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陆雪衣开口喉头干涩,却没有太多迟疑。
“你与周小姐新婚在即,之前说得那些,早该不作数了。”
“难不成,阿兄想让周小姐知道我们之间这种——”
陆雪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最后落在陆骋脸上,“让周小姐知道我们之间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陆骋待周静云如珠似宝,周静云知道这些事情只怕会觉得恶心。
他舍得吗?
陆雪衣看着陆骋,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要是不能借着陆骋的婚事离开,她和蔺儿恐怕都要被困在这里。
她现在已经是这样,即便立刻死了,也是解脱。
可蔺儿……
陆雪衣实在不忍心让他留在这样的地方。
外人看来,陆家风光无限,可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打落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吞,那些苦楚委屈根本无从说。
与其在富贵乡如此,不如让他自在些。
一只大手忽然钳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回神。
“你也配提静云的名字?”
陆骋语调冰冷,看向她的一双眼中没有半分情谊。
是啊。
周静云是陆骋的心上人。
是陆骋未来的妻子。
她陆雪衣又算什么?
陆雪衣心下一凛,想起陆骋对她独有的恶劣。
她睫羽低垂,没回陆骋的话。
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倒不如……
温热的吐息落在身上,陆雪衣瑟缩了下。
“阿兄——”
“别这么叫我!”
陆骋的气来得莫名其妙,掐着陆雪衣的手上力度加大。
腰侧一阵钝痛,陆雪衣紧抿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砰砰砰!”
房门被急促敲响。
“六姑娘,六姑娘,七公子快不行了,您快回去吧!”
玉香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陆雪衣瞬间一惊,伸手要推开陆骋。
她竟然忘了,蔺儿还在生死关头。
若是因此耽误的蔺儿的救治,她如何还有脸面存活于世。
“世子,求您,先让我去看看蔺儿。”
即便是这样的哀求,也没能让陆骋心软。
他的手仍旧在陆雪衣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目光也随之游走在陆雪衣身上。
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陆雪衣伸手推搡,可她的力道对陆骋来说却是蚍蜉撼树。
“阿兄!”
陆雪衣听着门外玉香的声声哭求,心下一横。
“您今日这般,与当年的国公爷有什么两样?”
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凝滞。
陆骋面沉如水,看着双眼通红的陆雪衣。
“好,你好得很!”
陆骋心中腾起怒意,只一甩手,陆雪衣就被带得翻过身去,后背磕在台子上。
“啊——”
骤然的剧痛让陆雪衣发出短促的痛呼。
旋即,她意识到这会加剧陆骋的怒意,将痛呼压抑。
“不是要去吗,滚!”
陆雪衣胡乱裹着衣裳,低着头跑了出去。
玉香正被拦着,一看见陆雪衣,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六姑娘,七公子……”
“我都听见了,走吧。”
陆雪衣脚步踉跄,走得飞快。
进门就看见陆蔺躺在床上,已经气息奄奄。
“蔺儿!”
陆雪衣快步上前,却见陆蔺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分明是……将死之兆!
陆雪衣手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玉、玉香。”
她转头,看着紧随着进来的玉香。
“蔺儿刚才说什么没有?”
她出门时,陆蔺的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总不会只言片语也没有。
玉香本就红着眼,闻言更是哽咽起来。
“七公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您,他还能出声时,一直在叫‘阿姐’。”
这话更是将重重一击落在陆雪衣心头。
依如今他们的处境,想请大夫来是不可能了,陆蔺今日恐怕无力回天。
陆雪衣只觉浑身冰凉。
她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陆蔺,现在却没做到半点。
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母亲?
不如就跟着陆蔺,等他咽气,自己立刻就跟着去。
九泉之下,也算对母亲有个交代。
“玉香,你来……”
陆雪衣示意玉香走近些,低声跟她说了几句。
“姑娘?!”
玉香眼睛瞪圆,连连后退。
“您这是要……万万不可啊姑娘!”
“玉香!”
陆雪衣态度强硬地叫住玉香,“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没少受委屈,我总要替你找好后路。”
“你先去寺中取母亲的骨灰来,即便有个万一,也不至于当下慌神。”
想到一家人要团聚,陆雪衣竟半点也不惧怕死亡。
只是担心。
担心她这些年活成这样子,会让母亲蒙羞。
看出她眼中的坚决,玉香说不出拒绝的话。
“您照看着七公子,奴婢快去快回。”
陆雪衣点头,看着陆蔺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伸手想要为他抚平。
“阿姐……”
陆蔺嘴唇开合。
陆雪衣凑近去听,霎时落下泪来。
怎么有人傻成这样啊!
“蔺儿,是阿姐对不起你,今日之后,九泉之下,姐姐给你赔罪。”
陆雪衣喃喃说着,死志渐浓。
手被轻轻碰了一下,陆雪衣视线偏移,看见陆蔺的手正挨着她。
“阿姐,不哭。”
陆蔺艰难发出声音,仍不忘安慰陆雪衣。
他越是懂事,陆雪衣就越觉无地自容。
“没事的,你别怕,阿姐会一直陪着你,要是你先走一步,就等等阿姐,阿姐很快就来找你。”
陆雪衣一下下抚着陆蔺的眉心,低声哄劝。
病痛的折磨之下,陆蔺已经听不清他的阿姐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阿姐的声音很温柔。
像小时候母亲哄他们入睡时的低语。
天还亮着,玉香就匆匆赶回。
“六姑娘。”
玉香将护了一路的骨灰坛交给陆雪衣。
陆雪衣结果骨灰坛,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玉香,我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都在妆匣最底下,到时候你就带着这些银子,出去好好过日子。”
“不要再做伺候人的活了。”
玉香“咚”地跪下来,咬着牙一声不吭。
六姑娘是这世上顶好的主子了,她只是命不好。
玉香想着陆雪衣这些年的遭遇,不住抽噎起来。
“你这丫头……”
陆雪衣心神俱疲,也说不住什么劝她的话。
等她死了,玉香自然会想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的。
屋内静下来,只余两道清浅的呼吸。
以及玉香逐渐收势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