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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不断祈祷:不要,不要,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老远我听见我爹讨好的声音:
领导,我们家二红人听话,学习好,您就收她到考古队吧。
我娘在一边帮腔:是呀,是呀,大红就是看着乖,实际上又懒又馋,脾气又大,肯定不给你们好好干。
我站在十步开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阳光毒辣辣地照在头顶,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寒意。
我知道他们偏心,但想不到他们能偏心到这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我娘脸色难看至极,尴尬地应声:大红,我们......
我瞬间怒火涌上心头,积压多年的委屈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吼道:
为什么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啊!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我爹气急败坏,作势就要打我:死丫头!你去了家里的地谁种猪谁喂衣服谁洗
妹妹弟弟们都可以!
不行!他们没你干得好!
我犹如被雷击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一切终于明了。
就因为我干得好,就因为我能干,所以我就活该受苦!活该牺牲!
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
在爹娘眼里,我从来不是女儿,只是一头最好使的牲口。
徐队长本来还在耐心和我爹娘解释,听到这些话后,变了脸色,冲我爹娘厉声喝道:够了!再这样!你们家孩子我一个都不要了!
我爹娘大惊失色,抓着徐队长的手叫着:领导,说好的,你可不能不要啊!
我听完也绝望了,瘫坐在了地上。
一直很关照我的考古队女队员张姐姐将我扶起来,在我耳边小声安慰道:
大红,你放心,队长刚跟我使眼色了。我们不会不管你的。
我看着张姐姐,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徐队长对我爹娘说:明天让大红准时来上班,否则我们一个都不要。
回去的路上,我爹仿佛忘记了刚刚对我的嘴脸,逢人便说:我家大红要去考古队上班了。
村里的人夸赞:你家大红命好啊,现在就挣上工资了。你家真有福气。
他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说:还不是老子帮她找了好多关系。不然,一个丫头片子,哪有这个本事。
我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无比讽刺。
回到家不久,张姐姐就来了我家。
大红,天快凉了,姐姐做了件衣服送你。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包裹塞给我。
我展开一看,是件白色雪花线毛衣。
还有这个,这是徐队长托我给你的书。她又递来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
我翻开书,扉页上写着:自助者人恒助之。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是呀,如果我不打起精神来,谁都不会为我的人生负责。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我看见三妹穿着那件毛衣在娘面前转圈圈。
娘!我赤脚跳下炕,那是张姐姐送给我的!
娘吓了一跳,随即板起脸骂:
嚷什么嚷!你三妹今天要去卫生队见工,总得有件像样的衣裳吧。
脱下来!我伸手去拽,却被三妹一闪身躲开了。
我娘见状打圆场:你成天在土堆里打滚,白毛衣半天就糟蹋了。你妹子在卫生队干干净净的,正合适。
那我呢我声音发颤,从小到大,我都只能穿大哥和娘剩下来的衣服。这件毛衣是第一件属于我的毛衣。而且这是张姐姐送我的。
行了!我娘一巴掌拍在炕沿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三妹要是能进卫生队,每月咱家又多一份收入呢!
好啊,我眼疾手快地拿起炕头的剪子,将三妹换下来的衣服几下绞得稀烂,不让我穿都别穿了!
这件袄子是过年的时候,娘缝给她的,她宝贝得紧,没少在我面前炫耀。
三妹哇地一声哭出来,哭着就要来打我。
我抓起挎包冲出门,听见娘在后面喊:反了天了!有本事别回来!
阳光温暖地洒在我身上。我越跑越快,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