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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数名凶狠刺客,居然突破重重守护,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封疆大吏的宴席盛会上公然行凶作恶,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朝野上下,不禁为之一片哗然。顺天府尹钱济之遭到圣旨严词训斥,再一次被连降两级、留职尽责;顺天府主管治安刑狱的通判被免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因为那日吞胡宴中有一个锦衫蒙面杀手当场讲了几句谁也没听懂的语言,其间参宴的一个礼部官员做证是倭语,于是朝廷将此事定性为倭国奸细对大明朝的一次公开挑战示威。
朱翊钧也迅速颁下诏书,由锦衣卫武士专程护送萧虎臣和李如松二人尽快离京到职,各回本镇督办备倭防寇事宜。
此诏一下,东霖院内诸人乐成一团。这场吞胡宴遇刺事件,终于促成了原本作为人质而闲居在京的李如松东山再起、重回边镇。
白清卓亦揣测出了朱翊钧在暗底下的想法:倘若李如松万一真的在京师出了意外,岂不是在朝廷和辽东镇之间极其敏感的关系上平添了几分吊诡的变数李成梁稍微再考虑得复杂一些,岂不会对朝廷暗生猜疑为了顾全大局,朱翊钧只得重放李如松回到辽东,以示自己的帝心坦荡和皇恩浩荡。
但同时,他通过司礼监也向申时行、白清卓、王一鹗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倭国奸细如此猖獗作恶,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有所查获,为午门献俘大典的举办赢得一个宁静、安全的外部环境。
李如松在九月四日便奉旨离京返辽了。他临别之前,紧紧握住白清卓的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罗乞泰进入东霖院,向白清卓禀报了近期京中的一些新闻和消息:京城里经商营业的那些倭人个个皆无异动,并都自愿向官府递交了效忠书,目前丐户们正一对一监视着他们;礼部所需的泰山松木已经运进京师,场面十分壮观;礼部从引凤堂征收了不少匠人参与午门献俘大典,工钱十分优厚,惹得德润斋的牟万琛煞是眼红;三才巷那边的棺材铺子在包天符死后曾经关闭了几天,近来又开业了;京师中有一位外来的洁柏上人颇会讲经,已在一部分大小商绅家眷群中产生极大影响,但他当众出席时素来身着缁衣、面罩青布,不以真面目示人,据他谈起是自己青年时因遭火灾而毁了容颜……
白清卓听着这些小道消息,若有所思地讲道:依你这么说来,这个洁柏上人来历有些神秘。白某在合适的时候可以去听一听他如何讲经。
罗乞泰答道:我们对他也是十分注意。但这个洁柏上人通常只是在各个寺庙游来游去,并不与京中外人接触,也始终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们正谈之间,门仆前来禀告,都察院高正思携顺天府捕头唐鉴前来请见。
李井方一听,对白清卓笑道:唐鉴现在没有都察院撑腰,都不敢独自来见你了。
白清卓面色微变:只怕京中又发生了事件。便让罗乞泰从后门离去了。
果然,唐鉴和高正思一进来,直接便告诉他们,户部郎中吴承信今晨寅时被人割头于京中著名青楼——香岚楼客房。据陪侍他的妓女交代,当时飞进来一个玄衣蒙面人,也不知是男是女,一出手就打昏了她,她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苏醒过来后,她便见到吴承信已赤身裸体倒在血泊中,死相十分难看。现场又留下了窃国乱军,罪在不赦,该当斩首,以儆效尤十六个血字。
这不是包天符死时现场的那十六个血字吗凌兰诧异而问,难道此案又是倭国奸细所为
高正思冷冷地瞪着白清卓,努了努嘴。唐鉴这才讲道:吴承信一案应该可以排除倭国奸细所为,因为他的职位不同于兵部的包天符,与倭国所图谋的各种军国机密沾不上边。
李井方有些不客气地直视着他:然后呢你们又来我们这里……
唐鉴瞧了瞧高正思,欲言又止。高正思板着一张脸,冷声讲道:你是府衙捕头,有什么话,该说就说。
唐鉴只得咬了咬牙,鼓足中气讲道:户部、都察院已经提供线索,声称近日只有白参将和吴承信在为南兵营补薪一事上有过激烈的争执,甚至出现了拍桌踢椅的过激行为。据此,有司认为白参将你极有杀害吴承信的动机和企图——因为吴大人死了,就没人胆敢在南兵营补薪一事上阻挠你了……
站在一边的顾少伦忍不住大叫起来:白参将会谋杀吴承信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唐捕头,你看看白参将这弱不禁风、沉疴缠身的模样……
李井方也皱了皱眉头:你们又要搞先入为主、欲加之罪那一套
唐鉴被噎得脸色发白,一时说不出话来。而高正思却冷然开口了:他的身子骨儿弱又怎么了要杀人,并不一定非得自己亲自动手不可呀!
李井方盯住了他:高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鉴咳了一声,目光射向了凌兰,口中却道:白参将,令师妹虽为巾帼女子,却能飞檐走壁、身手不凡,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是也不是
白清卓淡声一笑:她有这个能力,不等于她有这个行为。
高正思沉吟了一下,终是锋芒毕露地逼了过来:高某调阅过他们顺天府衙方才的走访案卷——不少人证明,那日在户部争执的现场,凌兰姑娘曾经大骂吴承信是杀千刀的昏官,还当着他的面拍碎了桌子踢飞了椅子以示威胁。当时,吓得吴承信大喊‘救命’!而现在,吴承信也差不多是真的被杀千刀了!
凌兰听罢,莞尔一笑:依照你的说法,本姑娘骂过他就等于我会杀他高大人,实言相告吧,我凌兰虽是江湖儿女出身,却也知道像吴承信这种昏官、败类,应当依堂堂律法治其罪、枭其首,才能令天下士民有所服、有所畏。我这样一刀宰了他,倒有些污了我手中宝刀!
讲得好!讲得好!白清卓深深赞道,师妹,你如今是越来越成熟了。那个真凶虽以窃国乱军之罪名私自杀了吴承信,其见识远远不及你一介江湖女子!
高正思脸皮涨红,不好再以强势而逼之。唐鉴立刻又插上一句:既然凌姑娘自称未杀吴某人,那么你今晨寅时却是身在何处
我昨夜一直在侧厢房入睡,顺便保卫我二师兄的安全。凌兰朗然答道。
有谁可以证明吗唐鉴继续追问。
寅时之际,夜深人静,没有谁可以为我证明。凌兰平静而答,先前韦院主是在厢房里为我配过一个侍女,我嫌她聒噪,遣走了她,所以我后来一直是独身起居。
照你这样说来,当时也并无旁人证明你未离开过东霖院了唐鉴咳了一会儿,只得厚起脸皮说道,那……那就有请凌姑娘随唐某回顺天府说个明白。
回顺天府说个明白白清卓瞧了一下李井方,冷冷一笑:上一次李井方参军也配合你们到顺天府衙说个明白,后来是怎样一个明白法,你我心中没数吗你拿出真凭实据来,我立刻让师妹跟你走;你若拿不出来,便请回驾吧。
唐鉴又被噎得一脸僵青,但他此刻确也不敢再向白清卓甩硬话了,只得瞅向了高正思。
高正思皱着眉头,语气半软半硬地插话进来:白参将,凌姑娘确有飞檐走壁之能,那一日在吞胡宴上我是亲眼见过的。万一她真的是为泄私愤,背着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半夜离开了东霖院呢你又没一直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你能完全保证无误
白清卓正欲开口,顾少伦却大叫起来:我……我……我能证明!
你……你怎么证明高正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难道你昨夜竟是一直和凌姑娘共处一室吗
凌兰脸色顿时一片绯红,几乎同时和顾少伦一起喊道:没有!
既是没有共处一室,那你怎么证明这位凌姑娘没有半夜离开房间潜往香岚楼刺杀了吴承信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顾少伦吭哧吭哧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因……因为昨夜我睡不着觉,在她房间外的院坝里酝酿作诗了好几个时辰,一直没看到她从房间里离开过……
一个人待在别人门外酝酿诗思还酝酿了好几个时辰高正思笑得十分隐晦,顾少爷,你可真是很用心啊!
嗯。我一向都知道顾公子很是用心。白清卓也笑得很深很深,少伦,看来你的诗作离‘踏入佳境’不远了。
凌兰却跺了跺脚,涨红了玉颜:顾少伦!你……你……
我……我就是这样做的……你们可以去问府中扫地的张大爷,今早他还在院坝里碰见过我的……顾少伦略显紧张而又不失认真地讲道,而且,我在院坝里也是一边酝酿着诗思,一边暗中护卫白参将的安全嘛……
你……你还能护卫白参将的安全高正思诧异说道,他从不知道顾少伦的底细,你看你,连撒个谎都圆不过来了……
唐鉴在那边却是横眉一竖:顾少伦,其实你真的一直待在凌姑娘房门外守着,也不能为她证明什么。
为什么顾少伦又叫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你和白参将、凌姑娘都是来自喜峰关的同事,而且彼此间关系甚为密切,你完全有帮助他俩故作伪证的动机!唐鉴的话来得十分尖锐!
你……你……你真是满嘴屁话!顾少伦被气得有些失态。
唐鉴自己明白,这几日里,先是萧虎臣、李如松在吞胡宴上遭到倭国奸细公然刺杀,后是户部高官吴承信在香岚楼被人斩首示众,顺天府衙在风口浪尖上已是岌岌可危!如果这一次再找不到顶缸的,钱济之、唐鉴自己都会被一撸到底、革职下狱!于是他心肠一硬,脸色一厉,向白清卓肃然说道:白参将,请恕唐某无礼——唐某一定要带走凌姑娘回衙门问话!
高正思也从旁讲道:白参将,唐捕头是依法办事,你身为朝廷命官,不该知法而阻法。
白清卓见他二人紧逼上来,不禁冷声笑道: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谁也颠倒不了黑与白。我再说一次,高大人、唐捕头,你们拿不出真凭实据,便休想带师妹走。
一时之间,双方横目怒视,僵持了起来。
正在此刻,何远的声音从室外悠然传来:你们双方都是想破获真凶的,何必如此对峙何不随我去现场查看一下吴承信究竟是怎样死的,然后再来讨论谁是谁非!
吴承信的尸体横躺在木板上,全身上下深深浅浅、长长短短足有一百多道伤痕,显得纵横交错、沟壑成网。看得出来,凶手恨他甚深,对他下手极重,在他临死之前,对他折磨甚厉。
白清卓、何远、凌兰、李井方等人都上前细细察看着,神情似是各有所思。
高正思在一旁冷笑道:他这惨状,哪怕是称不上‘杀千刀’的,也至少是被‘杀百刀’了!他若确有该死之罪,似也不当受此折磨!泄私愤而忘律法,岂是侠士之所为
他话语间阴阳怪气,白清卓、凌兰、李井方等人听了只当放屁。
而唐鉴则凛然而立,只是看着他们的举动,并不多言。
半晌过后,何远已看罢尸体的所有刀痕,身形一起,和白清卓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突然拔出刀来,令人极其意外地朝凌兰呼地劈了过去:凌兰!看来这人真是你杀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变生骤然——凌兰猝逢狙击,惊怒至极,也不及答话,慌忙跳开一步,而何远的刀锋已然紧随而至。她只得本能地抽出腰间利剑使劲格挡起来!
你……你……顾少伦正欲跃起,却被白清卓一把紧紧拉住,向他暗暗使了个眼色。顾少伦顿有所悟,这才停下了身。
只见何远身似游龙、刀若流光,一招一式挟有海雨天风一般的咄咄气势,劈来时劲沉如山,挑去时力拔千钧,抡圆之际恍同团团刀花,把凌兰裹在当中四面逼近。
他的刀势之猛不留余力,连李井方看了也暗暗皱眉,不禁为凌兰捏了一把冷汗。
而凌兰则是翩若惊鸿、剑似寒光,使出吃奶的劲力,上封下挡、左支右应,一柄利剑舞成朵朵银莲,风声飒飒,姿态曼妙至极也灵动至极。
在大珠小珠落玉盘、长箫短箫和瑶琴的一片清越悠长之音中,他俩已是硬碰硬刀剑相交,不知交换了多少绝招。
但很显然,还是何远刀法更胜一筹,刀刀刚猛、层层逼近之下,已迫得凌兰娇喘微微、香汗涔涔。
全场只有高正思在旁边看得心花怒放:这凌兰若是作为真凶一旦被拿下,白清卓还能中立于外、独善其身吗不过,这一次锦衣卫怎么会突然帮助自己这一方呢难……难道白清卓已在宫中失宠了
他正暗暗思忖,却没察觉自己身边的唐鉴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
终于,铮地一响,何、凌二人的刀光剑影蓦地一触而分,双双倒飞开去,对面而立。
凌兰瞪圆了一双美眸,气呼呼地盯住了何远:何远!我看错你了!原来你也是一个黑白不分、是非难辨的莽夫!只知道乱砍乱杀!
顾少伦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道:何远,你刚才刀刀都是杀招,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何远面沉似潭,一言不发,待得呼吸平复之后,才转脸深深看向唐鉴:唐捕头,你可看清楚了
唐鉴一直是铁青着脸,没有即刻说话。
高正思回过一丝异味来,诧然问道:怎么回事
我刚才已经将凌姑娘所有的招式都逼出来了,大家也都看到了。何远收刀还鞘,娓娓地讲道,杀死吴承信的刀法,又快又准又狠,无一招不是刚猛至极,完全是壮健男子所用的阳刚一路。凌姑娘的刀法,或者说剑法,又轻又快又巧,多是刺穴伤人,缺乏那一份久蓄而成的悍厉之气。所以,吴承信绝不会是她杀的。顺天府应该另寻真凶了。
高正思怔了一下,马上又怒喝起来:你说不是就不是凭什么
凭我何某人是锦衣卫里数一数二的刀法行家!何远将腰间刀鞘重重一拍,眉峰直耸,傲然说道。
高正思还欲发作,唐鉴闷声闷气地把他拉过一边:高大人,何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凌兰这时才明白过来,盯着何远的目光中不觉透出了一丝娇嗔:原来你是用刀法逼我出招自证清白啊!但你刚才确实下手太狠,万一我招架不住……
何远直直地看着她:若是一不小心伤了你,我来照顾你便是。
顾少伦在一旁瞧着他俩言来语去,表情显得又惊又急,却又只能干瞪眼而已。
何远忽然又换上了一副温煦的笑容,转向唐鉴款款而道:你回去告诉钱府尹一声,这个吴承信的案子,就由我们锦衣卫接手了。也免得你们顺天府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抓乱闹,反而损了京师的祥和之气。
当祥和之气四个字从一向冷面如铁的锦衣卫头领何远口中文绉绉地说出来时,在一旁听着的白清卓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本来正垂头丧气、自叹倒霉的唐鉴听得此言,明白这烫手的山芋竟被人接了过去,他大喜道:多谢何大人如此美意。我顺天府感激不尽!
回到东霖院后,何远屏退了其他诸人,单独和白清卓留在阁室里。他双手负背,眉头紧皱,神色颇为峻肃,一开口便向白清卓直问而来:你看出来了没有吴承信尸身上的刀伤似是用四五种不同的刀法所造成的……
其中有一种就是来自金刚堡血刀营的辽东刀法,上一次我们曾经在包天符的尸体上见过。白清卓也直截了当地答道。
何远微微一叹:我从顺天府衙的暗线口中得知现场留有窃国乱军四字,就即刻赶将过来了。所以,我才会阻止唐鉴他们的乱抓乱为。
白清卓端起茶杯徐徐呷了一口:那日在户部和吴承信就南兵营补薪一事争执时,我看见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曾经想到过此人在打压边军、以文抑武上做得如此露骨,竟然丝毫没有吸取包天符的教训,可能会落个与包天符一样的下场——结果,他果然被那一股势力斩杀了……
何远眼底的光芒闪了一下:上一次大家都认定了包天符为倭国奸细所杀,可能吴承信也没想到‘窃国乱军’四个字会是针对自己而发吧!不过,从现在起,这血淋淋的‘窃国乱军’四个大字会让一部分人好好反思一番了。
白清卓沉默片刻,才悠悠而言:他们采用这种血溅五步的手段终究是不对的。善政,从来不会建立在恐惧的基础之上。
‘圣手狂生’不愧是‘圣手狂生’,这几句话可谓是圣哲之言。何远深深赞同,似又想起了什么,认真讲道,有一个消息,我也是昨天下午才收到。派去徐方深的老家调查情况的锦衣卫兄弟们回来了。先前他们在乡间到处询问,乡邻左右谈起徐方深的去世都毫无异议。后来,他们偷偷掘开了徐方深的坟墓,发现里面果然埋着一具空棺!但后来拿了徐方深的家人们讯问,他们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果然是以处心积虑的‘假死’来瞒天过海。把他的家人们都放了吧,免得累及无辜。白清卓长长一叹,徐方深作为一个死士,必是背着他的家人在暗中做了这一切的。你们在他的家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你呀!总是这么好心肠!何远微笑了一下,我也是这样吩咐下去的。不过,既然从他们口中找不到真相,那么就只有你帮我们寻找真相了。
哦你这是拿徐方深家人来绑架我了白清卓浅浅一笑。
唐鉴、高正思也未必不清楚吴承信并非你白清卓所杀。他们又何尝不是拿凌姑娘的所谓动机嫌疑来逼你出手追查真相何远嘻嘻笑道。
白清卓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嫌弃的一张面孔一样失声叫道:所以,你又从中跳出来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在赢得我小师妹一腔好感之后,末了却把追查真相的担子甩在我这个冤大头的肩上!我告诉你,你后边至少还有两三个强劲对手,你想独占我小师妹的芳心,还难得很!你最好不要先把我得罪了!
占你小师妹的芳心,我自己去办,暂时不用你帮忙。何远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笑容,你还是先帮我们追查吴承信案件幕后的势力更加要紧。
白清卓瞪了他几眼,终于言归正题:关于徐方深的刀法造诣,他生前的邻居、友人和辽东镇那边是怎么评价的
何远思忖片刻,答道:辽东镇幕府当时所存的几个老吏谈及,徐方深在血刀营的刀法水平仅次于洪尔林,是金刚堡驻军里面的第二高手。难怪在当年金刚堡一役中,他俩可以护着田文豹一路杀出重围。
白清卓叹道:那个幕后主谋把洪尔林、徐方深这样当年曾受窃国乱军之苦的老兵干才聚拢起来对朝廷施以报复,实在是处心积虑、机深刺骨啊!
何远皱眉说道:无论如何,总是任由这些徐方深之徒擅开杀戒、耸动人心也不行啊!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白清卓取出那枚四象太白石在掌心中把捏着,深深叹道:这一股势力的目标其实很明确了,包天符被他们视为窃国乱军,吴承信也被他们视为窃国乱军,而在百官之中与包、吴二人言行相似者还有谁,谁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朝廷里重文轻武、以文抑武的官员可多了:方应龙、石星、高正思,等等。何远掰着手指头数了过来。
既是如此,就在他们这几个人身边埋下你们锦衣卫的暗桩,然后便守株待兔也可、引蛇出洞也行。白清卓淡淡道来,特别是方应龙、石星,他俩位高名重,徐方深之徒一定会找上他俩的。
你说得对。不过,采用守株待兔之法,未免太过愚钝了……何远若有所思地言道。
你想引蛇出洞白清卓笑道,你准备如何引蛇出洞
依何某之见,还是可以利用南兵营补薪这个导火索,你和凌兰再佯装去石星那里大闹一场……石星若不反对也就罢了,倘若石星仍和吴承信一样强烈争执、态度严苛,他必会引来徐方深之徒的斩首猎杀。那时候,我们便可在他身边收网捕鱼了。何远双眸寒光闪闪,沉声道来。
白清卓听完,突然沉默了,眼底精光一凛,深深然射向他去:原来你今天弯弯绕绕做了这么多前戏,就是想把这一条计策从我的口中钩出来呀!不对,你没有这么聪明。应该是你那位义父张公公教你这么说的吧
何远满脸发红,似是承受不住他这两道目光的重量,缓缓垂下头去:我也知道没脸在你这里说这些话。但是,洪尔林、徐方深之徒和金刚堡事件的余波,已经成为张公公最大的心病。近来,陛……陛下也对张公公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他亦如坐针毡,我看了也难受。清卓兄,你应该知道张公公在当今朝局中的作用——他一旦失去圣宠而倒下,日后内廷中还有谁会像他那样力挺申阁老和你呢
白清卓掌中捏紧了四象太白石,久久地静默着。终于,他开口了:你觉得抛出一名高官为饵而诱捕徐方深之徒,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吗真的要想一劳永逸断绝祸根,是朝廷应当改变重文轻武、以文抑武的错误方略,争取做到‘文武并重、内外兼修’!
何远徐徐而叹:你所说的,我们何尝不知可这是要改变大明朝的祖制,只有陛下才能实行。而张公公只能曲为周旋,就像上一次建议陛下废除宦官监军之制那样。
白清卓见他讲得十分恳切,心有不忍,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放心——你回去转告张公公,他的这条引蛇出洞之计,我会权衡思量的。徐方深和他幕后的那股势力,我一定会帮你们全力揪出来的。在此之前,你们还是要先守株待兔。我会让罗乞泰的弟兄们好好配合锦衣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