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蜡烛靠在桌布上,锦布伴随着她手中的蜡烛滋滋燃烧着,如同桃夭心中的复仇之火,逐渐蔓延到木架,最后将那一座座黑框金漆的牌位也吞噬了进去。
她始终捏着那支蜡烛,白蜡滴在手上,掌心的刺痛,让她心中愈发冷静,眼神也逐渐冰凉。
“小姐!小姐!!”门外,琴心的声音传了进来。
琴心按桃夭的吩咐回去给书韵递了话,只觉得心中不安,又回到了祠堂。
孰料,却看到祠堂开始冒出滚滚白烟,当场吓傻了,甚至忘了喊人灭火,就拔腿往里冲。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比她更快一步掠入祠堂大门。
一股掌风呼来,将冲进去的琴心直接掀翻。
她整个人飞了出去,倒挂在门外的桂花树上,晃得差点吐了。
她盯着晃动的祠堂大门,心里浮现刚刚瞬间看到的黑色身影。
那人……好像是……
脑海中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琴心睁大了眼。
承王!
承王不但没走,还回来救她家小姐了!?
不知为何,琴心一颗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开始大声嘶喊。
“家祠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
火场内,桃夭手里还握着那支未燃尽的蜡烛,掌心也被白蜡烫得发红起泡。
可她似无所觉,只看着那些牌位被火吞噬,脸上才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突然,有人一把拽住她的后衣襟,一只长臂不容分说揽住她的柳腰,扛起她飞掠而出。
桃夭吓了一跳。
可当那人身上的味道穿透火场的焦味,钻入鼻息时,桃夭内心大定,唇角勾起一抹笑。
这人,比想象中有趣。
双脚落地时,桃夭脸上的笑容还未散。
夜澈却是紧绷着脸,一双深锐的眸子几欲凝成霜,“退亲不成,就宁可赔上自己?”
“早知你不惜命,本王也不必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桃夭被他说得一脸懵。
直到琴心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小脸白得不成样子,才恍然明悟,“你以为我要自焚?”
此言一出,夜澈诧然看她。
仿佛在问,难道不是?
桃夭扑哧一笑,“我这条命还有很多事要做,恨不得当成十条用,怎么舍得死?”
还没有将那些人踩进地狱,她怎么能死!
夜澈盯着她的双眸,仿佛在确认她所言的真假。
察觉到夜澈还搁在腰际的手,桃夭悄无声息退开半步,夜澈似才反应过来松了手,顺势漠然撇开眼。
“本王还以为,你想赖账。”
桃夭心知肚明,笑道,“臣女胆子小,怕王爷追到阴曹地府找我索命,怎敢赖账。”
夜澈不以为然嗤道,“说得好似你去过一样!”
桃夭笑笑不语,转身接住了哭着朝她扑过来的琴心。
“我的小姐,你是不是想吓死奴婢啊!”琴心捧着桃夭脏兮兮的脸,哭得稀里哗啦,又急急拉着她转了一圈,“快让奴婢看看,伤哪儿了?”
“我没事。”桃夭藏起受伤的手掌,却没躲过夜澈的眼。
“你先回去吧,她们快来了,你在只会无辜遭罪。”
“可是小姐一个人……”
“谁说我一个人?”桃夭一把抓住夜澈的胳膊,“有王爷在,你还怕本小姐吃亏?”
看着夜澈,琴心倒是真安心了不少。
小丫头灰头土脸地走了,夜澈睨了一眼被她攥紧的衣袖,“可以放手了?”
洛桃夭有些窘迫松手,“嘶……”
一动才发现,手上的伤口跟他的衣袖黏在一起,拿来后传来阵阵火辣的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夜澈冷着眼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瓷瓶,挑开瓶盖,“手掌伸出来。”
一副夫子拿着戒尺要打手掌心的既视感。
桃夭没忍住,笑盈盈摊开掌心。
冰凉的药水漫过伤口,灼痛感渐渐平息,桃夭钝痛的心也仿佛被缓和了一瞬。
“像王爷这样的人,为何外面的人都说你不好?”她看着他漠然的轮廓,突然语出惊人。
夜澈诧异了一瞬。
随即轻笑出声,提醒她,“娉霜是怎么死的,这么快就忘了?”
桃夭不以为然,“那都是该死的人。”
“这世间没有谁本就该死,不过弱肉强食罢了。”
夜澈的话敲进她心坎,泛起阵阵涟漪。
“王爷说得对。”她笑了笑,满是薄凉,“成王败寇,若不想死,就变得比别人更狠,更强。”
夜澈眯了眯眼,想起地上那具尸首,“里头的人欺负你?”
桃夭摇头,学着他的语气摸着下巴,“弱肉强食罢了。”
“我比她强,所以她死,我活。”
本是玩笑,可夜澈没有笑意。
他定定看着桃夭,没有错过她漆黑的瞳孔中紧锁的恨意和伤痛。
可不知为何,他不想再问。
不远处,一众奴仆提着水桶匆忙而来,跟在人群身后的,还有脸色发白的阮玉竹。
管事满脸无奈禀报,“夫人,火势太大了,咱们来晚啦!”
“你是说祠堂里……”
整个洛氏祠堂,都……都……
阮玉竹眼前发黑,整个人晃了晃,她一把抓住管事的衣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摇头,“老奴也不知道啊,刘嬷嬷和大小姐还在里头呢!”
阮玉竹似才想起,桃夭被她罚跪祠堂了,她神色渐渐冷静下来,眸间思绪翻涌。
“若是里面的人救不出来了,就带着人往东边浇水,一定不能让火势蔓延到主院!”
对于阮玉竹的反应,管事明显愣了一下,在姜嬷嬷的示意下连忙应是。
高大的桂花树下,夜澈揽着桃夭的腰,眸色沉沉,“你不是临安伯夫人亲生的?”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母亲对身陷囹圄的女儿该有的态度。
桃夭眉眼弯弯,“从我记事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我是父亲游历时跟一个贱籍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早死,父亲不忍我在外头独自长大,就把我带回府里记在她名下养着。”
虽然刚刚认识,可她已经深知夜澈的敏锐。
也不打算全瞒着他。
“她说为了父亲的名声,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说我占据了洛紫昙的嫡长女之位,让她的女儿也跟着受尽委屈。”
“所以,但凡洛紫昙和洛芸梨想要的,我都必须让给她们,否则,我就是忤逆不孝,对不起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夜澈看着她的侧颜,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洒在她脸颊上,映出了光怪陆离的神采。
艳阳照人,春暖花开。
可他只是坐在她身边,却感觉得到她周身溢出的冰凉寒气。
该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痛下杀手后,亲手点燃了洛氏祠堂?
“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好人做到底?”身侧的女子忽然道。
夜澈回过神,就见她猛地往下跳。
桂花树不算矮,整个人急坠而下,不死也得瘸腿。
他紧跟着跃下,在半空中拽住她的衣襟往上一提。
落地时,桃夭被一个温暖的身躯抱在怀里。
她顺势揽住男人的脖子,眼底流过一抹狡黠。
夜澈忽然发现自己中计了,就听见不远处一声疾呼。
“桃夭!”
阮玉竹看见桃夭被夜澈抱在怀里,原本来到喉咙口的谩骂生生咽了回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桃夭双脚落地,连忙退开几步,满脸羞涩朝他福了福身,“多谢王爷相救!”
又对阮玉竹呜咽着开口,“女儿来到门口,发现祠堂竟然着火,我冲进去救刘嬷嬷,差点就出不来了……”
她伸出手掌,让众人看见她掌心的灼伤,“还好承王殿下及时赶来,救了我……”
阮玉竹身后的管事听见桃夭竟然冲进去救刘嬷嬷,心里隐隐动容。
比起夫人听到有人困住时的漠然,大小姐仁心仁德,对下人也向来宽厚……可惜,她总是不受夫人待见。
阮玉竹不知身后之人心里的小九九,只看着夜澈一脸震惊,“王爷不是送公主回宫了,怎么会?”
夜澈掀起眼帘,从怀里拿出桃夭给他的舒宁香,“本王有意买断这款舒宁香,这才去而复返,怎么,伯夫人是嫌本王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