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再次醒来,我猛地坐起,在床上大口喘气。
在水中窒息的感觉太痛苦了。
几乎刻骨般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护士见我醒过来,连忙走过来看我的情况。
从她的口中,我大概了解了昨天的情况。
我是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晕倒在走廊里的,护士以为我是这几天工作太累了,所以把我先带到了病房里休息。
我勉强笑着朝她道谢,目光却疯狂搜寻着方沉眠的身影。
昨天晚上,一定是方沉眠救了我。
可是此刻他却不见了。
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漫开密密麻麻的焦虑。
昨晚的情况我知道到底有多么凶险,方沉眠救了我,他还有能力自保吗
一刻也没法多等,我翻身下床,直奔家里。
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我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方沉眠躺在床上,黑色的发丝还有微微的水汽,软软搭在额前,和他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走过去试着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猛地收回手。
冰冷的。
虽然他的体温一直很低,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凉的温度。
我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却依旧毫无回应。
少年双眼紧闭,唇色如纸般苍白,此刻沉寂得令人心惊。
巨大的慌乱席卷了我的全身,因为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能治病救人。
却救不了神。
无措间,手腕突然被冰凉的指尖搭住,方沉眠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半眯着,朝我看过来。
他微微弯了弯眉眼,柔和开口。
怎么哭了
我茫然地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满脸,此刻的模样狼狈非常。
方沉眠醒了,我的心定了大半。
想到和他的对峙,我擦干眼泪,然后把手从他的掌心抽离,面无表情开口。
你既然醒了,我就不多待了。
话音刚落,我的手腕被一股大力拉扯,身体猛地倾斜,栽到了少年怀里。
方沉眠顺势伸手揽住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声音听起来低沉而疲惫。
我刚救了你,徐医生就这么狠心。
陪我躺一会儿吧,一下下就好。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是少年清浅的呼吸喷在耳边,我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我睁着眼睛盯着方沉眠的下巴很久,最终自暴自弃。
也闭上眼睛睡了。
那天之后,我和方沉眠都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依旧当我的医生,他做他的死神。
只是偶尔工作到的深夜,我转过头,一定能看到少年懒洋洋的身影。
我还遇见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年纪很小,很爱笑,医院的所有护士医生包括我,都很喜欢她。
最重要的是,她能看见方沉眠。
某一天我埋头写东西时,衣角被轻轻拉了拉。
低下头,小女孩扎着高高的辫子,朝我笑的眉眼弯弯,语气天真可爱。
姐姐,你在写什么呀
笑着回答了她,女孩似懂非懂地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指向另一边。
那这个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你呀
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居然能看见方沉眠。
能看见死神,也就意味着。
离死亡不远了。
我转头看着方沉眠,少年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女孩的目光中也有一丝不忍。
我三言两语把小女孩打发出门,然后走向方沉眠,站在他面前问他。
她能看见你,真的一定会死吗
她那么年轻可爱,还这么讨人喜欢,本来明明可以有很好的未来的。
少年的下颌一点点绷紧,过了很久才松开,眉目染上沉闷的阴郁,艰难开口。
嗯,一定会死。
即使是神明,也没法干涉凡人的生死。
我坐回椅子上,第一次觉得非常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