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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陈建国看见顾承安走过来,他的身体猛地僵住,慌忙敬了个的军礼,
首长好!
他的声音发颤,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顾承安看都没看他,直接伸手一推。
陈建国被推得连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供桌上,撞翻了几盘供品。
我虚弱的几乎站不稳,顾承安有力的臂膀把我拉进怀中。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冬日的寒气,手臂却温暖有力。
我抓着他的衣服,声音发抖,
承安,救阿满!快救救阿满!
顾承安立刻松开我,快步走到阿满身边蹲下。
他小心地检查阿满额头的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备车!现在!
他朝门外吼了一声,然后轻轻抱起阿满。
经过陈建国时,顾承安停下脚步,他声音冷得吓人,
陈建军,这事没完。
陈建国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额头冒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承安没再看他,抱着阿满快步往外走去。
我想要跟着去医院,身体却使不上力。
几位军人家属被刚才和顾承安一起交谈的军官们叫了过来。
她们懂我的爱子心切,连忙搀扶住我。
我们平日都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关系都很好。
其中一位轻声说道,
顾夫人,我们陪您过去。
还没走出灵堂,宋婉舒突然冲过来拦住去路。
她脸色惨白,嘴唇发抖,
你真是首长夫人
几位夫人立即挡在我前面,不让宋婉舒有伤害到我的机会。
年纪最长的张夫人冷声道,
你什么身份也敢这么跟首长夫人说话
宋婉舒像是没听见,死死盯着我,
不可能!你只不过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你怎么配......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打了宋婉舒一巴掌,
宋婉舒,你的嘴巴再这么臭,我不介意撕烂你的嘴!
我又看向被吓得愣在原地的陈建国,咬牙道:
你们欠我和阿满的,日后我会一一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宋婉舒捂着脸,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走吧。
我对几位夫人点点头,从宋婉舒身边走过时,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我赶到医院时,阿满已经被送进急诊室抢救。
顾承安正站在走廊上,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他叫来一旁的护士,声音里还带着压抑的怒气,
护士,给她检查一下。
护士小心地为我清理脸上的伤口,顾承安站在旁边,眉头紧锁。
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我拍拍他紧握的拳头,示意我没事。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声音很低,
对不起,是我来的太晚了。
我摇摇头,
不是你的错。是陈建国太猖狂了,仗着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敢这样对我们。
顾承安闻言突然抬头,
陈建国他不是五年前就牺牲了吗
我吐出一口气,这才把隐藏在我心底五年的秘密告诉他,
当年牺牲的是他大哥陈建军。
宋婉舒其实是他的大嫂,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侄子。
这些年他不仅冒用了他大哥的身份和军功,还一直和他大哥的妻子以夫妻的身份生活在一起。
顾承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
几位赶来的首长正好走到我们身边,也听到了这番话。
其中一位首长十分生气,立即转身对随行参谋下令,
简直无法无天!
马上成立调查组,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另一位首长拍拍顾承安的肩膀,
承安,你先照顾好家人。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还你夫人和孩子一个公道。
顾承安点点头,像他们表达了感谢。
送走各位首长和夫人们后。顾承安目光重新落在我包扎好的伤口上,
我靠在顾承安怀里,能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却又小心地避开了我身上的伤。
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把我们保护得很好了。
我轻声说,手指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顾承安的下巴抵在我发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急诊室的灯还亮着,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等着。
他的手始终握着我的手,给足我全部安全感。
05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推着病床出来。
阿满的小脸苍白,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能看见缝针的痕迹。
麻药药效还没过,阿满还在昏迷中。
我和顾承安守在病床两侧,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的阿满。
三个小时后,阿满才虚弱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情况,
妈妈,你没事吧
我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没事,阿满真勇敢。
顾承安站在病床另一侧,伸手轻轻摸了摸阿满的额头。
我注意到他的眼眶发红,声音也比平时低沉,
好样的,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把妈妈保护得很好。
阿满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爸爸,爷爷留给我军功章被抢走了,我没能保护好它。
顾承安立即打断他,语气坚定,
别担心,爸爸保证,一定会帮你拿回来。
不仅是军功章,还有公道。
晚上,顾承安回部队处理陈建国的事情,我留在医院陪阿满。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阿满突然开口:妈妈,那个人......真的是我爸爸吗
我的手顿了一下,正在削苹果的刀停在半空。
这个问题太沉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五岁的孩子。
毕竟从小到大,我只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却从未给他看过陈建国的照片。
在阿满的生命里,顾承安是他唯一的父亲。
还没等我想好说辞,阿满就自己接着说,
我不想要这个爸爸。他是坏人,我只想要我爸爸。
他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爸爸会教我打拳,会带我去钓鱼,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我的眼眶一下子湿了,轻轻握住他的手,
阿满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承安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热牛奶。
他的眼睛有点红,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06
公公的头七过后,队里召开了关于陈建国问题的处理会议。
调查组已经查清全部事实:
他不仅冒用烈士身份,还涉嫌贪污军饷、伪造档案等多重罪名。
审判当天,我和顾承安坐在旁听席。
陈建国穿着囚服被押上来,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涣散。
当审判长宣布撤销他所有军衔和荣誉,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时,
他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宋婉舒突然站起来作证。
她哭得梨花带雨,
我是被逼的!我要告陈建国强奸!
他用我儿子的性命威胁我,逼我和他过日子。
其实、其实我和他大哥陈建军才是真心相爱的,要不是他......
说到这里,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法庭里顿时一片哗然。旁听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原本垂头丧气的陈建国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法警死死按住。
你这个贱人!当年是谁主动爬上我的床!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
肃静!
宋婉舒缩着肩膀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但她的眼神却很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算计。
法庭内,法官宣布了最终判决。
由于宋婉舒的指控,陈建国的刑期被追加了三年。
在法庭宣判追加刑期的那一刻,陈建国突然情绪失控。
他猛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眼睛通红地扫视着旁听席。
敏之!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丈夫,是阿满的亲生父亲啊!
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救我出去!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
法警立即上前按住他,他却挣扎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
四名法警合力才将他制服,被拖出法庭时,他的囚服都扯破了,却还在不停嘶吼,
温敏之!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声音在走廊里久久回荡,直到厚重的门砰地关上。
整个宣判过程中,顾承安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有些发疼。
直到法警将陈建国带离法庭,顾承安才松开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他今天在法庭上没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一直自责和愧疚藏在心底。
现在终于亲眼看着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解脱。
......
宋婉舒虽然没被判刑,但是也被遣送回原籍农村。
她家里本来就一直吸血,之前有陈建国的津贴,才一直捧着她。
现在失去了陈建国的经济来源,她的娘家人立刻变了脸色。
不到一个月,她就被兄嫂做主,以三千元彩礼的价格,嫁给了村里最穷的张家。
张家兄弟五人,年纪最大的四十五岁,最小的也三十出头,
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没能娶上媳妇。
五兄弟凑钱娶了宋婉舒后,宋婉舒也成为了超越陈建国兼祧两房的存在。
她一个人兼祧五房,成为了张家五兄弟的共妻。
村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这是老传统。
当天晚上,宋婉舒就被张家老大拽进了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她像个生育工具一样被五兄弟轮流使唤。
她的儿子陈耀宗也被送回乡下小学就读。
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孩子,现在终于尝到了阿满上辈子受过的苦。
同学们嘲笑他,老师也不管他。
他依旧每天嚷嚷着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但是不仅没人理他,反而欺负他欺负的更狠。
曾经被宋婉舒喂得白白胖胖的孩子,很快瘦得颧骨突出,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宋婉舒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她儿子。
她娘家人更是冷漠,觉得这孩子是个累赘。
村里人经常看见他放学后不回家,一个人在河边扔石子。
有时候对着河水自言自语,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
第二年开春,村里人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有人说他是失足落水,也有人说看见几个大孩子推搡他。
但最终,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宋婉舒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伺候不同的丈夫。
就连她儿子去世,她甚至都没时间为她儿子的死伤心。
婆婆每天都盯着她的肚子,念叨着要给每个儿子都留个后。
不到半年,宋婉舒就憔悴得像个四十岁的妇人,眼神空洞地活着。
07
陈建国在服刑期间多次提出要见我们母子,但我和阿满从未去探视。
他这个人已经被我和阿满从人生中彻底剔除。
我和顾承安又生了一个女儿,一家四口过着平稳又幸福的生活。
十五年后陈建国出狱了,这时候阿满已经是个英挺的军校学员。
小时候阿满的相貌确实随了陈建国,
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的五官渐渐显出我的轮廓,
而挺拔的军姿和坚毅的眼神则完全继承了顾承安。
陈建国出狱后,直接来到军校门口等着。
看到阿满走出来,他急忙上前想要拉住阿满的手。
阿满下意识一个擒拿动作,将他的手臂反扣在背后。
陈建国疼得直叫,
疼疼疼!
儿子,是我!我是你亲爸!
阿满听到他的话后嫌恶的松开手,神情冷淡,
你认错人了。
陈建国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儿子,我才是你亲爸!你不能不管我啊!
那顾承安只是个后爹,肯定不会真心待你,他......
话没说完,阿满就一拳打在他脸上。
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我爸的坏话。
警卫闻声赶来,将两人分开。
陈建国被架走时还在叫骂,
白眼狼!有了有钱的后爹就不认亲爹!你和你妈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事后,阿满主动向学校说明了情况,并写了检讨。
陈建国并没有放弃,依旧留在城里想要蹲守阿满。
但是他在城里接连遇到麻烦,不是吃饭时被人泼汤,就是路过小巷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最后一次,几个陌生人把他堵在巷子里警告,
再敢去找顾少爷的麻烦,后果自负。
陈建国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以阿满现在的身份,
不用他说,就会有一堆人上赶着替阿满处理他这个麻烦。
第二天一早,鼻青脸肿的陈建国就灰溜溜地坐上了回老家的长途车。
陈建国回到老家后,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
房子年久失修,下雨天屋顶漏水,冬天漏风。
他试着找村里人帮忙修葺,但大家都因为他坐过牢而避而远之。
他靠着种两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收成不好时,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
村里的小店都不愿意赊账给他,他只能走更远的路去镇上买最便宜的米面。
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宋婉舒从张家逃了出来。
这些年遭受的折磨让她精神失常,她拿着一把菜刀就闯进了陈建国的屋子。
两人在扭打中,陈建国失手掐死了她。
隔壁的王老汉被吵闹声惊醒,披着衣服出来查看。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陈建国满身是血地瘫坐在地上,旁边躺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宋婉舒。
他被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回家报了警。
由于证据确凿,加上陈建国有犯罪前科,法院很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他死刑。
执行那天,刑场格外安静。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当顾承安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和阿满的时候,
我们并没有任何反应,
从他假死那一刻,他就再也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时光飞逝,我们的女儿渐渐长大,不知道随了谁,天天像假小子一样。
这天她调皮捣蛋后,被顾承安罚去军营找哥哥管教。
看着女儿不情不愿出门的背影,顾承安突然把我拉进卧室,一本正经地说,
是时候要个三胎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
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不正经。
但是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在我生完女儿以后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这些年,他始终记得我生女儿时难产的痛苦,手术后比我还紧张,天天盯着我的恢复情况。
他把我压在床上,轻轻吻着我的额头,
就是想找个理由抱抱你。
阿满军校毕业后,成为了优秀的军官。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他挺拔的军姿和坚毅的眼神,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如今,我和顾承安都已两鬓斑白。
每天清晨,他依然会牵着我的手在军区大院里散步,就像过去几十年一样。
夕阳下,两个长长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慢慢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