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皮子拦路问人
一、北大荒的冬夜
1978年12月5日,黑龙江的雪粒子打在知青点的玻璃窗上,像撒了把碎玻璃。林春生搓着冻僵的手指,把最后一块硬邦邦的苞米饼掰成小块,塞进掉瓷的搪瓷缸
——
缸沿磕着颗牙印,是上个月陈默砸老鼠时留下的。棉袄补丁上的五角星早褪成浅粉,针脚里还缠着没扯干净的黄皮子毛,那是去年拆队部壁画时蹭上的。隔壁炕的陈默裹着露棉絮的被子,用冻裂的嗓音哼《智取威虎山》,唱到‘打虎上山’时突然咳嗽起来,震得炕席下的壁画残片沙沙响
——
他们都知道,这炕是用黄皮子庙的壁画糊的,墙缝里还能看见半截黄皮子耳朵。
赵铁柱从树后闪出,猎枪还冒着烟,皮袄下摆沾着新鲜的坟土:这东西讨封呢,答了就脱不了干系!当年我爹说过,黄皮子成精要问三次‘像人还是像神’,第一次答错会被种下皮子咒,毛发跟着壁画长;第二次不答,就等着心口插毛吧!春生,去趟公社送报表呗生产队长王文革掀开棉门帘,皮帽子上的狗毛挂着冰碴,天黑前得回来,明儿分田到户的会要用。
林春生看了眼墙上的毛主席像,像框边缘贴着张泛黄的《黄皮子讨封》手抄本残页,那是他从队部旧墙里撕下来的。他摸了摸棉袄内袋的钢笔
——
这支英雄牌是母亲寄来的,笔帽上还留着
1966
年破四旧的红漆印,仔细看能发现漆底下刻着极小的爪子纹。母亲信里说,这钢笔是从被砸毁的黄皮子庙供桌上捡的,当时庙祝说
沾着仙气,他一直以为是迷信,此刻握笔的手心却冒冷汗。
二、白桦林里的拦路者
太阳沉到白桦林后时,林春生踏上回生产队的雪路。乌拉草鞋踩在冻土上发出咯吱声,远处的大喇叭传来《东方红》的断音,混着电流杂音,像某种动物的低吟。
站住。
声音从右侧树林传来,尖细却清晰。林春生握紧手电筒,光柱里跳出个棕黄色的影子——是只黄皮子,后腿直立,前爪作揖,黑豆似的眼睛映着月光。
‘你看我……’黄皮子开口了,声音像含着块冰,每字都带着冰碴子刮玻璃的刺响,‘像人还是像神’
钢笔‘当啷’砸在雪地上,林春生盯着那对映着月光的黑豆眼,后颈突然炸开阵寒意
——
老赵铁柱说过,这东西讨封时若不答,就会被记恨一辈子,答‘像人’要被扒皮顶罪,答‘像神’则永世缠身。他想张嘴,舌尖却像粘在牙床上,喉管被无形的手掐住,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白桦林里响得像敲鼓。黄皮子前爪交叠作揖,尾巴尖缺毛处渗出几滴血,滴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像极了队部壁画上七太爷爪子下的死人血。
别答!
枪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赵铁柱从树后闪出,猎枪还冒着烟,皮袄下摆沾着新鲜的坟土:这东西讨封呢,答了就脱不了干系!
黄皮子尖叫着窜进树林,林春生看见它尾巴尖缺了块毛,和队部壁画上的黄皮子七太爷一模一样。
三、心口插毛的死者
后半夜的知青点闹得像集市。林春生被嘈杂声惊醒,看见陈天明被抬进炕屋,脸色铁青,胸口插满棕黄色的毛,根根倒竖,像被活剥了皮的黄皮子。
是心口插毛……陈默脸色惨白,他曾是红卫兵,见过破四旧的血腥场面,和队部壁画上画的一样。
林春生凑近,闻到陈天明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是今天在白桦林里闻到的,混合着雪水、松脂和腐肉的味道。他注意到死者猎枪的枪膛里卡着几根黄皮子毛,毛色与拦路那只一致。
都让开!王文革挤进人群,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枚毛主席像章,破四旧这么多年了,还搞封建迷信!把尸体拉去埋了,明天照常上工!
林春生摸向陈天明的口袋,指尖触到团纸团。趁人不注意,他塞进棉袄——那是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破四旧第17号:黄皮子庙壁画,落款是王文革的名字。
四、队部的残垣壁画
凌晨三点,林春生溜进队部。煤油灯照亮斑驳的墙壁,他看见当年破四旧的标语下,露出半截壁画:一只黄皮子直立作揖,对面的猎人举着猎枪,嘴角上扬——和陈天明的死状一模一样。
壁画右下角有块残缺,露出底下的墨字:问人不答,剥皮抽筋。他想起陈天明的尸体,心口的毛正是从这个位置开始生长的。
春生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半截红卫兵袖章,你也觉得这壁画有问题1966年,我们就是用这壁画糊的炕……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重物倒地。两人冲出去,看见王文革站在雪地里,脚边躺着具黄皮子尸体,尾巴尖缺了块毛——正是白天拦路的那只。
把它烧了,王文革掏出火柴,省得再吓唬人。
林春生注意到,生产队长的袖口沾着新鲜的坟土,和陈天明皮袄上的一模一样。当黄皮子尸体燃起时,他闻到一股焦臭,混着某种甜腻的香气,像是烧纸钱的味道。
五、大喇叭的夜啼
后半夜,林春生躺在炕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壁画残片。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袖口照出块暗印——是白天在白桦林里沾的坟土,土粒中混着几根黄皮子毛。
春生……陈默突然翻身,声音里带着恐惧,你听见了吗
远处的大喇叭传来杂音,不再是《东方红》,而是某种类似婴儿的啼哭声,尖细而绵长,中间还夹杂着作揖的沙沙声。林春生摸向口袋里的钢笔,触到那张写着破四旧第17号的纸团,突然想起王文革看见黄皮子尸体时,眼神里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如释重负。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生产队的后山,一座被捣毁的黄皮子庙遗址旁,新堆起了一座坟,坟头插着根猎枪枪管,枪管里塞着陈天明心口的黄皮子毛。而在坟前的雪地上,有行清晰的脚印,从山林延伸到知青点的窗下,脚印的形状像人又像兽,每只脚印里都嵌着块壁画残片,画上的黄皮子七太爷正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第二章
破四旧的血债
一、冻土下的档案
1978年12月6日,生产队的马拉爬犁碾过冰河,木轮在雪壳上碾出两道深沟。林春生缩在爬犁角落,看着陈默用猎枪枪管挑开仓库铁锁,铁锈混着冰碴簌簌掉落。仓库里飘着陈年稻草味,墙上除四旧、立四新的标语被煤烟熏得发黑,标语裂缝里露出半截黄皮子的尖耳朵——那是被糊在墙里的壁画残片。
档案都在这儿了。陈默踢开稻草堆,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皮箱。箱盖上的‘向阳生产队’红漆已被刮去,露出底下斑驳的‘忠’字纹
——
那是
1966
年刷的毛主席语录,如今被歪歪扭扭的‘破四旧物资’覆盖,‘资’字还缺了半边,像被人用刺刀剜掉的。锁孔周围有新近的撬痕,混着几滴冻住的血珠,不知是撬锁时划的,还是更早之前留下的。锁孔周围有新近的撬痕,林春生摸出母亲寄来的发夹,三两下撬开锁扣。
箱底的除四旧成果清单冻成硬壳,林春生呵着热气展开,纸页间掉出粒黄皮子牙。第17项字迹被红墨水浸透:黄皮子庙壁画一幅,规格三尺见方,绘黄皮子讨封图,材质为驴皮胶混矿物颜料。经手人签名王文革的文字缺了最后一笔,像被利爪抓掉的。备注栏用红笔写着:壁画破损处已用《毛主席语录》页修补,用于队部西墙糊墙。
看这个。陈默举起张泛黄的照片。1966年的夏天,二十岁的王文革站在倒塌的黄皮子庙前,脚踩黄皮子雕塑的头颅,手里挥舞着壁画残片,身后六个红卫兵举着破四旧横幅,横幅上的四字被血染红——后来才知道,那是黄皮子血。
二、老吴的死状
正午的阳光像块冷铁皮,林春生在井台边遇见老吴。这位当年的红卫兵破四旧队长如今跛着右腿,棉袄补丁上的五角星褪成浅粉,正用冻裂的手往水缸里舀水。
春生,老吴突然凑近,嘴里呼出的白气混着腐肉味,昨晚陈天明的事……你看见他胸口的毛了吧
林春生注意到对方脖颈处有片暗红色淤斑,形状如同五指张开,指缝间露出棕黄色的毛尖:吴叔知道什么
老吴剧烈咳嗽起来,瘦骨嶙峋的肩膀抖得像筛糠。他伸手抹嘴,掌心留下带毛的血渍:1966年……我们拆黄皮子庙,王文革说那壁画是‘阶级敌人的迷魂阵’,让我们撕下来糊炕。我……我拿了块画着黄皮子的,垫在枕头底下……
当晚,知青点的煤油灯第三次被风吹灭时,林春生摸黑去厨房烧水。路过老吴的宿舍时,门缝里渗出诡异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撕咬什么。他掏出火柴划亮,看见门缝里挤出几根棕黄色的毛,毛端沾着新鲜的血。
救……
老吴的呼救声被卡在喉咙里。林春生撞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凝固——老吴仰躺在炕上,下颌脱臼般大张着,喉咙里卡着半块画着黄皮子利爪的残片,锋利的纸角划破舌尖,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棉袄上,立刻被棕黄色的毛吸得干干净净。那些毛从他指甲缝、袖口、领口钻出来,尤其胸口处的毛衣像活了似的,根根倒竖成爪子形状,底下的皮肉鼓起一个个小包,像有老鼠在皮肤下游走。他的右手还插在胸口,指甲缝里卡着带血的毛,指尖泛着青紫色,分明是被某种东西从内往外顶裂的。那些毛像有生命般钻进伤口,又从毛孔里钻出来。
毛……是活的……老吴的眼球转向林春生,瞳孔里映着两团跳动的火光——那不是煤油灯,而是黄皮子的眼睛。他突然喷出一口混着毛发的黑血,血珠溅在林春生棉袄上,瞬间冻成黑色的冰晶。
三、匿名信与夜啼
凌晨三点,林春生在老吴的工具箱里翻出本红卫兵日记。1966年8月15日的记载被墨水洇开:王队长带我们砸了后山的黄皮子庙,那壁画上的黄皮子七太爷瞪着我们,眼珠跟着人转。老吴偷了供桌上的玉米饼,我笑他‘小心黄皮子讨封’,他说‘封建余孽该杀’……
春生!陈默冲进屋,猎枪枪管滴着冰水,刚在灶膛里发现这个!
data-fanqie-type=pay_tag>
匿名信被揉成纸团,信纸边缘结着冰棱。林春生展开时,冻硬的纸页裂开几道缝,露出里面的字迹:问人不答,血债血偿。下一个是王文革,他拿了七太爷的皮。落款是根带血的黄皮子毛,毛根处粘着半粒冻碎的心脏组织。
窗外的大喇叭突然爆响,先是《东方红》的前奏,接着变成刺耳的电流杂音。杂音中夹杂着清晰的作揖声,沙沙声里混着尖细的质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林春生浑身发冷,想起老吴死前瞳孔里的反光——那对眼睛此刻正藏在某处黑暗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四、后山的夜探
午夜的后山传来狼嚎,陈默往猎枪里压入两颗鹿弹,枪管上缠着从灶王爷画像上撕的金箔:老辈儿说,黄皮子怕金。
黄皮子庙遗址只剩半堵墙,墙根处堆着破碎的泥像,每尊泥像的胸口都有个爪形洞。林春生用手电筒照亮残墙,完整的壁画终于显现——黄皮子七太爷后腿直立,前爪捧着金元宝,对面的猎人穿着对襟青褂,腰间别着双管猎枪,正是年轻时的王文革。猎人脚下躺着具尸体,胸口插满黄皮子毛,与陈天明、老吴的死状分毫不差。
看见没陈默用枪管戳了戳墙根的白骨,这头骨上有七个洞,和壁画里七太爷的爪子数一样。王文革当年活剥了它,用皮做了批斗会的鼓,骨头埋在这儿。
林春生蹲下身,白骨旁的灰烬里有烧焦的红卫兵袖章、破四旧标语残片,还有半块没烧完的玉米饼——和老吴偷的那块一模一样。他摸向口袋里的清单,第17项黄皮子庙壁画的字迹突然渗出血色,在雪夜里格外刺目。
五、炕席下的秘密
返回知青点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林春生刚爬上炕,就发现炕席边缘露出一角画纸。他屏住呼吸掀起席子,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壁画拓片,黄皮子七太爷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像是在笑。
拓片背面用暗红颜料写着:问人不答者,代七太爷行刑。字迹与匿名信完全一致。林春生浑身颤抖,听见炕下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炕土。他鼓起勇气掀开炕席——
底下铺满新鲜的黄皮子坟土,土堆中央放着个用油纸包着的物件。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副黄皮子头骨,眼窝处嵌着颗生锈的弹珠,正是陈天明猎枪里的型号。头骨下方压着张纸条,上面用指甲刻着:你们睡在七太爷的皮上。
悬念收尾
早饭时分,王文革没有出现在生产队部。林春生跟着陈默冲进队长家,堂屋的桌上摆着半碗冻硬的高粱米粥,粥面上漂着七根黄皮子毛,每根毛尖都结着冰。里屋传来咕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在冻土上。
他早上说看见黄皮子了,王文革的老婆缩在灶台后,手里攥着半块壁画残片,说要去后山赔罪……
里屋的炕上,王文革仰面躺着,胸口插着七根黄皮子爪骨,爪骨周围的皮肤翻卷着,露出底下蠕动的棕黄色绒毛。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张纸,林春生认出那是1966年的破四旧成果清单,第17项黄皮子庙壁画旁用鲜血写着:七太爷归位。
林春生注意到,队长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卫兵袖章,袖章编号017与清单上的编号吻合。他摸向后颈,指尖触到几根柔软的绒毛——不知何时,那里长出了与黄皮子一模一样的棕黄色毛发。
窗外的大喇叭响起,这次播放的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在段落间隙,仍能听见隐约的作揖声和质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林春生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的炕席下,黄皮子坟土正缓缓堆成作揖的形状,而拓片上的七太爷已经转过身子,面朝知青点的方向,露出尖利的牙齿。
第三章
黄皮子讨封的真相
一、壁画里的杀人预告
1978年12月7日,冬至前三天。林春生蹲在知青点炕头,用冻僵的手指摩挲着炕席下的壁画拓片。黄皮子七太爷的眼睛在煤油灯下泛着油光,瞳孔里隐约映出他后颈新长的绒毛。陈默坐在对面,用猎枪枪管拨弄着七太爷的头骨碎片,骨缝里掉出粒冻碎的玉米饼渣。
1966年,王文革把壁画分成六块,陈默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我们六个红卫兵每人糊了一铺炕。老吴偷供品,陈天明用黄皮子血治病,王文革剥了七太爷的皮……
林春生突然想起白天在队部看见的场景:王文革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牛皮鼓,鼓面上的毛发虽已磨秃,但边缘仍有棕黄色的毛根——那是黄皮子皮做的。
二、白桦林里的夜探
午夜的白桦林像支支惨白的箭,直插灰蓝色的天幕。林春生跟着陈默踩过齐膝深的雪,猎枪枪管上的红辣椒已被冻成黑色,失去了辟邪的气味。远处的山神庙残基旁,堆着新扒的黄皮子皮,皮子上的爪印与老吴尸体上的吻合。
到了。陈默停在黄皮子庙遗址前,月光照亮残墙上的壁画——七太爷作揖的爪子下多了具尸体,尸体穿着绿军装,胸口插满黄皮子毛,正是林春生今天穿的那件。
壁画会变……陈默的猎枪掉在雪地上,昨天还没有这个人……
林春生凑近,看见壁画猎人的腰间多了支钢笔,笔帽上的红漆印与他的英雄牌钢笔分毫不差。猎人脚下的尸体旁,用黄皮子毛摆着问人不答四个字。
三、炕席下的活坟土
返回知青点时,炕席下的坟土堆成了小山。林春生用钢笔尖挑起块土坷垃,里面露出半片指甲,指甲缝里嵌着黄皮子毛——那是老吴的指甲。
它们在盖坟。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从队部偷来的破四旧名单,春生,你看编号……
名单上第17号黄皮子庙壁画旁,用红笔写着已分六块,编号17-1至17-6。林春生的目光扫过知青点的六铺炕,突然意识到:每铺炕下都埋着壁画残片,而每个睡在炕上的人,都是当年破四旧的参与者或受益者。
我的炕是17-3,陈默掀起自己的炕席,底下的壁画残片画着黄皮子啃食心脏,老吴是17-2,王文革是17-1……
林春生的心脏狂跳,他的炕是17-4,拓片上的七太爷正盯着他,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
四、黄皮子叩窗
1966
年
8
月
16
日:王队长说黄皮子胆能治哮喘,我们在庙后追上七太爷。陈天明开了两枪,没打中要害。老吴按住它的爪子,我用刺刀划开肚皮
——
那东西没叫,就盯着我笑,眼睛和公社礼堂的毛主席像一样亮。剥下来的皮有股怪香,王队长说拿去做批斗会的鼓,敲起来能震碎封建余孽的胆。后半夜,窗纸突然发出咚咚声,像有人用指尖敲门。林春生握紧猎枪,看见窗纸上映出个直立的影子,爪子形状的手影在玻璃上晃动。
你看我……黄皮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比上次更沙哑,像人还是像神
陈默举起猎枪,林春生按住他的手:不能打,上次陈天明开枪后就死了。
窗外的影子沉默片刻,传来沙沙的作揖声。接着有东西从窗缝塞进屋里,落在林春生脚边——是本红卫兵日记,封皮上写着王文革三个字。
日记最新一页写于1978年12月5日,字迹潦草如鬼画符:七太爷回来了,它说要拿我们的皮补壁画……陈天明的毛是它种的,老吴的心脏是它啃的,下一个是我……
五、夜谈中的破绽
煤油灯下,林春生翻着王文革的日记。1966年8月16日的记载让他脊背发凉:用七太爷的皮做鼓时,它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看见它爪子上有七个伤疤,和壁画里一样。老吴说皮子要活剥才好用,陈天明负责开枪……
春生,你闻见没陈默突然抬头,有股皮子味。
知青点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焦臭,像是黄皮子尸体燃烧的味道。林春生冲向门口,看见远处的队部火光冲天,救火的社员们大喊着:鼓房着火了!
鼓房里摆着王文革的牛皮鼓,此刻正烧得劈啪作响。林春生在火场边缘捡到半块鼓皮,皮面上的毛发被烧得卷曲,露出底下的纹身——七太爷的爪子,正是他后颈绒毛的形状。
悬念收尾
救火归来的知青点一片狼藉。林春生刚躺下,就听见陈默在隔壁炕翻身,接着传来簌簌的撒土声。他假装睡着,眯眼看见陈默掀起自己的炕席,往坟土里撒了把黄皮子毛。
对不起了,春生,陈默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口的破洞
——
那是
1966
年扒黄皮子皮时,被爪子挠破的。‘春生,你后颈的毛和七太爷尾巴尖的一样,当年我们活剥它时,它就盯着我的眼睛说,血债要用皮来还……’他声音发颤,从怀里掏出半片带血的壁画残片,画上的黄皮子正咧开嘴,露出和老吴死时一样的尖牙,‘现在轮到我们了,只有你的血能替我们顶罪……’
林春生攥紧枕头下的钢笔,笔尖刺破掌心。他摸到口袋里的匿名信,突然意识到字迹为何眼熟——那是陈默的左手字。窗外的大喇叭响起杂音,这次他听清了里面的内容,是陈默的声音: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陈默的炕席下,坟土已经堆成了完整的坟头,坟头上插着林春生的钢笔,笔帽上的红漆印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而在知青点的外墙根,新出现了行清晰的黄皮子脚印,从陈默的窗下延伸到后山,脚印里嵌着壁画残片,画上的七太爷嘴角咧得更开了,利爪尖端还滴着血
——
那血珠的形状,和陈默白天擦破的手指一模一样。
第四章
炕头的黄皮子信
一、背叛者的自白
1978年12月8日,暴风雪前夜。林春生躺在炕上,听着陈默的鼾声逐渐均匀。他摸向枕头下的钢笔,笔尖还沾着昨晚刺破掌心的血——那滴血滴在炕席下的坟土上时,竟被迅速吸收,留下个爪形的血印。
春生,你醒着陈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异样的平静。
林春生屏住呼吸,听见炕席翻动的窸窣声。借着窗缝透入的月光,他看见陈默跪在地上,对着炕下的坟土作揖,手里攥着从他口袋里偷的匿名信。
七太爷,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活剥你的是王文革,我只是帮忙按住你……陈天明偷你的血,老吴抢你的供品,他们才该遭报应啊!
坟土里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回应。陈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七太爷的头骨碎片和半块壁画残片:我把知青点的新人带来了,他后颈有你的毛,该他替我们还债!
二、暴风雪中的后山
凌晨两点,暴风雪席卷北大荒。林春生躲在白桦树后,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黄皮子庙遗址。他的棉袄内衬里缝着从队部偷的破四旧名单,第17-4项壁画残片旁标注着知青林春生,父为右派——这是他一直隐瞒的身世。
庙遗址的残墙下,陈默点燃了一堆黄皮子毛,火苗腾起时,林春生看见壁画上的七太爷动了动爪子,指向陈默的胸口。
七太爷在上,陈默跪在雪地上,掏出红卫兵袖章铺在坟土上,当年我们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现在奉上新人林春生,他的血干净,适合给您补壁画……
三、黄皮子的讨封仪式
暴风雪突然停了,月光照亮庙前的空地。林春生捂住嘴,看着七太爷的头骨碎片旁,缓缓站起个棕黄色的身影——那是只体型巨大的黄皮子,尾巴尖缺了块毛,正是多次拦路的七太爷。
你看我……七太爷开口了,声音比人类更沙哑,却清晰可辨,像人还是像神
陈默浑身发抖,额头顶着雪地:您是神,是黄仙太爷,求您饶了我们……
七太爷突然发出尖笑,笑声中夹杂着多个声音的重叠,像是陈天明、老吴、王文革的声音。它抬起前爪,林春生看见爪子上有七个伤疤,和壁画里的一模一样。
当年你们说我是‘封建余孽’,七太爷逼近陈默,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四、日记里的真相
林春生趁机溜进陈默的宿舍,在炕席下找到本带锁的笔记本。锁孔里插着根黄皮子毛,毛根沾着血——是陈默的血。
日记第一页写着:1966年8月16日,王队长说黄皮子胆能治哮喘,我们在庙后追上七太爷。陈天明开了两枪,没打中要害。老吴按住它,我用刺刀活剥了它的皮……它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最新的一页写于昨夜:林春生的后颈长毛了,七太爷要选他当替身。我得把他引到庙前,用他的血祭壁画,这样我们剩下的红卫兵就能活……
林春生浑身发冷,想起母亲寄来的信里提到,他出生时后颈有块胎毛,父亲被打成右派后,母亲带他逃到东北,把他托付给生产队——而他的父亲,正是当年反对破四旧的知识分子。
五、雪地里的抉择
当林春生回到后山时,陈默已经倒在雪地上,胸口插着七太爷的爪骨,爪骨周围的皮肤里钻出棕黄色的毛。七太爷站在壁画前,爪子上滴着血,转头看向他。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它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次你必须回答,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林春生握紧猎枪,枪口对准七太爷。他想起陈天明、老吴、王文革的死状,想起炕席下的坟土,想起自己后颈的绒毛。暴风雪再次袭来,吹得壁画残片哗哗作响。
你……他的声音被风雪撕碎,又被七太爷的尖笑淹没。
七太爷突然窜向他,爪子划过他的棉袄,带出几片蓝布——那是母亲缝在里面的平安符。林春生摔倒在地,猎枪掉进雪窝。七太爷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小时候母亲怀里的味道,混着松脂和黄皮子特有的甜腥。
悬念收尾
当七太爷的爪子即将刺穿他的心脏时,远处传来生产队的钟声。暴风雪中,林春生看见几个黑影举着火把跑来,领头的是老猎手的儿子,怀里抱着个黄布包裹的物件。
送仙来了!有人大喊。
七太爷猛地转身,对着人群发出凄厉的尖叫。林春生趁机抓起猎枪,却发现枪管里塞满了黄皮子毛。七太爷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窜进白桦林,尾巴尖的缺毛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人群围上来,老猎手的儿子打开黄布包,里面是具穿着对襟褂子的黄皮子干尸,爪子上有七个伤疤——正是七太爷的真身。
这是我爹当年偷偷埋的,年轻人声音发抖,他说总有一天要送仙归位……
林春生摸向后颈,绒毛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块爪形的红痕。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知青点他的炕席下,坟土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坟,坟前插着陈默的红卫兵袖章,袖章编号017上沾着新鲜的黄皮子血。而在暴风雪深处,七太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只有两个字:记住。
第五章
送仙的最后仪式
一、黄皮子干尸的秘密
1978年12月9日,冬至。生产队的马厩里点着松明火把,老猎手的儿子将七太爷的干尸供在草料堆上,干尸爪子上的七个伤疤在火光中泛着油光。林春生注意到,干尸的眼睛是空的,眼窝里塞着两颗玻璃珠,正是队部牛皮鼓上脱落的装饰。
我爹说,黄皮子成精要五百年,年轻人往火里撒着玉米粒,七太爷本要讨封成仙,却被你们剥了皮……
陈默的尸体被抬进来时,林春生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下,有棕黄色的绒毛正在蠕动,像是要破茧而出。王文革的老婆跟在后面,怀里抱着那半块烧剩的壁画残片,画上的七太爷缺了只爪子——正是被陈默的猎枪打掉的。
二、送仙席的禁忌
正午时分,送仙席摆开。生产队的老人们戴着褪色的瓜皮帽,在知青点前的空地上铺了块黄布,上面摆着猪头、高粱酒和七副碗筷。林春生被推到席前,后颈的爪形红痕在寒风中发烫,像是有火在皮下烧。
得罪了黄仙太爷的人,要亲自赔罪。老人们戴着磨破的瓜皮帽,用冻僵的手指敲着铜盆,念叨的调子像从坟包里爬出来的:‘黄仙七太爷,皮子归山林,当年的血债,今日用酒平
——’第一碗高粱酒泼在黄布上,立即结出冰花,形状竟像只作揖的黄皮子;第二碗酒洒向干尸,尸体尾巴突然扫动,扫落的玉米粒在雪地上摆出‘冤’字;第三碗酒递到林春生唇边时,酒面映出他后颈的红痕,竟和干尸爪子上的伤疤一模一样。
第一碗酒泼在黄布上时,林春生听见地下传来咚咚声,像是有人在敲炕席。第二碗酒洒在干尸脚下,干尸的尾巴突然动了动,扫落几粒玉米粒。第三碗酒递到他唇边时,陈默的尸体突然坐起,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嘴里挤出模糊的字句:别喝……是血酒……
三、血祭壁画的真相
林春生打翻酒碗,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黄布上,瞬间渗进地里,在雪地上晕开个爪形的血印。老人们惊叫着后退,他趁机掀起黄布,底下露出半张壁画拓片,画上的七太爷正在舔食猎人的血。
他们要拿你的血补壁画!陈默的尸体突然开口,声音变成了七太爷的尖细嗓音,1966年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林春生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桌。七太爷的干尸从草料堆上跌落,爪子划开陈默的棉袄,露出里面缝着的壁画残片——17-3号残片上的黄皮子正在啃食心脏,而心脏的轮廓分明是陈默的脸。
四、炕席下的终局
暴风雪再次降临前,林春生冲进知青点,掀起自己的炕席。坟土已经堆成三尺高的小坟,坟头插着他的钢笔,笔帽上的红漆被磨掉,露出底下的刻字:林春生,1966年生。
你果然在这儿。老猎手的儿子堵住门口,手里拿着把猎刀,七太爷说了,你的血能让壁画重生。
林春生后退半步,后腰抵着炕沿。他看见年轻人后颈有块爪形胎记,和他的红痕一模一样。对方掀起袖口,露出腕间的黄皮子毛手链——正是用陈天明和老吴胸口的毛编的。
当年你妈把你寄养在生产队,年轻人逼近,猎刀上的寒光映着他的眼睛,你以为王文革为什么留你你的血和七太爷的一样,能治‘资产阶级的病’……
五、雪地上的和解
当猎刀刺来时,林春生侧身滚到炕下,手触到七太爷的头骨碎片。他抓起碎片砸向年轻人,骨片击中对方眉心,爆出团黄皮子毛。年轻人惨叫着倒地,毛团里掉出颗玻璃珠,滚到壁画拓片前,正好嵌进七太爷的眼窝。
奇迹般地,拓片上的壁画开始流动,七太爷的爪子缓缓抬起,指向年轻人的胸口。雪从破漏的窗缝飘进来,落在拓片上,渐渐覆盖了猎人的身影。
对不起……林春生对着拓片作揖,当年的事,不是我做的。
七太爷的眼睛突然转动,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窗外的暴风雪骤然停止,月光照亮炕席下的坟土,那些土粒正在缓缓散开,露出底下的黄皮子庙壁画原迹——七太爷作揖的爪子下,不再有尸体,而是片茂密的白桦林。
终局·1979年的火车
1979年3月,林春生挤在返城的火车上,棉袄内衬里缝着七太爷的头骨碎片。车窗外的北大荒已经解冻,生产队的知青点拆成平地,原址长出了白桦树苗。
春生!陈默的声音从站台传来,他的后颈缠着纱布,手里举着封信,这是你妈的信!
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洇开:春生,你后颈的胎毛是天生的,你父亲当年反对毁庙,被王文革打成右派……七太爷的事,是我们对不起它……
火车鸣笛时,林春生摸向后颈,爪形红痕已经变成了淡褐色的胎记。他望向远处的后山,白桦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黄皮子的作揖声。陈默转身时,他看见对方后颈的纱布渗出棕黄色的毛——那是永远无法褪去的诅咒。
尾声·1980年的月夜
一年后,黑龙江的月夜。林春生在县城医院值夜班,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作揖声。他拉开窗帘,看见月光下站着只黄皮子,尾巴尖缺了块毛,正对着他作揖。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声音混着风声,却清晰地传入耳中。林春生握紧七太爷的头骨碎片,碎片上的爪痕突然发出微光。黄皮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他注意到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不是爪印,而是人类的脚印,鞋印边缘沾着北大荒的黑土。
抽屉里的红卫兵日记自动翻开,最新的一页用爪子刻着:问人不答者,永留人间;问人答神者,位列仙班。字迹下方是行棕黄色的毛,摆成了放过二字。
火车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林春生摸向口袋里的返程票,票根上印着向阳生产队的字样。他知道,关于黄皮子讨封的传说,终将随着那个特殊的年代,被埋进北大荒的黑土深处,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比如后颈的胎记,比如月夜下的作揖声,比如良心深处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