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言行之间条理分明。
特别是李老汉问他俩‘十斤白面借据’的时候。
李金福傻眼了。
他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字据,那天是你家二郎……”
李君泽方才就感觉自家老爹不一般。
待到李老汉言语缜密的一番反问,将李金福给问住后,李君泽眼中厉芒一闪,哪里会放过这乘胜追击的机会。
他情绪激愤,言辞犀利:“李金福,同为村邻,我敬你年长,只是略施小惩,没有跟你一般计较。
适才我不在家中,你闯入我门户中,抢我孩儿,辱我妻子,现在方又欺上门来,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真当我李君泽是你可以随意凌辱拿捏的不成?
我虽不再是那个陵阳城李府的大少爷,但尚且还是一匹夫!
需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李君泽豁然将别在腰后的砍柴刀直接抽了出来。
这十斤白面的确是借了,但那都是‘前身’借的了,关他在世之人什么事?
经历了后来众多苦难的李君泽也不是个矫情的人。
李家兄弟俩也不是什么好人,靠着宗族的庇佑,坏事更是做了一箩筐。
这十斤白面既然没有字据,这会儿我认你个大头鬼!
李君泽手持砍柴刀,面目那是何等的凶神恶煞。
这让原本就跟李君泽不熟悉的一干人,更是感到陌生。
李君泽虽然回村三年,但是这三年时间里,他留在李家村的时间却很少。
每一次回李家村都是来问李家要钱的。
对于李君泽曾是陵阳城大少爷的事情,李家村的村民们也都有所耳闻。
这是李金福会不要字据的就借给李君泽十斤白面的原因之一,当然他对顾青儿的觊觎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因素。
在他想来,就算李君泽再落魄,这十斤白面应该缺不了他的。
看着李君泽抽刀变脸,李金顺那肥脸上忍不住一跳。
他是来讲道理讨债的,不是来拼命的。
况且事情也没有到那个地步。
“李家二郎,你想干什么?你是想要持刀行凶吗?我可告诉你,我是你们这一户的甲长,你要是伤了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金顺色厉内荏的威胁了一声李君泽,生怕李君泽年轻,不知轻重,不知晓甲长的权力。
他又越过李君泽向李竹山威胁道:“李老哥,想必你也知道,开春后,官府照例要征兵,这一次又要轮到咱们甲出丁,你现在膝下有两子成年,你也不想让你家老大去吧?”
“而你家二郎在城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去当兵,他能受得了吗?”
上一次他们甲要出丁服役,去的人是顾青儿的大哥。
这一去,至今杳无音信!
大昭朝的保甲制度由来已久,这是大昭朝对治下百姓统治的基石所在。
就拿白虎山李家村举例。
一户人家一般为四到五人,十户人家为一甲,设甲长一人;十甲为一保,设保长一人。
有些户数比较多,但又非城县之地,只是乡镇,则在保长之上再设都保正一职,有副手一人副都保正。
白虎山李家村户数不足两百户,但又有一百小几十户。
因此这里没有设两个保长,仅有一位保长与十几个甲长。
保长和甲长负责统计和管理本保、本甲的人口信息,包括出生、死亡、迁徙等情况。这有助于官府掌握人口数据,为征收赋税、征兵等提供依据。
虽说只是协助官府贯彻行政命令,但是这一旦跟官府挂钩,那权力可就赋予了权威性。
其中的操作空间和油水难以想象。
现如今李金顺也恰是靠着这一点想要拿捏李君泽一家。
“爹!”李君泽知道李家兄弟的下场,两天后的那场祸事,他们躲不过的!
但是李竹山并不知晓啊。
李君泽怕李竹山因为李家兄弟的一番话而屈服。
李竹山眉毛耸动,眼皮微微一跳,这一声爹,他等了近三年!
自从李君泽从陵阳城李家回来,从没有开口喊过他一声‘爹’!
“唉!”李竹山长长的答应了一声。
只这一声‘爹’,便让李竹山那微微佝偻的背挺直了两分。
面上也更多了几分神采与活气。
李竹山面目坚毅,声音沉稳,中气十足道:
“李甲长,官府就算要征兵,按照规矩,那也是甲里适龄的男丁抽签来决定去留,而非你李甲长一言决定的!”
“我李老汉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这官府征兵的事老汉我还是清楚的!
你要是真想使绊子从我李家找人顶着兵丁的名额,老汉这一大家子就在这,大不了我们当个流民,去别处就是了,可你李甲长是走不脱的,到时候甲里少了一户,我看你怎么跟官府交差!”
李金顺听到这一番话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如果这话出自李家的那个城里假少爷之口,他或许还能理解。
但是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蔫巴老实的李老汉,怎么也变得如此硬气了?
“李老汉,你这是要反了天了?!你信不信我把你两个儿子……不,三个儿子全部送进兵营!让你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李金顺完全撕破了最后一块面皮,连‘李老哥’都不再称呼,气急败坏的直呼‘李老汉’。
“你还真别吓老汉我,老汉不是吓大的!”李竹山冷笑一声。
他知道李金顺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以白虎山李家村李姓宗族的势力,想让他三个儿子顶包一起送进兵营不是没可能。
但是他李竹山难道就是待宰的羔羊不成?
“大哥,还跟他说什么?直接把这个老东西,还有这小王八蛋给绑了就是,有族叔在,他们一家外来户还能翻天?”李金福在李君泽手里吃了亏,这会儿早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给报复回来。
李君泽知道,这会儿不能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
事急从权,他也是恶从胆边生,手里砍柴刀一晃眼,直接斜架在了李金顺的脖肋上。
瞬间完成了对李金顺的挟持。
“都别动!不然我这手一抖,一刀下去,可不知道这血止不止得住!”李君泽此刻活似一头恶狼,任谁也没想到,他这个养尊处优了小二十年的公子哥,动手竟然如此果断。
那锃亮的砍柴刀刀锋上也适时的显现出几滴血珠,微微的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
“二……二郎,你手可稳着点,杀人可是大罪,要,要杀头的!”李金顺反应过来那刀是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李君泽轻笑一声,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李甲长,你怕是忘了你方才说的话了,你可是要将我兄弟三人送进兵营的,让我爹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言外之意,可不就是让我们兄弟去送死吗?”
“杀头便杀头吧,反正有你李甲长在黄泉路上作伴,倒也不亏,你说呢,李甲长?”
一边说着,李君泽手里的砍柴刀更是紧了两分,油皮都被刀刃给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