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像撒了把碎玻璃在八月的阳光里,林小满站在教室门口,校服第二颗纽扣习惯性地松着——那是周砚之去年扯坏的,她总说要缝,却一拖就是三百天。
小满！
带着汗味的篮球服突然撞进视野,周砚之的刘海还滴着水,显然刚从球场赶来。他把温吞吞的饭团塞进她书包侧袋,指尖蹭过她手腕内侧：老规矩,帮我解决早餐。
小满垂眼盯着他腕间晃动的银色手链,那是她初二时用全班女生的幸运星编的,绳结处还缠着她一缕头发。又翘早读她往他怀里塞了本英语笔记,薄荷橡皮从里面滑出来,滚到他脚边。
周砚之弯腰捡起橡皮,在阳光下对着光转了两圈：你刻的乌龟又长大了。橡皮侧面确实有只歪歪扭扭的王八,是他初一抢她橡皮时,非说林小满的名字太正经,得配个笑点。
早读铃响的瞬间,班主任领着个穿白裙的女生走进来。沈知意的琴盒蹭过小满课桌角,她抬头时,撞见对方腕间和周砚之同色系的皮绳手链。
我叫沈知意,从北京转学来的。女孩的声音像融化的奶糖,在晨光里晃出涟漪。周砚之突然用膝盖顶了顶小满的椅子,她回头时,看见他冲自己挑眉：喂,终于有人能治治你这个闷葫芦了。
第二章：画本里的红耳朵
午休时,小满在天台画速写。铅笔尖刚勾勒出篮球架的轮廓,周砚之的脑袋就从栏杆外探出来：画我还是画云他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画鬼。小满翻页,纸角扫过他伸过来的手。自从沈知意坐在前排,周砚之每天都要和她争论数学压轴题,昨天甚至把小满整理的错题本借给了她——那本子里夹着她偷偷画的他睡觉的样子。
给我看看！周砚之突然伸手抽走画本,小满扑过去时,他已经翻到最新那页：穿着白裙的女孩抱着琴盒,阳光从她发间漏下来,像撒了把碎钻。
原来你会画活人。周砚之的语气带着微妙的惊讶,指尖划过画中沈知意的侧脸,不过她真人比你画的好看。
小满没说话,低头捡回被风吹走的橡皮。她看见周砚之校服后颈磨出的毛球,突然想起今早他帮沈知意捡琴谱时,耳尖红得像她水彩盒里的镉红色。
第三章：雨夜里的观众席
九月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小满攥着周砚之的伞冲进体育馆时,决赛已经开始。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浪把屋顶震得嗡嗡响,她在人群里搜索那抹熟悉的白色球衣,却看见沈知意站在球员通道口。
周砚之突破防守的瞬间,沈知意突然举起手,手腕上的皮绳手链晃出银光。他的眼神顿了半秒,篮球被对手拍掉,裁判哨声响起时,小满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战鼓。
下半场开始前,小满挤到后台送毛巾。周砚之正靠在墙上擦汗,沈知意踮脚替他整理领口,指尖划过他锁骨下方的痣——那是小满小时候用马克笔点的,她说这样在人群里就能一眼找到你。
小满,帮我递瓶水。周砚之的声音混着场外的雨声,显得有些模糊。小满递水时,他突然用肩膀撞了撞她：紧张什么我赢定了。
雨越下越大,决胜球投进的瞬间,沈知意冲进场地,白色裙摆扫过积水。周砚之接住她的刹那,小满手中的伞滑落在地,被人群踢进角落。她站在雨里,看他低头听沈知意说话,睫毛上的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砚之发来的消息：【赢了！老地方等我买关东煮】
小满看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想起幼儿园时,他把最后一颗糖果塞给她,也是这样亮晶晶的眼神。她摸了摸口袋里准备送他的护腕,转身走进雨幕。发烧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自己在说：周砚之,这次我不想等了。
第四章：被风吹开的画本
退烧后第一天,小满在课桌里发现袋橘子糖。周砚之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吃点甜的,省得你整天苦着张脸。糖纸在他指尖发出脆响,她看见他虎口处新添的擦伤——大概是昨天篮球赛撞的。
沈知意说你病了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刘海,没传染给我吧
小满往后仰,后腰抵到抽屉里的画本。昨天昏迷时,她梦见周砚之翻到了画本里的秘密：十七岁生日那天,她画了满页的周字,最后一张是他和沈知意并排站在阳光下,而她的影子缩在角落,像团被踩扁的墨渍。
下周月考,笔记借我。周砚之把数学卷子拍在她桌上,红笔写的148刺得她眼睛疼。她翻开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是沈知意的字迹：【砚之哥哥讲的导数好清楚！】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画本,最新那页的白裙女孩被吹得哗哗作响。周砚之伸手按住纸角,突然笑出声：你怎么把她画得像个小疯子
小满看着画中女孩扬起的裙摆,那是她凭记忆画的沈知意冲进球场的瞬间。铅笔线条里藏着没擦干净的橡皮屑,像她心里落了层灰,怎么都扫不掉。
可能……她合上画本,指尖碾过封面上被橡皮擦淡的周字,我不太会画开心的人吧。
周砚之没接话,突然从书包里掏出袋芒果干扔给她：给你的,上次说想吃。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她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满盯着包装袋上的卡通乌龟,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林小满,你就像块芒果干,咬开才知道里面是甜的。
可现在,他的甜好像分给了别人。
第五章：早班车的空位
秋分那天,小满把闹钟调早了半小时。她特意绕开周砚之家楼下的巷子,在公交站看见穿白裙的沈知意时,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习惯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处。
小满！沈知意冲她招手,琴盒上挂着的钥匙扣晃了晃——是周砚之送的卡通鲨鱼,和他书包上的那只成对。砚之哥哥说你每天帮他带早餐,谢谢你呀。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救了她。小满挤到后排,看见周砚之在站台狂奔的身影。他跳上车时,汗水滴在沈知意的琴盒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知道你俩会搭同一班车。
小满低头看手机,屏幕映出自己泛白的脸。上周她故意没去买他爱吃的饭团,他却没发现早餐换成了豆沙包。原来有些习惯,不是改不了,只是有人愿意替他维持。
早自习时,周砚之突然把张纸条推过来：【下午陪我去买护腕上次你挑的那个牌子】
小满攥紧笔,墨迹在纸上晕开小团阴影。她想起篮球赛那天没送出去的护腕,昨晚已经塞进了垃圾桶。刚要写没空,前排的沈知意突然转过身：砚之哥哥是要打新生杯吗我能去看吗
周砚之的笑声像汽水开瓶：当然,给你留最前排的位置。他的手指敲了敲小满的笔记本,你也来啊,老规矩,带两瓶冰可乐。
小满看着他发梢的晨光,突然想起幼儿园午睡时,他总把胳膊垫在她头下,说这样你就能梦见软软的云。现在他的胳膊上,还留着她小时候掐出的月牙形疤痕,可他的云,已经不是她了。
她在纸条上画了只乌龟,推回给他。周砚之展开时笑出虎牙：还是这么无聊。小满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睫毛比沈知意的长,可以前她怎么没注意到呢
大概是因为,她总是在看他,却忘了让他看自己。
第六章:
后排的影子
高二分科后,小满的课桌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她习惯在早自习时望着前排周砚之的后脑勺发呆,看他用钢笔帽戳沈知意的马尾,看沈知意转身时碰倒他的水杯,看他们一起研究数学题时脑袋几乎靠在一起。
林小满,发什么呆历史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她课本,全班哄笑。周砚之回头时,她正慌忙翻开笔记本,却看见他转着笔对她笑,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极了初三那年她被老师点名时,他在桌下偷偷比的加油手势。
午休时,小满在走廊遇见抱着作业本的沈知意。女孩的琴盒上多了枚鲨鱼钥匙扣,和周砚之书包上的那只咬着同一颗星星。小满,沈知意忽然凑近,身上有股甜橙味的香水味,砚之哥哥说你很会画画,能帮我画张琴谱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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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昨晚周砚之把她的画本借给沈知意时,漫不经心的语气：随便看,她画的乌龟特别逗。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片晒干的树叶,脆得一捏就碎。
当晚,小满在画本里画下沈知意的小提琴。琴弦上爬满她随手写的公式,微分符号绕成漩涡,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画到琴头时,笔尖突然戳破纸张——那里本该是留白的位置,她却鬼使神差地画了半颗心,又用橡皮狠命擦去。
第七章：钢笔摔碎的声音
十月的月考来得猝不及防。小满在考场看见周砚之抓耳挠腮的样子,想起初二时他抄她答案被抓,却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老师,是我逼小满给我的！那天他被罚站了一下午,却在放学时塞给她颗水果糖,说甜的,没毒。
林小满,借我橡皮。前排传来压低的声音。小满递过去时,看见沈知意手腕上的皮绳手链松了,露出内侧刻的小字：YZ。她知道那是周砚之的缩写,就像她钥匙扣里藏着的XM,永远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
数学考试结束前半小时,周砚之突然转身借尺子,胳膊肘带倒了小满的钢笔。墨水瓶在地上炸开,深蓝的墨水溅上她的白球鞋,像朵迅速枯萎的花。靠,他慌忙蹲下身,我赔你新的。
小满看着他指尖沾的墨水,想起他初三时替她画黑板报,掌心也染着这样的蓝色。不用。她把钢笔扔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周砚之皱眉看她：发什么脾气不就支笔吗
她没说话,低头盯着鞋面上的墨渍。那抹蓝渐渐渗进布料纹理,像极了她藏在心底的情绪——以为能轻易擦去,却早已成为洗不掉的印记。
第八章：平安夜的垃圾桶
平安夜的雪粒子打在便利店玻璃上沙沙响。小满攥着鞋盒在礼品店门口徘徊,橱窗里的篮球鞋反射着暖黄的光,鞋舌上绣着周砚之的幸运数字7。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打工工资条,指甲划过1200元的数字,想起这是她每天放学后去面包店打工三小时才攒下的。
砚之哥哥,这个发带好看吗熟悉的声音从店内传来。小满抬头,看见沈知意站在饰品区,把粉色缎带往头上比。周砚之靠在货架旁,嘴角挂着她熟悉的笑：衬你,买吧。
鞋盒突然变得滚烫。小满看着他从钱包里抽出钞票,想起去年平安夜,他把她拉到操场,说要给她看全世界最特别的礼物。结果他只是对着天空哈了口气,看白雾在冷空气中消散：瞧,我的圣诞魔法。那时她觉得,这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雪越下越大,她转身走向街角的垃圾桶。鞋盒落进垃圾时,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那年暴雨夜伞骨断裂的脆响。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砚之的消息：【老地方见,给你带了苹果】
她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幼儿园时,他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塞给她,说好东西要分享。现在他的分享,终究是给了别人。
周砚之,她打字的手指在发抖,以后别找我了。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雪粒子扑在她脸上,凉得像眼泪。她没看见,礼品店里的周砚之在收到消息时,指尖的苹果突然掉在地上,滚进了阴影里。
第九章：画本里的剪影
新年过后,小满开始躲着周砚之走。她不再帮他带早餐,不再借他笔记,甚至在走廊遇见时,会故意拐进洗手间。周砚之起初只是抱怨你怎么越来越难伺候,直到某天他发现,她的速写本里再也没有他的侧脸。
喂,他在天台拦住她,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春风掀起他的校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痣。小满盯着那颗痣,想起沈知意上次替他整理衣领时,指尖在那里停留了三秒。
没有。她侧身想走,却被他拽住手腕。周砚之的掌心带着常年打篮球的薄茧,蹭过她脉搏跳动的地方：少来这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她猛地抽回手,画本掉在地上,最新那页被风吹开——是沈知意和他拥抱的剪影,他的左手插在裤兜,而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周砚之的眼神凝固在画面上,喉结滚动了两下：这算什么
作业。小满弯腰捡起画本,指尖划过他在画中模糊的脸,老师让画‘拥抱’的主题。
周砚之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刺耳：林小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他转身时,校服后摆扫过她鼻尖,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还是她推荐的柠檬香,可现在他的生活,好像不再需要她的推荐了。
第十章：生日派对的醉话
沈知意的生日派对在三月末。小满本来不想去,却在教室门口被周砚之堵住：必须来,我买了蛋糕你最爱吃的抹茶味。他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霸道,仿佛他们还是每天分享早餐的青梅竹马。
派对现场,沈知意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周砚之坐在她身边,耐心地替她拆礼物,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和她的皮绳手链缠在一起,像两道解不开的锁。
小满,喝酒吗有人递来一罐啤酒。她摇头,目光却被周砚之拆开的礼盒吸引——是支口红,外壳上印着小鲨鱼图案。沈知意笑着亲了亲他脸颊：谢谢砚之哥哥！
啤酒罐在掌心捏出褶皱。小满突然想起自己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亲手织的围巾,他只在冬天戴过三次,却在春天时说太麻烦,还是沈知意送的围巾轻便。原来有些礼物,从一开始就错付了。
后半场,周砚之喝得有些醉,靠在沙发上喊她名字：小满……过来。她走过去时,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为什么躲着我……是不是因为沈知意……
旁边传来吸气声。小满看见沈知意攥紧裙角,指尖泛白。她想抽回手,却听见周砚之带着酒气的呢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等我放学,会给我带芒果干……
周砚之,你醉了。她压低声音,心跳得几乎要撞破肋骨。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可他记得的,只是她的习惯,不是她的喜欢。
沈知意突然起身,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咔咔响：砚之哥哥,你是不是根本不懂喜欢她眼里含着泪,却走得挺直,像支被折断的铅笔,明明疼得要命,还要保持尖锐。
周砚之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小满的袖口。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看见他掌心的月牙形疤痕——那是她六岁时,因为他抢她的小熊玩偶,狠狠掐出来的。现在这道疤还在,可小熊早就不见了。
离开前,小满把未拆封的芒果干放在他外套口袋里。路过客厅镜子时,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校服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可再也不会有人替她扯坏了。
第十一章：速写少女的镜头
四月的校刊发布会上,小满的插画被印在封面。她站在后台,听见隔壁班女生的议论：听说‘影子’是高二的才女,从来没人见过她真容。
快看,是篮球社的周砚之！
她从幕布缝隙望出去,看见周砚之倚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翻着校刊。阳光穿过他指间的易拉罐拉环,在插画上投下圆形阴影——那是她画的操场,角落里藏着个速写少女,正在画远处的篮球架。
这画里的女生是谁他突然指着画面问。旁边的男生吹了声口哨：管她是谁,反正不是你的小跟班林小满。话说她最近怎么没跟你混了
周砚之没说话,指尖摩挲着插画边缘。小满看见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她画本里被橡皮擦淡的线条。幕布突然被风吹开一角,他抬头望过来,目光撞上她慌忙缩回的指尖。
那天傍晚,小满在教室整理画具,听见窗外传来争吵声。沈知意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明明对小满不一样！为什么不肯承认
不一样周砚之的语气里带着不耐,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当然不一样。
小满攥紧画笔,颜料在调色盘上晕成浑浊的灰。她想起今早看见他帮沈知意捡琴谱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和他帮自己捡橡皮时,一模一样的弧度。原来不一样,可以是青梅竹马的惯性,也可以是心动的征兆,而她永远猜不准,自己属于哪一种。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画本,最新那页上,速写少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追上远处的篮球少年。小满拿起钢笔,在影子旁边画了只乌龟,然后轻轻写下：或许,我该学会自己走了。
第十二章：被风吹走的橡皮擦
立夏那天,小满的橡皮用完了。她去文具店时,看见周砚之正在挑钢笔,手指划过货架上的蓝色墨水瓶,突然顿住。
要这个。他指着和小满摔碎的那支同款钢笔,店员包装时,他忽然问,有薄荷味的橡皮吗
小满转身想走,却被他喊住：林小满,等等。她的脚步顿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当年暴雨夜还要响。
周砚之走过来,手里攥着块新橡皮,乌龟图案刻得格外清晰：给你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她脚边,像道温暖的围墙。
谢谢。她接过橡皮,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个会替她刻乌龟橡皮的少年,而她还是那个会等他放学的小女孩。
那个……周砚之突然摸了摸后颈,耳尖微微泛红,上次派对的事,对不起。
小满低头盯着橡皮,乌龟的眼睛被刻得歪歪扭扭,像在对她笑。没事。她说,反正……我们只是朋友。
他的身体突然僵住。小满听见他吸气的声音,抬头时,看见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远处的上课铃响起,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橡皮在她掌心渐渐发烫。她知道,这只乌龟终会被磨平棱角,就像她对他的感情,终会被时光擦得干干净净。
风掠过走廊,卷起她的发丝。小满听见周砚之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头。这一次,她决定让风带走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只留下一个渐渐模糊的背影——给那个十七岁的自己,也给那个,终究不属于她的少年。
第十三章:
画本里的秘密
五月的操场被晒得发烫,小满蹲在篮球架下画速写。周砚之的球鞋碾过草尖,在她影子里投下片阴影：画什么
她没抬头,笔尖掠过纸页：云。其实画布上是他的球鞋,鞋带系成她教的蝴蝶结样式——那是初三暑假,他嫌系鞋带麻烦,她蹲在他家门口,手把手教了整整半小时。
给我看看。他突然伸手抽走画本,小满抬头时,看见他瞳孔骤缩的瞬间。画本摊开在第37页,上面是他午睡时的侧脸,睫毛下的阴影被她用极细的铅笔线反复勾勒,旁边写着：第101次偷偷看你。
风掀起画页,更多秘密倾泻而出：他投篮时扬起的衣角、他咬笔时露出的后槽牙、他在雪天里模糊的背影……最后一页是滩被泪水晕开的墨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原来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
周砚之的喉结滚动着,手指抚过那些被橡皮擦淡又重新描深的线条：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小满猛地抢回画本,塑料封皮硌得掌心发疼：关你什么事。她想起昨晚整理画本时,不小心翻到幼儿园时期的涂鸦——他把她画成圆头圆脑的小人,旁边写着我的小满。现在那些字早被岁月磨得看不清了。
林小满,周砚之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生疼,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抬头,撞上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远处的蝉鸣声突然放大,像无数细小的针,扎进她十七岁的夏天。说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说我从五岁就开始喜欢你说我每天帮你带早餐是因为想多见你一面说我画本里全是你的影子
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像是被烫到。小满站起来,画本边角扫过他膝盖：周砚之,你永远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
她转身时,风掀起画本最后一页——那是她昨天刚画的,画面里只有片空白的操场,角落里有只孤独的乌龟,正朝着阳光爬去。
第十四章：医院走廊的速写少女
小满母亲住院那天,暴雨又下了起来。她蹲在医院走廊里,借着应急灯的光画速写,笔尖在纸上沙沙响,试图盖过监护仪的滴答声。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让她笔尖顿住。周砚之蹲在她面前,头发和校服都被雨水浸透,怀里抱着袋温热的包子：我问过护士,你妈刚做完检查。
小满盯着他腕间的银色手链,那上面还缠着她的头发。不用。她说,却在看见他掏出温热的牛奶时,喉咙突然发紧——那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紧张时要喝温牛奶。
他没说话,坐在她旁边,把包子推过去。小满看见他虎口处的擦伤,比上次更深了些。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发了定位。他打断她,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捏紧画笔,颜料在纸上晕出小团阴影：我们不是早就没关系了吗
周砚之突然抓住她拿笔的手,指腹蹭过她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有关系。他盯着她眼睛,雨珠从发梢滴在她手背上,你是我最重要的……
周先生,护士站传来声音,302病房家属请过来一下。
他的话被截断。小满抽回手,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懊恼。去买水。她低声说,起身时,画本从腿上滑落,摊开在他脚边。
周砚之看着画中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旁边用小字写着：妈妈,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画纸边缘还有张收据,上面写着插画稿费800元——那是她昨晚熬夜画的急救知识手册插画。
他沉默着捡起画本,替她整理好散落的铅笔。小满回来时,看见他正在给画本包书皮,深绿色的牛皮纸上,用尺子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乌龟。
以前都是你帮我包。他没抬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这次换我。
雨还在下,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小满看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幼儿园时,他因为抢她的糖被老师批评,也是这样耷拉着脑袋,却在她递给他糖果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
第十五章：速写本里的订单
接下来的半个月,周砚之每天都会出现在医院。他帮小满母亲打热水,陪她聊天,甚至学会了用手机查菜谱,给她们带自己做的粥。
小满啊,母亲捏着他送的苹果,眼里含着笑,砚之这孩子,比以前懂事多了。
小满低头搅粥,看见碗里映出自己泛红的耳尖。昨晚她整理画具时,发现速写本里多了几张便签,上面是周砚之的字迹：【插画订单：儿童绘本×1,报酬1500元】【美术社招新海报×2,报酬800元】
为什么她问他时,他正靠在病房门口啃苹果,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她画上。
什么为什么他挑眉,苹果汁从嘴角滑到下巴。
为什么帮我接订单她放下笔,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最讨厌麻烦的事吗
他突然笑了,露出那颗她熟悉的虎牙：因为……不想看你累垮啊。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回到从前,再说了,你画的乌龟那么可爱,不赚钱可惜了。
小满别开脸,却在他转身时,看见他书包侧袋露出的插画草稿——那是她昨天抱怨难画的星空,他用尺子画了无数条辅助线,试图帮她找到银河的弧度。
原来他不是不懂,只是以前懒得懂。
第十六章：毕业典礼的画本
高考前最后一天,小满在教室整理书桌。周砚之的课桌里掉出张纸,她捡起时,发现是她初二时画的漫画——他被班主任抓去办公室补作业,她在窗外画下的背影,旁边写着：周砚之,加油！
看什么呢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她以前塞在他铅笔盒里的润喉糖味道。
小满迅速把纸折好,塞进他书包：没什么。她想起昨天在医院,他突然问她：如果我当年看懂了你的画,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她那时正在画夕阳,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橙红色,你那时喜欢的,是能和你一起疯的人。
此刻,他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整理的画本：毕业礼物,给我。
凭什么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住指尖。
就凭……他低头,耳尖红得要滴血,我想看你画的我,最后一眼。
小满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幼儿园午睡时,他把胳膊垫在她头下,说：这样你就能梦见软软的云。现在,她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说：好。
毕业典礼那天,礼堂里沸反盈天。小满在人群里找到周砚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站在阳光下,像棵挺拔的树。
给你。她把画本递给他,掌心全是汗。
他翻开第一页,愣住了——那是幼儿园的他,扎着冲天辫,手里举着颗糖果,旁边写着：第一次遇见周砚之,他抢了我的小熊,却给了我糖果。
翻到第二页,是小学的他,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周砚之说,我的鞋带像面条,他要当厨师。
再往后,是初中的他,在暴雨中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湿透：周砚之的伞永远歪向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会被雨淋感冒。
最后一页,是现在的他,站在操场的篮球架下,风掀起他的校服,他的眼神看向画外的某处：周砚之,谢谢你,出现在我的整个青春里。
周砚之的喉结滚动着,手指抚过画中自己的眼睛：林小满,你这里……他声音发哑,为什么画得这么亮
小满看着他眼中倒映的光,那是礼堂顶部的水晶灯,也是她藏了十二年的星光。因为……她深吸一口气,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发光的。
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在全校惊呼声中,把画本举过头顶：林小满,我花了二十年才明白,我看你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他的声音穿过礼堂,撞在水晶灯上,碎成亮晶晶的光斑,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小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当年暴雨夜还要响。她看见沈知意在人群里对她微笑,看见班主任无奈摇头,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周砚之泛红的眼眶上——那里倒映着她的脸,像片终于晴朗的天空。
周砚之,她听见自己说,你知道吗操场的风会记得……
记得什么他凑近,呼吸拂过她刘海。
记得……她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记得我们错过的,和终于等到的。
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画本的最后一页。那里有只乌龟和鲨鱼,正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去,旁边写着：原来,喜欢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