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奶奶出殡那天,
妈妈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村里的人都骂妈妈是疯子,现在又被鬼魂缠身了,中了邪,肯定活不长了。
可我知道她此时是最清醒的时候。
她在出殡的路上还折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别在耳朵上。
她步伐轻盈,眼角弯弯,第一缕初升的太阳打在她的脸颊上时。
她对我笑了,
兰兰,我们新生了……
1
村里的人都骂妈妈是疯子。
因为只有疯子,才会整天自言自语,神神叨叨,一会哭一会笑。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是这样子了。
她衣衫褴褛,皮肤粗糙,眼神黯淡,身上还有很多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
这些都是爸爸打的。
爸爸四十几岁才认识妈妈。
他比妈妈大二十多岁,和妈妈纠缠了四五年之后才生下的我。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是老态龙钟。
但是他看到妈妈的身子时,还是馋的不行,会强迫妈妈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我坐在家门口,屋里妈妈的哭喊声刺破了长空,吓得鸟兽四处逃窜。
隔壁的皮蛋路过,听到声音,露出一脸猥琐地笑,
小兰,要不要跟叔叔去屋里坐坐,叔叔跟你演习你爸妈在做的事情
妈妈头发凌乱的从屋里冲出来,她眼眸猩红,似是吃人的狼,抓起旁边的扫帚就冲皮蛋扔了过去。
皮蛋的头挨了一棒,嘴里发出闷哼声,眼里发出阴蛰的光盯着妈妈,随后看到村长来了,于是大喊起来。
疯子打人了,疯子打人了……
皮蛋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三十几岁的人了,整天还游手好闲,看到女人就两眼放光。
他的家里很穷,父母也是游手好闲一辈子。
不能拿钱给他娶媳妇。
他就整天去光顾别人家的媳妇。
皮蛋的喊声引来了村里人,村长也走了过来。
他要我爸把我妈妈锁在家里,不要让她出来祸害人。
村长挑着眉,
怎么回事啊
皮蛋恶人先告状。
李家媳妇勾引我,看我不愿意,她就发疯,拿扫帚打我
村长看着妈妈,
是这样吗
妈妈还没说话,奶奶一盆潲水倒在了妈妈的头上。
一股狐媚子味儿,这潲水给你去去味儿。
皮蛋看着狼狈不堪的妈妈,得意的笑了。
吹着口哨走了。
爸爸向村长低头哈腰认错。
说自己没有管住好自己的媳妇。
于是把妈妈锁在了牛棚里。
大家才满意地散去。
2
爸爸和奶奶不给妈妈吃饭,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拿了一个鸡蛋给妈妈吃。
我小心的把鸡蛋壳剥开,露出里面鲜嫩的蛋白。妈妈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看到眼前的鸡蛋时,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鸡蛋。
我举着手把它送到妈妈的嘴里,
一个巴掌打在我的手上,鸡蛋落在了牛粪上。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谁让你偷我鸡蛋的,跟你妈一个德行,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是起夜的奶奶发现了我。
鸡蛋落地了,奶奶还不解气,拽起我的头发,在我脸上又打了几个巴掌。
她的指甲刮破了我脸上的皮肤。
火辣辣地脸钻心地疼。
妈妈在一旁尖叫,奶奶才住了手。
走过去给了妈妈一巴掌。
你这个疯子,叫什么叫,再叫我给你丢山上喂狼。
我胆怯地看着奶奶,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妈妈也停止了尖叫。
奶奶看着我和妈妈,吐了一口痰,回了屋里。
我听到了门闩锁住的声音。
妈妈抬起头来看着我。
兰兰,把鸡蛋捡回来给我。
鸡蛋上面已经沾了污秽,
妈妈,鸡蛋不能吃了
给我吧
我用袖子尽量把污秽擦掉,可是已经渗入蛋白里的根本擦不掉,我举着手送到了妈妈的嘴里。
妈妈吃着鸡蛋,感觉吃着山珍海味般,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感。
3
晚上夜里很凉,我抱着妈妈,还是感觉很冷。
身体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发抖。
兰兰,去把牛牵过来,你靠在牛身上睡,就暖和些了
我听着妈妈的话照做,把牛牵了过来,我们靠在牛的身上睡觉,果然暖和了些。
我睡了一段时间,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我睁开眼,就看到了正在解皮带的皮蛋。
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转头准备叫妈妈,看见她一脸平静地看着皮蛋手上的动作。
然后转头看着我。
兰兰,把头转过去睡觉。
妈妈……
我还想说什么。
妈妈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射向我。
我乖乖的转头,闭上了眼睛。
嘿嘿,这才乖嘛。皮蛋淫笑着。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伴随着男人地闷哼声。
我默默地哭泣着,不曾想妈妈会这样糟蹋自己。
或许是哭累了,我沉沉地睡去了。
天空泛着鱼肚白时,我才醒了过来。
我揉着酸痛的脖子,想着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旁边的柱子。
妈妈依然蓬头垢面地被绑在那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闭着眼睛。
我挪到妈妈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妈妈……
兰兰,我累了,我想睡会儿觉,不要打扰我。
我怯怯地收回了手。
妈妈的鞋子上有些湿润。
本来就是黑色的鞋。
如果不认真看,是发现不了那些湿润的地方的。
4
我听见了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爸爸走出来时,往牛棚这边看了眼,看到妈妈依然绑在那里,心情大好。
慢悠悠地走过来。
兰兰,你看你头发上都是枯草,晚上冷吧,以后要是再背着我们偷偷拿鸡蛋给你妈吃,我就把你丢山上喂狼。
他又走过去,准备用脚踢妈妈,脚伸在空中,还没落下,就听见隔壁皮蛋的父母哀嚎地声音。
我儿啊,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死了呢
爸爸一听,忙跑到隔壁去看。
我看着妈妈,妈妈依然平静地闭着眼睛。
我透过墙缝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皮蛋。
他已经变成巨人观了。
皮蛋的父母还在哀嚎,
我儿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在河里,肯定是有人陷害的,村长啊,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我的儿啊,还没娶媳妇儿就没了。
我那可怜的儿啊。
一个村民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尸体,鄙夷道。
你儿子看到女人两眼放精光,说不定是晚上去偷腥的时候摔进池塘里淹死了呢
另外一个村民探着脑袋,
你看,他的皮带都没有,裤子的拉链也没有拉上,扣子也没扣
这样一说,所有的村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有些人发出啧啧的声音,直摇头。
毕竟这样子的事情是丢老祖宗颜面的,皮蛋父母也不嚎了。
我回到牛棚的时候,妈妈已经醒了。
她盯着远方的大山,又在自言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皮蛋父母失去了儿子,好像人失去了脊椎一样,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这下爸爸和奶奶的心情更好了。
又有人和他们一样了。
在村里,没有儿子的家庭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5
爸爸破天荒的把妈妈从牛棚里面放了出来。
妈妈的手腕被绳子勒得很红,她的小手臂内侧还有一道伤痕。
看起来才受伤不久,不过已经结痂了。
妈妈被放出来之后,她洗了脸,梳了头发。
她把自己收拾干净时,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她的骨相很好看。
爸爸看着她时,眼里又泛着淫邪的光,把她拉进屋里又操作了一番。
只是我在门口没有听到妈妈的哭喊声了。
奶奶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在门口,自然知道屋里此时发生着什么事情。
死丫头片子,还不把衣服洗了,和你妈一样,都是赔钱货。
娶妈妈时,爸爸他们花了很多钱。
再加上没有生儿子,让他们被人戳脊梁骨,所以这些年,奶奶和爸爸都把气发在我和妈妈身上。
总是骂我们是赔钱货。
妈妈是被人带进大山里的。
她去打工的时候,遇到了黑车司机,她一觉醒来之后。
就发现自己在这大山里面了。
之后他被一个男人带进了奶奶家,当时爸爸看上妈妈的美貌,非要妈妈,奶奶拗不过自己的儿子,花了高价把妈妈买回来。
妈妈读的书不多,她不知道怎么走出这座大山里。
她的来时路一片黑暗。
在家里不顺从爸爸时,爸爸就会打她,
她开始来的那几年一直在反抗,可是没得用。
后来她再也不反抗了,或许也是心死了。
她顺从了爸爸,后面直接生下来了我。
奶奶当场看到我是一个女孩儿,脸都气绿了。
要求妈妈必须要给他家生个带把儿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也一直没有怀孕。
奶奶对妈妈的恨也越来越大。
下半年,我都到了读小学的年龄了。
家里人也一直没有给我上学。
奶奶觉得浪费钱,爸爸直接无视我。
只有妈妈会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告诉我她曾经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我向往读书。
妈妈对爸爸又顺从了,爸爸给了她出门的权限。
她下地干活,把卖豆子的钱都偷偷攒了起来。
开学期马上要来了。
妈妈数着缝在衣服袖子里的钱,眼里闪着星星。
兰兰,下学期你就可以上学了。
能上学,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
这一刻,我也好开心。
看着妈妈小心翼翼的把钱数了又数,然后用一块黑布包起来,把她缝在她衣服的袖子里。
6
开学临期了,
妈妈把她那件旧衣服拿出来。
她习惯性地去摸摸那里鼓鼓的东西。
她突然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她用手使劲扯开那布料,因为大劲,手里勒出血痕。
她又用牙齿咬线头。
她牙缝里塞满了黑线,牙龈的血包裹了她整个口腔。
空空袋子,正如她空空的心一样。
她眼神呆滞,眼里的光突然就灭了,似是无边的黑夜。
妈妈……
我轻声叫了她。
她空洞的眼神,嘴里不断呢喃,
没了,没了,一切都没了……
啊……
她发出尖锐的叫声。
奶奶骂嗫地走过来。
你要死啊,叫什么叫
她看到妈妈手里的衣服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你还好意思存钱,吃我的用我的,还要拿我的钱
你那一百块我拿了,我留给我儿子用。
妈妈想伸手去打奶奶,被跑进来的爸爸阻止了。
一巴掌扇在了妈妈的脸上。
她口腔里的血喷了爸爸一脸。
奶奶心痛不已,
你个挨千刀的,你看把我儿的脸弄得,真是个晦气的东西。
爸爸对着妈妈又一阵拳打脚踢。
我跑到门口大声喊道,
李强打死人了……
村里很快就有人来了,爸爸止住了手。
村长对爸爸进行了一通教育。
我抱着满身伤痕的妈妈,望着村长。
求你救救我妈妈
他郑重地点点头。
让几个村民把妈妈送到了村里的诊所。
妈妈在诊所里打完吊针时已经天黑了。
村长给我们付了医药费的钱,还拿了一个保温桶给我们。
你们也吃点东西吧,吃完我送你们回去。
妈妈看着桶里面的稀稀稀疏疏的肉沫,吞了吞口水。
我和妈妈谢谢村长了。
村长笑得温和,
你们也是可怜,和妈妈快吃吧,吃完我就送你们回家
我点点头。
村长出去抽烟了。
屋里就剩我和妈妈两个人。
妈妈拿着勺子吹凉了粥,一口一口喂我,
我吃得差不多时,准备让妈妈吃。
妈妈摇摇头,她说她不想吃。
让我吃完。
我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喝的粥了。
再三推搡下,我把剩余的粥都吃完了。
我把空的保温桶还给村长时。
村长看着空空的桶,又看看妈妈。
满心欢喜。
吃饱了好啊,快跟我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时,妈妈牵着我的手。
村长跟在妈妈的身侧打灯。
他的手时不时碰一下妈妈的腰。
妈妈的身子往我这边靠近。
妈妈牵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步子也更快了。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头也晕晕的。
妈妈……
我的手心冒出了好多汗。
妈妈摸着我湿漉漉的手心,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兰兰
妈妈,我头好晕。
说完我就倒下了。
耳边隐约听到村长的话。
该你了,你让我心痒了好久,终于有机会抱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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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吧,我的心肝儿。
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床上。
妈妈又在对着远山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一会哭,一会儿笑。
村里的大部队都在找村长。
村长的老婆站队首,
气冲冲地往我家赶来。
一个男人一脚踢开了我家的门。
村长的老婆揪着我妈妈的头发,
你这个狐媚子,把我男人拐哪里去了。
妈妈不哭不笑。
依然对着远山自言自语,神神叨叨。
其中一个人说,
王医生说的,村长是送她们娘俩回去的,现在村长不见了,肯定被她们害的。
村长的老婆作势就要打妈妈。
另一个人说,
一个疯子,能把村长怎么样,我们去山里找找村长。
另外一个人附和,
这个疯子,你也问不出来什么,我们还是去山里寻寻村长。
一伙人又轰轰烈烈去山里寻村长了。
我跑到妈妈的跟前,
拉着她的手。
她的手上到处都是被荆棘刮伤的血痕。
妈妈……
她把食指放在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6
半个月后,村里的人在山上的一个荆棘丛里找到了村长的衣服。
他们都说他是被野狼吃掉了。
这片山是一片原始的山,在山上被狼吃掉也一点不奇怪。
我错过了上学的时间,也只能等下一年的希望了。
爸爸禁了妈妈的足,不准让她出门,同样也禁了我的足。
我只能在家里跟着妈妈。
有一天赶集,奶奶和爸爸都出门去了。
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
我问妈妈,
妈妈,村长……
妈妈眉头蹙了一下。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哦,村头的大丫上个月跟我说,他爸爸给她找了一个新妈,算算日子应该后天就到家了。
大丫的妈妈在大丫满月的那天就去世了。
听村里的人说是因为逃跑,在山上迷了路。
摔到山坳里面饿死了。
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只剩具白骨了。
大丫从来没有体会过妈妈的爱,她很向往这个新来的妈妈。
她拿了她奶奶一元钱去小店买了一对花,她想漂漂亮亮的迎接她新来的妈妈。
结果被她奶奶发现了。
她奶奶把她吊在树上打了一顿,还饿了她一天。
妈妈听到这个突然眼神明亮起来。
兰兰,你去问问大丫她后妈她们具体什么时间到,回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妈妈想做什么,但是只要是妈妈让我做的,我都会去做。
这两天我一直找机会想出去。
终于等到爸爸叫我去村头给他打酒了。
我找到了大丫,
大丫,你新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丫摸着她头上的花,笑嘻嘻地。
我奶奶说,他们明天下午就到村头了,你也想看我的新妈妈吗
我点点头。
她很开心,眼里有星星在闪烁。
我回去的时候把消息告诉了妈妈。
妈妈只是嗯了一声。
妈妈对爸爸变得温顺起来。
看着妈妈的细柳腰肢,爸爸难耐的心痒得到了满足。
爸爸高兴,把大门的钥匙给了妈妈。
那天中午,妈妈照常给我们做好了饭。
爸爸喝了酒就睡觉了。
奶奶吃完饭之后就不停的拉肚子,拉得她整个人都虚脱了。
妈妈拿着菜篮子出门了,让我在家里看着爸爸和奶奶。
她到了很晚才回来,菜篮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篮子菜,她的脸蛋有些红晕。
7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拉着我出门了。
我心里慌得很。
心跳也很快。
我知道妈妈想做什么。
我因为心慌,手心背心都是汗。
妈妈也是,
因为她牵着我的手一直在抖。
但是她看着前方的眼神却很坚毅。
不知走了多久,看着前方的星星火苗时。
妈妈直接拉着我的手跑过去。
跑近我才看清,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的旁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
我知道他是司机。
男人开口,
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的
占了你点便宜你就想收买我了,你不想是谁把你送进来的
正当我的脑袋还在思索怎么回事的时候,
妈妈瞳孔放大,脸上是震惊还有不可置信,还有愤怒与憎恨。
拉着我准备转身就跑了。
几个男人从面包车里出来,把我和妈妈又塞回了车里。
司机把我们又送到了那个家。
把事情告诉了爸爸,并且他们还在爸爸那里拿了一大笔钱走。
爸爸失了财,把妈妈和我往死里揍了一顿。
我以为我们就要死了的时候,
爸爸停了手。
他捂着头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爸爸在家里一连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奶奶在旁边照顾他。
我和妈妈身上的伤也好了一些。
爸爸自从上次头晕之后,身体也一直越来越差。
对妈妈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他会叫妈妈和我上桌吃饭,甚至破天荒的给妈妈买了一件花衣裳。
妈妈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对着远山神神叨叨。
爸爸现在没有力气强迫妈妈了。
他开始在妈妈身边陪着妈妈。
奶奶骂妈妈的时候,爸爸甚至会帮妈妈,这是从前都没有的事情。
奶奶会生更大的气。
说妈妈是狐媚子变的,迷惑了她儿子。
没有挨打的日子,妈妈身上的伤少了。
可眼神无神,像一潭死水。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月。
直到村头传来大丫的死讯。
8
大丫死了。
尸体是在她亲妈的坟前发现的。
村里的人都说是她妈妈索了她的命。
她被发现时,身体已经硬了。
嘴里还有土。
她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口。
头上还戴着她自己买的那两朵小花。
可是我知道,
她死在了自己亲手编织的梦里。
她爸爸带回来的后妈并没有给她爱,
而是给她了无尽的打骂和凌辱。
她的后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可是心肠却很丑陋。
她不给大丫饭吃,每天都是打骂她。
大丫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讨好她。
可每天对待她的还是铺天盖地的打骂。
我去村头的时候遇到过大丫。
那时候她遍体鳞伤,可提到她后妈时,眼睛还是亮亮的。
她说她后妈总有一天会喜欢她的,
她要变得更好,更乖。
后妈就会喜欢她了。
可是到死她都期待着,
到死也没有得到她渴望的母爱。
她饿了三天,去山上找果子吃。
路过她妈妈的坟前时,看到了有好多果子在那里。
她吃了好多果子,
她指甲里面全是厚厚的土,嘴巴下面是刨的一个坑。
她家里人把她埋在了她妈妈的旁边。
她也是一个有妈妈陪伴的孩子了。
大丫的奶奶也被她后妈气瘫痪了。
躺在床上没有人照顾。
每天饿得不行就啃自己身上的肉,
最后尸体腐烂发出臭味,才被隔壁邻居发现。
大丫的后妈讨厌这里,大丫爸爸就把村里的房子卖了,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9
爸爸为了讨妈妈欢心,允许我上学了。
虽然奶奶很不情愿把钱拿出来。
但是是她儿子开口了。
她再不情愿她也得拿出来。
我有书读了。
此时爸爸每天只能杵着木棒走路。
妈妈给我缝了一个书包。
上学的那天,妈妈要送我去学校,爸爸也要跟着一起。
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走了两个小时才到。
日子就这样过着,
妈妈也安安分分地守在爸爸身边。
只是爸爸的病情渐渐重了。
奶奶请了一个说是会祛邪的仙婆回来给爸爸做法。
他们找了一个大的铁盆。
奶奶让我在家门口守着。
妈妈和爸爸还有她在屋里。
我透过门缝看到仙婆写了一堆符文纸放在盆里,然后点燃。
他们围着那堆火一直转着。
仙婆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念着我听不懂的话。
爸爸杵着木棒,差点倒在火盆里。
奶奶转了几圈后,步伐也变得轻浮起来。
好在仙婆停了下来。
他们才有口气缓冲。
妈妈脸上平静,眼神无光,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
做法做了两个小时,才结束这场仪式。
奶奶从她的裤头内侧拿出一叠钱给仙婆。
仙婆喜笑颜开地走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爸爸的手和脚开始变得麻木。
奶奶去找小诊所的医生过来看。
医生也束手无策,劝奶奶带着爸爸去大城市里看看。
奶奶一听大城市,又看了妈妈一眼。
直摇头。
他这病哪能去到大城市了,我给他找几副草药吃了就行了
奶奶又听信偏方,不知道找的一些什么东西一锅炖。
然后把黑漆漆地水喂给爸爸喝。
爸爸喝完,晚上又吐又拉,人险些就去了。
只是这么一折腾,爸爸连下床都困难了。
奶奶把妈妈锁在了爸爸的屋里。
让她伺候爸爸。
妈妈依然是平静地状态,无光的眼神。
只有我拿着考着满分的试卷在妈妈面前时,她的眼里才会有点星光。
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不让我读书,让我跟着她一起分担家里的重担。
妈妈听后,用手摇了摇爸爸的手。
爸爸懂她的意思。
爸爸只是瞪了奶奶一眼,奶奶便不再做声。
我继续念我的书。
奶奶的活儿更重了。
奶奶独自一个人撑了一年。
身体也累垮了。
她和爸爸一样,躺在了床上不能动。
10
奶奶不能动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妈妈能动了。
妈妈拿了家里的钱。
带我去集市上置办了一身新衣服。
回来的时候奶奶看见我身上的新衣服气得吐血。
奶奶让妈妈叫医生过来给她看病。
妈妈说,
我的钱是要给我兰兰花的
妈妈把奶奶和爸爸锁在了家里。
现在我们能自由出门了。
爸爸和奶奶没有等到来年的春天,
便不在了。
爸爸和奶奶出殡那天,
妈妈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那是她来这里第一天的时候穿的衣服。
村里的人都骂妈妈是疯子,现在又被爸爸和奶奶的鬼魂缠身了,中了邪,肯定活不长了。
妈妈不理会那群人。
可是我知道。
她现在是最清醒,最开心的时候。
她在出殡的路上还折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别在耳朵上。
她带着小花,迎着朝阳。
转头问我,
兰兰,妈妈好看吗
好看我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她步伐轻盈,眼角弯弯,第一缕初升的太阳打在她的脸颊上时。
她对我笑了,
兰兰,我们新生了……
爸爸和奶奶的后事办完之后,
妈妈并没有急着带我走。
而是让我再等等。
会有人来接我们走的。
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里。
没有通往外面大城市的交通工具。
如果说唯一有的,
就是那个灰色的面包车。
那面包车里面司机时常换人,
如果想去大城市的,可以坐他们的面包车出去。
面包车里有时候也会带来一两个新的面孔进村。
村民看到新的面孔就会很开心。
因为又可以在别人家里喝酒蹭肉吃了。
妈妈会和村头那些妇女打成一片,然后再从她们嘴里了解哪家娶媳妇,哪家媳妇怎么来的信息。
回到家里的时候,
她会让我把这些信息都记录在本子里。
村里办酒席的时候,她也会带着我去吃酒。
然后会和那些新娘聊天。
我记得有个新娘特别喜欢和妈妈聊天。
临别的时候还送给妈妈一个礼物。
我们回到家时,
把礼物打开。
里面是一部手机。
手机里面,
有很多照片和视频。
妈妈默默地把那部手机藏到最隐秘地地方。
她告诉我,
兰兰,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说,也不能带任何人来家里玩,不能给任何人开门
我郑重地点点头。
妈妈每天都去村头干活。
她也了解到了那个面包车背后的事情。
甚至连那几个司机的个人信息都打探出来了。
然后回来让我把所有的信息都记录下来。
在冬天最后一片雪花落下之时。
我们报警了。
妈妈把掌握的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警察。
警察把面包车后的那群人贩子一网打尽。
那些深陷泥沼的姑娘。
终于也获得了新生。
和我们一样。
我们坐着警察派来的走车出了大山。
迎着朝阳,
向阳而生。
……………………
多年以后,妈妈坐在院里的木椅上跟我讲。
其实当年皮蛋是准备强迫妈妈的。
但是妈妈诱导了皮蛋。
皮蛋,我知道你馋了我很久了,既然你有情,我也有意,不如你把我放开,让我好好伺候你
皮蛋听了就心动了。
这么久以来,哪有女人对他主动过的,还说要伺候他。
皮蛋二话不说,就把妈妈手上和脚上的绳子解了。
妈妈在皮蛋沉浸在温柔乡时。
转到皮蛋身后,拿着旁边的木棒打晕了皮蛋。
她把皮蛋拖到池塘边上。
自己就回来了。
她知道皮蛋如果醒后不小心的话是会掉进池塘里的,
但是她不知道皮蛋居然不会游泳。
死在了池塘里。
村长想强迫妈妈的时候,
在争斗过程中,
妈妈用石头砸晕了村长,然后把村长拖进了荆棘丛里。
当时她没想到村长会被狼吃掉。
她只是想让村长受点苦头。
往事如烟,尘埃落定。
妈妈望着那落日的方向。
永远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