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安再次睁开眼时,竟是坐在了设计二班的教室里,正是课间休息的教室吵吵嚷嚷,她下意识的回头望去,撞见那人深邃的眼神,心底不由得一颤,赶紧转回身来。掏出桌肚里小灵通,巴掌般小小巧巧,拿在手里很是不习惯。言安顾不得这些,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一条消息静静的躺在里面；你好,我是你后面的,我们交个朋友吧。
言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条消息,她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哪有人发消息表白这样讲话的。是的,姜商信誓旦旦的说过不只一次,说他好容易要到言安的号码,涂涂改改不知多少次才发出去表白信息,石沉大海,明明他在后面盯了一天,确信言安看到了,可没见她有任何反。言安能有什么反应,陌生的号码,近乎骚扰的信息,当恶作剧忽略就算自己洒脱了,连许家莹她都没说,这条消息真的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般的存在,每次提起言安都有种咬碎后槽牙的冲动。
大一和上一世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上一世她和许家莹大吵过一次,再次重来,言安觉得自己两世为人应该大度,依着许家莹的意思,欣然接受了她买给自己的零食,许家莹很高兴,她也坦然。俩人一起从小学认识,除了高中在不同的学校,几乎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彼此都抓着对方的秘密和软肋,势均力敌的从偏远的山区走到大上海,灯红酒绿中显得言安穷的特别惹眼和具体,除了学费吃饭生活用品,言安一分钱掰成好几掰花,一周一次的大采购中,言安多瞟了一眼货架上的零食,许家莹便把她爱吃的拿了好几种放进购物车,言安忙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许家莹却说她请客。刚成年的小姑娘正是敏感卑怯的时候,并不能坦然接受好友的关照,说起来,许家莹家条件也一般,只是自己太穷才凸显的别人都活的很容易似的。那次,许家莹生了大气,她还是买了那些吃的,只是第一次丢下言安独自回了宿舍。
言安有些愧疚,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去楼上找人,次日是周末,许家莹的室友都要回家,自己是要去陪她的,到时可以再哄她。
言安的宿舍在一楼,她和许家莹在一栋,上下楼。两房一厅的格局,六人间的宿舍只住了五个人,言安和同样来自安徽的萧瑶,宁夏姑娘孙佳和于慧,浙江的赵小璇。言安推开门的时候,赵小璇正在扣内衣带子,来不及尴尬,对方伸手到,言言,快,帮我扣下,我着急出门呢。言安想到进门时看到的男生,心底明白起来,过几天,赵小璇就会搬出去了,那男生上海本地的,家境不错,学校附近刚好有套房,军训还没结束时俩人就看对了眼,迅速脱单同居,只是后来听说终究是没修成正果。上海父母高知优雅,看的上眼的可以护若珍宝,看不上的从来都话里藏刀却兵不血刃,言安吃够了这样的苦,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浑身冰冷。所以对姜商,她决定还是避开,有些人注定了没有有缘无分,相遇,大概就是为了告诉你,有些人终究是得不到的。所以接下来尽量不去之前偶遇的地方,不结交共同认识的人,以有心算无心,应该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周五下午,许多本地的学生都离校了,言安照例般去二楼,许家莹还有些别扭,叫她主动过来,咱爹有些红。言安不由得叹气,揶揄道,我的零食呢,你不会全吃完了吧。许家莹果然瞬间羞恼,把从柜子里翻出零食砸进言安怀里,言安笑嘻嘻的并不在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小插曲就此揭过。晚上洗漱时像上世一样吓唬许家莹,看书时有个人说,要是她在看电视时贞子爬了出来,那她就爬进去。果然吓得许家莹尖叫,快速冲掉脸上的泡沫,拉下她冲回宿舍,言安哈哈大笑,一夜无梦！
言安在食堂碰见姜商三次后,确定他大概是为自己来的。周末的时候言安推了外面的兼职,做起了周末宿管,阿姨笑呵呵的表示自己要回上海了,让言安一定要尽心,千万别让不怀好意的臭小子们偷溜进去。言安重重的点头,心底却很是无语,回上海,难道我不在上海吗好吧,金山区在本地人眼里大约真不算上海,可是却依旧晃了自己眼,这就是差距。而言安最喜欢三食堂,里面品种齐全价格亲民,一天三餐不超过二十。只是来往穿梭其中的大都操着各地的口音,像姜商这样阿拉长阿拉短的几乎没有——一食堂有正宗的本帮菜,实在不喜,校外有条长长的美食街,应有尽有。但本周才过去两天,言安已经偶遇了姜商三次,事出反常必有妖,言安没去食堂吃饭,让于慧带了俩馒头,边啃边看书。上一世,她虽然学设计,但是绘画基础差,相关知识面窄,对色彩和线条的搭配敏感度都不够,加之一系列的原因她终究是没能继续走下去,遗憾退场。
只是言安可以不去食堂吃饭,也可以暂时不去外面的兼职,但是她不能不去上课,姜商的目光如有实质,言安又心虚,每每如坐针毡,想着反正课文内容都记住了,索性请了几天假窝在宿舍里,睁眼看见姜商的那刻,言安差点跳了起来,姜商眼疾手快,将手稳稳的放到她头顶和上铺床板之间,迷糊片刻,言安总算反应过来,这女生宿舍,你怎么在这对方慢吞吞仿佛极不情愿般收回手,哦,你病了几天了,导员不放心,叫班长慰问一下,他没空,所以让我来。言安气笑了,周振宇还真是好兄弟,这般假公济私当她傻吗,我没事,快好了,这周快结束了,下周我就正常上课了。所以,你赶紧走吧,别整的我和你多熟似的。姜商慢悠悠的打开桌上包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先吃饭吧,我跟你宿舍人说了,不用给你带吃的了。言安原本是没病的,但现在她觉得自己病了,现实和过去的种种交织错杂,那人每每哄自己吃饭吃药时都有这般云淡风轻却温柔的让人自主的沉迷其中。言安推开他,我过会自己吃,你走吧。她不再模糊其辞,姜商的脸似乎白了白,直到现在俩人都不算熟悉,他单方面表白关注却也知道,眼下是自己过界了,他再满心满眼都是她,在言安眼里,他只是不算熟悉的普通同学而已,话都不曾讲过,冒然出现在这里,始终是说不过去的,都是周振宇出的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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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商心底翻江倒海,面上却一点不敢显出来,他用力克制住想要靠近的冲动,站起身,例行公事样交代几句,得体的退了出去。言听着他跟宿管阿姨打招呼的声音,脸色晦暗难明。
宿舍在晚自习的时候集体逃课去吃火锅,导员打来电话时,店里的招牌牛骨头刚刚端上来,鲜红的火锅汤热辣翻滚,骨头下下去,没一会香气四散来,言不由衷的敷衍完导员,,将将要开动时言安瞥到二楼的姜商,瞬间觉得自己饱了,大上海大上海,路这般窄……勉强吃了几口,言安便放下了筷子,舍友们正狼吞虎咽,言安想起什么,往吧台快步走去,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了她们桌的账,抬首间二楼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言安怏怏回席,见大家吃得欢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上一世,大家对她和姜商的感情其实并不看好,于慧人如其名,早早看透一切,只是言安不曾问,她也不曾说什么,只是在言安被姜太太软刀子刀刀刺骨黯然神伤的时候,踩着高跟鞋奔走在市中心写字楼的于慧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言安是非常感激她的。只是如今,上一世默默守护直到快毕业才现行的人大有步步紧逼的趋势,言安曾想过姜商是不是也回来了,观察许久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姜商的眼神纯粹坦然,如果知道那时那般惨烈的结局,像言安,很难这般淡定吧,想靠近,因为爱,因为莫名的想补偿的心,不敢重来,因为痛过,努力过,争取过,坚持过,最后,明明情深似海却终是一场空,镜花水月罢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水来土掩。重来一次,她不仅仅要规避前世的纠缠,可以的话,还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她不想再学而不精以至于后来无事可做,只是,她回来后努力许久,越努力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设计,言安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有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那年它正火,没有人跟她聊过专业该如何选择,如何扬长避短,如何更好的规划自己,言安的生活没有一步看三步,她能看到能顾得上的只有眼下,所有人都说,设计会越来越火,将来找工作挣钱更容易,钱,是言安最缺钱目前却最需要的。如今,她说不上对姜商是一种什么感觉,风雨多年有爱情有亲情有依赖,可是不能重蹈覆辙,那条路,走不通！既然没法抉择,那就瘫着吧,风干也好,腐烂也罢,言安连自己都周全不了,哪里能周全所有人。
姜商明显的感觉到了言安的变化,她不快乐,笑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总是不自觉的发呆,偶尔视线交错总是快速移开,努力做出淡然的样子却不知落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心虚。上次火锅事情后,姜商在自己桌洞里发现了一笔钱,不多不少,正是他付出去的那笔,他觉得言安应该是知道了,觉得她在无声的拒绝,可是她看起来又那般难过,让他隐隐有些心疼却无可奈何！
临近元旦时,许多人开始订回家的车票,于慧她们更是打算元旦后不久就撤,故乡遥远,长路漫漫,来回转两趟车才能靠近家乡。言安没有告诉许家莹悄悄替她买好了回家的票,一等票,比二等票贵不少,但人不会太挤,自己不回去,她一个人也安全些。临走那天,许家莹哭得厉害,抓言安的袖子要她一起走,言安哄她,我都找好工作了,你乖,你爸妈在家等你呢,至于我,你知道的,不回去反而落得自在。十几年了,言安哄许家莹说不出的得心应手,只要让她心疼自己,她便不会再多言,许家莹最看不得的,就是言安自伤。
丽枫酒店是包住,就在酒店后面的小巷子里,不远,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丽枫酒店是五星级的,集餐饮、客房、桑拿、休闲一体,金碧辉煌到奢靡。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是几排自建房,三四层的高度,隔开成小小的鸽子笼房间,有人种菜,有人夜半醉酒高歌,九点下班的时候,酒店还是热闹非凡,一转身,路灯昏暗,烟火明灭间仿佛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言安不是胆小的,却总是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刚开始,只以为是同住附近的人,可是她是早晚班轮转的,巧合太多了总是让人难以信服。原来,她可以跟同事一起,只是这次同事们莫名的排斥她,或许不是莫名的,是因为她明明是寒假工却有些一样的工资,且格外受领导关照,她领的工作总是相对轻松些,严苛的中年领导对着她难得的和颜悦色些。因此她们同进同出,下了班约着去吃麻辣烫,她说过一次想一起去,大家却突然沉默,她便找理由说不去了,对面的人悄悄松了口气。
那天下班时下了雨,言安没带伞,她觉得路程挺近便双手抱头冲了出去,却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个人,雨水没有冲洗掉对方身上的酒气,被抓住手腕的瞬间疼痛随即席卷而来,家里人虽不堪却不曾动过手,姜商把她捧在手心,从来都是温柔周到的,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力气可以这么大,用尽全力对方丝毫未退,言安惶恐不已间听到已经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一个黑影迅速靠近,挥拳砸到对方的鼻梁上,言安看着喷出来的血尖叫出声,黑影趁对方吃痛后退的间隙,一把将言安拽进怀里,被熟悉的温度包裹,言安的泪落了下来。
姜商报了警,言安知道他肯定通了关系,对方酒醉且其实并没有什么动作,姜商打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结果却是对方被拘在里头,姜商亲自送了她回去。那晚的事情言安有些模糊不清,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她发了烧,迷糊间感觉到姜商一直陪在边上,再后来,她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窝在那人怀里安稳睡去。再醒来,姜商以男朋友自居,再怎么样冷脸也赶不走,只说言安昨晚自己应了的,况且她睡了自己得负责。言安刚退了烧的脸再次赤红,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姜商见了,伸手将人抱住。语气低沉安稳,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生病了,多可怜,不欺负你,但是你答应的也不能反悔,你乖,我陪你再睡会好吧那般熟稔自然的口吻,言安不由自主的贪恋,尚未开口,姜商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姐,安安病了,请几天假,什么谁,我跟你说过的啊,安安…安安,安安,喜乐平安,岁岁年年,活了两世,只有姜商这般喊她。言安想起来了。姜商有个表姐是做餐饮的,只是她从未见过,一切便说的通了。
姜商走马上任,霸道总裁上身般接了言安去了学校边上的公寓,距酒店十几分钟路程,每天接送风雨无阻,言安深觉赧然,寒假尚未结束草草结束了后面的工作。工资结到手后犹豫了许久,咬咬牙拿出三分之一买了条领带送姜商。姜商开心不已,嘴里边埋怨言安乱花边麻利的解下颈下领带换上,才三点钟带着言安去了丽枫酒店,走,让姐请吃大餐。见了人,绝口不提吃饭的事,只是不停摆弄自己的领带,姐姐终于不耐烦,表示自己看到了明白了,叫他不吃饭就马上滚,吃饭就先滚饭点再来,说完转身忙去了。言安看着他孔雀开屏般炫耀完,终究还是没说话,回到公寓,姜商突然将她抵在门后,湿热的吻落下来,言安有些怔愣第一反应是挣扎,姜商固定住她的双手,不会伤了她却也让她无法动弹,姜商的吻渐深,言安呼吸有些错乱,忍不住低吟出声,姜商越发奋勇,许久才放开言安,却依旧将她禁锢在怀里,安安,安安,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那晚你病着,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你一直在喊我……言安瞬间失了力,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甚至他们比上一世更早拥有对方,言安的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开学后,姜商请了许家莹和舍友们吃饭,正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舍友们表情纷杂,许家莹却是由衷的高兴的,相识多年,言安是不是真的开心她一眼便知,多个人带言安好,是好事。姜商自此开启了模范男友的生活,面面俱到,事无巨细,连宿舍的姑娘们都沾了不少光。言安跟姜商和许家莹蛐蛐许久,还是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通过后改了上课的教室却依旧住在原宿舍。言安还是在做兼职宿管,每到周末,姜商都会雷打不动的过来陪她,,楼底下总是有腻歪的情侣难舍难分,姜商看向言安的眼神逐渐忧郁起来,在言安看向他时,却总是会看到他明媚的笑。言安觉得,姜商比上辈子情绪更稳定,不再那般患得患失,他在言安身边,一点一滴的渗透她的生活,慢慢安定着她的心。
冬季来临时,突然流行给男友织围巾,隔壁的小小,男朋友在窗口站了许久,无奈之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只得来请教怎么织,奋斗的一周弯弯扭扭的一条总算交了差。姜商单从未提过,临近毕业他开始有些忙碌,但还是会盯着言安吃饭,这辈子托他的福言安总算没再落下胃病只是想到他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想到后面要跟他母亲打交道,言安还是会发怵,情绪起伏间,姜商终于察觉,耐心问了,言安却不肯说,也无法说,以前事发在眼前姜太太都能轻轻松松的一边连连冲她捅刀一边笑意盈盈的让儿子丝毫不曾察觉,而今生她尚且什么都不曾做,甚至俩人尚不曾见过面,言安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沉默。姜商抱着她,安抚道,是快毕业了看到有人分手害怕吗,我们不会的,你信我,好不好言安当然信他,这个世界上,唯有他,全心全意的信她爱她护着她,面对她家里人一再的纠缠贪婪待她始终如一,从未放手。受不了的是自己,看着他在自己与母亲之间左右为难,看着他一次次半夜醒来睁着眼到天亮,他不停的努力,他们之间还是越来越远,彼此就这样清醒着沉沦,一点点走向分离！他那般好,怀抱那样温暖,亲吻那般温柔,好到让言安明明知晓结局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了进来,作茧自缚！
吃完散伙饭,宿舍的人各奔前程,于慧去了五百强的设计公司,许家莹准备考公务员,言安去了一家报社,比起做设计,言安更喜欢文字故事。第一天上班,她觉得这就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到晚上姜商来接她,她的好心情到达顶点,决定去吃大餐奖励自己,却又在回家后肉痛付出的好几张红色毛爷爷。姜商哑然失笑,带着她老手机银行里的余额,言安被那一长串的零晃了眼睛。姜商并不拿乔,仔细说了他这两年的布局,做了哪些实业。买了哪些房产,他能动的钱有限,也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安安,别害怕。我靠自己吃饭,谁也不能再拿捏我们。言安哭了,言安从不愚孝,可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何况是一路护持他长大给了他资本的母亲,如今,终是蛟龙入海,话语权握在了自己手里,最开始,我真的觉得自己疯了,我是怎么才能做到看着你却不能抱到你的,我怕吓到你,你眼里的疏离太明显,我不想瞒着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安安,安安……
言安哭了许久,安安,安安,这一世,也许真的能喜乐平安,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