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山的废房子那儿捡到一条小蛇,养了几天后被村里族长发现。
他们逼着我拿石头去砸蛇,我让小蛇跑走了。
族长说我的举动会害全村惨死,我一直以为是玩笑,结果真的应验了。
重来一世,我不再好心救蛇,却意外发现那些族人没有影子。
一
嘘嘘——我拿着苞谷米粒在门后面呼唤,弓着腰四处查看小蛇踪迹。
往日,只要我这么呼唤,它很快就会过来。
但今天不知道这小蛇是在睡觉还是什么,一直没动静。
嘘嘘你在哪里嘘嘘——
这条小蛇是我七日前捡到,这个区域是村里的后山,往前一百年有先辈在此处生活,但是后来因为山洪影响,长辈们将房子都往外移挪了。
这间旧房子,是一百多年前的建筑,因为是木头制的,踩在上面会嘎吱作响。
嘘嘘你到底在哪里我有些着急了,四周都是竹林,风吹过呼啦啦地一片,好像随时都会有人出没似的。
平时嘘嘘压根不会离开这附近,虽然它只是一条小蛇,可仿佛能听懂我的话！
轰隆一声,远处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雷电,雨势渐大,没多久整片天居然变黑了。
这还是在上午,怎么就突然变天了呢
不过山里气候就是难以预料,我把食物放在嘘嘘平日常待的地方,打算晚点再过来找它。
一出门,却碰到了族长！
族长穿着蓑衣,头上一顶草帽,草帽下方甚至用到了帷幕。
在我愣神的片刻,族长也认出了我：萱萱
族长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你怎么来这里
你怎么在这
族长将我重新拉回房檐下,背后倒地的半扇门,根本掩饰不住里头脚印。
我才刚刚从里面出来。
族长凛着神色：你来这里干什么了
刚才他与我异口同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可这里不就是祖先们废弃的房子,族长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来喂一条小蛇。族长是村子里最权威的人物,我本来想说我是来这里散步的,可是族长辛苦将我养大,我不应该对他说谎。
蛇
他的神色立马变化,你是说,蛇
二
我正待解释,一道银白色闪电划过天际,直直照亮了一个山头。
似乎都能看见那边山上树木的细节。
你在哪里遇到蛇的族长紧紧抓住我手臂。
族长你放心,那条小蛇不会咬人的,等过几天说不定就走了！
萱萱！族长将手拿开,猛拍自己大腿：你这小丫头,你是想要害死全村人啊！
我不知道族长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这个结果太过严肃,一条蛇就算咬人,也不可能真的把整个村里的人都咬死吧
更何况我的嘘嘘,它根本不可能咬人！
族长——族长你干嘛我的身上被雨淋透。
族长突然将我往外拉,急匆匆往村子里走。
族长,嘘嘘它不会咬人的！
畜生就是畜生！
族长的话刚说完,一道银光就劈下来,差点劈到了他！
族长刚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被拦在那,他踉跄几下,抓住旁边竹竿才堪堪站稳。
走！这么大雨赶紧回去！
我被族长拽到前头,他在我背后推着让我前行,仿佛以为我会随时掉头跑。
其实刚过来时根本没有下雨的预兆,天蓝云白,所以我就没有带伞。
族长却全副武装披了蓑衣,这就说明他出发时雨已经下得不小了。从山头乌云来看,这雨应该是从后山开始下的,可我明明在废房子那儿没待多久,族长怎么就像早早知道会下大雨呢
到房间换完衣服后,我才看到堂屋里挤了很多人。
乐婶,吴姨,三叔,七哥......你们怎么在这
小小的堂屋被人挤满了,他们都在等待族长发话。
萱萱,你过来。族长坐在高位,他已经换下了蓑衣,此刻是平时慈祥的模样。
我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却不知这天大的架势,竟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三
族人们七嘴八舌让我听话,每个人都在说我的举动太过不对。
不就是一条小蛇吗我把它赶走行不行为什么非要我杀了它呢！人家受了伤才躲到房子里的,又不是它自己愿意来。
可任凭我怎么劝说,族长就是不为所动。
他皱紧了眉头：萱萱,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举动就是伪善！
不知道！
这怎么就伪善了我又没有对仇人大度,这就怎么是伪善呢
你要是还想在我们这里待下去,就亲自处理了那条蛇！
我不！
我慌忙逃了出去,山区的气候真的是多变啊,才顷刻功夫,雨已经停了。
我怕他们在我之前找到嘘嘘,又一次去了后山。
可是嘘嘘还是没在,我蹲在它平常蜷缩的地方发呆。
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我是被族长收养的。
对乐婶他们来说,我就像是族长的亲孙女一样,族长也对我很好,我白吃他这么多年粮食,他一分钱都没有问我要过。
可是就在刚刚,我真切地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外人。
嘶嘶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猛地回头：嘘嘘！
还真的是嘘嘘！
嘘嘘是一条小黑蛇,那天我自己跑到这儿玩,不小心踩了它一脚,看着它蔫蔫的样子,我觉得很愧疚,就对它说好每天来给它送苞谷吃,这才发现它肚皮被戳破了,我弄了些草给它垫着,看着它伤口一点点结痂。
嘘嘘,这些苞谷都湿了......我捡起刚才放在这里的谷粒,可嘘嘘一点不介意似的,一口一口将东西全数吞下。
蛇到底吃什么呢
其实我不清楚,所以就参照乐婶他们养鸡的样子,反正苞谷米粒都是粮食,再怎么也吃不死人,而且从嘘嘘的反应来看,它对自己的食物,显然很喜欢呢！
萱萱,打死它！
族长带着一群村里人,突然出现在这房子周围。
四
我的手上被族长塞过来一块大石头,嘘嘘没见过这么多人,不停朝墙角缩,它以为躲到那里就安全了。
打死它！
打死它萱萱！
村民叔伯们各个面色潮红,明显激动地在呼应族长的安排。
嘘嘘,快逃！我故意抬起手臂装作要打它,却背着村里人偷偷跟它说了话。
嘘嘘朝我看了一眼,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转过身呲溜游开,族长要追过去,被我抱住他身子。
还有的人越过我,追着嘘嘘跑。
我被他们拉到一边,无论我怎样求情都没用。
没多久,那些人回来了,摇着头神情失望。
族长叹气：这是天要亡我们村啊！
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第二天醒来,堂屋没见到人,我去了院子外,才看到全村人都横躺在地上。
他们七窍流着血,形容恐怖,有的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乐婶——
五叔！
吴姨！！
族长！！！
我惊讶地发现,全村人,只有我一个还活着。
他们都死了。
是嘘嘘吗
不,是我。
是我害死了他们。
都是我的不是！
一口血吐出,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也中招了,手指缝开始往外渗出鲜红的液体,喉咙猛缩紧,紧接着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是我的错......
带着最后一个念头,我的魂魄离开了自己躯体。
可是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在阻拦我似的,那无形无影的魂魄,突然又被塞了回去。
再睁开眼,我发现我在桌案旁睡着了。
萱萱你干嘛呢！吃饭了！
是族长的声音！
我来到餐桌旁,看到一桌子的好东西,族长正端着最后一碗蛋羹走出来,他将蛋羹特意放到我面前：我们萱萱最爱吃鸡蛋羹了,你多吃点,长身体！
这顿饭,莫名地熟悉。
不是饭菜的味道熟悉,也不是族长的身影熟悉。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我发现嘘嘘的那一个晚上啊！
五
我还记得前世,这天族长很早就做了晚饭。冬天五点多开始天黑,可是我吃完饭后,天都还没有黑透。
我闲着无聊,不知怎地就逛到了后山,然后就是被树枝绊倒。
想到这,我还是忍不住感叹,嘘嘘和树枝真的太像了！黑色的外形,如果不是那一双眼睛睁着,我是怎么也不会多看它一眼的！
可是嘘嘘竟然是条蛇！
冬天大多数的冷血动物都是需要冬眠的,这一年冬天也不算多温暖,为什么这条蛇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到它肚子处的伤口,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或许是山上的一些动物挖土,不小心挖到了它。
倒霉的嘘嘘,就这么被挖出来还受伤了。
前世一念之仁,我救了嘘嘘,却害死了全村人。
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族长,我去外面转转啊！收拾完碗筷后,我仍然是出门了。
不过这一回,我不是要去救嘘嘘,而是要去杀了它！
即便不是我救它,但若这条蛇终究是活了下来,最终还会害到我们全村人。
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狠心,但有些事明明可以避免,却因为自己不忍反而伤了自己在乎的人,那是懦弱,那绝非善良！
可是我寻到夜色深沉,还是无功而返。
我回去的时候族长早就睡了,第二天我起来,族长已经为我做好早饭。
萱萱昨晚没睡好吗他指了指我的下眼睑。
好像是有黑眼圈了。
族长,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我将前世的情形当成梦境说给族长听,当然,我们这一个村子的人,我也换成了其他不相关的人物。
毕竟有的悲痛,就连想象都会让人不忍心,我不想好心的族长为这些事情发愁。
果然,也许是我编的太离谱了,族长笑话我：就一个梦,你当真干什么呢
六
见我还在沉思,族长说要给我讲一件好玩的事。
昨天你乐婶家的母鸡走丢了,你知道乐婶怎么找回来的吗
我摇头如拨浪鼓。
你乐婶啊,也真的是有才！她将家里那些小鸡放到外面,一听到小鸡叫,母鸡就出来了！族长乐得开怀：原来,那母鸡躲在草垛子里呢！
母鸡为什么躲在草垛子里
吃独食呗！族长又给我剥了一个鸡蛋,放到我碗中。
我急忙摆手：吃不下了......
不过母鸡虽然爱吃,看到自家小鸡来找上门,也是会出现的,母子之情嘛。
听到这里我有点怔神,上辈子族长说畜生就是畜生,可是这回,他居然在一只鸡身上看到了母爱
不过,族长的这番话点醒我了。
谢谢族长！
族长一脸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我当然是谢他给了我灵感啊！不过仍然拿起鸡蛋,抱着他脖子撒娇：谢谢族长给我剥鸡蛋！我的族长最好了！
昨天也许是我心里有着肃杀气,所以嘘嘘就没有出现。
动物比起人来,各种感官可要灵敏多了。
如果我今天带着好意前往,是不是就会遇到嘘嘘呢
毕竟村子里那么多人,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嘘嘘,只我一个倒霉差点被它绊倒呢
蛇有蛇样,那么人应该也会有自己的气场。
我绕着这废房子走了一大圈,还是没看到嘘嘘。
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没有那样凶狠的恨意了,为什么嘘嘘还是不出现
难道这一世,嘘嘘不会出现
我突然宽了心,转头就要离开,却在这时听到熟悉的声音。
嘶——嘶——
七
眼前的这条蛇,是青绿色的,根本就不是嘘嘘！
可它挑衅似的看着我,半个身子都立起来了！
它不是嘘嘘,那么我只要赶走它就没事了吧
我一边保持镇定,一边四处打量,眼睛扫过地上一截枯枝。
这枝条虽然不够粗厚,但因着分叉多,长度也够,吓唬吓唬小动物还是没问题的。
那条蛇看到我捡了武器,又是吐出信子,火红色的长舌配着它那一身青绿颜色,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我告诉你,快点走啊！不然嘘嘘来了会教训你的！
话说完我才反应过来,在我心中嘘嘘竟是会帮我的。
可是上辈子,嘘嘘害死了我的族长,害死了我们一整个村庄的人。
这种仇恨怎能忘却
思及此心头愤怒便更盛,恰逢那条小青蛇此刻缩回了头去,我一把将竹枝子往外伸,软乎乎的！
我居然碰到了那条小蛇！
这种感官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那条小蛇却低着头,慢慢游了回去。
怎么回事
被我吓跑了
我正自豪着,一回头却看到一个更为壮硕的身形,周遭竹子被它压塌,竟然是悄无声息的
还是我刚才太过专注,所以才没有听见动静
这个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身型看上去就像一条蛇,但是不对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呢我顺着这个鬼东西抬头,才发现它的脑袋居然在云霄！
咚地一声,我晕了过去。
怪不得那小蛇要逃走呢。
迷迷糊糊间醒来,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萱萱！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是族长,还有村里的人。
他们都来找我了！
我刚醒来,体力还没有恢复,因为刚才的惊吓身体有些虚脱,下意识就是朝四周察看,看看那个东西还在不在。
族长让年富力强的叔伯将我扶下山,在太阳底下,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叔伯居然没有影子！
八
我立马闭上了眼睛！
一定是因为刚刚被吓到,所以现在还神志不清。
族长看见我还闭着眼,走上前来关切：萱萱啊,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想睡觉。我闭着眼睛哼哼。
在族长离开之后,我抬了眼皮,赫然发现族长也没有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掐了自己脸,痛！
再看地上自己的身影,有影子啊！
难道......
我忍不住捂住自己嘴巴,眼一闭,又睡过去了！
昏睡之中,听力变得特别敏感。
我感觉有人在我床前走来走去,还有人凑近了,就像一只狗在嗅着自己的食物。
我忍住恶心,那响动很快就消失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这小东西怎么还没醒
是六婶！
不会被咬死了吧
这声音是六婶的没有错！
可是六婶从来夸我可爱,怎么会说我是东西
咬死你都不会咬她,你真当走蛟是畜生没灵性
是族长的声音。
走蛟,他们在说的是走蛟
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类传闻,可这不是传说吗怎么会在现实中上演
那这小东西去后山这么多次,连条蚯蚓都没发现
我闷哼了一声,六婶急忙换了称呼：萱萱！萱萱你是不是醒了
我要杀死你！我一定要......
原来说梦话呢！
他们以为我还在做梦,丝毫不知我已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的我十分清醒。
我是在醒来以后发现族长他们没有影子的。
可在此之前,我分明吐了血昏倒。
在那之前,我也眼见全村人惨死。
这不可能不是真的！
可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现在这一切呢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
周遭沉寂了很久很久,我慢慢睁开眼,起先只是眯出一条缝,看清了屋子里没有人后,我才彻底坐起来。
透过那扇灰暗的窗,我看到了外头经过的村民。
全都没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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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族长去放羊啊
嗯,今天天气好,带着羊去远点的山脚吃草。
仅仅隔了一扇窗户,院门是敞开的,所以外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萱萱还在睡觉,要是她没醒你们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这个小丫头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
好族长你放心！
族长说着回过身来,吓得我猛地低头。吱呀一声,院门被关闭了。
此刻屋子里只有我一个！
我蹲坐在窗沿下,一口气长长呼出,才发现刚才自己屏住了呼吸。
走蛟
我记得我在族长的书房里见到过类似描述。
趁着他们不在,我要赶快去找一找！
本来以为族长的房门关着,我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进去,可门居然没有锁！
也是,族长只有我一个孙辈,他疼我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的举动过分了。
没有影子有什么好奇怪也许是这里的村民他们天生没有影子呢
我转头要走,走到尽头却还是转过身,一把推开书房门,又迅速关上。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做点事分散注意力！
我怎么也没想过,会在族长的书房发现那样血腥的东西！
我拔腿就跑,飞快地往后山逃。
嘘嘘！
刚刚救我的一定是嘘嘘！
书房内,族长存着许多瓦罐,里面居然每一个都泡了一条蛇！
这些蛇比嘘嘘要小很多,委屈地蜷缩在窄小的瓦罐之内。
若说这一个发现还不让我心惊,那么后来在他书桌上看到的记录,让我彻底心寒！
这么多银钱
每一桩出入,都是他拿蛇心换来的。
我突然想起那天族长出现在废房子外面,嘘嘘肚子上的伤,还有那天突如其来的雨。
截获走蛟之心,可延千年寿。
走蛟......
风雨雷电时,便是走蛟渡劫处。
所以嘘嘘是蛟龙
十
刺啦一下,我被树枝勾住了衣服,越着急越无用。
原来没有什么前世,我之前以为的死亡,也是族长他们做的局。
村里人并没有被嘘嘘害死,他们却要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把嘘嘘带回来！
我忍不住朝着空气大喊：嘘嘘！嘘嘘你在这里吗
风突然刮了起来,紧接着我额头被滴到什么,我一看,透明的液体,下雨了
在山的高处,不停有树木倒伏,难道这山中有诡怪
可是我这衣服还被挂住了,怎么都扯不下来！
一个巨大的黑脑袋突然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它离我有一些距离,可是却让我看清楚它的样子。
是嘘嘘！
见我不害怕,那脑袋才渐渐靠了过来,替我把衣服上的树枝给清理了。
嘘嘘,快走！那些人要伤害你！我在书上看到,走蛟必须要入水,而这后山不远处,就有一条江流,沿着这条江往外走,嘘嘘一定能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吧！
嘘嘘跟着我！我着急地往前跑,一回头才发现嘘嘘没有跟上来。
它就那样淡淡看着我。
嘘嘘！我急忙回去扯它,可是嘘嘘已经长得太大了,我的手只碰到它脖子,沾了一手粘液。
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
也许是我的坚持感动了嘘嘘,嘘嘘总算朝着我让它走的方向走。
明明还是白日,天色越来越黑,变得像我遇到族长那日。
我的心中慌乱,不停催促着嘘嘘快走。
可是嘘嘘,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啊我将嘘嘘送到江岸边,它即将就要远行,而我与他的见面,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嘘嘘,你真的是蛟龙吗虽然它的模样已经跟上次很不一样,可从它眼睛里我可以看出,这还是我的嘘嘘,还是那只躲在墙角听我话的嘘嘘。
就在我望着嘘嘘的这一刻,江中突然出了漩涡,紧接着天上降下一道罗网,整个将嘘嘘给罩住了！
十一
嘘嘘——
我眼睁睁看着嘘嘘从那么高大的蛟龙,迅速蜕变为之前我看到的小蛇。
它到底怎么了
但不等我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看到族长等人走了过来。
族长啊,看来你多年前捡的小东西,还挺有用的。
乐婶......我不敢置信,这居然是乐婶看着我说出的话
别废话了,赶紧扒皮吧！
五叔——
十几年来,我眼中的五叔都是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可此刻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能跟这种畜生沟通的,算什么好东西！
老五！
吴姨......我怔怔地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众人。
族长,这小丫头还挺有用的,要是她不作妖,就继续养着吧,吴姨说着就露出一口白牙：反正闲着没事可以消遣！
这时候我那亲爱的族长爷爷走出来了,他递了一把刀给我。
干......干什么
杀了这畜生,我就考虑继续接济你。
嘘嘘不知为何,眼睛已经闭上了,整个身子在搅动,看起来痛苦得很。
你们到底对嘘嘘做了什么我明白了,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所以书房的东西是你们故意让我看见的你们故意让我找出来嘘嘘,就是为了这一刻！
没办法呀,谁让这畜生只听你的话。说话的是五叔。
这个我一直以为憨厚老实的男人,此刻夺过族长手里的刀,直直对准嘘嘘的肚腹！
这样一个大物,我家牛羊都可以加餐了！
他们笑着,夸张地猖狂着,嘘嘘被罗网盖住,眼看着就要被下黑手了,一道白光突然亮起,惊得所有人都看过去。
族长呆了：怎么......可能！
十二
豆大的雨珠子砸下来,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耳边突然传来族长的声音：快把这小东西给我抓起来——
紧接着我就被人控制住,原本被罗网困住的嘘嘘,不知何时挣脱开了。
它的身子沾染了河边的湿泥,眼眸却比天边那最亮的闪电还要亮！
它朝着我这边过来了！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人从背后推出去,身后的人声音发狠：来啊！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嘘嘘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雷声阵阵,这雨下得人简直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知道它是嘘嘘,可我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嘘嘘。
要是想让她活着,你就自己投入那江中去！
投江我不明白族长的话语。
蛟龙入江,不是渡劫吗
可从族长的行动来看,他分明是想要抓住嘘嘘！
我的视线略过那模糊的身形看向江面,不知为何,那江面一直在翻滚,就好像烧开水时水的沸腾。
你在江水里做了手脚！
我震惊于这个发现,偌大的江流,怎么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族长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更关键的是,我是什么人
为何嘘嘘会害怕我受伤
我想起白日里族长说的母鸡与小鸡的故事,难道我跟嘘嘘......
身后那群人看出我的疑虑,讥笑一声：这小东西还以为自己也是蛇族呢,好大的脸面！
要她是蛇族,族长用得着费心十几年收留一个孤儿五叔咬住手中刀片,确保自己现在四周不会被攻击,这才放心道来：要她是蛇族,早就把她吃了不就行用这般功夫
你们给我闭嘴！
族长喝声：没看见这畜生走蛟成功了吗
不可置信的声音瞬间弥散开：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它要是成功了怎么还会在这山头
族长你不是老眼昏花了吧
可此刻的嘘嘘,已经重新生长成让我仰视的模样。
在它身后,是雪花般洁白的闪电。
任凭这一道道闪电劈下,它竟丝毫没被伤害！
十三
走蛟归位了......走蛟归位了......
族长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只觉喉咙一紧,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紧了手里的动作。我有些缓不过气来,尽力张大嘴呼吸。
大雨已经变得滂沱,可眼前包括周围的人物景象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一道雨帘隔开。我们这些人都在雨帘内,村民们也与我有一样的感觉,他们正在互相对视,眼睛滚圆,看了对方又看向外面,还有人将手探出去,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
明明是下大雨,为何我们这群人却没有被淋到
可心中的疑惑还来不及发出,那条大蛇一整个立了起来。
嘘嘘！嘘嘘它离我越来越远了。
不过片刻,只见一片硕大乌云从天而降,待到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个怪异的动物！
嘘嘘的头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两对角,它的模样跟从前没有其他变化,但眼神已经不同,尤其是那双瞳孔,血红血红,似要滴出血来。
族长被吓得往后退去,他分神间隙,我挣扎着跑出去,一整个人朝那江里面跌去。
耳旁有奇怪的声音飞过,一道亮光在我身后响起,那不是闪电！
紧跟着水花四散,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嘘嘘——我彻底反应过来,刚才族长射出的是一支箭！
嘘嘘被射倒在河中,他们叫喊着快点行动。
我张开双手护住后面的大蛇：族长,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嘘嘘死
族长唇角漾开一抹笑,他一字一字说道：既然你那么重感情,我让你陪这蛟蛇一起死吧！
蛟蛇,他总算没再说嘘嘘是畜生。
走蛟归位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因为情留在这世上,那就说明它有软肋！萱萱,你真是我的好孙女啊！
我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不过面前的人根本没有打算隐瞒,说出来才让他觉得振奋吧。
要不是你的出现影响到那畜生,我这箭想要射中它,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什么味道在空气中散开,我动了动鼻子,腥气,不是海产的腥气。
是......血！
我一转头就看到了那满江面的红色！
是嘘嘘的血！
十四
把水抽干！
是族长！
他们在河边忙忙碌碌,而我站在那里,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分毫。
是被嘘嘘的死状吓到了吗
嘘嘘是因为我而死,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走开——你们走开！我急急忙跑过去赶人,可是那些人只要一挥手,我就被甩到旁边。
半个身子都染上了嘘嘘的血,腥气扑鼻。
到底是为什么
一双布鞋出现在我面前,萱萱,咱们爷孙两个处了这么多年,我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吧！
他说起了当年的故事。
十几年前,他是在草丛里发现我的,那时我身上没有一点标记,但唯独旁边的草丛有些不同。
这个村庄的人们都以捕获蛇族为生,也因此触怒了蛇灵,引发山洪侵袭,村庄的人都成了不阴不阳的魂魄。
也许是因为常年饮蛇血,加上山中瘴气笼罩,这些魂魄居然也能够模仿生前的节奏。
族长就是出现在这片区域的第一缕魂魄。
而他发现我的时候,旁边有蛇爬行而过。
为什么我没有被吞吃
他用十几年时间做赌注,真的引来了渡劫的蛟蛇,所以他们现在的举动,是复仇。
可是书上不是说,蛟龙要渡江入海吗
族长呵呵笑了出声：你以为这点水真的通往大海你太天真了萱萱！
所以,无论如何这嘘嘘,都是走不出这大山的是吗
雨还在哗哗地泼,像是谁的眼泪不要钱。
我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江水越来越少,那些红色却那么刺目。
十五
就在众人欣喜之际,那蛟蛇的眼皮动弹了一下,极为轻微,以至于我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它的眼皮动得越来越快,身体的箭伤在极快复原。
不好！
有人在水中看得真切,这一下把自己阵脚乱了：族长！它好像没死！
岂止是没死！
嘘嘘一点点站了起来。
蛇是极有报复心的动物,我在嘘嘘的眼中看到了仇恨。
它一个甩尾就将那些人丢了出去,它弯下脖颈,眼睛看向我身后的族长。
我甚至能听到背后族长牙齿的打颤,面对身型比自己高过百倍的动物,谁能不害怕
嘘嘘——我将族长拦在身后：嘘嘘你不要这样！
嘘嘘的动作缓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嘘嘘,你赶快去走蛟吧,他们都已经不是活人了,我不想你接下来的余生都被梦靥困扰,不要再见血了,好不好
族长不可置信：你......你......
他不相信我会说出这番话。
连那些摔倒在水里正要爬起来的人,听到我的话也呆了。
可他们不知道,这不是我真心的表达。在我小时候看过的古卷中,记叙着魂魄为何不肯归去的缘由。
若是他们能够自行散去,何必让嘘嘘浪费功德
唯有爱能让魂魄安息。
族长——我转过身去和他对话,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确照顾了我很多年,虽然目的不纯,可多年的抚养依然是事实：你让嘘嘘走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孙女,但是萱萱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爷爷了！
还有乐婶,五叔,吴姨......我的眼中饱含热泪：你们可能不知道,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我心里是把你们当家人的。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大家！
群山被乌云缭绕,雨势却不再密集,在那东边的山巅,似乎能看到一瞥晴空。
嘘嘘把脑袋缩了回去。
扑通一声,我跪倒在嘘嘘面前：嘘嘘,请你放过他们！
十六
小心——
嘘嘘突然伸出鲜红的蛇信子,我只觉身子一轻,突然就被丢到了空中。
下降的失落感让我闭住眼睛。
可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来,是五叔他们接住了我！
就连族长的眼中也写满焦急。
连人都会有私心,更何况他们只是魂魄,欲望更清晰,所以不择手段也要成功。
就像嘘嘘一样,它是他们口中的畜生,可对嘘嘘来说,他们是我的亲人。
所以才会在自己受那么重的伤被他们伤害后,依然选择放弃。
让蛇放弃复仇,是多么难的事
嘘嘘发出嘶嘶的声音,朝着我的脚拱来拱去。
你是说让我跟你走
嘘嘘就像人一样点头。
可我刚走,它又看向我,眼神中似乎还有话要说。
我望着它视线望过去的方向,它为什么一一看过族长、五叔、乐婶这些人
你是说让他们也走
嘘嘘再次点头。
直到我们退到山脚下,才明白嘘嘘为何要如此。
山上泄洪,漫天的山水像落石一般倾轧。
是嘘嘘救了我们大家！
族长无奈地摇头,一时怔怔说不出话。
复仇,复仇,若心中只有复仇,那么他们的怨气或许可以消解,但是他们的魂魄也将彻底消散。
可这人间有眷恋,所以他们才会不忍离去。
原来有时候放手,也是对自己的成全。
嘘嘘在那之后就离开了,可是很奇怪,原先一直连绵的雨水,再没有过。
多年后,这世间还有走蛟的传说,只是再没有人相信,因为后来的人们只肯信,眼见为实。
可若连信都不信,又怎么会看到奇迹
于是这些传说,一并被埋藏在时间的黑洞里,再无人得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