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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寄望日,西北飘雪不止。
呼出的热气混合刺骨的凛冽。
姚老将军已在战场数日未归,
谢安留下几处前朝王侯的埋骨地便也不知所踪。
军中物资所剩无几,
挖出财宝虽尚有存货,
但运输物资的路已被大雪封住。
军中所有将士整装随时待命,
此时,没人离得开这离死亡与兵刃最近的沙场,
但若一直如此,
必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在背着爹娘踏上万里行军路的时候,
在那一轮不归月下,
我所有的期盼都是等这天下安乐,
我就随爹娘一起渔樵耕读,江湖浪迹。
但眼下这将倾盛世、深渊在侧如影随形的情景,
无时不在逼迫着我做着选择。
太后派来充作监军的死太监延庆满脸阴郁的冲入大帐之时我仍没作出抉择。
那太监怒气冲冲的指着帐外的黄天道:
呵!我当事谁呢!姚将军竟只留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留守驻地,怪不得那盗墓贼大张旗鼓的潜入我的营帐,你们倒是连人家人影都抓不到。
我问他可有少了什么,那厮却支支吾吾的张不开嘴,
是了,定是见不得光的物件儿。
我虽厌恶此人至此,
但又不得不出去寻那贼人。
只因此人是太后身边的亲信,
太后又把持这这大半的朝堂,
如若轻易将他得罪了去,
那姚老将军必受其扰。
我不忍。
再者,
能自由出入这铜墙铁壁般的军营的至今我只见过那一人。
谢安寻到我时我已中箭躲在一处墓室,
同行几人生还与否我一概不知。
迷糊间,
我只知道周身寒冷刺入骨髓,
但内里的燥热好似假象般蒸人。
有人褪去了我身上冰冷的甲胄,
轻轻剥去了我血迹相黏的里衣,
触及我身前裹胸时却是指尖一顿。
接着,
断箭拔出时撕扯着筋骨的疼痛险些将我惊醒,
模糊中我瞥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
为何那人的脸却这般的红
草药的土味儿萦绕周身,
多日不见的炽热将我轻轻环住。
当我抬头时,
谢安阖着眼,
若是忽略他眼底的乌青和下颌的胡渣,
应当还算得是个少年。
眼前人悠悠转醒,
懵懂间四目相对,
腾的一下少年便别过头去。
再回首,
耳尖已是通红一片。
我名谢安,字抒怀,年十七,京城人士,尚未婚配,也无通房。家中只一长姐,不过已嫁人多年。双亲健在,良善宽厚,婚后定不会为难与你,也不会催你生子,将你圄于朱门高墙。我还有些田产铺子,养你应当足矣。你,可愿
我伸手覆上谢安前额,
受伤高热的是我,你怎得说这些胡话
我极力忽略方寸间旖旎的异常,
笑着调侃,
亲眼看着少年亮如星辰的眸子由忐忑平添几分落寂。
失意只是片刻,
眼前人又扬起了初见的玩世不恭的笑。
心照不宣的共同揭过那个不是那么合时宜的话题。
太后在军营放了个眼线,是监军太监延庆。军营补给一事自姚将军带兵走后在我管辖范围内,他已捉贼之由并上将军的前途相要挟,我不得不带兵来追。只是不想太后的胃口竟这般的大。
我起身穿戴整齐,
坐在篝火旁望着少年漂亮的眉眼。
转头,
瞥见了少年自包袱露出一角的龙凤发钗。
凤钗并不少见,
但盘着龙的凤钗,
自古以来可只有那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能配。
而镶了东珠的龙凤发钗,
听闻只有已经仙逝的顺德太皇太后佩戴过,
而且已经随了葬。
我一瞬不瞬的盯了那少年一会儿,
心中猜测无数。
你,是不是刨过皇上祖坟
我本以为他会否认,
没想到谢安听到后竟真的顿了一顿。
你从延庆那拿的就是这个
不等少年回答,
我又问道。
没错,不过,是物归原主。这也不是顺德太皇太后的原件,算是复刻的仿作。只不过刚做出来就被他偷了去,还暗害我被追杀至此。太后预备自立为皇,此物可堵天下人悠悠众口,名既正,言也顺。少年正色而答。
先前我只当他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盗墓小贼,
但他既能牵扯上朝中之人,
怕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简单。
你是官儿,也是皇帝的官儿。我笃定道。
谢安要回京赴命,
分别时,他说:
阿陈,你要平安。
阿陈,我备好红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