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女将军重生在盛世 > 第一章

导言
前一秒,我在战场上伤重而亡。
后一秒,我在深宅里还魂重生。
然,
眼前这黑如墨,壮如牛的家伙怎如此熟悉
爆笑!
这不是前世在军中,与我互相认爹的同袍吗!
黑牛!
没大没小,叫爹。
01

他真成我爹啦!
生于镇国公府,武将世家,我自小习武。
因祖上有北地人血统,故我打小便生得比其他女子更壮实。
男子装扮,迷倒一众小姑娘。
年芳十四,不愿囿于内宅,学些精算管家,女红插花之事物,白白浪费自己的武艺,遂隐去姓名,潜入军中从伍。
黑牛,本名牛富山。
家在新洲府通泉县,略有薄产,生逢乱世,投身行伍以护国。
初次上战场,我因头次见血杀人,心中惊骇,方寸大乱。
黑牛从天而降,救我于危难。
哪来的憨包,刀来了不会躲。
鸣金收兵,他一路提溜我到营帐,喋喋不休地骂了一路。
我说:多谢牛兄仗义相救,救命之恩自当衔草来报,来世我定当当牛做马,日后有用得到某的地方,不违背道义,只管开口。
牛回:来世个屁,日后个锤锤,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叫声爹来听听。
所以我这是占了牛兄的亲生女儿之身体。
哎呦。
我这和恩将仇报有何分别。
不知我那素未谋面的可怜侄女,现在魂魄飘在何处。
心虚让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饶是前世见过再多的大场面,这场面也是头一次见呀。
忽的一声啪叽,黑牛身旁的妇人一掌拍在他的背上,言语激动。
他爹,咱闺女不傻了。
黑牛在军中常说自己有一个定了亲的青梅。
生得弱柳扶风,性情温婉
待到战事停歇,他定要八抬大轿,风光迎娶嫂嫂过门。
但我观嫂嫂形貌昳丽,行事风风火火姿态。
只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闺女,我是娘亲,你可还记得
对不起嫂嫂,我不能与你相认。
闺女,我是爹爹,你可还记得
认得我也得是不认识呀。
这关系当真是乱乱乱,乱上心头。
这脑袋当真是疼疼疼,疼得想撞。
闺女呀,是不是脑袋疼了,娘亲和爹爹在。
嫂嫂轻抚我额头的伤口,言语间满是心疼。
黑牛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混账狗东西,真想打杀了他。
混账狗东西说得就是西河郡王的儿子秦守。
两日前,宝珠悄摸摸从狗洞溜到大街上。
秦守见她长相可人,又孤身一人,竟然起了歹心。
大街上装作夫君,要将她强行掳走。
宝珠生生在他的手背上咬出血洞。
她也被秦守推倒,伤到脑袋。
杀杀杀,杀了,难道闺女头就不疼了,不知道去请大夫。
对对对,老钟头,钟大夫,我闺女脑袋疼。

又是一位老熟人。
军中最擅长治刀伤剑伤跌打损伤的钟军医呀。
黑发已生华发,半掌长的胡须,如今已到胸口。
岁月催人老,从未感触如此之深。
不知道我老去是什么样
反正肯定得是英姿飒爽,姑娘们一见嗷嗷叫。
我瞟了一眼床边的黑牛,越老越糙,决计不能是他这样。
无妨,宝珠脑袋上的伤未伤及头骨。倒是因祸得福,恢复神志。
好好好,甚好,我要大摆宴席,宴客三天。
我急忙制止。
宴客作甚
告诉大家你闺女不傻了
尴尬不尴尬。
02
深秋时节,新洲府瑟瑟的秋风卷起满地的秋叶。
我靠在贵妃椅上,吃着香云楼最时兴的皎月酥。
外形若皎皎明月,内里的桂花馅于我而言略甜了些。
还是边关的胡饼更合胃口。
倒是蝉露吃得津津有味,讲的往事也是娓娓动人。
六年前,小姐你重伤被聿公子抱回来后,便丢了三魂七魄,像个会动的木偶。
一个陌生的名字。
聿公子
齐王世子周聿。此前小姐溜到大街上,便是为了去寻他。
聿公子待小姐极好,每每随齐王出公差都要给小姐捎上礼物,送来的信件也是堆了一匣又一匣。
蝉露打开墙角放着的大木箱,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信件。
我都不知言语,他送信来作甚。
聿公子说他想说与小姐听,无论小姐知或不知。
倒是一个妙人儿,送的小东西也是猎奇多于贵重。
妹妹,妹妹,宝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侄子的音量和黑牛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面容白皙,高鼻薄唇。
看来嫂嫂的美貌没白给,一双儿女生得如她一般貌美。
整个家里最自惭形秽的怕就是牛兄。
他马大金刀地坐下,接过蝉露手中的茶杯,便急急喝起来。
身上的轻甲还未换下,想来刚到府邸,就直奔微澜居。
我本在巡营,听到妹妹你恢复如初的消息,急忙和上官告假。
看到妹妹如今神采奕奕,我心甚是欢喜。只可惜我只得了半日空闲,用过午食便得归营。
他说此话时,嘴角在笑,眼睛在哭。
想来是喜极而泣。
秦守那个王八犊子,我和爹爹上监牢打了他几顿,只坐三月监,太便宜他。
大侄子竟是个天生的话痨,六年间的种种都要与我说个分明。
牛兄和嫂嫂今日恰恰去参加侯府的婚宴,想要多双耳朵分担都找不到人。
妹妹,你小时最爱吃的金鱼酥。
我也最爱金鱼酥,想来是我与宝珠侄女的缘分,
夹完金鱼酥,又将剔好的螃蟹放到我的碗中。
此时的蟹黄最是味美。
你也尝尝这道辣猪蹄。
大侄子,你嘴巴不累,我耳朵累了。
真是哥哥的好妹妹。
他泪眼婆娑,拼命忍住眼泪的样子,看得人心暖暖。
今日看到大侄子,我才想起宝珠颈间挂着的龙凤玉佩,是当初我送给牛兄的礼物。
他说想与嫂嫂生一双儿女,最好是哥哥妹妹。
妹妹恣意,虽心随性而为。
哥哥习武,以护妹妹一世安宁。
如今看来是得偿所愿。
月光洒向屋檐,落在庭院中的水缸里。
一切纵然是镜中月水中花,我也不枉来此一遭。
能在世间多停留几日,多看两眼这盛世。
03
安宁寺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众多。
我为宝珠供奉了一盏长生灯。
希望她可以早登极乐,或是再遇机缘。
宝珠侄女,到底是我占了你的身体,若我们还有再遇的机会,你想如何讨债便如何讨债。
进城时天色已晚,街上的集市却好不热闹。
我和蝉露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啥都稀奇。
小姐,蝉露也是许久未见新洲府的晚市,可真热闹。
山河已定,夜不闭市,繁华盛世,不过如此。
走,不去逛逛,岂不可惜。
一条街上的商贩星罗棋布,却井然有序。
馄饨摊的飘香,首饰摊的多彩,茶摊的侃侃而谈。
东门角的烟花,绽放的事街头百姓脸上的幸福。
小姐,这珠串真好看,蝉露给你戴…哎…呀!
十字街口冲出来一匹快马,横冲直撞。
后头紧跟着几名巡街的衙役和仆从。
马上的人脸色通红,放声大笑,全然不顾街边百姓的死活。
我拽住蝉露的衣领,将她从过道推到摊边的小巷。
助跑,飞踢,上马,死死地勒住马绳。
幸好马儿的性子不烈,在撞倒一家面摊前,堪堪停下。
【好!】
【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有淮安将军之姿。】
……
我略过百姓的叫好声。
翻身下马,我将躺在仆从怀里,还在骂骂咧咧的醉汉拉起来,丢到衙役的手上。
我爹是蔡州郡守,谁敢抓小爷。
我挑挑眉,哦。你要以权势压人。
身旁的小厮适时递上威远将军府的府牌,衙役见状直接拿人。
小姐,你好厉害。
低调低调。
对面茶楼敞开的窗户,现在已经关上。
原本那里站了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走吧,先回府。
牛兄和嫂嫂站在府门前,见我从马车出来,便齐齐迎上前来。
家人等待归家的满足感,真是久违了。
爹,娘。
唤牛兄一声爹,我得了一个貌美的娘亲,一个英俊的哥哥,一个家。
这买卖当真不亏。
哎哎哎,闺女,娘亲给你做了酿圆子,就等你回来吃。
酿圆子圆圆滚滚,团团圆圆,确实好吃。
……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内,一道黑影遮挡了床前的月光。
他掀开帘子的刹那,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擒住他的手臂,反绞到身后,单腿压背,将他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地上。
阿珠,我是周聿。
小姐,怎么了蝉露听到声响,举着烛台到屋内,听其所言,烛光一照真是聿公子。
确认了身份,我让蝉露先别声张。
我太惨了,骑了三天三夜的马,你就这样对我。他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来作甚
我观其样貌,着一身绛蓝色锦袍,身量欣长,剑眉星目。
身上是十六岁少年郎特有的朝气。
阿珠,你真的好了,幸好我从青州请来的大夫用不上。他流着两行清泪,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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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身躲开他的怀抱,单手抵在他的胸前,说话就好生说话。
你这是又忘了我。他神情落寞。
见你安好我便安心。
嗯,见到了。你请吧,我困了。
你要赶我走,我偏不走。他赌气地躺在贵妇椅。
我视若无睹,语气轻飘飘地说我唤爹爹来。
我明日再来。
他利落地翻窗,再翻墙而出。
我想侯府戒备森严,他这般熟悉后宅庭院的位置。
不知往日翻了多少次。
04
隔日,我和蝉露在天香楼吃它近日新出的招牌菜。
周聿毫不客气地与我们同坐一桌,吩咐小二加菜上碗碟。
聿公子,你为何戴面具
他哼哼两声:问你家小姐。
隔壁包间给你单开了一桌。
蝉露得了我的允许,高高兴兴地跑去隔壁桌吃独食。
他摘下面具,两只眼睛眼眶发青,嘴角破皮红肿。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来爹爹的手段挺给力。
你告发我,昨晚我刚进外墙,就被你爹套麻袋打了一顿。
男子夜闯女子闺房,你难道不该罚更何况当初我还是个傻的。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举动。
他急切地表明自己的清白,就差带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以此为誓。
我频频点头,表示相信,他才作罢。
你既来了,省得我去找你。六年前发生了何事
六年前,我和周聿外出游玩。
半途,我同他吵架,气急策马闯进了密林。
等周聿找到我时,我已然伤重。
对不住,阿珠。如果不是我和你吵架,你也不会遇到后头的事。
嗯,我原谅你了。
我们还是新洲双煞!
他的语气轻快,破涕而笑,神情肉眼可见的轻松。
当然。
这些时日没少听蝉露念叨少时的事。
宝珠侄女和周聿,少时惩奸除恶,上房揭瓦的事干过不少。
当时我的身边还有一陌生男子护我
反正不是我家暗卫,也不是你家仆从。
一个陌生人,却拼死也要就一十岁的孩童。
他们撤退时,抢走了一具尸首
现场的尸体和遗落的兵器无任何特征,尸首更是无从查起。
你为何问起六年前的事
近日出门,背后有人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周聿挥手,吩咐身后的随从去调查。
我让松一他们跟着你。
无妨,爹爹已经给我派了人。再者明日便要启程去上京城,恭贺陛下万寿,谅他们也不敢和军队动手。
……
阿珠,你看我的马骑得好不好
阿珠,这个糕点特别好吃,你快尝尝。
阿珠,我去前头的小镇给你买了烤鸭。
阿珠,阿珠,阿珠……
我收回昨天的话,什么新洲双煞,这就是另外一个话痨。
十六岁了,能不能稳重点。
我十六岁已经上阵杀敌,守国门。。
后悔和他一道去上京城。
娘亲倒是乐得开怀,一会关心他累了,一会念叨他渴了。
这些年我和你阿爹,其实是怨过阿聿的。
后来他哭着说要娶你,照顾你一辈子,十岁的孩童懂什么情爱。打那起他风雨无阻地来陪你,硬生生地让你变得黏他一人。
你现在也别嫌他烦。
少年郎策马跟在马车外,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谣。
我想如果宝珠侄女还在,他们会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吧。
05
宝珠,这就是我们在上京城的家。
爹爹扶着娘亲下马车,周聿屁颠屁颠过来扶我。
我一掌拍开他的手,别有样学样。
府门前三三两两的路人,眼神明显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看来那人,就藏在这上京城。
宴席开始前,我百无聊赖地在金池旁边喂金鱼。
牛小姐,怎么一个人在此
蝉露在我耳边小声提醒来人是淑妃。
看来宫里的关系图谱,蝉露没白背。
听说牛小姐已然大好,只是忘记了前尘往事
失忆的事情,未曾向外透露,淑妃是如何得知
爹爹和娘亲还说要为我延请教书先生,总不能日后识字水平还停留在十岁孩童的水平。
淑妃饮茶的动作微顿,而后恢复如常。
这么说十岁的事情你还记得一二。
偶尔能想起一些,大夫说或许能全记起来。
听雨,将那株百年人参取来,赠予牛小姐。
她亲拍我的双手,微笑着说:希望你能早日好全。
真想我能好全吗
宴席上,陛下端坐高台。
下首的是禹王和齐王。
禹王倒是老熟人,当年一同在边关战场上。
他脸上的刀疤,便是那时留下。
也是因此,他无缘高位。
皇家的宴席,规矩甚多。
歌舞表演,美味珍馐,极好。
父皇,儿臣听闻威远将军之女,不仅能歌善舞,拳脚功夫也极好,新洲百姓称其淮安将军再世,不若请牛小姐献上一艺,为父皇贺寿。
要我献艺,人坏。
我阻止娘亲想要为我出头的心。
永安公主明摆着不达目的不罢休,何必再起争执。
永安公主谬赞。皇上,臣女有一舞献上,惟愿皇上圣体康泰,我朝千秋万代。
昔日我与子期并肩而战。
今日他于阶上,我于阶下。
惟有一愿,同为心中所念。
曲响,剑来。
昨日黄沙吹面,提刀杀敌阵前。
今日珍馐饱腹,共谋盛世永康。
曲闭,剑收。
好,确有淮安遗风,赏。
我就像我,能不像嘛。
我挑眉看向永安公主,小样!
晚宴结束,周聿同我们一道,送我回威远将军府。
齐王妃笑称,她这小泼猴就是给我们牛家养的,干脆改姓算了。
他一脸的与有荣焉,语气傲娇地说:阿珠,阿珠,不枉你日日习武,今日这剑耍得真威风。
我将母亲扶上马车,有一宫女匆匆赶来。
公主明日在马场开设马球赛,邀请京中贵女,还望牛小姐可以拨冗一叙。
谁知道永安心里打啥小九九。阿珠,明日我带你去逛逛上京城。
听到周聿的说辞,小宫女神色明显变得焦急。
你去回你家公主,明日我一定到。
阿珠,你为何要去
莫名其妙被人搞小动作,怎能不弄清楚缘由。
我可不收一笔糊涂债。
……
我在马场挑了一批枣红色的母马。
上辈子的老伙计枣香,也是枣红色,最后同我一起留在了他乡。
哟,这不是威远将军之女。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花花绿绿站了一堆。
永安公主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心。
听说她呀,名唤牛宝珠。
好生俗气的名字啊,哈哈哈。
从新洲那穷乡僻壤的地界来的,可不俗气。
我骑在马上,嗤笑一声:你们平时是有多无趣,听个名字还能笑出鹅叫。
看看一众贵女,说别人说得趾高气昂,被人说一句就气得跳脚。
永安公主翻身上马,身形利落。
何必逞口实之快,今日本就是马球赛,不若你我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这位淮安将军的传人,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比试自然可以,彩头呢
你赢了,那两颗东珠便是你的,输了,你去和我表哥道歉。
你表哥哪位原来是替人出头。
身着鹅黄色骑装的少女上前一步自然是我哥哥,蔡州郡守之子。
他当街醉酒纵马,毁人财物,难道不该罚
胡说,明明是你惊了哥哥的马,害他从马上跌下摔断了腿。

男子汉大丈夫,诓骗女子出头。
郡主,你表哥站在自己的立场描述事情的始末,你便信了他所言。然,天下人皆有私心,寥寥数语你就断定是我之过,是否过于偏听偏信。
本公主信了便是真,你就说比还是不比。
我从马上溜下来,捂住肚子公主,臣女突发腹痛,哎哟,可否允臣女先行更衣。
公主她定是装的。
哎哟哟,窜了窜了,公主赎罪,臣女先行告退。
你给本公主站住。
我边说边跑,被猫抓的耗子也没我跑得快。
她的咆哮声隐没在风里。
何苦为了一个渣渣,你争我夺。
06
我飞奔进周聿的马车,吓得他手中的糕点掉在木板上。
他蹭得坐起来咋啦咋啦,永安杀来了
走走走。
永安已经骑马追到门口,我催促车夫快些走。
得了,这车夫车技不行,头都还没掉就被人堵了。
牛宝珠,你给本公主出来。
周聿掀开车帘,遮挡住我的身形。
哟,原来是永安妹妹,找哥哥作甚。
谁找你,牛宝珠出来。
永安一鞭子抽在马背上。
马儿受惊乱走,车夫滚地铁蹄逃生。
周聿及时拉住缰绳。
你疯了,差点伤人性命,回头我让皇伯伯给你禁足。
周聿,你是我哥哥,你们凭什么都向着她。
她一双圆眼瞪得更圆,气鼓鼓的模样,像一颗刚出炉的包子。
等等。
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结果找茬的人负气走了,我这苦主二丈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阿珠,你没伤到吧。周聿前前后后检查个遍。
她小时候就爱和你过不去,皇伯伯每次到新洲府带着她,她都要和你闹别扭。
陛下以前经常去新洲府
每年一两次。
半道,周聿被齐王派小厮叫回。
我还未进府门,娘亲便唤我去她的院子。
宝珠,你等会和王嬷嬷,随王副将先回新洲。娘亲语气急切,边说边从梳妆台掏出一沓又一沓的银票往我手里面塞。
娘亲,发生何事
淑妃突发疾病,薨逝。牛夫人长叹一口气。但你爹爹传回消息,实乃中毒而亡。
昨日万寿节,今日便有妃嫔薨逝,着实蹊跷。
可有找出凶手
不知,你马上随王副将出城回新洲府。
娘亲,此刻走便是打草惊蛇。我将银票放回梳妆台,拉着娘亲坐下,为她倒上一杯茶。
再有暗处盯着我的人难保不会有动作,我离开不一定有待在你们身边安全。
……
按照规制,我和娘亲应当入宫吊唁。
宫里气氛沉重,来往巡逻的士兵神情严肃。
皇上并未出席葬礼,全程由皇后主持。
丧仪进程到一半时,浑身带血的小宫女,狼狈奔逃的守卫闯进宫门。
直呼永王反叛,陛下中毒昏迷被困。
诸位夫人和妃子一下子方寸大乱,你一嘴我一言。
皇后呵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宫门外便涌入小股叛军。
一时间,众人皆作鸟兽散。
我捡起地上的佩刀,将娘亲和齐王妃护在身后。
眼见永安公主赤手肉搏,处于下风。
我趁空隙用脚将佩刀踢到她的脚下,直呼:接刀。
她反应迅速,反手将敌人割喉。
这手法,这心性,可比我第一次上阵杀敌强多了。
守卫和叛军且战且退。
叛军将我们围困在灵清宫偏殿后,他们便停止进攻。
哟吼!
这信步而来的女子,不就是躺在棺材里的淑妃。
淑妃,你竟然勾结齐王。
穿得够红够艳,野心够强够大。
谈何勾结,我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人呀!明明是先皇那个老匹夫,乱点鸳鸯谱。
淑妃以其他贵眷的性命为要挟,我们被迫放弃抵抗。
她欲将皇后和我们几位武将的家眷拉至宣德殿。
刚出宫门,就遇上杀过来的周聿。
他蓬头垢面,脸上神色焦急不已。
阿珠,我来救你啦!妖妃,还不速速就擒。
淑妃刀横在我的脖颈上,冲着周聿说:你有本事就杀过来,看是她先死,还是我先。
拦住他们。
宣德殿,禹王坐在龙椅上,小人得志。
禹王,犯上作乱,其罪当诛。
淑妃和禹王傻了眼。
昏迷的陛下,好端端地站在宣德殿外。
宫殿上上下下,围满弓箭手。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你做得局。
禹王癫狂,脸上的刀疤更加可怖。
朕给过你机会,你若收手不至于到今日之局面。
我也上战场,立军功,得百姓称颂,就因为我的母妃是洗衣婢,我就得一辈子居你之下,他就能把我心爱的女人指给你为妾。
今日成王败寇,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他欲提刀砍杀离得最近的永安。
我出手拉过永安。
与此同时,淑妃从背后将我推倒。
她中箭倒地,我一头磕到墙壁上。
真抱歉呀,我多灾多难的脑袋。
08
呜呜呜呜。
好吵。
我又噶掉了
谁哭丧像打雷。
我飘呀飘呀飘。
不对呀,顾氏淮安。
这不是我上辈子的坟堆。
咻呼
画面一转。
我站在了阎罗殿。
见到了上辈子战死沙场的我。
别说,穿金甲确实好帅。
殿上,阎罗问:功德无量,允天潢贵胄、巨富之家任选其一。
坟头,黑牛哭:淮安呐,呜呜,你跟阎王商量商量,投个好胎。不行,你还是给我做闺女,我不放心,我一定做个好爹。
殿下,我答:他说他是个好爹。
哭得好吵,避免他日后天天问我投没投到个好胎,就他了。
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
一月,咿咿呀呀,我闺女真漂亮。
一岁,哒哒哒哒,我闺女小腿真有劲。
三岁,嚯嚯嚯嚯,我闺女练武奇才。
五岁,噔噔蹬蹬,牛宝珠,周聿,我的青玉留仙瓶。
十岁,呜呜呜呜,菩萨,保佑我闺女逢凶化吉。
……
呜呜呜呜。
阿珠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咋都这么能哭。
我没事了。
你没傻阿珠,太好了阿珠。
一边去,你才傻。
爹娘哥哥,齐王夫妇,轮番上阵问候。
亏得老钟头说要静养,我才得以清净。
等人走了,永安才别别扭扭地挪到我身边,对我说:谢谢。
谢就不必。话说你看人的眼光得提高点。
我话还未讲完,她突然提高音量,打断我。
不是因为劳什子表哥。
永安是皇室中唯一的公主,又是中宫嫡女,备受宠爱。
六岁那年,陛下出巡新洲府。
她却听见陛下不停地夸赞我有淮安之姿,俨然将她这亲女儿抛在第二位。
回宫便让皇后为她请名师,学武艺。
陛下往新洲府送一回赏赐,她的生气就多一分。
原来是一个气性大的妹妹。
我有爹爹,才不会抢你的爹爹。
我捏了捏她圆乎乎的脸蛋,手感果然很好。
不许捏。她捂着脸蛋,气呼呼地跑掉了,差点撞到端药汤进来的周聿。
烫烫,看点路呀妹妹。
这咋又气上了我还说她脾气变好了,给你送了一大堆的补品,首饰。
我拿起她硬塞给我的东珠,打趣地说道:她那是不好意思了。
他耐心地给汤药吹凉。
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是蜜饯。
他说汤药太苦,得吃点甜。
其实小时候他没有这般话痨,也没有这般听话。
我和他经常互掐,打不过他就哭鼻子。
倒是挺好哄,一串糖葫芦,一块甜糕。
刚傻的那阵子,我不说话,不理人。
他就每天絮絮叨叨在我的跟前说话。
早膳吃的是东家的阳春面,中午又在夫子的课堂上睡觉,他梦见我们去钓鱼,香喷喷的大草鱼……
一日三餐,事无巨细。
晚上,还要给我讲睡前故事。
等我睡着,他就睡在外间的榻上。
他说要守着我,坏人要杀先杀他。
我这木头人,活生生被他念叨得将他放在心里。
阿珠,你尝尝还烫不烫。
我浅尝一口,摇摇头说道:不了。
一口闷,闷完我给你吃蜜饯。
乐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
真是个呆子。
08
离开上京城之前,我带着蝉露,去了文源楼听小曲。
台上的清闲公子,远近闻名。
只道是听一曲,可识人间百味。
但这都不重要,吃到嘴里的才算有味。
文源楼的小食,真是堪称一绝。
我吃得正起劲,头上投下来一片阴影。
抬头望去,正是陛下身边的元公公。
请牛姑娘移步二楼雅间。
宫宴上遥遥一见,帝王威仪。
今日不过十步之遥,两鬓间可见三三两两白发。
皮肤倒是紧致,宫里的保养秘术甚是不错。
再看屋里头已然有一位说书先生,正讲到苏和王廷一战。
【淮安将军虽有一身神仙本领,但奈何寡不敌众,身边的将士愈战愈少。她拼尽全力,最终用顾家祖传的银月长枪,一枪贯穿苏和王的胸膛。】
哪里是枪,明明我用的是剑。
【可惜,淮安将军最后力竭而亡,可叹,顾家满门忠烈,埋骨黄沙。】
【圣上悲恸,痛失所爱。一对相互扶持的神仙眷侣,至此阴阳相隔。】
放屁,我和子期明明是同袍之谊,死生之交。
说书人离开许久,皇上迟迟未开口。
桌上是一盘未竟的棋局。
我与子期下的最后一盘棋。
我提起白子,落在我原本想要落下的地方。
陛下早知禹王要反
是。
六年前,密林护我的也是陛下的人。
是。
那具尸体
安福村山上有铁矿,禹王杀全村人瞒天过海,就此蛰伏。朕三年前,才查出事情真相。
然,禹王在民间多有威望,在朝堂多有拥戴。
若,欲杀之,必将其狼子野心现于人前。
且,手足情深,少年共赴战场,总有一丝真情。
他来我往,白子落败。
陛下棋力远胜先前的黑子,此棋局更为精彩,臣女拜服。
朕却觉得无甚变化。
我对着子期盈盈一笑。
棋盘之上本就是变化万千,哪怕是同样的两人也未必能下出同一盘棋。
奇袭苏和王廷前,我问淮安此战若胜,边疆安定,她日后有何打算
我说。
一人一马,脚踏清风,江南烟雨。
寻一小屋,养一小狗。
春种稻,夏收莲,秋摘果,冬吃藕。
皇上站在窗前,窗下车水马龙。
淮安常言希望我朝国泰民安,盛世永昌,百姓得一屋,衣可穿,饭可食。
他停留几息,才问道宝珠侄女,此间可如淮安所愿。
我直视他的双眸臣女今朝路过一包子铺,铺前有一男童。他站在摊前等老板装肉包子,嘴里念叨着姐姐一个,妹妹一个,爹娘爷奶四个,小宝一个。
陛下宵旰忧勤,治国以仁义,恩泽四方,国泰民安,我朝有陛下,实乃万民之福。
我朝着陛下虔诚一拜,行的是臣子之礼。
08
十七岁,苏和进犯我朝边疆。
我请命随军出征。
初见淮安是在军营,彼时刚刚打了一场胜战,犒赏三军。
她酒量浅,喝醉后胆大妄为。
不知这位美若天仙的小郎君,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胡闹。
不嫁就不嫁,你若甘当外室,我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被我爹打断腿。
妄言。
再见,她已然不记得当日所言。
完全就是一副端正做派。
战场上,武艺超群的女将军。
战场下,智商卓绝的谋士。
私下里,
我与她并肩作战,月下共饮。
她撩得不自知,我却上了头。
景和二十三年,镇国公三子战死沙场。
景和二十五年,镇国公及其长子被困而亡。
她说她没有家了。
她说或许有一日,她也成了这里的一抔黄土。
记得给她的坟堆修得漂亮点。
她还说,我愿与君共谋盛世安康。
景和二十七年,苏和王亲赴战场,调遣大量兵力至前线。
我朝经过累年的战争,未必有一战之力。
最后决定声东击西,奇袭苏和王廷。
去前,我说换人去。
她说,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血海深仇,当亲手报之。
知道劝不住她,临走前送给她我自小佩戴的平安玉。
找到她时,玉碎人亡。
至此,六年苦战结束,边疆安定。
我问法源寺得道高僧,可有法得续前缘。
一切皆有因果定数。
登基第五年,威远将军得一女。
生辰与淮安同一日。
我或许真的是鬼迷心窍,竟觉得她是淮安转世。
暗卫常发日常密信。
上房揭瓦,河里捞鱼,地上逐狗,林中猎鹿。
这泼皮的性格和淮安别无二致。
六年前,她伤重。
我后悔,只在她的身边放了一人。
也因她,我才能顺藤摸瓜,提前察觉禹王谋反意图。
她醒了,不傻了。
一句黑牛,我猜她回来了。
殿上一曲剑舞。
我知是真正的淮安。
那舞她只跳与我一人。
她也认出新洲府酒楼包间的是元公公。
所以才跳了那一舞。
她鲜活,张扬。
而我早已年老色衰。
何况她的身边有一少年郎。
不甘心,又害怕。
害怕说得太清楚,我守不住自己的情,乱了她的一世安宁。
我让说书先生诉情意,摆棋局忆往昔。
那一局,淮安说棋局不复从前。
那一拜,我与淮安心知肚明。
番外
金色的稻浪翻腾,孩童在田埂边童嬉笑打闹。
田埂上周聿边跑边唤:阿珠,阿珠。
他接过我手中的甜汤,一饮而尽。
阿珠,等晒完稻谷,我们就北上给爹爹祝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