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他死死的拽着我的胳膊,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
我掰开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扯开。
周正南,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对不起,我也不喜欢龟儿子。
他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他才是受害者。
这婚我是不会同意离的,我不能一无所有。
看着他纠缠不休的样子,我心中怒火升腾。
上一世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好,你不离婚,我走。
我走出职工宿舍,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我去辞职,我和你丢不起这个人。
我挣脱出去,无视身后传来的嘶吼。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我知道在这改革开放浩浩汤汤的年代。
下海经商的人赚的盆满钵满,既然我要摆脱自己悲惨的命运。
辞职下海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我去人事科办理了离职,宋思雨欣然的批准了我的离职申请。
徐姐,有魄力,放着铁饭碗不要,选择下海经商。
我祝你前程似锦。
她说这话时满脸都是嘲弄,我勾唇笑笑,承你吉言。
转身走出人事科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无比舒畅,压在心中的所有憋屈都随着我的辞职一扫而空。
我独身一人离开了家,临走那天,周正南还在身后咒骂。
你也不照照镜子,还想着下海经商,赔光本钱可别想着我帮你还债!
带着东拼西凑借来一万元,来到了市里注册了一家小公司。
凭我在纺织厂多年积攒的人脉,我很快将纺织销售公司做的有模有样。
这件事传到了周正南和宋思雨耳中,二人愤愤不平。
周正南找到宋思雨开始诉苦: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帮你当厂长,徐静初也不能离家。
现在她下海经商,经营的像模像样的,以后更不可能回头了。
你要对我负责,离婚嫁我。
要不然你就帮我把徐静初给弄回来。
宋思雨是不可能和周正南结婚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利用周正南上位。
但是她也怕闹大了,周正南去上面闹,那样她的厂长的位置同样保不住。
宋思雨狠狠抿了抿唇,一咬牙。
这事交给我吧,我让她的纺织公司开不下去,她就乖乖的回到你身边了。
得到宋思雨满意的答复,周正南抱着希望,满意的回去了。
很快,宋思雨的手段就到了。
本来我的公司就是依靠纺织厂合作,原本我通过几个老熟人,我可以通过先销售后付款的模式进行资金周转。
宋思雨直接掐断了我的资金链。
纺织厂的纺织品必须全款拿货,我找老熟人去谈,最后才知道,这就是针对我而设立的条款。
一时间,我的公司陷入了困境。
过了一个星期,宋思雨带着周正南以考察经销商的名义来到了我的公司。
她趾高气扬,周正南也跟着志得意满。
徐静初,纺织公司开不下去了吧!
你现在回头我还可以接纳你,你好好考虑吧!
宋思雨也跟着插话。
正南对你情深义重的,作为你的老厂长,我得说你几句。
资产阶级的臭毛病可得改一改,不能有钱了就变心。
两个人一唱一和,丑恶的嘴脸真是让我想吐。
我的私生活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送客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看着他俩,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周正南看我这个态度,瞬间气急败坏。
没了生意,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宋思雨也变了脸色。
徐静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我回去不断了你的货源。
走到门口,我突然顿了顿。
二位随意,以后别再来了,庙小,容不下二位大佛。
他们走后,我开始考虑公司未来的出路。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我突然想起了这个时间节点,邻省的纺织公司完成改制,正愁找不到经销商。
当天,我就做了公共汽车去了邻省。
项目很快谈好,双方一拍即合。
新型纺织设备进了我的公司,对纺织厂的老式纺织形成碾压优势。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而我也从一个普通工人,变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
宋思雨气急败坏,使过好几次坏,却也没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
周正南来找我好几次,打过,闹过,都被我拒之门外。
后来听说他又和宋思雨搞在了一起,还有了两个孩子。
5
时间转眼来到了1994年。
时代的洪流无法阻挡,国有企业改制。
工人大批量下岗,就连当初实力雄厚的纺织厂也面临倒闭。
我出资收购了纺织厂。
一大批即将下岗的工人都被我留了下来。
而唯独开掉了宋思雨。
后来,宋思雨找我,希望我给她一个工作机会。
看着她当厂长之后,日渐衰败的纺织厂。
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继续留用她。
她愤愤的离开我的办公室,警告我不会让我好过。
我的公司越做越大,成了整个东北地区最大的纺织品经销商。
我收纳了当初纺织厂的那些下岗职工,给他们提供了二次就业的机会。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外商谈业务,争取将产品销往海外。
门卫却突然跑了进来。
董事长,门口一个男人带着俩孩子,说是您的丈夫。
您要不要下去看一下
我顿了顿,知道又是周正南。
我挥了挥手,告诉他我不在。
说了,董事长。他说,见不到你,他就在公司门口不走了。
我们也不敢强制赶他走啊。
知道了,把他们先安排下,我忙完再过去解决。
和外商的合同顺利签署之后,我去了保安室。
见到了周正南,还有那两个孩子。
周正南见到我,急忙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静初,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盯着他,十年了。
他苍老了不少,身上还穿着粗布衣服,看来这些年他过的并不怎么好。
他拉住两个孩子,直接让两个孩子跪下来。
赶紧叫妈妈,这可是你们的再生母亲。
这一幕,不禁把我弄蒙了,保安也同样蒙了。
两个孩子噗通的跪倒在地。
妈妈!
我赶紧拉起孩子,将周正南拉倒一边。
你什么意思
这两个孩子你凭什么让他们叫我妈妈
周正南拉住我的胳膊,大声嚷嚷。
怎么你还不想认吗十年了,你管过家里吗
我们可是夫妻。十年,我独自拉扯孩子长大。
你这个丧良心的,有了钱就不要我们爷三。
我被气的浑身发抖,坐在保安室的椅子上。
保安见状赶紧给我倒了杯水,让我顺顺气。
说吧,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周正南听我这么一说,瞬间来了精神。
我要你给我这十年的抚养费。
每个孩子一百万,一共两百万。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就是年代,一包烟两毛钱。
谁家有一万块钱那都是相当的的万元户。
这男人竟然张嘴就是两百万。
我自然有两百万,对我来说也不算多少钱。
但是我不会给。
我自然不会冤大头到给宋思雨养孩子。
这两个孩子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你和谁生的
况且是你出轨在先,我没义务帮别人养野种。
周正南继续撒泼打滚。
哎呀!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有钱了连丈夫孩子都不要了。
你就是现代的陈世美啊。
接着两个孩子也开始跟着哭。
我转身离开门卫室,告诉保安。
报警吧!
警察来了之后,开始调解。
后来,我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
拿到报告的那一刻,周正南彻底闭上嘴。
两个孩子原本就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何况现在是白纸黑字摆在明面上。
他要是再想拿这点要挟我,根本站不住脚。
他带着两个孩子,灰溜溜的走了。
6
这件事成了我繁忙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
我也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和他的婚姻问题,没想到却成了他再次要挟我的伏笔。
原来周正南来公司大闹,背后都是宋思雨指使的。
这次周正南无功而返,宋思雨大怒,和周正南打了一架。
窝囊废,你这一辈子难道只会靠给人家磕头装孙子
现成的钱袋子你都抓不住!两个孩子以后也别找我!
周正南拽住宋思雨的胳膊,思雨,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才走到今天这地步,难道你一点都不感恩吗
宋思雨一把甩开周正南,全然不顾旁边两个孩子的哭喊。
都怨你,不是你,我也不能下岗。
我还生了这两个累赘!我现在自己的孩子上大学都没钱,哪来的钱养这两个孩子!
周正南心如死灰,思雨,别这样,这两个孩子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你不能看着他们俩饿着啊!
宋思雨的眼神中露着恶狠狠的光。
这年头,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我哪有精力来管你们。
你是徐静初的丈夫,你去找徐静初,别来找我!
突然,宋思雨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脸坏笑。
周正南,你不是想和我过日子吗
我给你个机会,你去和徐静初离婚!
周正南瞪大了眼睛,他等了宋思雨一辈子,做梦都想让宋思雨嫁他。
却没想到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愿望实现了。
周正南赶紧喜笑颜开。
思雨,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但是有个前提。
徐静初现在是大老板,有的是钱。
你和她离婚,会分到一半她的家产。这样我们就发达了。
然后我离婚,嫁你,从此我们一家四口过好日子!
周正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思雨,还得是你,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好,我听你的,我这就去找徐静初,和她离婚。
周正南再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他要干嘛。
因为他带着宋思雨一起来的。
他没有再撒泼打滚,也没有纠缠不清。
反而很是平静的坐在了我办公室的沙发上。
静初,我们十几年的婚姻该有个了结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这是我从83年那个下午之后第一次好好的看他的脸。
无爱无恨,只有淡然。
我有个要求,离婚,我要你财产的一半。
我很平静,也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
你知道我财产的一半是多少钱吗
够买下一万个纺织厂了!
你挺敢想的。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中放光。
一万个纺织厂,这辈子他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对,我就要你一半的钱。
我们是夫妻,思雨说了,没离婚,你赚的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笑了笑,用不用给你请个律师,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事实婚姻,什么是重婚罪
我打开抽屉,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黄色牛皮纸档案袋。
里面装着当年二十个工人代表的口述词,还有之前做的亲子鉴定报告结果。
我一直留着,就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
看到我档案袋里的东西,宋思雨的脸色都变了。
你,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大家都是女人,不要这么赶尽杀绝好不好
周正南毕竟和你过了怎么多年,你忍心看着你们离婚后他一无所有吗
我看了看宋思雨,打断她的话。
赶尽杀绝
当初他背叛我的时候,他为了你,给二十个代表磕头认爹的时候,他背叛我,和你生孩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怎么没劝劝周正南不要对我赶尽杀绝
你应该庆幸,庆幸我的仁慈,不然我以重婚罪,流氓罪起诉你们!
让你进里面去蹲着!
听到我这么说,宋思雨神情大变。
徐姐,你别这么说,其实你也知道,一直是周正南主动追求我。
做那些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不是我的本意啊。
求你别那么做,我家里还有孩子在上大学,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周正南怨毒的看着宋思雨。
宋思雨,你这个荡妇,当初不是你勾引我,说让我做你的裙下臣,只要你当了厂长就会嫁我!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宋思雨,今天我算是认识了你!我这十几年的真心真是喂了狗!
接着,周正南和宋思雨撕扯在了一起。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你要死,别带着我!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狗咬狗。
叫来保安,将他们轰出了办公室。
临走之前,我告诉周正南。
离婚的事,我会去起诉。
至于赔偿,你死了这条心。
7
离婚案开庭那天,纺织厂的老职工们挤满了旁听席。
当法官宣读
周正南因婚姻过错净身出户
时,后排传来压抑的呜咽。
是当年被周正南拉拢的职工代表老张,他老婆正拧着他的耳朵骂他不是人。
宋思雨因重婚和诽谤罪被判了三年,入狱前一晚,我去看守所看她。
她隔着铁栅栏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徐静初,你赢了。
我转身离开,没再听她说下去。
我留给她一句话,你我之间没有所谓的输赢,因为你压根不配当我的对手。
有些事,早在
1983
年那个阳光刺眼的中午就注定了。
当周正南为了宋思雨的前途出卖尊严时,当他在临终前说
葬在宋思雨旁边
时,我们之间就只剩因果,再无恩怨。
三个月后,我在德国参加纺织展览会,接到助理的电话:
董事长,周正南在厂区门口闹了三天,说要见你。
我望着莱茵河上的落日,忽然想起重生那天,纺织厂大喇叭里放的《乡恋》。
周正南的中山装,还有他眼里的算计与不甘,都成了旧时光里的剪影。
让他去法院吧。
我挂断电话,走徐灯火通明的展馆。
这是属于我的时代,而有些人,注定要永远留在
1983
年的夏天。
后来听说,周正南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南方,在小商品市场摆地摊。
有次暴雨冲垮了摊位,他护着两个孩子的样子,孤零零过的很悲惨。
2000
年除夕夜,我在公司年会上致辞。
台下掌声雷动时,秘书递来一张泛黄的纸条
——
是周正南寄来的,上面写着:
静初,宋思雨死了,肝癌。
我将纸条折好,放进西装内袋。
窗外烟花绽放,照亮了我依然保留的那张旧日历,
1983
年6

7
日。
那个改变命运的午后,终究是被我踩在了时代的车轮下。
这一世,我没再爱过周正南,但我感谢命运让我重生。
它让我明白,有些错误,一次就够了;而有些人,错过便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