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983年,10月底,秋意正浓。
何山穿着蓝劳动布上衣,拎着褪色的军绿色帆布包走出广州火车站,迎面扑来的大城市气息让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混合着煤烟、油炸食品和不知名香水的气味,与家乡那带着泥土味的空气截然不同。
这就是广州啊......何山喃喃自语,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站前广场上人流如织,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们匆匆而过,有穿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也有穿着鲜艳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女人们烫着卷发,踩着高跟鞋,扭着屁股,走起路来咔哒咔哒地响。
远处,几栋高楼拔地而起,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微光。
何山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劳动布衣,大步朝前面走去。他这样打扮,就是不想显眼,以免惹来是非。
同志,住店吗干净卫生,一晚上一块钱啰。一个操着浓重广州口音的中年妇女凑过来问道。
何山摇摇头,火车站不是他的终点站。按照在火车上打听的消息,中山大厦在越秀,他得先去那里。
挤上拥挤的公交车,一路看着,何山被广州的城市景观震撼了。
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流,路边鳞次栉比的商店,橱窗里陈列着他从未见过的商品。最让他惊讶的是街边那些个体户的小摊贩,有卖服装的,卖电子表的,甚至还有卖录音机的。摊主们大声吆喝,与顾客讨价还价,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同志,到站了。售票员提醒发愣的何山。
何山匆忙下车,找了家小旅社住下。小旅社比火车站的便宜,一晚上八毛,但房间很小,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脸盆架。
放下行李,何山出了小旅社。他没有急着办事,而是先去服装店,买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然后,他又去理发店,理了一个发。
回到小旅社,何山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到镜子前一照,小平头,配白色的确良衬衣,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挺精神的。
自我欣赏一番,何山才背着袋子,出了小旅社。
包里的小闹钟硌着后背,隐隐作痛。何山取下袋子,拎在手中。
同志,要电子表吗穿喇叭裤的小青年凑过来,袖管里滑出一串彩色表带。
何山摇摇头,继续走着。拐过人民路口时,中山百货大楼浅黄色的外墙在梧桐树影后忽隐忽现,楼顶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在阳光下泛着金漆剥落的光泽。
这就是目的地,我发财的地方!
何山深呼了一口气,进了中山大厦。
玻璃柜台折射着正午的阳光,三色尼龙伞像蘑菇群绽放在货架上。衬衫专柜的姑娘正用铅笔优雅地卷发尾,蓝底金字的工号牌在她胸前晃荡——0037。
何山来到二楼,找到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门紧闭,但可以清晰听到里面有咳嗽声。数到第七声咳嗽,何山才抬起手叩门,指节触到门板的瞬间,木质纹路里沁出陈年桐油的气息。
进来。沙哑的声线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
何山推门进去,顺手带关了门。虽然,他也是烟民,但还是被里面烟味呛着了。
办公桌后,一个秃顶男人正在伏案工作。
何山摸着袋子里一整条牡丹烟,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切割机的速度还快。他深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一整条牡丹烟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
介绍信。秃顶男人没有抬头,冷冷地说。
何山嗫嚅着,说:谭、谭经理,您好,我叫何山,刘慈秀是我小姨。
听到这话,秃顶男人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何山,说:有啥子事
何山拿出两个小闹钟,放在办公桌上,说:上次小姨和您做的闹钟生意,就是我的货,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