那么难找的心脏配型,最后却「幸运」地在本院找到了。
怪不得林浩那段时间总是躲闪着我的目光,说话吞吞吐吐。
怪不得父亲,做完那场手术后,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长吁短叹......
每一个我曾忽略的细节,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林浩策划了一切!你爸苏正国亲手换的心脏!你现在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强猛地冲到我面前,俯下身,眼神像烧红的烙铁,几乎要烫穿我的灵魂。
「你们一家,手上都沾着我老婆孩子的血!都是杀人凶手!」
「你们所有人,都必须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5.
我的世界崩塌了。
昭昭的心脏......竟然是这样来的。
是用另一条无辜的生命换来的。
林浩......我朝夕相处的丈夫,那个宣誓救死扶伤的医生,竟然犯下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
父亲......我敬重了一辈子的医学前辈,竟然也参与其中。
巨大的震惊、羞耻和负罪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那画......画究竟是怎么回事」颤抖的声音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是你......是你下了诅咒小张......那个护士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李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冷笑:「诅咒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诅咒!我不过是想让你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色小瓶:「我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子儿,才弄到这东西。」他掂了掂瓶子,「无色无味,算倒进水里,谁也察觉不出来。。」
「我扮成保洁员,进你爸的书房,进林浩的办公室,简直易如反掌。我就把这药水,滴进了他们平时喝水的杯子里。」
「药水为什么尸检没有查出来你伪造了报告!」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李强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我一个臭跑大车的,哪有林大主任和苏老教授通天的本事,去伪造什么狗屁报告。」
「这种药很特别,喝下去不会立刻发作,它会在身体里慢慢代谢,伪装成正常的生理物质。只有等它彻底代谢完,积累的毒素才会一次性爆发!到那时候,身体里什么残留都查不出来,只会像是突发恶疾,自己出了问题。」
他盯着我失去血色的脸,嘴角勾起残忍的满足。
「它会制造幻觉和极度生理痛苦,毒发的时候,人会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皮肤痒得恨不得把肉都抓烂,就像中了邪一样。然后七窍流血,心力衰竭而死......你爸死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吧」
「我知道你女儿父亲节会送画。我算准了时间,让毒性在他们收到画、看到画的时候爆发。那幅画,就是我给他们送的催命符!是提醒他们,报应来了。」
寒意刺透骨髓。
父亲临终前那痛苦失控的样子......根本不是恶疾!
他的「别看画」,是在极度痛苦和幻觉中,把收到的画当成了痛苦的来源!
「至于那个护士......」李强语气不耐,「我本来没想动她。那天去林浩办公室给他水杯加料,谁知道你他妈会突然闯进来,坏了我的事!」
「情急之下,我只能把药全倒进饮水机里,反正林浩总会喝到。谁能想到......那个姓张的,自己运气不好,偏偏那个时候去倒水喝了。」
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歉意,只有毛骨悚然的麻木与疯狂,「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替林浩挡了灾。」
我痛苦地闭上眼。
小张......是因为我......
「李强......」我睁开眼,泪水混合着绝望和愧疚涌出,「我知道错了......我们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哽咽着哀求:「求求你,放过昭昭,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我的房子,我的积蓄,全都给你......只求你别伤害我的女儿......求求你了......」
李强沉默了,客厅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哭泣声。
他的脸上神情复杂:「林昭昭......每次想到她身体里跳动的是我老婆的心脏,我就恨不得立刻掐死她......可是......那毕竟是我老婆的心啊......我怎么下得去手......」
话音未落,他突然又变得暴怒:「补偿!你觉得钱能买回我老婆和孩子的命吗!啊!」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是觉得,什么都能用钱来解决!」
他再次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棕色药瓶,拧开盖子:「杀了你,再杀了林浩!我送你们一家到地下‘团聚’!」
他扼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头,冰冷的瓶口朝着我的嘴唇逼近!
我拼命挣扎,身体剧烈扭动,疯狂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抵抗声。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猛的撞开!
几个身影迅疾如风地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李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死死按在地上,他手里的药瓶脱手而出,「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汹涌而出。
得救了......
一个警察迅速上前,解开了捆缚在我手腕和脚踝上的麻绳。
紧接着,阁楼和卧室的门锁被打开。
仍旧昏睡不醒的林浩被警察从房间里带了出来,他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妈妈!」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昭昭跌跌撞撞地从卧室跑出来,一头扑进我的怀里。
原来是昭昭!
她听到了动静,用藏起的备用手机报了警!
6.
惊魂未定,我和昭昭被带到警局做笔录。
李强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投放危险物质罪,被当场刑事拘留。
林浩,我的丈夫,虽然仍昏迷不醒,但因涉嫌故意杀人罪、非法获取人体器官罪等重罪,同样被警方控制,待他醒来后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就连已经去世的父亲,他参与非法器官移植的事实,也被一并记录在案,钉在了耻辱柱上。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桩骇人听闻的案件很快被媒体曝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轩然大波。
街头巷尾,网络报端,到处都是议论。
所有人都知道了。
也包括了昭昭。
她知道了,自己的生命,是以另一个无辜女人和她腹中未出世孩子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她知道了,她深爱的父亲和外公,为了延续她的生命,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行。
这个才十四岁的女孩,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她曾经视若生命的画笔和画板,被遗弃在房间角落,一天天,蒙上厚厚的灰尘。
庭审那天,我如同行尸走肉。
最终,林浩因罪行重大,被判处无期徒刑。
李强,因其遭遇和犯罪动机的特殊性,最终获刑十五年。
7.
三年后。
昭昭的心脏,还是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我倾尽所有,带着她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求遍了所有认识的专家。
可最终,依然无力回天。
那颗「借来」的心脏,到底还是衰竭了。
昭昭离开的那天,窗外烟雨蒙蒙。
「妈妈,」她最后的声音微弱如蚊,「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宁愿死在三年前…」
女儿的死,抽走了我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力气。
丈夫在狱中,父亲已故,女儿也离我而去。
女儿短暂的一生,背负着不属于她的罪孽与痛苦。
我重生一次,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没能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反而让更多无辜的人,也因我一同被卷入了这悲剧之中。
雨水冰冷,我站在昭昭的墓碑前,衣衫尽湿。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已没有任何值得留恋。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棕色小药瓶——那是从警方证物室里,我偷来的,最后一点药剂。
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7.
警笛声由远及近。
当警察赶来时,我已经倒在昭昭墓前,瞳孔放大,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
他静静看着我的尸体被抬走,然后低声叹了口气。
又一轮,又一次失败。
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生死因果,报应轮回。她还不懂,真正的赎罪从来不是死亡,而是直面真相,承担责任。
老者缓缓转身,消失在雨幕中:重生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救赎。也许下一次,她会明白。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雨势更大了。
不远处,一家医院的婴儿室里,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突然哭泣起来,声音异常洪亮。
护士低头看了看手环:苏晴,女,0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