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的鸣笛刺破夜空时,我才知道林秋的身世那样凄惨。
看着桌边相框里林秋的笑靥,林大志杀猪般的嚎叫伴随着警笛声从楼下传来:徐墨!我X你祖宗!
这个折磨了我一年多的恶邻现在还不知道,三天后我将成为他的姐夫。
就像此时的我也不知道,三个月后搬进顶楼复式的第一晚,林秋会在雨声中告诉我:那年他们在ICU拔了爷爷的呼吸机。
1
自从三天前的冲突过后,我便住进了林秋家里。
墙上挂钟发出滴答响声,边柜上的玻璃相框倒映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我看着与林秋的合照,思绪又回到了和她初识的那一刻。
2017年12月7日,白城初雪。
两位业主正好是上下楼邻居呢!销售员的惊呼让供暖过足的室内更显燥热。
空调出风口簌簌作响,我转头看见身旁被黑色大衣裹着的清秀身影。
一个身材匀称,既不纤细,也不丰腴,个子几乎与我齐眉的女生。
她俯身签字时领口晃出一截红绳,绳结处一抹碧绿在顶灯下泛起涟漪般的幽光。
后来我才知道,这枚翡翠吊坠与她母亲丢失的那个是一对。
702徐墨。我伸出右手。
902林秋。她的右手指尖轻触即离,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让我有触电般的感觉。
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她收起单据,冲我轻轻点头后转身离开。
牛皮纸档案袋在她怀中发出沙沙轻响。
我目送着她从身边走过,细高跟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渐渐远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方才想起,忘记跟这位美女邻居要个联系方式。
随即一想,反正是邻居,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
2
四季轮回在房门的开合间悄然更替,一眨眼一年多过去。
我不仅有了这个美女邻居的联系方式,还能自由进出她的家。
因为我成了她的老公。
姐,高压锅借我用一下。
防盗门被砸的震颤,走廊声控灯随着吼叫骤亮,从猫眼泄进一线昏黄。
门外的这声大吼,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将我从过去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这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我的楼上,林秋的楼下,802室住户,林大志。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我双手攥紧,指甲陷进掌心肌肤,重现那天的淤痕。
怒火从我心中燃起,牙关咬得下颌发酸。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开刹那,林大志瞳孔骤缩,捂着被我踢伤的肋骨,踉跄后退时撞得消防柜嗡鸣。
他油光满面的脸上表情可谓丰富至极,诧异、震惊、不解,以及愤怒。
你他妈...他肿胀的眼皮突突跳动。
你,你,你为什么在我姐家里林大志大声吼道。
我压下心中怒火,倚着门框勾起嘴角。
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邋里邋遢,头发蓬乱,嘴角带着白沫,情绪激动的胖子。
我故意侧过身,露出玄关柜上放着的结婚证,用些许嘲弄的语气说道:大志啊,我现在可是你姐夫。
玄关的玻璃柜适时反射出一道冷光,还没缓过神的林大志,听到这句话手机咣当砸在脚背上。
这个后颈堆着三层褶子的胖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三天前一脚踢断他三根肋骨的人,会成为他的姐夫
3
人无奈的时候原来真的会笑。
三天前的晚上11点半,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我站在楼上802室门口哑然失笑。
妞妞是我三姐家的孩子,我当舅舅的管不了,我儿子刚学会走路,那么小怎么管
一个喷着蒜味唾沫,婴儿袜挂在起球的睡衣领口的邋遢胖子不耐烦的吼着。
我望着门内这个无耻的人,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血痕,刺痛感顺着掌纹游走。
大的管不了,小的不敢管,所以活该我在楼下被噪音折磨我努力压着心中的火气,尽量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暴躁。
嫌吵啊,有钱你去住别墅,没钱就去住坟场啊!这两个地方都安静!
站在房间内的人情绪愈发激动,挥动着手中的擀面杖说出了这番无耻的话。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有钱去住别墅,没钱去住坟场
死胖子,耍无赖是吧。
面对这粗鄙的言语,我的后槽牙碾碎了对楼上这家恶邻最后的礼貌。
我就耍无赖怎么了X你妈!
谁成想我的话竟让门内的胖子突然暴起,擀面杖裹着风声向我劈头砸来。
慌乱间我伸出右臂格挡,木棍与皮肤下的骨头碰撞出闷响,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但我此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稳住身形一脚踢在眼前胖子的肋巴骨上,将他踢回房内。
正所谓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乳腺增生,更何况还是这胖子先动手。
八九个月的跑跳声、十二次物业调解、无数次深夜被吵醒积压的怒火,都随着我飞起的一脚,彻底宣泄了出来。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混乱。
疼,疼死我了,我的肋骨断了!躺在室内玄关的胖子边翻滚边叫。
嘶喊声在走廊里回响,整个楼道都是他的嚎叫。
什么样的人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般无耻又无理的话
当然是住我楼上的好邻居,未来的小舅子林大志。
4
林大志,男,27岁,初中肄业。
他的父母望子成龙,给他取名大志,然而他却长了一张胸无大志的脸。
人不可貌相可相由心生。
自诩看人极准的我,认定这个说话时总用舌尖舔门牙缺口的林大志是个夯货。
林大志没怎么读过书,十三年前跟随做生意的父母来到白城生活,一家人一直租房住。
林家父母凭精明生意头脑,在白城房价低谷期按兵不动,偏在涨价潮中一口气购入五套房产。
802室住着林父林母以及林大志一家三口。
林秋独居902室。
另外三套房子则在不远处一个更高档的小区,分别给林大志和他的二姐三姐住。
这个林大志不仅胸无大志,还是个穿着天线宝宝睡衣的妈宝男。
他们小两口带着孩子,不住在自家的高档小区,偏要挤在802室。
这就让我的头顶上热闹非凡。
刚搬来时林大志的儿子未满周岁,两家尚能相安无事。
偶尔的噪音不过是日常生活中桌椅的拖拽声,家里物件的坠物响。
当然,还有林大志二百斤的身躯碾过木地板时的脚步声。
唯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林大志三姐家读小学的女儿。
小姑娘每次来到外婆家都兴奋得像上了发条,跑跳声让天花板都在颤抖,仿佛在我头顶上蹦迪。
好在次数不多,提醒后林家也会有所收敛。
对于这种日常生活产生的噪音,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家也无法保证不弄出一点动静。
邻里之间总要相互理解嘛。
而我认识林秋后,得知他们是一家人,更是不好多说什么。
心中生出些许火气后,想到林秋漂亮的脸蛋也会淡化很多。
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我经常这样劝解自己。
5
幸好有林秋在,这个把林家基因图谱强行拽向文明刻度线的姑娘,极大缓和了我与802室的邻里关系。
她会给802室的桌椅贴上静音垫片,给林大志全家购置软拖,甚至哄着小侄女停止跑跳。
她就是梅雨季里偶然放晴的月光,更是嵌在我与802室之间的消音员。
但她终究不是802的常住人口。
我低估了事态恶化的速度,也高估了林大志家的文明阈值。
当林家幼子蹒跚学步时,噪音污染开始升级。
不仅小姑娘来跑酷的频率逐渐增加,他儿子也开始用学步鞋敲击我的神经末梢。
早上八点,乖孙早操,如同教堂晨钟。
中午一点,开始午训,堪比僵尸丧钟。
晚上十点,还要夜跑,匹敌午夜凶铃。
这套总时长接近八小时的噪音组合拳,让我在我不上早八的怒吼中开始每个清晨。
加之楼上乖孙随手抛物的癖好,跑步声、坠物声、追逐声,各种声响同时在我颅骨里炸开。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更让我崩溃的消息接踵而至,林大志的老婆又怀了。
产检单如同未来两年的噪音通知书,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为了有个安静的早晨和夜晚,我决定登门沟通。
在与林大志一家的见面会上,我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希望他们早晚控制幼子的跑跳,其他时间适当活动。
起初这种沟通还有一定的效果,但这家人很快撕破脸面,原形毕露。
当我再次尝试沟通时,林大志反咬一口,指责我打扰他家的安宁。
甚至恬不知耻的发了条朋友圈:
儿童奔跑权神圣不可侵犯,楼下理应供奉楼上为神明,建议无法适应者迁徙至防空洞。
正是这条奇葩的朋友圈内容,让我再次站在了802室门口。
这才有了我和林大志的肢体冲突。
6
我将林大志踹回房内的刹那,林父林母终于从客厅阴影里跑出。
你怎么可以打人,快报警!林母酱紫的卷发抖若触电,搀儿子的手和声音都在震颤。
刚暗下的走廊声控灯随着林母的尖叫骤亮。
闻声而来的林秋从楼上疾步而下,匆忙托住我右臂,指尖在淤青处一触即收。
屋内三道目光同时凝固在林秋的动作上。
他们不明白林秋为什么会关心我这个外人。
伤到骨头没她晃动的耳坠和紧绷的声线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摆了摆手臂:没多大事,明天就好了。
下颌轻点间,她才转身面向屋内。
林大志先动的手,报什么警...
他先动手打了你弟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还是我家人吗
林母表情狰狞,脖颈处青筋暴起,嘶吼声盖住了林秋不解的质问。
我是不是你家人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的翡翠吊坠,您最清楚。
门口监控都录着,不要无理取闹。
话音未落,两边房门上的监控闪烁起红光。
林秋并没有理会林母一瞬间的眼神躲闪,反而是去催促林大志从地上起来。
林母喉咙滚动着后退半步,林大志却突然蜷成虾米:我肋骨断了!必须报警!
报。
不等林大志嚎完,我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林秋蹙眉时,我已经对着接警员说出地址。
不一会儿,警笛声刺破夜间的雾霭,两位警察来到了802室门口。
我之所以选择报警,便是笃定林大志持械行凶,我属于正当防卫。
其次又能让警察调解一下噪音问题。。
不待我讲话,林母一个健步扑到警察面前恶人先告状:警察同志,他先打人的!
我鼻腔里哼出冷笑的刹那,隔壁801室的大门突然打开。
邻居王哥举着平板现身:张警官,500万像素摄像头记录的明明白白。
他瞥了地上的林大志一眼:他先拿着武器打人。
武器二字,王哥特地加重了语气。
狗拿耗子!刚还趴在地上嚎叫的林大志瞬间爬了起来,抓起地上的擀面杖朝王哥丢去。
张警官一把擒住林大志的手腕,却没办法阻止飞出去的擀面杖。
好在王哥躲的及时,破空声擦着他的耳边掠过。
一声闷响过后,擀面杖在王哥家房门上留下一道痕迹,方才坠地。
当着警察的面还敢打人!张警官冲着林大志一声厉喝。
我望着这出荒诞剧,差点被林大志蠢笑,莫非这蠢货怕我还不够清白
林父林母及时出来拦住了林大志,将他拉回房内。
哎哟,疼死我了!林大志捂着肋巴骨再次倒地。
警察同志,我儿子肋巴骨被人打断了,你可要管管啊!林母扯着林大志的袖口哀嚎。
王哥却拿着监控录像走到警察面前:张警官,看录像。
片刻过后,视频里污言秽语在挤满看客的楼梯间炸开:
嫌吵住坟场啊!那里安静!
林大志,你耍无赖是吧。
我就耍无赖怎么了,X你妈!
.....
两位警官皱眉快进着看完冲突录像,执法记录仪的指示灯交替闪亮。
警官,我的肋骨肯定断了,我要让徐墨坐牢!林大志扯着破锣嗓子不依不饶。
徐墨踢你前,你正持械攻击、暴力殴打他,他是为制止你正在进行的暴力侵害,已构成正当防卫要件。
张警官拇指摩挲着平板边缘:加上全程监控和目击证人,他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王哥愤愤的走到张警官身边:林胖子你还不服徐墨有个好歹,要负责任的是你!
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张警官颔首。
赶紧站起来!拨打120去医院验伤,验完伤去派出所做笔录。黑色警靴踏过满地狼藉。
林母一听自己儿子要负责,顿时着急起来。
她突然扑来箍住我的腿:徐墨,街坊邻居的,你高抬贵手!医药费我们全额赔!
我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林秋:张警官,我接受和解,您看......
和解也要跟我回所里做笔录。
好的张警官,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需要解决。
今晚来到802门口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解决噪音问题。
现在警察在场,正好让他们主持公道。
噪音问题是吧。
去年八月至今,这是第九次为802室噪音出警。
不等我说话,张警官指着王哥和林大志开口:上次过来就是为了调解他们两家的矛盾。
我和王哥目光相撞,彼此眼底都翻涌着经年累月的疲倦,遇到这种恶邻真是倒霉。
7
一年多来,入住的邻里间早已熟稔。
多数人都知晓802室与902室是一家人,两家口碑却云泥有别。
独居902室的林秋,遇到邻里总会温声问好。
容貌清秀、举止得体、衣品素净、清新淡雅的林秋在邻里间人见人爱。
反观802室林大志一家三代五口,堪称文明死角。
多位邻居在电梯间见证过林大志吐痰、嗑瓜子,臭名远扬。
其父三度因电梯吸烟与人争执,某次险些烫伤幼童。
低层住户每逢晴日便要与物业控诉802室——楼上花盆的涓涓细流,总能精准浇透楼下晾晒的棉被。
但这一家人践行着顽固的恶习守恒定律。
对邻居的批评,物业的提醒毫不在意,不知悔改,吐痰、吸烟、浇水一切照旧。
林大志泛白的T恤上印着我未成年我无敌,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把无耻活成了行为艺术。
面对指责他必回以固定台词:尽管告,能奈我何
因此整栋楼的邻居都在疑惑:同一屋檐怎会走出林秋这般皎月,又怎会有林大志这般无赖
难不成一样米真能养出两样人。
因此,802室成了白城花园7幢3单元出了名的恶邻。
身为702室住户,我首当其冲。
挺身而出的王哥同样饱受荼毒,不仅是门前卫生被搞得脏乱差,同林大志家一墙之隔的卧室也时常被噪音困扰。
起初王哥也是好言提醒,甚至带着水果登门拜访,希望林大志一家早晚时分可以控制一下声响。
哪成想水果收下了,噪音如常。
收礼不办事,黑道见了都要递烟讨教。
因此王哥和林大志从业主群骂战到楼道对峙,最后报警调解。
现在看来,帽子叔叔都在这家滚刀肉面前败下阵来。
8
既然提出来让张警官调解,我自然早有准备。
这是近三个月噪音记录。
我把手机递给张警官:包括4次超过100分贝的噪音记录。
屏幕闪烁的噪音峰值里,4条猩红标注刺破阈值。
张警官听着录音里刺耳的响声,眉心渐渐拧成疙瘩:又是噪音问题,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赶大集!
你们自己听听!张警官攥着我的手机大步迈进玄关。
刚还躺在地上的林大志支起身:管天管地还管人喘气娃儿刚会跑懂个球!
小的不懂事,大的也缺管教张警官呵斥道。
十点后超50分贝算扰民,再犯就不是调解书,是行政处罚决定书。
林大志啐了口唾沫:罚就罚呗,老子还怕......
你闭嘴,作死的玩意儿!始终蜷在阴影里的林父突然暴起,枯树皮似的手掌重重拍在林大志肩膀上。
张警官您放心,徐墨的医药费我们出,往后家里的动静绝对压着。
林父浑浊的眼珠紧盯着我,生怕我翻出监控里林大志给我那一棍的旧账。
最后一次警告。张警官抖了抖制服的金属扣:再接到投诉直接开单子。
张警官叮嘱了林父一番,跟我一同往楼下走,王哥也跟了下来。
林秋在我的示意下留在八楼门前,影子被灯光拉得细长。
最多拘五天,治标不治本。
张警官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哒三下才窜起火苗。
以后遇事不要冲动,幸亏是他先动手,你真打断他肋骨可就是刑事案了。
我有些失落的看着张警官:嗯。
换件干净衣裳。他掸落我肩头的墙灰,我去车里等你们。
此时,两个受害者无助的看着电梯下楼,楼道里的风吹得人突然有些冷。
王哥突然攥住扶梯栏杆:要我说,就该让那龟孙尝尝整宿整宿听震楼器的滋味。
穿堂风卷着冷意往领口里钻,我自然明白王哥的话。
可震楼器是双刃剑,更是认输书——当文明人撕破脸皮时,先亮底牌的总是输家。
震楼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也是逼不得已才会用上。
一旦用上也就意味着邻里之间彻底交恶,而且震楼行为是违法的,这也是我不想用这个的原因之一。
人善被人骑!做人太要脸就会被人骑脸上拉屎!王哥的手在栏杆上重重一拍,今天敢抡棍子,明天就敢递刀子!
我望着门上贴着的福字出神。
以暴制暴从来不是解法,但当道理说给聋子听时,或许疼痛才是唯一的语言。
只有让林大志一家体会到噪音的痛苦,他们才能理解别人的痛苦。
但林大志一家可不是一般人,一旦震楼只会引起他们的疯狂报复,楼下毕竟是吃亏的一方。
再忍半个月。我摸出震楼器的网购记录给他看,元旦满减。
听我说完,王哥点了头,默默上楼去了。
9
王哥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我旋开指纹锁踏入房内。
肿胀的右臂传来阵阵钝痛,仿佛过去一年多的噪音经历在皮下血管里突突跳动。
我突然感到有些心脉郁结,胸腔间泛起细密的针扎感,呼吸也略显滞涩。
难道真被林大志气的乳腺增生了
从前六点半准时到家,与林秋挤在厨房煮荞麦面,油星溅在iPad屏幕上的追剧时光,恍如隔世。
如今方向盘在掌心转完最后一圈,总要盯着仪表盘暗下去的荧光数字发怔。
电梯每上升一层,情绪就焦虑一分。
我像是被林大志一家搞出了应激反应,一想到回家不是感到幸福,而是倍感煎熬。
早知该买顶楼。我第一千次产生这个念头。
宁与天斗,不与人争,物业公告栏褪色的书法作品熠熠生辉。
房屋漏水,可以用防水涂料堵住渗水的裂缝。
可遇到林大志这种恶邻,警察来了都管不了。
震楼机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激化矛盾,互相折磨,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我这类要脸的人不仅做不出这种事,真做了也不会觉得是出了口恶气,反而心底还会惴惴不安。
他妈的处处为他人着想有什么用,滥好人果然没好报,真想做一个不要脸的人,啊!!!崩溃的我喉管里爆出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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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通无果,报警无用,难不成有家不能回,真要换个家
这件事逐渐成了我的心病,耗费了无数心神。
我不时会问自己遇到这种极品恶邻,到底该怎么办
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卖房换个家是最好的办法。
唉!唯有一声叹息。
月光爬过开裂的大理石窗台,给叹息镀上一层银边。
10
当我在绝望的泥沼里越陷越深时,敲门声碾碎了房内的沉寂。
不用想就知道是林秋下来了。
我与楼上剑拔弩张的硝烟,始终没有影响我和林秋的关系。
两年前装修公司初遇的场景此刻异常清晰。
林秋轻盈的短发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副看上去有些厚重的黑框眼镜,镜框在鼻梁压出浅痕。
她怀中抱着材料袋,宽松厚实的黑色外套有意无意的掩藏着她身材的曲线。
没等我要到联系方式,那抹黑色风衣下摆已卷着室内热气消失在拐角。
从此一个倩影便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直到装修开工那天,我状似无意地问布置场地的销售姑娘:902什么时候动工
明天。她忍俊不禁,要不要去帮忙
随即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得空去学习,我略带尴尬地看着电梯上闪烁变化的数字。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自己刚开工的毛坯房,留意着902室的动静。
直到上午九点多,我看时间差不多,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直到902室门口,房门正虚掩着晨光,林秋的倩影披上了一层金纱。
这是我第一次大致看清这位美女邻居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动人的脸蛋,面容安静却十足的撩拨,没有那种让普通男人自惭形秽的冷漠孤傲,相反还有点暗香浮动的勾引。
这种诱惑没有风情万种,明明透着几分疏离感,可偏偏这样才让人欲罢不能。
那副略显知性厚重的黑框眼镜,恰好盖过了眼角那丝过分的妩媚,平添了一份江南烟雨的文雅。
她可能不是最漂亮的,但这份气质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
当时间在门槛上散落成烟,她才从光尘里转身。
在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的我赶紧摸了一下嘴角,不知道是擦口水还是擦什么。
徐墨
她的声音像秋天的落叶,宁静又深邃。
看见我站在门口,林秋快步来到玄关。
开工大吉,上来参观学习。我们隔着门框对望。
我仿佛听见自己拙劣的借口撞在混凝土墙面。
现在只有钢筋水泥。她指尖轻叩安全头盔,突然笑出细碎星光:等砌好墙再来切磋
那个存进通讯录的名字,成了我此后多次参观学习的通行证。
11
一来二去,我和林秋开始频繁讨论装修方案,甚至结伴逛遍了家装市场。
这番交集让我对林秋有了新的认知。
与初中肄业的林大志不同,她是白城大学本硕连读的高材生。
毕业后跻身白城头部互联网公司,恰逢互联网红利期,收入相当可观。
关于楼上802室林大志一家,她只含糊带过都是林家人,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疏远。
聪慧如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试探,一年多的炽热联络终让我们情愫暗生。
碍于我和林大志家紧张的关系,这场恋爱始终在暗处滋长。
若非顾及林秋的处境,我断不会对林大志一家步步退让。
敲门声骤响时,我起身的动作带动了凝滞的空气。
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我站起身来去开门。
走进来的林秋倍感无奈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对不起,我没到...
这和你没有关系,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我打断林秋,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上握着的双手突然收紧,沉默在暖黄光晕里发酵。
昏黄灯光描摹着她短发的弧度,侧脸蒙着薄雾般的愁绪。
看来漂亮又聪明的女人都有伤春悲秋的潜质。
沉默让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楼上适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前天那件事你猜对了。林秋忽然开口。
什么
她摩挲着我虎口的茧,遇见三楼秦姨那天。
12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前天下午。
下楼时正撞见林秋与三楼的秦阿姨立在楼道口。
远远望去,林秋正躬身与秦阿姨低声交谈。
凑近时听见秦阿姨叹道:错不在你,哪有让你赔钱的道理再说不过是淋湿了。
我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定是林父浇花又弄湿了秦阿姨晾晒的棉被。
这林父喜好养花,偏将花架悬在阳台外侧节省自家地方。
那些凌空吊着的盆栽每逢浇水便向下渗水不断,同时还有高空坠落砸到人的隐患。
整个单元的低层住户多次联名投诉,物业三番五次登门劝说。
可这损人利己的事他铁了心要做到底,直到邻居们告到城管那里。
执法人员上门当日,林父佯装整改,待城管前脚刚走,后脚花架便重回原位。
面对这一家无赖,众位邻居都希望这个世界能有光,一道正义的光。
秦阿姨拉着林秋的小手絮絮道:小秋啊,阿姨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父母和弟弟实在不讲...
话音未落,林秋已低声道歉:我会再劝他们。
没用的。秦阿姨摇头苦笑,阿姨不怨你,只是他们......
她突然顿住,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那样的人家,怎么就养出你这般通情达理的闺女
秦阿姨蹒跚着往楼内走时,我分明看见林秋素净的面容倏然失了血色。
她垂眼盯着地砖缝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
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
林秋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只是攥紧帆布包带:上楼吧。
13
我猛然回神,难以置信地盯住林秋。
什么
林秋与林大志一家的亲属关系竟藏着如此荒谬的真相。
她不是林大志的亲姐姐,他们竟然真的不是一家人。
随即太阳穴突突直跳,喉间泛着铁锈味。
那林秋的亲生父母呢
我的胸口骤然抽痛,呼出的白雾仿佛要凭空凝成霜花。
指尖无意识握紧了林秋冰凉的柔荑,心疼与庆幸同时出现在我心头。
不是一家人好啊,还好不是一家人。
他们是我的叔婶。林秋垂眸低语。
一声抽泣刺破沉默,初二那年暴雨夜,父母遭遇车祸,爷爷为了让叔叔和他的孙子名正言顺的接手爸爸的生意,强迫我过继到他们家。
窗外霓虹灯牌明灭闪烁,将她的侧脸切割成光暗交织的碎片。
她扯动嘴角,指节攥得发白,二叔林振业那些房产,都是用我爸林振华的遗产购入的。
幸好爷爷大发慈心,临终让我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
她忽然收声,颈侧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
我凝视她颤抖的睫毛,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
或许那些被迫签字的公证书、深夜灵堂里的股权转让协议、律师函上未成年的指纹,都凝固在她左手虎口那道月牙形疤痕里。
林秋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是林家人,却不是我的家人,我没有家人。
我是你的家人啊!我认真地对着林秋说道。
林秋闻言暮然抬头,她就那样看着我,窗外的灯光穿过她瞳孔,眼底泛起一道道波纹。
她颊侧浮起薄红,让那丝妩媚更加诱人,没有了曾经的冷傲和疏远感,有的只是勾魂摄魄的火热。
我扣住她后颈的瞬间,尝到她唇间咸涩的湿润。
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终止于她咬破的唇角,却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不是故意要瞒...她额头抵着我肩窝,吐息灼烧着锁骨,每次想开口,就听见遗产公证处那扇铁门关闭的声响。
我抚摸着她的手背:没有想过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十八岁那年往法院跑了七趟。她突然笑出声,攥着我的食指在空中画了道抛物线,每次诉讼材料都精准落进碎纸机。
她反手与我十指相扣,修剪精致的指甲掐进我掌心:不过现在,我的翅膀硬了。
手上力量从相嵌的骨节传来:是时候摆脱他们了。
以后你去我家住吧,那里没有噪音。林秋抚过我瞬间绷紧的背脊。
至少不会在凌晨两点被吵醒。
她一手握着我的手,一只手挥着小拳头,矜持又有力量。
不如直接结婚。我这话出口的刹那,又觉得有些不妥。
林秋的手骤然收紧:徐先生,求婚都没有,就想让我嫁给你
求婚可以有,我选个黄道吉日!我捏着林秋的耳朵说。
明天就去民政局。她目光坚定的望着我。
好。
当我还在感慨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时,林大志的嚎叫伴随着急救车的警笛声从楼下传来:徐墨,我X你祖宗!
林秋无奈的和我对视一眼:快换衣服吧,张警官还在下面等你。
14
走出派出所大门,手表上的指针刚划过凌晨两点。
林秋执意带我去医院拍片,X光片在观片灯上泛着冷光。
看着报告单上骨纹清晰,未见断裂的字样,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早前那边传来消息,林大志被我踢断了三根肋骨。
幸好是他先动手,不然留下案底的就是你了!林秋有些后怕。
吉人自有天相!快回家,今晚累坏了。
我用左手一把揽住林秋,拱着她朝医院停车场走去。
凌晨的风有些凉,两颗心却暖暖的。
休息了一天后,我们先去照相馆拍了结婚证件照。
红底白衬衫,纯洁又喜庆。
走进民政局大门,两人的笔迹在申请表上洇开墨渍,钢印在结婚证上见证爱情。
我摩挲着烫金封皮:钢印一盖,林秋徐墨喜结连理。
林秋眼尾弯成新月:小手一牵,徐墨林秋佳偶天成。
厉害啊大才女!
彼此彼此啊大才子!
此时此刻,我和林秋在法律意义上成为了一家人。
所以当林大志看见开门的是我时,喉结像卡壳的齿轮般上下抽搐。
三天前的那一脚让他断了三根肋骨,却没打碎他的嚣张。
大志啊,我现在可是你姐夫。
我依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出口成脏的恶邻小舅子。
他臃肿的身躯就要撞进门来,却在林秋出现的瞬间僵在原地。
从小就无法无天的林大志,此刻对这个大姐有着莫名的畏惧。
不知是血脉压制,还是亏心事做太多,林大志转头朝着楼下跑去。
我和林秋对视一眼,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两分钟不到,楼道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林大志带着林父林母冲到了902室门前。
林父和林母的脸像两尊褪色的门神,站在门口盯着林秋,等着林秋给他们一个答案。
今天领的证。林秋神色平静,挥了挥手中的结婚证。
林父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能和他结婚,问过我们没有,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和徐墨才是一家人!林秋向前半步,将结婚证按在玄关柜面上。
我和你们是一家人吗昨天同样的话,林秋又说了一遍。
一家人三个字被林秋说的极稳,极重。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昨日林秋说出这句话时,林母为何目光闪躲,不敢直视林秋的眼睛。
今天同样如此。
林大志突然啐了口痰:白眼狼!
啪!
林大志油腻的脸颊在我掌心爆开震颤,二百斤的躯体轰然栽倒,杀猪般的嚎叫再次响彻楼道间。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动作快过了思维!
林大志黑白颠倒的话瞬间激起我的怒火,一个瓷实的耳光将他扇飞出去。
林父双眼充血,挥舞着拳头向我冲来,林母则扑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需要我联系经侦支队,聊聊十三年前那场股权变更吗
林秋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绷带,更像是利刃划破林大志一家的遮羞布。
林父的身形陡然定住,林母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场面又陷入沉默。
大哭无泪,大悲无言,我能感受到这逼仄空间里林秋的悲愤。
没有眼泪的悲怆最为窒息。
十三年前,林秋父母的遗产被林老头划给了二叔林振业,车祸赔偿金则攥在他自己手里。
所谓抚养不过是定期汇款与敷衍探望。
初三开始林秋就泡在宿舍,偶尔踏入林大志家。
用林秋的话来说:那时候还她还小,拿不住父母留下的东西,现在我有一套房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不错了,剩下的就当报答他们所谓的养育之恩吧。
而林大志的一句白眼狼,彻底击碎了林秋对这家人最后的期待。
你们走吧,我不会追究什么。林秋转过身去,从此两清。
林大志还想叫嚣,被林父死拽着离开。
房门合拢的瞬间,我听到了外面咬牙切齿的咒骂。
卧室里,林秋早已潸然泪下。
我将她圈进怀里:真是便宜了这家吸血虫。
林秋摇头苦笑抱住我的手:爷爷走后,父亲留下的产业,早被他们啃成空壳了。
15
或许应了那句恶人自有天收,半年后林大志家的生意果然败了。
偷工减料被曝,合作方集体解约索赔。
林家从云端跌落,不得不变卖家产抵债。
几套房子变卖后,窟窿仍像张着血口的深渊。
穷途末路的林大志深夜捶响林秋家门:这房子也该有我份,赶紧卖了填账!
还想挨耳光我反手欲掴,被林秋拽住衣袖。
她盯着门外的林大志:咎由自取。
短短四字耗尽了林秋全身气力,铁门砰地截断最后情分。
你们等着!楼道响起林大志仓皇下楼的脚步声。
我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静待狗急跳墙的一家上来撒泼。
当警笛再次刺破夜色,902室前已聚集了我的对门王哥、三楼秦姨、四楼张姐。
王哥横在我身前与林家父子对峙,秦姨的银簪几乎戳到林母鼻尖:祸害完街坊又来欺负秋丫头,你们一家畜牲不如!
张姐的春雷般的嗓音跟着炸开:当年吞了人家爹妈卖命钱,如今连骨头都要啃
我们养她十三年!林母顺势滚倒在地。
拿别人的钱,慷他人之慨,你这老娘们真不要脸!张姐俯身怒骂林母。
张警官见林父林母还要撒泼,适时挡开人群。
他转向林秋:房本
我名下。
房款
父母车祸赔偿金。林秋的每个字都像钢钉楔进地板。
秦姨的鞋底碾着林母裙角:龙生龙凤生凤,一样米养出了两家人!
哎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霸占了秋秋父母遗产不说,如今还有脸来抢别人的房子。张姐的话紧随其后。
林大志青筋暴起: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凭啥继承我们林家的钱!
再闹跟我回局里!张警官的警棍叩响扶梯栏杆。
房产纠纷找法院!不过...他扫过林家三人,公道在人心。
那就法院见!林振业撂下狠话三人一起下楼去。
张姐攥着林秋冰凉的手:丫头别怕,街坊们给你作证。
我能应付。
林秋唇角仍噙着那抹笑,只是苍白的像褪了色的窗花纸。
16
一个月后的庭审如期举行,法官毫无悬念地将房产判给林秋。
这本就是个公正的结果,林母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法官!这房子流着我们家的血!林母愤怒至极嘶吼着拍打座椅扶手。
她脖颈青筋暴起,突然站起身张牙舞爪冲向林秋,法警上前匆忙按住她的手臂。
一片混乱中,一枚翡翠吊坠突然从她的领口甩出,落在地上。
这与林秋胸前的吊坠别无二样。
林秋的目光瞬间被那枚翡翠吊坠吸引,她认出这正是自己母亲曾经佩戴过的玉佩。
据林秋回忆,她的父亲曾送给她们母女一对一模一样的玉佩。
然而,随着母亲的离世,那块翡翠吊坠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母亲的吊坠!林秋惊呼一声,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为什么在你身上!
林母慌忙将地上的吊坠塞进口袋,目光游移不定,不敢正视林秋。
这是我自己买的!
一旁的林父见状,拍桌暴喝:白眼狼,我们还会上诉,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他暴怒的语气却透露出一丝底气不足。
仿佛嘶吼的声音能盖住他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钱财你们拿走就罢了,我母亲的遗物你也要拿走,你怎么敢
林秋双目赤红的质问,指尖几乎戳破空气。
她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叔婶,缓步上前。
我有句话想对他说。林秋指着林振业对上前的法警说。
审判席上,法官轻轻颔首,法警随即站到林秋身旁。
看着站在身前的侄女,林振业神色有些不自然,有什么话快说。
在场的人除了林振业没人知道林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人们只是知道,林振业本就不自然的神色骤然苍白,汗水瞬间布满额头。
如若不是身边的法警,林振业怕是会一头栽倒在地。
片刻后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宣布不再上诉,接受一审判罚结果。
这场闹剧最终在一片诡异中结束。
17
据林秋老家亲戚说,林大志一家即便缩在乡下老宅,讨债的人仍旧从早到晚踏破门槛。
我不知道林秋对林父说了什么,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真的没有再上诉。
我自然不信他们是良心发现,不过都不重要了。
这三个月时间里,我和林秋看了很多楼盘。
最终我们精心挑选了一套精装的复式顶楼,卖掉了白城花园的两套房,彻底与以前划清界限。
露台夜风卷起林秋的头发,我搂紧怀中的佳人:便宜那家吸血虫了。
不重要了。她指尖划过玻璃围挡,冰凉反光映着睫毛,以后没人会打扰我们了。
那天说了什么让他放手我蹭着她发顶的茉莉香,问出了三个月以来的疑惑。
楼下传来喷水池的水声,小区里的路灯随着水声亮起:知道林老头怎么死的吗
林秋沉默片刻:你知道林老头怎么死的吗
不是说心脏病突发
他们在ICU拔了呼吸机。林秋的睫毛轻轻颤抖,我亲眼看见的。
那年林秋考上白城大学,病床上的林老头突然塞给她白城花园的房门钥匙。
他手背还粘着滞留针,说这是用她爸妈的车祸赔偿金买的。
可这件事还是被林大志一家得知,他们全家冲进病房逼着林老头把剩下的钱交出来。
林秋父母的产业和存款都被林老头划给了林振业,因为林大志是他唯一的孙子。
只有这笔赔偿金攥在自己手里,留给林秋使用。
然而,占尽好处的林大志一家扔不满足,他们担心林老头会把这笔钱留给林秋。
再三逼问下,林老头都拒绝交出那笔赔偿金。
他疼爱了一辈子的孙子林大志,竟然拔掉了呼吸机。
林老头扭曲的脸像地狱的饿鬼,双目圆睁不甘的咽了气。
我刚走到门口,看着挣扎的林老头,还没来得及推开门,监护仪上数字已经归零。
当时我该冲进去,然后报警的。她颤抖着回忆着医院丑恶的一幕。
我收紧手臂,不怪你。
他们用那笔钱买了我楼下802,又在城南囤了三套。林秋睫毛沾着水光,林老头葬礼上二婶还给我说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之后林秋便很少去林大志家,更不想让我和他们有多余的接触。
那天我告诉林振业。林秋转过身看着我,当年录下了他儿子拔管的画面,再纠缠我们,就让林大志去坐牢。
我攥碎露台上飘落的枯叶:报警,让林大志去吃牢饭!
骗他的。她低头抵住我的肩膀,当时人都吓傻了,哪顾得上录像。
那就这样放过他们我还是不想让这家恶人逍遥法外。
林秋换抱住我:七年前的事了,何况我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我闻着林秋的发香,抬头看向不远处,晚霞正在焚烧天际线,湖面熔着碎金。
林秋突然仰头:你说我们最终搬离的是房子,还是那个对人性抱有幻想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