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祈若斐两小无猜,人人认为我会同他喜结良缘。
他却喜欢上了宫中受尽宠爱的贵妃。
撞破他们苟且那日,我撕毁婚约,发誓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贵妃诬陷我害了他们的孩子。
他信了,将我关进自家地牢。
【林归霜,你欠晚溪的,我会一样一样讨回来。】
他们将我害了洛晚溪孩子的事情写成告示贴遍了京城,人人都说我残忍至极,嫉妒成性。
墙上一排一排的刑具在我身上过了数不清多少遍,洛晚溪在我脸上都被划了数十刀,刀刀见骨,拔了我的指甲,踩断我的十指。
我终于找到了守卫放松警惕的机会逃出去,可他们把陪着我长大的丫鬟挂在城墙上逼我回去。
我又一次跳进火坑。
洛晚溪说想看看我被绑在马车后能跑多快,祈若斐便将我活活拖行致死。
可笑的是,我死后,祈若斐将我当成他心中的白月光。
与洛晚溪缠绵时,嘴里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怨念不平,再睁眼时,我跪在地上,他们在榻上被翻红浪。
我重生在了洛晚溪贴身丫鬟的身上。
1
【贱婢,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沐浴】
我从重生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扶着洛晚溪进了浴桶。
【若是阿斐能留下来就好了。】
她靠在浴桶边上,仰头阖眼,像是还在回味刚刚的情动。
可惜这是皇宫,祈若斐每次进来都是小心翼翼,留在常宁宫过夜更是奢望。
洛晚溪白皙的皮肤上开了一朵朵红梅。
方才这丫鬟原本的记忆告诉我,她从不舍得让这些痕迹很快消失,每次跟祈若斐苟合后都会找借口不侍寝,等痕迹自然消失再去见皇帝。
【我只恨林归霜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废物一个,死了倒是坏了我的好事。】
洛晚溪猛地睁眼,语气里全是恨意。
【阿斐还不肯告诉我把她埋在哪儿了。】
【汀兰,你明天就去查查那贱人到底葬在哪儿,找人把尸体挖出来烧了!】
我没说话,手上却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我不知道她为何恨我到这个地步。
父母早亡,我不过是靠着先帝对我爹娘的一点愧疚被封为郡主。
人人都觉得我幸运,从小到大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可十五那年进宫赴宴,我却看到了未婚夫在榻上解开洛晚溪的腰带。
那时洛晚溪已经是皇帝的婕妤。
而她进宫之前,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很清楚,若是我把事情闹大,祈家和洛晚溪都不会放过我。
先帝死了,没人再给我撑腰。
所以我只提了退婚,以后不会打扰他们。
可他们还是将我折磨致死。
【贱婢!】
洛晚溪的巴掌猛地甩在我脸上,拉回了我的思绪。
【下手这么重是要疼死本宫吗!】
我慌忙叩头,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种计划。
【娘娘恕罪,奴婢方才只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办法】
浴桶中的人坐直了身体。
【说说看。】
【小侯爷怀念林归霜,并非怀念她本人,只是留恋她过去的某些特质。】
【这些特质,娘娘也可以拿来用。比如,京中贵女,只有郡主从小喜欢栀子熏香。】
【放肆!】
一个茶杯砸在我头上,温热的血液顺着额头渐渐流到下巴上。
这具身体居然没感觉到多疼,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你居然让我模仿一个死人】
【娘娘。】
我膝行两步。
【林归霜已经死了,就该利用到极致,不是吗】
她沉默良久。
【明天叫岸芷去查查林归霜的方子。】
【是。】
我起身离开,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血。
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
这香料,就是开始。
......
半个月后,祈若斐来了常宁宫。
一进屋他就愣住了。
【这香,是从前归霜用的】
【是啊。】
洛晚溪起身,肩上一层薄纱缓缓滑下,露出雪肤。
【归霜从前毕竟是我的朋友,现在想来,或许我对她太残忍了。】
【可她已经死了,我也只能用这香怀念她了。】
【晚溪心善。】
祈若斐笑着揽住洛晚溪的腰。
不多时,两人眼中满是欲望。
所有奴婢都被遣了出来,只有岸芷在里面伺候。
我站在门外默默计数。
不到一刻钟,屋内传来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接着,祈若斐怒气冲冲地从房间中出来。
寝殿内,慢慢有了女子的啜泣痛呼声。
我知道,是洛晚溪气急,拿岸芷撒气。
那香料方子里极不起眼的一味草药,已经绝迹了,
只有郡主府有。
我死后,郡主府被一把火烧了,那药也没了。
所以岸芷只能找气味相同的千命草代替。
可方子里还有一种药,跟千命草在一起有短暂的催情效果。
催情过后,便会让中药的男子不能人道。
是个太医都知道,可惜岸芷不通医术。
洛晚溪自然叫我去问罪,可方子是岸芷找的,用千命草代替也是她做的,与我无关。
屋内岸芷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从前在祈家暗无天日的打牢,就是她叫人带来野狗撕咬我。
深夜,我离开常宁宫,去了御花园一个角落。
只有月光照在地上,我低下头寻找着什么。
很快,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归霜】
2
我故作惊慌地回头,跪下行礼。
祈若斐声音有些失望。
【汀兰,这么晚了你不在常宁宫,来这里做什么】
【回小侯爷,奴婢白日里丢了簪子,在此处寻找。】
他神色恍惚,没有答话。
我和他第一次遇见,就是在这里。
彼时我只有四岁,进宫陪太后却在路上丢了最喜欢的珠花,哭着拽住宫女的衣服要她们给我找回来。
过了许久,我哭得眼睛疼也没找到。
就在我失望至极的时候,祈若斐路过这里,打听清楚后凭着小孩灵活的身形爬上假山,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了珠花。
而我死后,或许是怨念太深,灵魂未散,天天跟着洛晚溪和祈若斐。
我知道我死后他就经常来这里,深夜对着假山和月亮喃喃自语我的名字。
我没有再等他的回答,拿起被故意丢在草丛里的簪子准备离开,却被叫住。
【能陪陪我吗】
【抱歉,侯爷,奴婢该回去伺候了。】
离开前,我又听到他在唤我的名字。
【叫你半天也不见人影,你是死了吗!】
一进寝殿,又是一个杯子被砸在我脚边。
我没有辩解,利索地跪下,瓷片刺进膝盖,我恍若不觉。
【回娘娘,奴婢方才去打听陛下这几日的行踪了。】
【陛下这几天去淑妃宫里比较勤,可是彤史记录两人并未同房。】
【可见是淑妃不讨陛下喜爱,若是来了娘娘这里,娘娘必定承宠。】
【你明知本宫不愿意侍寝。】
我抬头看她。
【奴婢知道,只是现在非侍寝不可。】
【小侯爷跟您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在乎您,可您不能自己低头,否则以后有矛盾便全是您受委屈。】
【男人和女人一样,都会吃醋,既然有现成的皇上在,娘娘不妨让小侯爷酸一酸。】
【你确定这法子能行香料就是你出的主意,结果弄巧成拙,这次要是再失败,后果你能承受得住。】
我俯身磕头。
【娘娘,这法子,赌小侯爷对您的爱。】
洛晚溪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自信不已,天亮就端着点心进了养心殿。
自然有人把话传给在宫外的祈若斐。
可他因为自己不能人道这件事憋着气,也忍着不进宫。
直到两个月后,洛晚溪怀孕了。
【汀兰,怎么办】
洛晚溪少见地慌乱起来,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刺进我肉里。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我怀孕了,怎么办!】
【娘娘,小侯爷与皇上同您房事就差了一天,谁知道您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洛晚溪动作猛地顿住。
是啊,谁知道孩子是谁的呢
那晚两人都受了催情香的影响,祈若斐知道自己进行到一半便不行了,可前面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洛晚溪更是意乱情迷,直到祈若斐离开她没弄清楚发生什么。
【不错,赏你的。】
洛晚溪勾起嘴角,将一只金簪丢进我手里。
【去宫外给阿斐传信,就说我怀了他的孩子。】
祈若斐到底还是在意洛晚溪,一听到消息便喜不自胜地进宫。
一时间寝殿内全是笑声。
可好景不长。
洛晚溪窝在祈若斐怀里。
【我总觉得,是我从前那个孩子回来找我了。】
【若不是林归霜,我与他也不可能时隔这么久才能重新做母子。】
祈若斐手一顿。
【晚溪,归霜已经走了,不要再提这件事。】
许多天来积攒的委屈一瞬间爆发。
【祈若斐,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林归霜那个死人!分明是她害我!】
3
【够了!】
祈若斐猛地站起身,想动手,目光却看到了洛晚溪还没显怀的肚子。
许久,他还是放下了手。
【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说归霜坏话。】
他转身便走,洛晚溪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三日后,皇帝南巡体谅洛晚溪有身孕,没有带她。
送走皇帝后,她神色不明。
【去找阿斐,就说我要出事了。】
我心里一颤。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毕竟当初她就是那样诬陷我的。
祈若斐在乎她的命。
我带着祈若斐赶进宫时,洛晚溪已经登上了冷宫的一处高台。
秋日里的风很大,似乎要把她吹下来。
【晚溪!你别胡闹!】
【阿斐,我没有闹。】
【林归霜死了,你却开始怀念她,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会真的爱我。】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便直直倒了下来。
我余光瞥到祈若斐要上前接住她,迅速抢先一步,用自己的身子给洛晚溪做了肉垫。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熟悉的气味飘进我鼻腔。
是祈若斐身上的熏香。
再次醒来时,身边坐着岸芷。
【你可算醒了。】
她拿起一旁的首饰给我看。
【你救了主子有功,这些都是她赏赐的呢】
【娘娘和小侯爷呢】
【他们已经和好了。】
和好
裂痕一旦有了,就不可能和好。
下午我便下了床,提着食盒进来时正好撞上祈若斐。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受伤了就好好养着,这么着急干活做什么。】
【小侯爷多虑了,那底下是一片很厚的草坪,奴婢没事。】
【即使奴婢不接住娘娘,她也不会有事。】
祈若斐的脸色僵住了。
我慌乱地跪下。
【小侯爷恕罪,奴婢绝无诅咒主子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我提着食盒继续往内室走,却在门前停了下来。
【小侯爷。】
【奴婢听说北疆有一种夜明珠,小侯爷若是晚上一个人出来害怕,可以派人去寻。】
【你怎么知道我怕黑】
【昨夜我去寻小侯爷,您虽然不说,手却一直悄悄拉着奴婢的袖子。】
这是林归霜和祈若斐之间的动作。
他怔愣了一下,从腰间扯下一个玉佩。
【多谢你关心,这个送你。】
那是我的玉佩。
我忍着胃里的翻涌接过玉佩戴在身上。
拿我的东西送给像我的人,祈若斐,你真是够恶心。
看他离开,我呼出一口气。
昨夜的草坪能保住洛晚溪的命,那么三年前,她自杀明志坚持说我害了她的孩子,是真的吗
祈若斐已经开始怀疑了。
洛晚溪,你太爱自己了。
连做戏,都舍不得本钱。
给洛晚溪摆晚膳时,我故意露出了腰间的玉佩。
她瞳孔微缩。
很快,岸芷就告诉我,她派人去查玉佩是哪里来的。
我特意买通小丫鬟,悄悄告诉洛晚溪派出去调查的嬷嬷,玉佩是祈若斐给我的。
【你好手段啊。】
洛晚溪居高临下看着我,我则恭敬地低头。
【娘娘说的,奴婢听不懂。】
接下来几天祈若斐不停从宫外给我送东西,或是点心,或是首饰。
眼看着洛晚溪眼里的怒气要忍不住了,我趁着给她整理内室的时候,将她这段时间看的话本子给换成了志怪故事。
她每半个月就要换一次话本子,从前这活也是汀兰干的,她并未怀疑。
只是,我换的,全都是讲人被夺舍后性情大变的故事。
她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终于一个月后,她把福昌寺的大师叫进宫,说自己连日噩梦不断,要大师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大师围着宫殿走了三圈,沉吟片刻。
【并非娘娘冲撞了什么东西。】
【而是这宫里,有死了还祸乱人间的妖孽。】
4
大师说找出妖孽还需要一段时间,洛晚溪就哭闹着要祈若斐进宫陪她。
祈若斐确实进宫了,却不是为了洛晚溪。
而是为了我。
我看着桌上原料难得,做工却有些粗糙的玉簪,自嘲地笑出声。
从前我与他有婚约时,都没有收到过他亲手做的东西。
而今我只是一个和死去的林归霜有些像的宫女,就能让小侯爷纡尊降贵讨我开心。
祈若斐经常来找我,或是在御花园的角落,或是在荒废的宫殿。
我将自己的行踪完全透露给了洛晚溪派来调查我的人。
祈若斐与我的一举一动,她都很清楚。
终于在我故意崴脚,祈若斐抱着我回了常宁宫后,她忍不住了。
她再次找了大师。
当晚,祈若斐来我房间给我上药。
【汀兰,我从前做错了一些事情,想弥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该怎么办呢】
【小侯爷做错了什么】
他直视我的眼睛,眼底情绪起伏。
【我从前,冤枉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已经查到三年前我并未出言刺激过怀孕的洛晚溪。
我笑着扯住他的袖子。
【那小侯爷以后可不能看着重要的人再被冤枉。】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他郑重点头。
第二天,天蒙蒙亮。
我被外面的喧闹吵醒。
洛晚溪和那个大师已经带着一群人围在我门前。
【娘娘,这个宫女就是那妖孽!】
【汀兰,我那么信任你,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要害我】
大师显然已经编造好了一套谎言,一群宫女太监看着我,眼里全是对鬼怪的恐惧。
【只有烧死,才能让这东西不再纠缠娘娘。】
一群人举着火把朝我靠近,我脸上没有丝毫惧怕。
【住手!】
祈若斐从外面冲进来,一脸怒容。
【谁允许你们在宫里乱说鬼神之事!】
他一脚踹开太监,紧紧护着我。
【晚溪,你这次闹得太过了。】
【我闹】
洛晚溪瞪大了眼睛。
【分明是这贱人要害我!】
【鬼神之事本就荒谬,晚溪,吃醋也不能不拿人命当回事。】
我暗自发笑。
【阿斐!你是被这贱人蒙了心智吗!当初林归霜还是郡主,你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汀兰只是个丫鬟,你凭什么护着她!】
【因为你诬陷归霜的时候,我没有给她撑腰。】
话音刚落,洛晚溪脸色猛地白了。
祈若斐打横抱起我往宫外走。
【我绝不允许你再诬陷我在意的人。】
他将我安置在侯府内。
挺好笑的,我住的院子就是从前他许给我婚后住的院子。
【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呐,还有偏房,到时候我惹了夫人生气,你就赶我到这里面睡。】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你安心住下,绝不会再有人欺负人。】
我不会相信祈若斐能护得住我。
深夜,我放飞了手里的信鸽。
洛晚溪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三天,她就带着人来了侯府。
【阿斐,我知道你护着这个贱婢是因为从前我误会了归霜,可若是,汀兰本就对归霜怀恨在心,引导我恨归霜的呢】
【你说什么】
我被几个嬷嬷按着跪在地上,祈若斐本要来扶我,听到这句话,立马停下了动作。
【阿斐,当初就是这丫头故意在我面前嚼舌根,我才会以为那些话是归霜说的,后来加了堕胎药的汤,也是汀兰做的。】
【而且,归霜死后,汀兰找到了她的墓,在墓前用符做了阵法。】
【她是要归霜永世不得超生!】
【证据呢】
祈若斐眼底发红,情绪显然在爆发边缘。
【我派人去问了汀兰的父母,他们都能作证。】
【你还有何话说】
祈若斐垂眸盯着我。
【解释,你解释啊!】
我没有回答他。
良久,他有些站不稳。
【该怎么处置,随你。】
洛晚溪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人抬出来一个大铁箱子,里面全是烧得通红的炭。
她命人把炭铺在地上,成了一条小路。
【汀兰,跪着走过去,给归霜赎罪。】
没有任何人为我求情。
两个嬷嬷直接拎起我丢在炭火上。
灼烧的剧痛几乎一瞬间就让我眼前发黑。
【跪着走!不走就给本宫拿鞭子抽!】
不知道第几鞭子的时候,门外出现一个声音。
【小侯爷,你误会这位姑娘了,她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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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余景】
一身白衣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拉起了还跪在炭火上的我。
【小侯爷见谅。】
【郡主一家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郡主死后,我常去她墓前。】
【那阵法是我指导汀兰姑娘布下的,郡主死得不甘,执念不散,这阵法是为了让她顺利轮回。】
洛晚溪和她找来的大师僵在原地。
我墓前根本没有阵法,是他们找到地方后故意做的。
可现在余景却站出来了。
他是我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据传可算出国运,当年与南疆作战,就是他救了皇帝。
福昌寺的大师,在他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这位大师,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污蔑一个小宫女呢】
那和尚早就满头大汗。
【我,我......】
【汀兰!】
祈若斐终于反应过来,上前要扶着我,我直直栽进余景怀里,躲开他的手。
【小侯爷别这样,奴婢受不起。】
【汀兰。】
祈若斐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父母问责的小孩。
我强撑着从余景怀里站起来,又跪在炭火上。
【小侯爷,不是要罚奴婢吗,奴婢自然领受。】
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跪,身后是祈若斐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条炭火路我还是没跪完,大约一半的时候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国师府,余景坐在床前看书。
【郡主醒了】
【解药吃了吧。】
我就着他递过来的温水吞下药丸。
爹娘的确对他有救命之恩,而我能重生,也是因为他。
意识到自己变成汀兰的当晚,有一只信鸽飞进了常宁宫。
我知道他一直在宫外支援。
祈若斐派去查当年真相的人,就是受了他的引导。
我知道洛晚溪一定会折磨我,于是提前让他准备了保命的药,那药能让我感受不到疼痛。
好在,这一关算是过了。
【祈若斐在国师府门前跪了两天了,郡主要见见吗】
【自然要见,不然戏该怎么唱下去呢】
他扶着我到大门口。
祈若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抱住我。
【汀兰!】
【还好你没事,否则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我没说话,余景按照提前安排好的,将他叫去一边。
【小侯爷,从前亏欠了的人,这次,万不可再辜负了。】
【国师,你是说汀兰和归霜——】
【嘘。】
【天机不可泄露,小侯爷,跟着自己的心走。】
【汀兰姑娘若是真的不在意你,怎么会在我证明她的清白后赌气继续跪,怎么会刚醒就让我带她来见你】
......
祈若斐还是将我带回了侯府。
见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恼,每天换着花样哄我开心。
可每次他想碰我,我就有意无意露出腿上狰狞的烧伤。
他抱着我流几滴眼泪,便没了下文。
直到宫里来人。
【小侯爷,贵妃娘娘见红了。】
正给我剥橘子的祈若斐动作顿住。
【孩子保住了,可太医说要是再有意外,怕是母子双亡。】
【汀兰,晚溪毕竟怀了我的孩子,我......】
【去吧。】
这些天来,我第一次回答他的话。
【我知道你担心她,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将藏在袖子里的纸条丢进香炉。
火星子慢慢吞没了纸上的字迹。
【汀兰姐姐,香料方子已经放在小侯爷能看到的地方了。】
6
祈若斐进宫不久,便冷着一张脸回了侯府。
他推门进来将给我带的吃食丢在桌子上,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贵妃娘娘状态不好吗】
他不肯回答我。
可他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晚溪性子娇纵跋扈,手底下的宫女受她虐待的不少。
我自然能买通一个。
让她把之前的香料方子放在祈若斐进宫后能看见的地方。
他知道真正的方子,必定会深究里面塞进去的千命草。
一问太医,就能知道当日的真相。
而在中香之后,是不可能怀孕的。
洛晚溪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的。
【汀兰,晚溪当年诬陷归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林归霜这个名字。
【当初......】
【也是与如今一样,您和陛下,只差了一天。】
祈若斐的脸色一寸一寸灰败下去。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我畅快地笑出声。
洛晚溪,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祈若斐回来已经是深夜了,他一身酒气冲进来抱着我。
【汀兰,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高大的男人埋在我怀里嚎啕大哭。
【明明有那么多证人,哪怕我当初问了其中的一个人!我都不会伤害归霜。】
【为什么,为什么我那时不肯相信她!】
我死死忍着心中的恨意。
是啊,为什么呢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就算他爱洛晚溪爱到了骨子里,可他只是偏心又不是眼瞎。
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没关系,不重要了。
他信不信我,都不重要,我只要他付出代价就好。
【那时,我遇到洛晚溪,她和归霜不一样,她热情,明媚,我觉得她跟阳光一样。】
【所以我纵着她。】
【她故意靠近归霜与她做朋友,在归霜父母忌日拉着我花天酒地,归霜哭了,她却只说是矫情。】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在我怀里哭得声嘶力竭才抬起头,伸手摸上我的眉眼。
这些天我化的妆,都在往从前林归霜的样子上靠近。
我听见他低声喊归霜。
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无人应答。
天亮后,他离开了。
他说他不会放过洛晚溪。
很好,我等着看。
几天以后,我收到了余景的消息。
昨晚,洛晚溪在被皇帝撞见在御花园与几个侍卫苟合。
很多人都看到了,拦也拦不住。
民间已经有话本子以他们为原型开始编写一段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皇家颜面几乎被人撕下来踩烂。
皇帝大怒,判了洛家全族抄斩。
可祈若斐却暗中把洛晚溪从天牢带了出去。
余景带我去了城外。
城郊一座荒庙前,穿着囚服的洛晚溪跪在地上,遍体鳞伤,浑身没几处好地方,惊恐地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祈若斐。
祈若斐长得好看,长身玉立,坐在马上也是意气风发,不像是折磨人,倒像是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可他的侍卫,正在拿着绳子,把洛晚溪的双手绑在马后。
【阿斐,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你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对我好。】
【那时我被关在东宫,翻墙出来遇到你,你正好接住了我,你说会接我一辈子的你不能这样!】
她哭着爬过去抓住祈若斐的衣角,却被踢开。
我总算知道他们的情起于何时。
祈若斐显然不想说话,打马就跑。
洛晚溪狼狈的躺在地上,娇生惯养的身体磨过地上的碎石砖土。
余景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被折磨死的那天,你看到了,是吗】
他知道我在问什么。
【嗯,洛晚溪现在,比你那天狼狈痛苦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
那边凄厉的哭喊慢慢停了下来。
余景放下手。
【罪魁祸首,你打算怎么办】
【我怎么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
【给他准备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
7
洛晚溪死得凄惨,死后也不得安宁。
从前她诬陷我,祈若斐为了安慰她,在大街小巷贴了告示说我害了她的孩子。
现在祈若斐铁了心给我恢复名誉,将所有真相写在纸上,几乎贴在了每家每户的门口。
一时间洛晚溪成了京城人人唾骂的对象。
而祈若斐处理完这些后,开始酗酒。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都是醉醺醺闯进我的房间,对着我喊归霜。
他叫人给我送来许多衣服首饰,全是我从前喜欢的风格。
甚至还有我以前的衣服。
而我来者不拒,他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只是不许他碰我。
每次他想,我都会将他扶到床上。
【侯爷,你这样做,郡主会不开心的。】
他便瞬间偃旗息鼓。
直到一个深夜,他又喝醉了。
我给他倒了解酒的茶。
他喝了半杯,突然抱起我丢到床上。
【侯爷!】
【汀兰...】
【我知道你不是归霜,但是现在,我要的就是汀兰。】
我摸到早早准备在一旁的花瓶,砸晕了他。
将他安置好后,我在身上掐出不同程度的红痕,然后倒掉了那杯加了料的茶。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踏进深渊。
茶里加了食人蛊的血。
蛊虫的血,也叫蛊种。
进入人体,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变成蛊虫,然后越变越多。
而食人蛊需要的环境,就是大量饮酒。
以及,三个月内与人欢好。
酒自然是在这段时间喝的,而与人欢好,则是在常宁宫那夜,他和洛晚溪。
他们两个深情不移,我自然要满足。
第二天他醒来时头还疼。
【我昨晚......】
我拉着被子遮住锁骨上的痕迹。
【侯爷昨晚,又亲又啃...只是没有...】
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已经不举了,自然不能真的奈我何。
祈若斐似乎有些尴尬,好几天没来,
天天在外面饮酒。
他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甚至好几次被人发现醉倒在路边。
直到除夕,宫里举办宴会,他说他要带着我去。
我看着盒子里已经开始蠕动的蛊王,知道他体内的蛊也养得差不多了。
祈若斐,我们快永别了。
我和他坐着马车进宫。
在场的官员已经知道他这些时间把我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也没人说什么。
他坐在座位上,一味喝闷酒。
虽然现在祈若斐行事乖张荒唐,可还是有不少人想讨好他。
不说别的,他爹虽然死了,却还是人们心中的战神。
祈若斐只要活着,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每次除夕写诗,都是小侯爷拔得头筹,想来今年也是吧】
祈若斐没有继承老侯爷的武学天赋,反而小小年纪成了神童,出口成章。
满京城都知道小侯爷学富五车。
他努力睁大有些迷蒙的眼看着我。
【汀兰,想看我作诗吗】
【自然想的。】
【汀兰想看到侯爷技惊四座的场面。】
他稳住身形站起来,走到中央,提起笔。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有一只虫子从他眼眶中爬出来。
【啊!】
有胆小的女眷恰巧看到,惊叫出声。
许多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责怪地看向那位姑娘。
可很快,祈若斐的七窍皆爬出了虫子。
又小,又多。
大殿一片寂静,窸窸窣窣的声音叫人骨头缝里又冷又痒。
【蛊,蛊虫!】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蛊虫只有南疆有。
而十年前,有谋反势力与南疆勾结,险些打到京城。
要不是余景出现,怕是早就改朝换代。
经此一役,我朝断绝与南疆往来,蛊虫也逐渐绝迹。
【他,他与南疆有往来!】
皇帝大怒,叫人把祈若斐拖了下去。
宴会办成这样也继续不下去了,众人纷纷离开。
隔着人群,我和余景遥遥对望。
没人知道,当今国师,有一半南疆血脉。
8
食人蛊可怕就可怕在它不会杀人,而是慢慢啃噬人的血肉。
每次都很少,不会真的叫人受伤,却极为痛苦。
余景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将我安置在郡主府旁边的一座宅子里。
我有时会翻墙过去看看,有没有烧剩下什么。
还真被我找到了。
香料。
我以为再也不会有的香料。
半年后,京城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
我想,我该跟祈若斐告个别了。
于是我重新制作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熏香,熏在衣服上,去了天牢。
他的眼睛已经被啃食过了。
虽然不至于让他没了眼珠,可却再也看不见了。
他听到声音,顿了顿,随即嗅了一下。
【汀兰。】
他笑着身体前倾。
【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不必再学归霜了,以后做你自己吧。】
【侯爷怎么知道是我】
【你从前受过苦,这香在你身上,和在她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她啊,谁也代替不了。】
我坐在椅子上。
【侯爷,那我和郡主,你喜欢谁呢】
他突然笑出了声。
许久,他双眼流下血泪。
【汀兰,我爱你。】
【至于归霜,等下辈子,我再向她赎罪。】
我只觉得荒唐又恶心。
【不必了,下辈子,我不想见到你。】
【你,你说什么】
我凑近他。
【侯爷忘了国师曾对你说过的话么】
【你是归霜】
他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祈若斐,这蛊虫还会折磨你五年。】
【我要你生不如死。】
身后传来的哭喊渐渐模糊。
天牢外,太阳有些刺眼。
翌日,余景在京郊十里亭送我。
【这些盘缠应该够了,注意安全。】
他将好几瓶蛊种塞进我手里。
【必要的时候,杀人也无妨。】
修长的手指给我的斗篷上打了一个结。
【阿兄放心吧,我没事的。】
余景,是我爹娘收的义子。
他娘跟南疆王室有仇,他一路躲着追杀来了京城,被我爹娘撞见。
【我会看好祈若斐,让他活着被折磨。】
【此去路远,来日再见。】
我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重来一世,大仇得报我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活了二十年,我只看到了京城的天。
至少得再经历些事情,再看些风景,才不枉我重来一场。
时光荏苒。
五年后,我在江南收到了余景的来信。
【祈若斐时日无多,他想见你一面。】
我本就准备回京一趟,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去天牢。
祈若斐不让我见他,只让我隔着墙跟他说话。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这张脸,所以我这副样子,还是别让你看见。】
估计他现在几乎成了一具空壳,连说话都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像极了风从窄小的房梁吹过的声音。
【归霜,如果有下辈子,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吗】
【如果有下辈子是为了遇见你,我宁愿永世不得超生。】
【祈若斐,你还不明白吗】
【你的后悔毫无意义,我只要你痛苦,才能偿还我受的折磨。】
他没有再出声。
十天后,他死在牢房。
而我已经在赶往边境的路上。
从前的梦,困不住今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