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宋云城三百年,却被他一剑穿心。楚昭将我救下,宠我爱我,我却只心悦于宋云城。他怒吼着,不满着,可终究为心爱的女人败下阵来……
一
佛说,前世千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相遇。
不知是不是我那千次回眸掺了假,才让我和他的相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奈何桥上,我不愿忘记心爱的男子,放弃了喝孟婆汤,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用尽前世功德,在这人人必经的石桥旁,化作一朵红芍药,日日等待,等着宋云城的出现。
鬼婆婆告诉我,不管是何男子只要他将我从这石桥旁采下,我便可还原肉身,化成人形。
三世一轮回,我无数次盛开又枯萎,见过无数的形形色色的人,等了一年又一年,已经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了。
这天,天空刚好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久经暴晒的我终是尝到了雨露的滋味,在雨中悄然绽放了一朵嫣红的花儿。
我伸展着花枝,却见一道剑光闪过,吓得路人纷纷退散。
一白衣男子轻点脚尖落在了石桥边的大树上,而后一人挽着剑花追了上来。男子持剑挡下攻击,嗡的一声,剑鸣在空中回荡。两人飞身至空中,蒙蒙烟雨之中,身影交错,不到一息两人便已过数招。
只听叮当一声,空中细雨随着剑气泛过一阵涟漪,此时路上已无行人,两道身影自半空落在桥头护栏之上,相对而立。
两人均身着月牙色锦袍,一男子形貌昳丽,眉目间带着女子的娇气,柳眉星目,凭着我多年识人识妖的本事,我只消一看便知这是一女子女扮男装。
而与她对立的男子,剑眉星目,气质斐然,让人一眼瞧见便怦然心动。我似是呼吸一滞,惊叹间望着眼前的男子出了神,这容貌我何等熟悉,那正是我日日魂牵梦绕的男子。
当我反应过来这是我苦等三百年的宋云城时,我恨不得连根拔起化作人形,冲到他面前与他相认。但是鬼婆婆告诉我,我不可以私自动用妖力化作人形,须有人将我采下,再吸收一刻月光才可化作人形。
忽地,那女扮男装的男子哗地将剑收于剑鞘,就地坐于护栏之上,声音带着女子专有的娇俏：云城哥哥,怎地总是打个平手,好生无趣,不打了不打了。
宋云城从护栏上轻轻一跃,落于地面,嘴角挂着浅淡的笑：皇上让我招招收敛,我定要遵旨,可我宋云城向来不打败仗,就只好和你打个平手了。
那女子闻言面色绯红,娇嗔道：我就知你并未全力以赴,罢了,我自知比不过你,我们回宫吧。
女子跳下护栏,垂眸间,瞧见了石桥边的我,惊喜道：呀！好漂亮的红花。
宋云城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眼中似有漩涡,将我深深吸纳。他俯身弯腰,伸手将我折下,冰凉的指端让我的花枝微微一颤,一滴花露自花瓣落下。宋云城将我递到女子面前,道：给。
女子并没有伸手接下,只是偏过头调皮地说道：这路边的野花怎配的上我,皇兄说了,这京城能配得上我的只有那贵气的牡丹。
说完,便扭头欢快的离开,走远。
徒留宋云城手持着我,在烟雨中愣在原地。
宋云城,历经三百多年,我终于,能与你再次相遇了。
二
那日,宋云城将我摘下后便将我带回了宋府。
那是一座很大的宅子,古色古香的装潢,内堂外铺设着青石板路,一路延伸而去。宅子的墙边开满了蔷薇,微风拂过,一片蝴蝶自风随花起舞。
宋云城将我带到了他的住处,取来一支素净的青白瓷瓶,装了水将我至于其中,又将瓷瓶放在了靠窗的书案上。
夜晚,待他宽衣解带睡下后。微风自窗外吹来,我随风而动。面前白光一现,鬼婆婆出现在我面前。
婆婆,你怎么来了我欣喜万分,高兴地抖动着花瓣。
鬼婆婆拄着龙头拐杖,点了点地便将此方世界隔绝出来,她看着还是花儿的我说道：红药,你马上要化成人形了。化形后你要切记,第一,不得在非自保的情况下使用术法伤人；第二,不得使用术法窥探他人因果。天地法则,这世间万物均有定律,不可肆意干扰,不然轻则折寿重则灰飞烟灭不得转生。
这么严重！我骇然,不由得心惊。
第三,你用功德换来此生了却心愿的机会,虽然是妖怪,但阳寿会和凡人无二。不管心愿是否了却,阳寿耗尽之时,你还是要到奈何桥报道转生的。
红药明白。我乖巧地应答着,鬼婆婆看着我这副摸样,貌似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我不明白婆婆为何如此,心中虽有不安,但却想不明白,只觉是婆婆是怕我在人间因性子柔弱受了欺负。
皎洁的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努力吸收着月光。此刻,我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地,难以压抑。一刻之后,我身形一闪,化作穿着红纱的女子。
我按住自己狂跳的心,紧张地靠近宋云城地床榻。不料宋云城忽地惊醒,迅速起身,持剑抵在我的喉咙,剑身反射着他冷静警惕的面容,他抬眸看着我,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公子,三百年前我们见过。我抬手握住剑身,目光深深地看向他,想让他记起我。
宋云城似是愠怒,怒道：胡说！在下今年不过二一,怎可能与你在三百年前见过！
我叹了口气,他定是没有记得我,于是缓缓说道：三百年前,我们见过两次,一次是你在长安城打马,在我面前驰骋而过；还有一次便是你在醉红楼救下我,不料却被歹人追杀,你同我坠下悬崖,你失忆,我丧生。
宋云城大惊,看向我的目光仍然透着怀疑：那姑娘究竟是人,还是妖
是人亦是妖。
既已身死,怎又复生
我有未了却的心愿。
宋云城早已不记得三百年前的事了。
鬼婆婆曾和我说过,这世道三百一轮回,每隔三百年,所有人都会重新进入轮回。我等了宋云城三百年,再次遇见他,就为了唤醒他的记忆。
三
宋云城还是将我留在了宋府。
我同他说,我未了却的心愿与他有关,就算他不将我留在府上我也是要寻他的。他淡淡应允,但眉目间却还是有些许抵触。
宋云城终日都不怎么在府上,总四处忙着大小事务。我只得在府中等着他回来,但偶尔也会出门寻些从前听说过的小玩意带给他。
他虽不语,可终归还是不喜的,我带给他的东西都被他堆在杂物房的一角。我也不恼,依旧日日寻些新奇事物带给他。
这日,我寻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其质感入手微凉,透过阳光看去,折射出来的光五彩斑斓,甚是好看。我欢喜地带回府上,也正巧瞧见宋云城的身影走向书房。
我紧跟了过去,只见书房的门微敞着,我突地心生好奇,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宋云城像是没有料到会有人进来,手中的东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是一块白玉做的印。
我还未看清,宋云城便闪身到我面前,拔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只听他冷声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宋云城面容冷肃,深潭般的眼睛盯地我直发愣,我一时竟惊得失语。
见我迟迟不作言语,抵着我的剑深了几分,我娇嫩的脖颈与剑相触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迹。
我只是想来给你送东西的,我并非有意闯入。我语气颤抖,伸出手将手心的石头给宋云城看。
他幽深的目光看向石头,却没有一丝波澜。
颈间的剑已放下,宋云城冷淡地说道：红药姑娘,希望你能明白,在下一点也不稀罕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对姑娘的东西,又或是姑娘本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我送你东西,只是我想送,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留下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
回到院子,看着满墙的蔷薇,我不由想随风而舞。我本就是一朵花,虽幻化成人,却没有太多人的情感,所以宋云城说的话没有让我很难过。
我踮脚在风中起舞,阳光透过红纱泛起光晕,蔷薇花瓣随我漫天飞舞,蝴蝶随着我的纱裙而旋转。花香弥漫在空气之中,四散开来,沁人心脾。
路过院子的丫鬟仆人望见我,都不由的停下了脚步,惊叹着我的舞姿。
这小姐好美,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呸呸呸,什么仙子,明明就是妖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缠着咱家公子。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公子把她留在府上了。
我听说她是有一日突然出现在公子房中……
这也太可怕了,这妖怪不会要喝人血才能活吧,她会不会还要吸人精气。
说着,这些丫鬟仆人都吓得离我远去。
我不做理会,只是笑笑,我怎么会喝人血吸人精气呢我本就是一株植物幻化而成,只需饮这世间甘露便可存活,哪有那么吓人。
四
此后一连几日,我都不曾见过宋云城。
那日,府上特别忙碌。
我只身往后院走去,听仆人说,后院有条小河,水是自山涧流出,很是清冽甘甜。
穿过后院的一片竹林,很快我便寻到了那条小河。我欣喜地脱下鞋子,把双脚放进清澈见底的小河中,发出舒服的喟叹。
我摇晃着双腿,水花溅起,小鱼被我惊得四处游走。我咯咯的笑个不停,很是欢快。
忽地,一个慵懒散漫的声音传入耳中：姑娘,你扰着在下小憩了。
我回头看去,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躺在竹林间的吊床上,他闭着双眸,双手负于颈后,看上去甚是闲适。
抱歉公子,我并不知晓你在此处。我一时羞赧,刚到此处之时候,确实并未多加注意。
男子有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闻言,睁开了眼睛,抬眸看向我。珀色的眸中好似有流光闪过,在这一瞬间给我了熟悉的感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我不由走近想看清,男子却揽过我的腰肢,在我的惊呼声中将我压在身下。
男子的声音略微喑哑：在下觉得,姑娘的道歉,少了些许诚意。
也在此刻,我看清了那双极其好看的眼,却不由得羞红了脸。我轻轻挣扎着,男子却将我们的距离拉得更近,我隐约都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公子,请自重。
男子勾唇,笑着凑近,在我颈间轻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只听男子笑道：姑娘好香啊,在下,属实是忍不住的。
我一时恼怒,化作红烟逃离男人的怀抱,留下一句登徒子便匆匆逃离。男子怔愣了一瞬,看着我背影的眼睛中带着讶然。
我并没有回到院子,在半路上,我便被府上两个下人捆绑起来,押到了大厅。
大厅四处贴满了黄符,中间还放着一张插着香摆着烛台的长案。忽然一个老道士冲了出来,手持桃木剑,剑尖直逼我的面门。
妖孽,今日老道便让你现出原形。只听那道士呵道,一把符纸洒向我,握着桃木剑向我砍来。
我目光一凛,瞳孔的颜色瞬间变为浅红,掐诀解开身上的束缚,红袖一挥,将那老道打在地上。
我看向四周,终是寻到了那几日不见的宋云城。他依旧是一身月牙白袍,看着我的目光清冷至极,至此,我心中了然。
宋公子,可是你寻来这老道降服我
宋云城冷眼看着我,淡道：我宋府乃上户人家,怎留的你这妖怪,落人话柄。
我嘴角扯出笑,凄楚地说道：我若是妖,这老道怎奈何得了我。
老道士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闻言怒目瞪着我,将桃木剑负于身后,单手掐诀,口中念着咒。忽四周狂风四起,老道拈过一张符纸向我掷来,我只觉身上一热动弹不得,看着那符纸在我面前炸开,将我轰倒在地。
只见我忽腾空而起,红纱裙飞扬着,周身翻腾着红色气浪,眼瞳的颜色也转变为血红色。
那老道见状,大喝道：妖要化原型了,快退。
众人纷纷溃散而逃。
唯有宋云城,他看着我,忽持剑冲向我,将剑刺入我的心口,胸口的红衫被血浸湿。看着面前面容俊逸的男子,我瞳孔的颜色渐渐恢复正常,跌坐在地。
宋云城将剑拔出,凝眉看着我,说道：为何不还手
我来到这世间,本就是想来看看你,你要我生我便生,你要我死我便死。
目光流转,我终在宋云城那冷俊的脸上看到了别样的神色。他错愕地看着我,怔愣地说不出一句话。
五
宋将军府上,怎如此热闹,朕这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一道身影自大厅门前闪过,落在了我和宋云城面前。那道身影我记得,是那个于竹林中轻浮我的登徒子。
他俯身将我抱起,低喃着：怎弄得如此狼狈
我挣扎着,他却将我抱得更紧。
宋云城作势要行礼,只听男人言道：免了。朕来这之前便已听闻你府上的事了,如此娇美的人儿,你不要,朕就带走了。
皇上,万万不可,这妖女来历不明,恐会伤及陛下。若是日后出了什么麻烦,末将怕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宋云城连连阻止。
男人闻言,好看的眉目微蹙,低头看着怀中的我,突地放声大笑着,说道：依朕看,你若是伤了她,那才一百个脑袋不够砍呢。
他转身带着我离开了宋府,只留那满地的狼藉在身后,远到看不见。
我来到了皇宫,被安置于一座精美的宫殿。宫殿靠着御花园,时不时会有几只蝴蝶落在殿外的小亭上,内殿前设有一池塘,边上种着一棵桃树,桃树下有秋千。
楚昭命宫女为我沐浴,我屏退旁人,置身于这温热的水中,蜷缩着身子,放空着自己。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女闯了进来。
少女站在池边低头审视着我,而我也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认得她,她是那日在桥边女扮男女装的少女。
楚慈红唇轻启：你就是皇兄从云城哥哥那带来的美人
我透着雾气看着娇俏的人儿,女装的她看上去华美又动人,眉目间依稀能看出与楚昭有几分相似。我淡淡回应着她：是。
你确实比我见过的其他美人还要美上三分。不行！我要去找宋云城算账,居然在府上藏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楚慈愤愤说道,捻着裙摆转身,打算离开。
我连忙叫住她：公主请止步。
楚慈回头走近我,蹲下身子,将目光与我平齐,透过氤氲水汽,我瞧见她那双清澈的双眼,她用目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可以帮我离开皇宫吗
什么！
楚慈惊呼道：你是唯一一个皇兄带回宫的女人,我可不敢,要是被皇兄知道了,我非得好一顿受罚。
她抿着嘴,似有不满地说道：况且我皇兄贵为天子,不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都是一顶一的好,你就安心地呆在这儿,我皇兄定会待你好的。
说完,她对我莞尔一笑,便带着宫女匆匆离开了此处。我心中明了,她定是去寻宋云城了。
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花瓣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我轻轻拨弄着花瓣,朦朦胧胧间,思绪万千。我想,今日我任由楚昭带我离开宋府,怕是也是被宋云城那一剑伤得彻底。
我虽是妖身,那一剑并不能伤我分毫,可心却仿佛裂开一道口子,从中渗出阵阵疼痛。
我心中泛起绝望,我从没想过,三百年后,我与你竟形同陌路。
六
我穿好衣服来到了内殿,楚昭侧躺在软榻之上,腰间的束带松松垮垮,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过来,他对我勾了勾手,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喑哑。
我不自觉地走近,他拉过我的手腕,用胸膛靠着我的背,将我环在手臂之中,头枕在我的肩膀之上,在我耳边吐纳着气息。
他的声音低沉又暧昧：朕只知你是妖,却不知到底是何物化做的妖,让朕如此着迷,莫不是狐妖亦或是蛇妖
我挣开他的怀抱,在他不满的眼神中说道：我只是一株长在石桥边的红药,我来此世间只为了却心愿,还请皇上放红药离开。
我想起当初,差点要变成一只狐妖,是鬼婆婆阻止了我。她说狐狸有劣性,只要化作动物,便抵不住这世间的七情六欲,所以我化作一株植物,只汲取甘露。
朕不管你是什么妖,既然跟朕走了,便是朕的女人。
楚昭将我压在身下,眼角染上绯红,他伸手解开我的外衣,滚烫的双手触及我肌肤之时,我的瞳孔骤然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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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楚昭停下了动作,却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不肯松手。
皇上,你既知道我是妖,那便知道,纵使你有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我。所以还请陛下放红药离开。
既不愿做朕的女人,又为何跟朕离开
我垂头不语,却暗自将手抽出,我不敢看楚昭的表情。
不用你说朕也知道,
你是为了气宋云城是吗我惊得抬头看向楚昭,与他四目相对。他眼尾发红,脸上带着怒气。
只见他自嘲地笑着,眉目间带上了狠厉,言道：朕确实拿你没办法,但是朕可以诛宋家九族。
我骇然起身,他看着我的眼睛,面容不再如往常的温和,而是带着阴鸷,冷声说道：朕要让你知道,朕为了留下你,不介意使一些手段。
我蓦然害怕,惊觉面前这个男人是有着无上权力的九五至尊。我虽是妖,可肆意行径,可我能做的却还是有限。
坐过来。他冷声音说道。
我顺从地坐在了他的身侧,他熄了烛火,将我揽入怀中,却没有再对我做些什么。他滚烫的身躯紧贴着我的背,将头埋在我的后颈,呼吸蹭得我脖颈发痒。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说道：你不同意,朕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朕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随后,便是久久的寂静。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沉沉的声音,闷闷地说道：红药,不要让朕等太久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觉他将我搂地更紧。
这一夜很漫长,我不知道楚昭有没有睡着,只是我们都没有再言语,而他也没有再对我做什么。
我的心却不似往常,它乱糟糟地跳动着,难以压抑地想宣泄那不知名的情绪。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醒来已过午时,这一觉竟睡得异常踏实,身侧无人,楚昭不知何时离去,我烦闷地撇开心中那抹不寻常的情绪。
三百年的等候,我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结局。
鬼婆婆曾和我说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如若事情没有向着所想而去,那就坦然接受。也许,我与宋云城终是缘分稀薄,终是定数罢了。
七
我在皇宫住下了。
本以为来到这皇宫,我便如那笼中雀,不得自由,与宋云城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但那日,宋云城竟来寻我了。
我的寝宫无人看守,楚昭是笃定我不敢离去的。
所以当我在桃树下欢快地荡着秋千时,宋云城的出现,让我怔愣了许久。
他与我说道,他本是来寻楚慈的,途径我这,竟不知不觉便走了进来。他看着我心口的位置,目光少有的温和,问道：那日刺伤你,痛吗
我是妖,那一剑伤不到我的,我也不觉疼痛。见到宋云城,我本该高兴的,可我为何心中如此苦涩。
红药,你一直说,你未了却的心愿与我有关,我能问问为何吗
我抬眸,看着因我用妖力催动而盛开的桃花,陷入回忆之中。
我本是商贾之女,生在富贵人家,虽说家中在官场没有什么背景,在京城也排不上什么名号,但好在家中过的也是富足殷实,便自小就有收藏的爱好。
那日,我逛至长安街边一古玩摊。
忽地,一男子驾着马车疾驰而来,在我面前勒马,惊得我手中玩意哐当掉落,驾马的男子俊朗非凡,那便是宋云城了。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便缰绳一打,纵马离去。
我看着离去的背影,他腰间的红色护身符因着驾马而晃荡着。
也正是在那日夜晚,在回客栈途中,我被人掳去了醉红楼。一人将我丢在床上,又来一人用力掐着我的下巴,将一碗药灌入我口中,然后两人便将门反锁离开了。
那人刚离开,就见一人破窗闯了进来。男人戴着面具,冲到我的面前,想将我抱起,我拼命挣扎着。
只听男人说道：姑娘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我停止了挣扎,因为我看到了男子腰间的红色护身符,想到了白天见到的男子。
男人将我救出醉红楼,在这长安城的小巷穿梭。我忽觉浑身燥热无比,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不自觉地与他贴近,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迷离。
他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咬着牙问我：你怎么了
我气息微喘：他们,给我喂了药。
像是想要降温一般,我的脸紧贴着他的面具,手不自觉地要探入他的衣襟,他抱着我无法阻止,只得任由我如此。
我感受着他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发出暧昧的娇哼。
男人压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别动。
可我此时已失去理智,大脑一片混沌,只想去汲取他身上的那股凉意。男人只得加快脚步,同我一起跃入湖中。
冰凉的湖水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的理智也渐渐回笼,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感羞燥,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男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打趣着我潮红的脸。我气恼地将水泼向他,他也不躲,任由我的胡闹。我心下竟渐渐放松,两人就这样在湖水中平复着。
待醒来之时,我身处一座小破庙,男人的手揽着我的肩,靠着墙还没醒。忽地,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将男人惊醒,他推开门,只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男人将我拦腰抱起,跨身跃于马上,将那队人马甩在后面。
尘土飞扬之间,后面的追兵渐至,我隐约瞧见前方是一处断崖,我急忙喊道：公子,前面是断崖。
他并未停下,在我耳边轻声道：姑娘可愿与在下博取这一线生机。
我回眸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愿意。
他似是勾唇一笑,将马鞭甩在马儿身上,加快了速度,于悬崖处纵马飞身。不料一支飞剑射入马儿后腿,马儿吃痛,重心不稳,没有越过断崖。
掉下悬崖时,男人将我紧紧护在怀中,语气满是歉疚：姑娘,可怪在下
我看着男人被悬崖侧壁撞的满是血痕的手臂,不知是惧怕死亡还是心疼,我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在长安街见过。
记得。
我忍着极速下坠的失重感,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与你一同跃过断崖是我愿意的,我怎会怪你。
隔着面具,但我能感受到,他在笑。
不知在下在临死之前能否知道姑娘名讳。
吾名谢菀。
男人轻轻呢喃着：谢菀,阿菀。
他终是在一次撞向侧壁之后,闷哼一声,手中失力,放开了我,昏死过去。他挂在了崖侧的一棵松树上,而我跌落至谷底。
再次清醒之时,我便来到了奈何桥,我不愿转世投生,好在前世心善救济了许多的人,得来一些功德。鬼婆婆怜惜我,让我用了这功德,给了我再续前缘的机会。
我看向宋云城,说道：我为你来到这世间,是因你在前世救了我,而我在那时就心悦于你,此生想与你再续前缘。
宋云城忽地凄然地笑着：只可惜,你现在已是皇上的女人了。云城就算于你有意,也无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眉目间染上了悲伤,许是痛心的,看着我久久不再言语。我们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八
傍晚时分,楚昭如往常般来到了我的寝殿。但今日的他却很沉默,没有如之前那般调戏我。
我看着他利索地让宫人服侍就寝,又屏退旁人,自顾地躺在榻上。我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朕是不是很好看
突然的出声让我一惊。楚昭拉过我的手,将我压在身下,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我抗拒地推着他,低呼着：楚昭,不要。
他似是被激怒,狠狠地在我肩膀处咬了一口,将我的手束缚在胸前。
温热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我无法抗拒。他有些用力地吮吸着我,唇齿之间,我的脸染上红晕,而他眼中也满是情欲。
他解开我的衣裙,想褪去我的衣衫,我却腾地瞳孔变红。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吼道：你要朕忍你到何时
他一拳砸在我的枕边,看着我的眼神倏地变冷,冷冷地凝视着我却带着悲戚：朕到底哪里比他差了
楚昭的眼神,令我的心莫名地揪痛。
那是第一次,我在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他为心爱的女子,卑微难受的模样。
我的瞳孔慢慢变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那一晚,楚昭没有留下来。而我像是习惯了有他的存在,在沉寂的夜晚,因着空荡荡的身侧而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次日醒来之时,已日上三竿,宫女告知我,楚慈在外殿等候多时。
我赶到时,楚慈正把玩着桌上一精致的木盒,那是刚到皇宫时楚昭命人送来的,我从未打开过。
楚慈见我来了,端端正正地坐好,倒也有了几分公主的端庄。她抿着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善。
昨日,云城哥哥是不是来寻你了
我点了点头,在楚慈对面坐下。看着这位娇俏的公主,我也曾自卑过,我既没有尊贵的身份,也不敢如她一般表达自己的喜欢。宋云城应当也是喜欢这般女子的。
她轻哼一声,不满的说道：你现在是皇兄的妃子,就不要再与云城哥哥私下相会了。
楚慈又拿起桌上的木盒,咋舌：我皇兄对你如此用心,你都不知足。你莫不是没有心
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有两块用晶莹剔透的石头做成的玉佩。
楚慈告诉我,这是在楚昭还是太子时,于北城游历时带回来的,她求了好久楚昭都不肯分她一块,说是要赠与未来心爱之人的。
我看着那两块玉佩,心中难免悸动。那石头很少见,只在那北城的极北之地才有少许几块,处于雪山洞穴的深处。
我是妖,有妖气护体,感受不到寒冷,但我深知要去到那极寒之地,定是要忍受常人之难以忍受。
我细细摩挲着那两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我此生只为宋云城而来,他人我本不想再多做纠葛,只是此刻,我竟有些许的动容。
我握紧玉佩,告辞了楚慈,想要去寻楚昭。
月光照过宫中的小径,我一路慢慢寻着。我不知楚昭的宫殿在何处,只能一处处寻着。
在湖心的一座雕花小亭中,我看到了楚昭,他左拥右抱着各色美人,在月下把酒言欢,目光却远远瞧着我的方向,我知道他定是看见我了的。
手中的玉佩硌的我生疼,我不知自己是何滋味,只觉心口细细麻麻地泛起丝丝涩意,只得逃也似地离开了。
九
一连多日,我都不曾见到楚昭,他也未曾再来寻我。想起那日的场景,我突然觉得心很冷。
一日,他忽召我至湖中小亭。我到了后,才知宋云城和楚慈也在。
见我坐下,楚昭开口说道：宋将军,朕将楚慈许配给你可好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看向宋云城,他眉头微蹙,还未开口说话,便听楚慈说道：皇兄,谁要嫁给这个呆子呀！
楚慈向来口是心非,她对宋云城是有意的。只听楚昭笑道：云城与你自小青梅竹马,我看这倒是甚好的姻缘。宋将军,你可愿意娶楚慈
宋云城跪地拱手：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楚昭嘴角抿着笑,目光轻快地掠过我,似是泄愤的快感。
楚慈欢快地拉着宋云城找了个借口离开后,楚昭俯身在我耳旁道：告诉朕,你现在心里难不难受
我抬眸,心中宛若刀绞,我确实很难受,难受到窒息。可不是因为宋云城,而是因为楚昭。
朕只想你知道,你得难受远不及朕的万分之一。
说完,他便用力地拂袖而去。
一个人回到寝宫,忽地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将我拦下,是宋云城。
红药,我们一同离开这里吧。
我拍开他的手,说道：我不走。
宋云城眉头一皱：你等了我三百年,不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吗为何不与我离开
我哑然,是啊,为何不愿离开
可想到要离开,我便觉心口钝痛。我捂着胸口,竟有些舍不得楚昭。如果我这样离开的话,他定然会疯执地寻我。
宋云城见我这般,痛心地问道：红药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抬头不语,只是有些哀戚地看着他。
他凄然地笑了,声音有些悲凉地说道：是我错过你了。
宋云城转身离开了,而我也没有追过去。
夜里,窗外悉悉索索下起了雨。我光着脚坐在檐下,以往下雨天我总是欣喜的,今日却觉这天气甚是阴沉,灰蒙蒙的,没有光亮。
楚昭自雨幕中走来时,我正踩着石梯上的小水洼,只觉一片阴影笼下。抬头看去,楚昭拎着酒壶,面色潮红,浑身都被淋湿了。
他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地跌入我的怀中。这样的楚昭,让我心里很难受。
我将他带入屋中,哄着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想离开之时,他自身后将我搂紧怀中,滚烫的身躯紧贴着我,颈后传来湿濡的触感。
楚昭的唇贴着我的耳后,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菀,不要离开朕。
我身躯一僵,猛地回头看向男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还未回答我,便昏睡过去了。但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楚昭,怎么会知道我前世的名字。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有个猜想在我脑中不断清晰,我迫切地想求证。我用妖力取下楚昭心口一滴精血,瞳孔骤然变为血红色,探寻着楚昭的前世因果。
场景一幕幕在我脑中浮现,我看到那日长安街,坐在马车内的楚昭掀帘望向我；我看到楚昭回宫路上撞见我被人掳走,心急火燎地追去救我。
我还看到楚昭坠崖后生还被软禁；他并没有忘记我,而是日日思念着我。
原来那日长安街上,不只有宋云城,还有楚昭。
原是楚慈自平安寺求来了两道护身符,一个给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而另一个给了自己的皇兄。
彼时的宋云城,野心勃勃,早已不满只是一名护国大将军。他借由带着楚昭南下微服私访,宫中却早已被其部下控制,危在旦夕。
那日,他见我姿色倾城,便命人将我掳走带至这醉红楼。
楚昭于半路察觉有异,赶回宫中的路上,正巧见我被歹人掳走,他不顾其他地追去救我。
宋云城企图造反,见情况有变,急命部下追杀我二人,将我们逼至悬崖,跃崖而下。
还未看完,我只觉心口一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吐出,将床边白色的帷幕染红。身上如被撕裂般的疼痛,我跪倒在床边。
我就知你定是个不安生的。
我循声望去,看到了鬼婆婆,我虚弱的喊了声婆婆。
鬼婆婆有些生气地用拐杖点了点我的头,我顿时感觉身上不再那么疼痛。
鬼婆婆无奈地看着我,说道：红药,我本不应插手你的事,但好歹收取了功德,今日便救你一命。你换成人形时我便告知你,切莫干扰他人因果。
我低着头,自是知道今日太过鲁莽,想来也是后怕。
鬼婆婆见我这样,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红药,我如今只稳固住了你的魂体,若不想烟消云散,七日后定要到那奈何桥转世投身。
还只有七日了,我蓦地情绪有些低落。
鬼婆婆临走之时,嘱咐道：切记,莫要再使用妖力,也莫要再掺活这世间的因果了。
十
鬼婆婆走后,我匍匐于床边,看着眉目紧锁的男人,曾觉他眉眼熟悉,只认为是凑巧,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我伸手抚过楚昭精致的面容,抚过他的发他的眼。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他也记起我了,只是我认错了人。
前世与君别,今生错识君。
我叹了口气,我与楚昭的光景只剩七日无余,今生看来亦是无法长相厮守了。
楚昭醒来之时,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睫毛微颤,眼睛上有一层朦胧的雾气。待看清身侧的我时,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我却凑近含住了他的唇瓣。
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呼吸变得炙热,声音颤抖：这可是你招惹的我。
言罢,便吻上我嘴角,厮磨着我的唇瓣,喘息之间,我说道：楚昭,我是心甘情愿的。
楚昭一怔,复而瞬间明白我是在回答他入宫第一晚时的话。他眼尾染上绯红,轻吻上我额头,将头埋在我的颈间,传来一阵湿意。
那一日清晨,他未上早朝,我与他沉沦榻上,尝到了这世间情爱的滋味。在沉沉浮浮中,我的意识渐渐消散,竟是昏了过去。
这几日,我与楚昭形影不离,他批阅奏折,我便在旁读小人书；我在桃树下起舞,他便在旁石凳饮茶。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临近七日,而宋云城与楚慈的大婚之日也是这一天。
各处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的灯笼,贴着喜字,热闹不已。
楚慈穿着大红的喜服走到我面前,欢快地说道：皇嫂,你为我做的这身衣服真好看！我可太喜欢了。
我笑着看向楚慈那身我用仅剩无几的妖力编织的婚服,只希望今天的大婚顺利进行。
我窥探前世因果,又回想那日在宋云城书房看到那掉落在地白玉方印,我疑心今生的宋云城恐怕依然有造反之心。
于是我用妖力给楚慈编织婚服,又将最后的妖力注入玉佩给了楚昭。我不在乎其他,我只愿我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
皇宫外锣鼓喧天,宋云城进宫迎娶楚慈。他一身新郎服胸戴大红花,腰间系着配剑,骑着白马行至大殿外。他翻身而下,踏上阶梯,跪在殿前求取公主。
楚慈是个心急的,礼还未尽,她便让宫女带着她来到殿内。
可变故突生,因入殿时无人收缴宋云城的配剑,他忽地拔出剑,将剑横于楚慈项上,吼道：楚昭,我宋云城位高权重,深受百姓爱戴,这皇帝为何不能由我来做！
楚慈已哭成泪人,楚昭紧握着拳。
我紧张地站起身,宋云城还是起兵造反了。现场一阵混乱,血溅在四处,只将这大红地殿堂晕染的更红。
混乱之际,宋云城忽持剑杀向楚昭,楚昭起身想躲,却不料一宫妃扑向他,让他无法躲过这一击。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在我想起自己已无妖力只是肉体凡胎,而楚昭有玉佩护体之时,剑已没入我的身体,胸前湿濡了一大片。
宋云城见此,惊得抽出剑,手中的剑也哐当一身掉在地上。
我看到楚昭推开那宫妃,急忙朝我而来。他颤抖地将我扶起,又害怕弄疼我不敢将我抱住。
我感觉他浑身在发抖,他的动作好轻,可我还是觉得痛。
我张口想说话,可却吐出一口鲜血将楚昭明黄色地龙袍染红。
楚昭压抑地吼道：你不是妖吗怎么会受伤。
我看见他眼中蓄满了泪水,泪划过他的脸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我觉得好生心疼。
我用尽力气抬手帮他拭去眼泪,虚弱地说道：楚昭,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我等了三百年的人,应当是你。
楚昭闻言,眼泪更甚,哭的满脸都是泪,我都擦不过来了。
他的嗓音嘶哑地喊道：红药,不要离开朕好不好,朕求你了。
我不叫红药,我叫谢菀,你可愿,再唤我一声,阿菀。
阿菀,阿菀,阿菀……楚昭一声声地唤着我,我忽地笑了,留下一滴清泪,便再无力气。
我的意识渐渐消散,魂体也变得越来越淡。
只听地上叮当一声脆响,一块透明的玉佩掉落在地,楚昭的怀中已再无我的身影,只余下他的痛哭声与殿内外的撕杀声。
我已随风飘散至各处,魂飞魄散,再无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