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氏集团的周年庆在全市最奢华的酒店举行。我踩着那双磨得脚踝生疼的高跟鞋,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华丽牢笼的囚徒。身上这件礼服是照着时尚杂志硬着头皮买的,瞥一眼吊牌上的数字,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它紧绷在身上,让我呼吸都有些不畅。在这片流光溢彩的西装晚礼中,我显得突兀,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
我是来给顾言洲惊喜的。我们结婚三年,我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公司活动上。我以为这会是个重要的时刻,一个我们关系的小小里程碑。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视线锁定了远处正被人群簇拥的顾言洲。他英俊挺拔,清冷的气质让他在哪都像焦点。我刚想朝他招手,眼前忽然晃过一行半透明的字:土鳖就是土鳖,穿再贵的衣服也像个小保姆。
我愣住了,猛眨了几下眼。自迹消失了。是眼睛花了还是睫毛膏掉进去了心跳快了几分。我不安地环顾四周,会场里依然是交错的酒杯和应酬的笑声,没人看我,没人注意我。我强迫自己不去想,甩了甩头,继续朝顾言洲的方向挪动。
可还没走几步,又一行字飘了过来:顾总怎么娶了这么个黄脸婆长得倒是清秀,就是没气质。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些字,它们不是静态的,它们像网络上的弹幕一样,从右往左快速划过,每一条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扎心口。这感觉太真实了,不是幻觉,不是喝醉。这是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
听说是小时候救过顾总,靠同情分嫁进豪门的。
装什么清纯,指不定背地里多骚呢。
顾太太位置迟早是苏总监的。
弹幕一条接着一条,越来越密,像暴风雪一样将我吞没。它们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每一句都在贬低我,否定我。我屏住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目光僵硬地扫过周围的人。每一个打量我的眼神,每一组低声交谈的嘴唇,都像是这些恶毒话语的发射源。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心里的疑惑和恐惧还没散去,生理上的不适感已经汹涌而至。我的手心开始冒汗,黏腻得厉害,指尖有些发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得厉害,想吞咽都困难。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我像被剥光了扔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寸皮肤都在暴露,都在接受着那些无形的攻击。我强忍着想逃离的冲动,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文字像潮水一样涌来,将我淹没。
这种无助和被围剿的感觉,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异化。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在颤抖,肌肉有些抽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但我控制不了。我的视线不再敢随意游走,而是定定地看向地面,仿佛那里能给我一丝庇护。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他们的低语和目光,在我眼中都变成了可怕的弹幕,每一条都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阴毒。我好像变成了一个透明人,他们的恶意能直接穿透我的伪装,直击我的灵魂。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被凌迟。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顾言洲,他是我的丈夫,或许他能拉我一把,或许靠近他,这些可怕的弹幕就会消失。身体在僵硬中寻找着行动的力量,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像踩在棉花上,又像陷在泥沼里。我的目标只有顾言洲,只有他。
我终于穿过人群,挤到了顾言洲身边。手指微颤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唤他:言洲。
他回过头,那双总是带着一丝疏离感的眼睛看向我。几乎在同时,一行字在他头顶飘过:【啧,顾总明显不高兴了】。紧接着是更多:【自讨没趣,真尴尬】、【看她那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的心猛地往下沉。顾言洲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外。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没有惊喜,只有一丝不解和被打扰的不耐。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我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还是有些发紧:我……想给你惊喜。这个理由此刻听起来多么苍白无力。我本想给他一个浪漫的意外,结果却意外地撞见了这一幕幕。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快速扫了一眼我身上的礼服。那眼神,我太熟悉了,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不赞同。我能感觉到,在他眼里,这件花了大价钱的礼服和我,都不符合这里的格调。眼底那一闪而逝的不悦,被弹幕精准地捕捉并放大:【真是带不出来,丢人】、【顾总忍她真是不容易】、【废物一个,全靠顾总养着】。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惊喜在他看来,我的出现只是个麻烦,是让他丢脸的存在。他没有给我倒一杯酒,没有问我路上是否顺利,甚至没有一句寻常的寒暄。他只是对我说: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别乱走。我跟王总谈点事。然后就转身,回到了他的营酬中,仿佛我从未出现过。我的手还停在半空,伸出,又缓缓收回。
我曾以为,婚姻里最残酷的是背叛,是第三者的介入。现在我才知道,被当成空气,被彻底忽视,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这种疼痛更深入骨髓,是一种无声的凌迟。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像个傻瓜一样站在角落里,看着顾言洲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仿佛彻底忘记了几步之外的我。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在这巨大的难堪中窒息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晚晚!苏曼端着一杯香槟走了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笑意。她穿着一袭优雅的墨绿色长裙,和这里的氛围完美融合,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
你今天真漂亮,就是这件衣服…好像不太适合这种场合,显得有点…居家她的话语像裹着糖衣的刀片,微笑里藏着显而易见的轻蔑。而弹幕则更加直白地揭露了她的内心:【土鳖就是土鳖,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盯着苏曼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却被弹幕捕捉到的得意和算计。这是我第一次,能够如此清晰地看透她的伪装,看到她那张面具下真实的嘴脸。过去那些她看似无意的言语和行为,此刻都被弹幕赋予了全新的、冰冷刺骨的含义。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谎言和伪装之中。
心底涌起一股微弱的反抗,像是一根被压弯的草,不甘心地挺直了腰。我的下颚线绷紧,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回以一个生硬的笑容:谢谢关心,苏总监。我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带着连我自己都能听出的嘲讽。我这人俗,就算穿香奈儿也穿不出你的高级感。我直视她的眼睛,言语里的反击并不高明,甚至带着一丝赌气。但这已经是此刻的我,在接收了如此多负面信息后,能做出的最强烈的反应了。
苏曼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优雅。别这么说,你有你的可爱。她微笑着,语气更柔和了,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无心之失。顾总肯定喜欢你的……朴素。弹幕此刻刷得更欢了:【看她那样,还真把自己当顾太太了】、【攀高枝的下场,活该】、【跟苏总监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她的朴素二字,在弹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耳,那是一种带着优越感的怜悯和轻蔑。
她挽住我的手臂,看似亲密地走向顾言洲。我能感觉到她手指在我手臂上的力度,并非真的亲昵,更像是一种示威,一种宣告。一路上,那些弹幕像雪花一样密集地飘过,几乎要遮蔽我的视线,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对我的嘲笑和看轻。
苏曼挽着我走到顾言洲身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向他举杯:顾总,祝贺公司再创佳绩。她的目光在顾言洲身上流转,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暧昧。晚晚一个人站那么久,你也太不解风情了。这句话,看似替我说话,实则在暗示顾言洲对我的冷落。
顾言洲接过苏曼递来的酒杯,他甚至没有看向我,仿佛我只是一个陪衬。公司的事,林晚不懂。他简短地回应,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就是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炸开。弹幕瞬间炸锅:【连个花瓶都不如】、【顾总心里苏总监才是正牌夫人】、【可怜虫,自取其辱】。
不懂结婚三年,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全身心投入家庭,支持他的一切。我在他背后默默付出,为他打理好所有琐事,让他心无旁骛地去闯事业。他却说,公司的事,我不懂这三个字,否定了我所有的付出,抹杀了我的所有价值。原来在他心里,我甚至连一个能够分享他工作日常的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被他养在家里的……无关紧要的人。
一种极端的痛苦和屈辱感席卷了我,伴随着无法言喻的愤怒。我猛地抓起身边桌上的酒杯,将里面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呛得我不住地咳嗽,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可即使这样,即使我咳得撕心裂肺,也无人问津。顾言洲和苏曼已经转过身,和周围的高管们热络地交谈起来,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透过泪水模糊的视线,我终于彻底看清了。那些弹幕,那些藏在彬彬有礼的笑容和客套话语下的真实想法,它们都有主人。每一个看似友好的同事,每一个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下属,包括眼前这个优雅端庄、口口声声关心我的苏曼,他们的表情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像生活在另一个次元,用弹幕构筑的真相世界,残酷地展现在我面前。
而顾言洲,我深爱了三年的丈夫,此刻正低头对苏曼说着什么。弹幕在他们头顶亲昵地飘过:今晚送她回去后,我们再谈。这个真相,像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我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原来我在他心里,连今晚陪他应酬的花瓶摆设都不如,只是一个需要被打发走的存在。
心,在这一刻彻底死寂。我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我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那些充斥着恶意的弹幕世界里,我已经被他们的言语千刀万剐,被他们的轻蔑践踏得粉碎。但在现实世界中,我的这一举动,这细微的声响,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交谈中,灯光璀璨,人声鼎沸,而我像被隔离在另一个空间。
够了。一切都够了。我站在这里,只会是自我折磨。我不想再看那些恶心的弹幕,不想再听那些虚伪的声音,更不想再感受那种被彻底忽视的痛苦。我的身体不再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既然我能看到所有人的真心,看到他们隐藏在面具下的恶意与算计,那么,我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个充满谎言和伤害的地方
我缓缓转身,不再留恋身后那些嘈杂的声音和虚伪的景象。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我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在远离过去那个愚蠢、卑微、自我价值感低下的林晚。那些恶毒的弹幕依然在我眼前跳跃,但我奇异地发现,它们的影响力似乎正在减弱。我看到了真相,看到了深渊,但同时也看清了一条路——一条离开深渊的路。
从今天起,从此刻起,那些弹幕不再是伤害我的利刃,而是我认识世界、认识人心的工具。既然能看到所有人的真心,那么,从今天起,我也该有自己的算盘了。一个只为我自己而存在的算盘。我将不再为了谁而活,不再为了谁而压抑自己。这条路很难,但我必须走下去。我大步流星地向出口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和灯光的尽头,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再回头。
2
庆功宴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但我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痛已经将所有感官麻痹。我离开了那个灯火辉煌、弹幕纷飞的囚笼,独自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那些恶毒的低语和嘲笑依然在我脑海里回响,但确实像上一章结尾感受到的那样,它们的力量在减弱,不再能轻易刺穿我的心防。它们只是在那里,像一个残酷的背景音,提醒我世界的真实面貌。
我回到了那个家,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顾言洲大概率会很晚回来,或者根本不回来。沙发上还放着我为他叠好的衬衫,餐桌上是早上他没来得及吃的早餐。这些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重心,如今看来,却像是一个笑话。我像一个勤劳的园丁,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辛勤耕耘,期待开出花朵,结果却发现土地根本不属于我,而我种下的种子,也早已被风吹散。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处理着家务,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开始留意那些弹幕,观察顾言洲回家时头顶飘过的今晚又得敷衍她了、看看她那张脸,真没劲,还有苏曼发来的信息下方的顾总说了,今晚住我这、那个蠢货,估计还在家等他呢。这些弹幕不再让我崩溃,反而给我一种清醒的认知。原来,我所执着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顾言洲的生日临近了。按理说,我应该像往年一样精心准备,订餐厅,买礼物。可心里却涌不起丝毫热情。但潜意识里,也许还有那么微弱的一丝不甘,或者说,是对过去自己的一个交代。我翻出了那份泛黄的设计稿,顾言洲大学时最珍视的作品,他曾因为弄丢它而懊恼不已。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帮他找回残片,又一点点修复、复刻。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承载着他最初的梦想,以及我们之间尚未被现实侵蚀的单纯情感。
我决定复刻这份设计稿作为礼物。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想看看,这份承载着我们来时路的心意,在他心中是否还有分量。我熬了一个星期,重新描摹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像是在修复我们早已破败不堪的关系。那些日夜,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指尖摩挲着纸张的纹理,脑海里是弹幕的低语,但更多的是对过去的缅怀,以及对眼前这份心意的执着。也许,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体面的告别方式。
生日宴设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所。灯光璀璨,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和虚伪的社交气息。我穿着一件简单的礼服,手里拿着精心包装好的设计稿,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顾言洲被人群簇拥着,脸上带着那种疏离而得体的笑容,和来宾寒暄。
我看到他头顶的弹幕:又老了一岁,离目标更近了、应酬真烦,想早点结束、苏曼怎么还没来。他似乎只关心事业,对生活本身并无太多波澜,而他期待的人,也不是我。我将手中的礼物收紧了一些。
周围的宾客,那些曾经对我彬彬有礼的朋友和同事,他们头顶的弹幕也清晰可见:林晚怎么又来了她还有脸来啊顾太太的位置,她坐得心安理得吗。我平静地看着这些弹幕,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奇异的抽离感。我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闹剧,看着这些戴着面具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沉闷。我来这里,是为了送出这份礼物,完成我最后的仪式。我开始走向顾言洲,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真实。我看到顾言洲的目光向我这边扫来,但只是一瞬,便移开了。他头顶的弹幕没有变化,依然是关于工作和苏曼。
就在我离他还有几步远时,一个身影轻盈地插了进来。是苏曼。她今天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裙,衬得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她脸上带着完美的、挑不出错的笑容,径直走向顾言洲。
顾总,生日快乐。苏曼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和亲昵。她手里晃着一个精致的表盒,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走到顾言洲身边,将表盒递过去。
顾言洲接过,目光落在表盒上。苏曼的语调带着一种专属的意味:这块是
XX
限量款,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弹幕在顾言洲头顶跳跃:还是苏曼懂我。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我知道他喜欢收藏腕表,也曾听他无意间提起过这个系列,但我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款。苏曼却能如此精准地送出他想要的。
顾言洲低头,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腕表,金属光泽冰冷,映衬着他同样清冷的眉眼。他直接将表戴在了手腕上,动作熟稔自然,仿佛这块表已经属于他很久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曼曼,费心了。顾言洲的语气带着满意,这是我极少从他口中听到的赞许。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弹幕在他头顶刷过:【这表不错,眼光很好】、【比某些没用的礼物强多了】。
我站在那里,手里的礼物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我为他熬夜复刻的心血,在他眼中是否也会被评价为没用的礼物一种最初的认知失调开始在我心底蔓延。我不明白,一份承载着回忆和心意的礼物,怎么会比不上一块冰冷的腕表我们之间,难道只剩下物质的衡量了吗
我上前一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手里捏紧了那份礼物,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言洲,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的……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我的脸,然后落在我手里的东西上。那目光很淡,没有惊喜,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温度。他只是微微颔首,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嗯,放那吧。
他重新看向苏曼,脸上带着一丝浅笑,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弹幕瞬间炸开:【林晚这些小玩意儿,没意思。】【幼稚。】【哪有曼曼的实用。】这些弹幕像一把钝刀,在我本已脆弱的心上狠狠刮过。小玩意儿他甚至没有打开看,就下了这样的定义。我的复刻设计稿,我熬夜的心血,我对过往的珍视,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搁置一边、甚至不值一看的小玩意儿。
我的心猛地收紧,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胸腔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这是生理反应,是对巨大冲击的直接回馈。呼吸变得急促,眼眶也开始发热。我知道,这是屈辱,是对我所有付出和心意的彻底否定。原来在他心里,我的心意,在他用价值衡量的世界里,一文不值。
言洲哥喜欢就好。苏曼笑得更加灿烂,眼角余光像针一样刺过来,带着明显的示威。弹幕在她眼前跳跃:【林晚这蠢货,还想跟我争】【看她那寒酸样,拿什么跟我比】她的弹幕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恶毒而清晰。
知道你品味高,特意选的。苏曼说着,自然地挽住了顾言洲的胳膊,姿态亲密无间。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周围的人也识趣地围上来,说着恭维的话。我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被判了死刑的礼物,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道具,格格不入。
周遭的人声鼎沸,灯光璀璨,所有模糊的光影都在嘲笑我。我看到他们头顶的弹幕,那些扭曲的真心,像毒蛇一样缠绕:【还杵在那儿干嘛】【丢人现眼。】【顾总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些弹幕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剩下一片极致的空茫。这是行为异化的开始,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只能呆滞地站着。行吧,是我不配。打扰了霸总和他的白月光。我的心底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那种被彻底忽视、被公开羞辱的感觉,让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麻木。
我将手中的礼物收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但这种生理上的疼痛,却奇异地没有出现。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的眼神落在不远处正与顾言洲相谈甚欢的苏曼身上。她的弹幕恶毒而清晰,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我的轻蔑和胜利者的姿态。
我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场戏,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甚至连台词都不配拥有。我的心意,我的付出,我的存在,在他眼中,都抵不过一块昂贵的腕表,抵不过苏曼的一句曼曼,费心了。
够了。真的够了。那些弹幕,那些虚伪的笑容,那些藏在客套下的恶意,我看得太清楚了。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扮演一个被忽视、被践踏的角色。我的身体不再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我转过身,没有回头。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声响。我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仿佛每一步都在远离过去那个愚蠢、卑微、自我价值感低下的林晚。那些恶毒的弹幕依然跟着我,但我奇异地发现,它们刺痛我的能力在减弱。我看到了真相。看到了深渊。
也看清了一条路——一条通往没有他们的路。从今天起,从此刻起,这些弹幕不再是伤害我的刀子,而是我观察这个世界、认识人心的眼睛。既然能看到所有人的真心,那么,我也该有自己的算盘了。一个只为我自己而存在的算盘。
我走向出口,手里是那份被践踏的心意。那份复刻的设计稿,承载着我最后的期待和不甘,如今却像一个沉重的讽刺。我收紧手指,直到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疼。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这份屈辱,刻下了。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我的灵魂里。
我穿过人群,那些弹幕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但它们再也无法击溃我。我看到了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在弹幕里张牙舞爪的恶意。但它们都变得遥远,变得无关紧要。我正在走向一条新的道路,一条只有我自己的道路。
这条路很难。我知道会很难。没有顾言洲的光环,没有所谓顾太太的身份,我将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风雨。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我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心意被践踏,我的价值被否定,我在深爱的人眼中一文不值。既然已经跌到了谷底,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宴会厅的大门,将身后的喧嚣和虚伪彻底甩在身后。清冷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脸颊,带来一丝久违的清醒。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礼物,它依然完好无损,只是在我手中显得如此沉重。这不是一个礼物,而是一个终结的证明,一个新生的开始。
我不会再回头。永远不会。这个夜晚的屈辱,将是我前进的动力。那些弹幕,将是我看清世界的工具。我将用它们,为自己活出一个全新的、不再被任何人定义的未来。
3
我紧紧抓着手中的设计稿,它已经被汗水浸湿,边缘有些卷曲。那不是物理上的冷,是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冻结了血液。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别。告别那个傻傻付出,以为真心能换回真心的自己。告别那个被顾太太头衔禁锢,失去自我的林晚。弹幕依然在我眼前闪烁,那些恶毒的、轻蔑的、看好戏的字眼,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但我奇异地发现,它们不再能轻易刺穿我的皮肤。它们的存在,只是印证了我内心深处已经确认的真相——我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双腿像灌了铅。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曼那句曼曼,费心了,像最锋利的刀片,一遍遍切割着我的神经。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我甚至没有力气开灯。跌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那份设计稿。它像一个嘲讽的符号,提醒着我今晚的荒唐。胸口闷得发疼,呼吸变得困难。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忘掉。但身体不争气,冰冷的寒意过后,是灼热的潮涌。我病了,病得昏天黑地。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像是在提醒我身处何处。我睁开眼,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身体像散架一样使不上力,连翻个身都困难。医生说,是长期劳累和精神压力导致的免疫系统崩溃。说得委婉,其实就是生生把自己熬垮了。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烧了两天两夜,意识模糊,只记得梦里全是那些闪烁的弹幕和顾言洲冷漠的侧脸。顾言洲来过。在我昏睡的时候。我醒来时,他正站在床边,眉心微蹙,手里拿着电话。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担忧,只有被打断的烦躁。弹幕在他头顶跳跃,像两团火焰:【快走快走,曼曼那边电话催得紧。】【林晚这病殃殃的样子看了烦躁。】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捏住,呼吸都停滞了。原来在他心里,我的病重,只是烦躁的根源。他说了句公司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感。我想说好,嗓子却干得像冒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房门关上的轻响,像一声叹息,又像一种解脱。为他,也为我。
口渴得厉害,嗓子眼像要冒火。床头的水杯空了,连一滴水都没有。我躺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玩偶。身体的虚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我必须起来。我需要水。挣扎着坐起来,每动一下都像是骨头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我扶着墙,身体摇摇欲坠,步履蹒跚地走向病房外。走廊尽头是茶水间,可以打点热水。我知道,这段路很短,但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却像是一场漫长的跋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像是踩着棉花,随时可能摔倒。汗水浸湿了病号服,粘腻地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不适。我的头晕得厉害,眼前发黑,只能凭着本能,一步一步往前挪。就在我走到拐角,离茶水间只有几步之遥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顾言洲。他没走心底泛起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希望。也许是落了什么东西,也许是……我停下脚步,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然后,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苏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柔弱得像要化开:言洲哥,对不起,是不是我又给你添麻烦了……项目压力太大了,我……弹幕在她头顶嚣张地闪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哭!使劲哭!让他心疼死!】【林晚那黄脸婆病死活该,看我怎么抢走他!】我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墙皮里,指尖传来细微的疼痛,但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像个破败的机器,在里面苟延残喘,他们却在外面,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上演着这出戏码。顾言洲的声音响起,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耐心:傻瓜,怎么会。别哭了,这点压力算什么。有我在呢,项目的事我来处理,你别担心。那温柔的语气,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然后搅动,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疼痛。弹幕在他头顶浮现,像在他脸上刻下了最真实的注解:【还是曼曼让人心疼,林晚只会抱怨,一点忙帮不上。】【她病着正好,省得碍眼。】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苏曼挽着顾言洲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像一只找到了依靠的猫。而顾言洲没有推开,甚至微微侧身,仿佛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一切风雨。我在里面躺着像个死人,他们在外面演深情戏码。真行。极致的痛苦过后,是一种冰冷的麻木。那些弹幕,那些温柔的低语,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死去。我看着顾言洲的侧脸,看着苏曼梨花带雨的表演,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笑。原来这就是真相。在我病重、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我的丈夫,我的全世界,却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扮演着守护骑士。他不是不懂爱,不是不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我。我的眼神从他们的背影上缓缓移开,落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那光滑的地砖,映照出我苍白、憔悴的脸,像一个陌生人。
够了。彻底够了。我站在那里,身体虽然虚弱,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弹幕,那些声音,像远处的杂音,再也无法扰乱我的心神。我不再是绝望,也不是愤怒。绝望是因为还有期待,愤怒是因为还在乎。此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片平静的荒原,寸草不生。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就像在看一出与我无关的戏。男主角深情款款,女配角梨花带雨,而我这个原配,连出现在舞台上的资格都没有。我的存在,只是一个碍眼的背景板。这种认知,像一把手术刀,将我体内残存的、对这段婚姻和这个男人的所有留恋,一点一点剥离。很疼,但这种疼,却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轻松。原来,放手是这样的感觉。不是解脱,不是释然,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切割。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他转的林晚,不再是那个期待他回应的妻子。我是我,林晚。一个拥有感知恶意的眼睛,一个看清了所有真相的女人。
我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走上前。我就站在那里,像一个隐形的观察者,看着他们演完这场戏。苏曼还在低泣,顾言洲还在轻声安慰。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我的世界里,也不需要他们。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角落。没有水,也无所谓了。身体的虚弱还在,但我的内心,却涌现出一股力量。一股不再依赖任何人,只属于我自己的力量。那些弹幕,曾是刺向我的利刃,现在,它们将成为我洞察人心的工具。我将用它们,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为自己,重新规划一条道路。一条没有顾言洲,没有苏曼,没有那些虚伪和恶意的道路。这条路,会很难,我知道。但我不怕。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也看清了所有。当我重新回到病房,躺在床上时,身体的疼痛依然存在,但我的眼神,却不再迷茫。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勾勒出未来的蓝图。一个全新的、只为自己而活的林晚,即将诞生。
4
疲惫地躺在病床上,我闭着眼睛,脑海中已经开始勾画没有顾言洲的未来。我需要重新规划我的人生,一步一步地走出这段婚姻的泥潭。
护士推门进来,轻声说:林女士,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点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谢谢。
对了,顾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可能要晚些才能过来。护士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仿佛知晓我和顾言洲之间的那道鸿沟。
不必了。我淡淡地回答。
屏幕上的弹幕又开始活跃:
【她连丈夫去哪都管不了,真可怜】
【顾总肯定是去见苏曼了吧】
【这女的真没用,连老公都留不住】
我冷笑一声,这些声音已经伤不到我了。如果说之前的我还会为这些话痛苦不已,现在的我只感到一种超脱的平静。
几分钟后,手机响起。是公司行政部的王姐。
晚晚,身体好些了吗王姐关切的声音传来。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对了,顾总让我通知你,老仓库那批物料需要重新核对一下,之前的记录出了问题。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处理一下
我皱了皱眉。我还在住院,王姐。
这个我知道,但顾总说这批物料很急,关系到下个月的出货。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能不能过来看一下仓库就在医院附近,你看完就能回医院休息。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些不对劲。顾言洲明知我病了,却还要我去处理这些事情
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员工,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想给他借口说我工作不认真。
好吧,明天我去看看。我最终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弹幕立刻刷过:
苏曼:这次一定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公司的女主人
顾言洲:让她去处理这些小事也好,省得她整天胡思乱想
我冷笑一声。原来在他眼里,我的痛苦只是胡思乱想。也罢,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为他做事了。
第二天下午,我请护士帮我请了短暂的假,前往位于医院几条街外的老仓库。初夏的阳光灼热,照在我苍白的脸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老仓库位于公司后院,常年堆放一些不常用的物料和资料。推开生锈的铁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我打开灯,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清仓库内的情况。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纸箱和文件袋,灰尘厚重。
物料在哪我自言自语,开始在仓库中寻找王姐所说的那批物料。
走到最里面的角落,我找到了标有2022
年第三季度字样的几个大箱子。正当我准备翻开检查时,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迅速转身,却发现仓库门口已经升起一缕黑烟。
着火了我心头一惊,立刻向门口跑去。
然而,烟雾迅速蔓延,火势似乎从门外燃起,挡住了我唯一的出路。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这是意外还是蓄谋不管是什么,我必须找到出路。
我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出口。仓库的窗户都被钉死了,只有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但那高度我根本够不着。
烟雾越来越浓,呛得我咳嗽不止。火舌已经开始舔舐仓库的门框,温度急剧上升。
我迅速掏出手机,拨打了顾言洲的号码。这是生死关头,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少嫌隙,他总该会来救我。
电话接通了,但传来的却是苏曼的声音。
晚晚苏曼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关切。
仓库着火了,我被困在里面!我急切地喊道,声音因为烟雾而变得嘶哑。让顾言洲来救我!
什么着火了苏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天啊,你别着急,言洲哥正在开一个非常重要的跨国会议,不能打扰……
我快死了!我绝望地喊道,告诉他,求求你!
好好好,我马上告诉他!你坚持住!苏曼匆忙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弹幕疯狂闪过:
【苏曼:让她烧死在那最好,看她还怎么碍眼!】
【终于有机会除掉这个讨厌的女人了】
【顾总会来救她吗我看悬】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苏曼不会告诉顾言洲的,即使告诉了,他会放下重要会议来救我吗
我拨打了
119,报了火警。请快点,我被困在仓库里了!
挂断电话,我蹲下身子,用衣服捂住口鼻,尽量避免吸入过多烟雾。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是因为绝望,而是被烟熏的。
烟雾越来越浓,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我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这个念头划过脑海。
突然,我看到了顾言洲的弹幕:
【一点小火,应该没事吧,这会很重要……】
【她总是小题大做,消防员会处理的】
【如果中断会议,几亿的合同就泡汤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感从心底升起。
原来,我的命还不如他一场会重要。
原来,在他的天平上,我的生死不及几亿合同的万分之一。
我蜷缩在角落,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烟雾呛得我睁不开眼,热浪一波波袭来,皮肤上传来灼热的疼痛。
也好,我自嘲地想,烧掉过去,烧掉这可笑的爱情。如果这是结局,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声。意识渐渐模糊,我感到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漆黑的深渊。
最后的意识中,我听到破门声,看到模糊的身影冲进来。有人喊着:这里有人!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医生护士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氧气面罩覆盖在我脸上,手臂和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林女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一位医生俯身问道。
我微弱地点了点头。
你被困在火场时间不短,吸入了不少浓烟,还有轻度烧伤,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谢谢。我虚弱地说,声音因为烟熏变得嘶哑不堪。
是消防员及时救了你,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护士一边处理我的烧伤,一边说道。
我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彻底的死心。
有人……来看我吗我轻声问。
护士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紧急联系人,顾先生说他会尽快赶来。
我苦笑一声。尽快。这个词对顾言洲来说意味着什么是等会议结束还是等苏曼安抚好了
果然,直到我被转入病房,换好纱布,顾言洲依然没有出现。
躺在床上,我看着窗外的夕阳,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这场火,烧掉的不只是我的皮肉,更烧尽了我对这段婚姻的最后一丝幻想。
弹幕再次出现:
【顾言洲:会议结束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苏曼:言洲哥,你太累了,要不我去看看她就行了】
【顾言洲:也好,你帮我带点水果去吧】
我冷冷地盯着这些文字,心如止水。
这场大火,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从灰烬中重生的我,将不再是那个为爱痴狂、任人宰割的林晚。
火焰净化了一切,包括我的心。
夜色渐深,病房门被推开。我没有回头,因为我已经从弹幕中看到了来人。
晚晚!苏曼一脸焦急地走进来,我听说你被困在火场了,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她手里提着精致的果篮,脸上是完美的关切表情。
谢谢关心,我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言洲哥还在处理火灾后的事情,让我先来看看你。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他真的很担心你,但公司那边太忙了。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没有一丝温度。
苏曼,你真是个好演员。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关切的样子。晚晚,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烟呛到了,脑子不清楚了
我很清楚。我直视她的眼睛,清楚得很。
弹幕再次滚动:
【苏曼:这贱人怎么还活着真是命大】
【装什么清醒,不过是个快被丢弃的废物】
你知道吗,苏曼我轻声说道,火真的能洗净一切。它烧掉了我的皮肉,也烧掉了我的愚蠢。
苏曼的面色变了变,似乎察觉到我话中有话。
晚晚,你需要休息。她后退一步,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必了。我淡淡地说,以后,都不必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匆忙离开了病房。
我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嘴角浮起一丝决绝的微笑。
火海中的真相,烧尽了我所有的幻想,也点燃了我内心的力量。
这只是开始,我对自己说。
只是开始。
5
病房的灯光苍白无情,像一把利刃剖开沉寂的夜。我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身上的烧伤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道撕裂的伤。
三天了,顾言洲始终未曾出现。
林女士,伤口恢复得不错,但肺部情况还需密切观察。医生翻看着我的检查报告,吸入性损伤需要时间康复。
我机械地点点头。奇怪的是,那些曾如影随形的弹幕,自从大火后便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那场大火烧断了什么连接,烧断了我与那个幻象世界的桥梁。
林小姐,有位李教授来看望您,需要我请她进来吗护士探头问道。
李教授那不是我大学时的设计导师吗
我还未回答,她已推门而入。那张熟悉的面容,带着时光雕琢的细纹,却依然神采奕奕。
晚晚,我的天哪,听说你住院了。她快步走到床前,眼中满是心疼,这都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我哽咽着,这是火灾后第一个真心来看我的人。
上周在设计展上看到你的作品,本想联系你,却听说你出了这样的事。她轻抚我缠着纱布的手臂,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她,突然泪如雨下。这不是因痛苦而流的泪,而是遇到真心关切后的松懈。弹幕微弱地闪现:【顾言洲:秘书,准备离婚文件,我等下要来医院一趟】。
李老师,我好像……走不下去了。我轻声说,声音如同风中残烛。
胡说,她坚定地握住我的手,晚晚,你还记得你大学时那副《蝶变》吗那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作品。
那都是过去了。
不,艺术家的灵魂从不会熄灭,只是暂时蛰伏。她直视我的眼睛,我刚接了一个国际设计项目,需要像你这样有创意的人。走出这里,重新拿起画笔,好吗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顾言洲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西装笔挺却显得疲惫。看到李老师,他明显愣了一下。
晚晚,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向我走来,眼中似有愧疚,公司那边——
不必解释了。我平静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弹幕再次断断续续地闪现:【顾言洲:她怎么变了】【苏曼传来消息:言洲哥,别忘了带离婚协议】
李老师识趣地起身:晚晚,你们聊,我改天再来看你。
病房门关上后,沉默如铅般坠落在我们之间。顾言洲坐在床边,试图握住我的手,却被我轻轻避开。
晚晚,这次是我不好,但我真的有重要的会议……
重要到听说我被困在火场,也要等会议结束才来吗我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如水。
你听我解释,我当时——
不需要。我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顾言洲,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选择了会议。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他的脸色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林晚,你太不理智了。那是关系到公司未来的重要合作!
我笑了,笑得很冷。合作重要,我明白。苏曼更重要,我也明白。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苏曼只是我的助理!
是啊,助理。我点点头,一个会在我生命垂危时接我电话,却不立刻通知你的助理。一个你宁愿让她代替你来看我的助理。
弹幕再次闪现:【顾言洲: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言洲的脸色变得难看,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放在床头柜上。既然你这么想,那这个你看看吧。我准备了离婚协议,给你最优厚的条件。
我看着那份文件,心中泛起一阵平静的波澜。多么讽刺,我曾经为了这段婚姻付出一切,而现在,终结它的却是他。
我会签的。我平静地说。
顾言洲明显没料到我会这么爽快,他愣住了:林晚,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我拿起文件,翻开第一页,考虑我被困火场时,你在干什么吗考虑这三天里,你一次都没来看我吗
我很忙!
是啊,忙得没时间关心我的死活。我找到签名处,拿起笔,所以,我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弹幕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内心真正的声音:够了,这场独角戏我演累了。
等等!顾言洲按住我的手,至少看看财产分割,我可以给你三套房产,还有足够你下半生花不完的钱。
我轻轻抽出手,在每一页都签上名字。我不需要。
林晚,你到底怎么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不像你。
你说得对,这不像以前的我。我合上文件,递还给他,烧伤的不只是我的皮肉,还有我对这段婚姻的所有幻想。顾言洲,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活。
他愣住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我。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但总比现在活得像个影子好。我平静地望向窗外,请你离开,别再来看我。
一周后,律师来医院确认了离婚手续。顾言洲没有再出现。
顾先生,林女士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并放弃了所有财产分割要求,只要求您不再打扰她。律师在电话那头对顾言洲说。
电话里传来顾言洲难以置信的声音: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对我!她在哪我要见她!
律师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
顾先生,林女士不希望见您。律师公事公办地说,根据协议,您需要尊重她的决定。
挂断电话后,律师递给我一份文件。林女士,这是离婚证明,从今天起,您恢复单身身份。
我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重量轻得不可思议,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原来,自由的滋味是这样的。
出院那天,李老师来接我。阳光明媚,像是为我的新生祝福。
考虑好了吗她问,关于我提的那个设计项目。
我看着医院大门外的世界,深吸一口气:李老师,谢谢你。我想,是时候重新拿起画笔了。
太好了!她拍拍我的肩,晚晚,相信我,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
坐在车里,我回望这座困住我多年的城市。烧伤的疤痕还在,但已不再疼痛。人生如同白纸,被烧毁后,反而有了重新作画的机会。
原来,我的命还不如他一场会重要。我轻声自语,也好,烧掉过去,烧掉这可笑的爱情。
李老师侧目看我: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微笑着回答,只是在告别。
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火焰洗礼后的林晚,将从灰烬中重生。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6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空气中带着盎然春意,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刚从漫长冬眠中醒来的人。李老师的邀请给了我重生的契机,我决定为自己而活。
一个月后,我租了一间小公寓,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每天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画板上,我的手指重新拿起画笔,感受着创作的喜悦。疤痕仍在,但痛已经不再。
电话铃声突然打破了宁静。
林晚,我是言洲的助理小陈。顾总想见你一面。
我沉默片刻,抱歉,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顾总说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你。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通过律师传达。
挂断电话后,我继续专注于画板上的设计。这是李老师交给我的第一个项目,我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三天后,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我透过猫眼,看到了顾言洲疲惫的面容。他眼下挂着青黑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我没有开门,只隔着门问:有事吗
林晚,求你,开门。他的声音嘶哑,我必须见你一面。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关于火灾,我查清楚了。顾言洲停顿了一下,是苏曼做的。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刺进我早已结痂的伤口。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上胸口的疤痕,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不,我不能再被他影响。
所以呢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这改变什么了吗
改变一切!他提高了音量,林晚,她故意延误了你的求救信息,她想害死你!
最终,我还是开了门。不是因为他的话触动了我,而是我想让自己彻底解脱。
顾言洲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份文件。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的疤痕上,瞬间黯淡下来。
进来吧。我侧身让开。
客厅里,我们面对面坐着,沉默蔓延。顾言洲递给我一份调查报告。
这是私家侦探的调查结果。苏曼在火灾当天故意引开了仓库的保安,还破坏了部分消防设施。顾言洲声音低沉,更可恶的是,她接到你求救电话后,根本没告诉我。
我翻阅着报告,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不是对苏曼,而是对曾经的自己——那个为爱情盲目的傻子。
然后呢你想要我感谢你查明真相吗我合上文件,还是希望我原谅你,然后回到你身边
林晚,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顾言洲痛苦地揉着眉心,我已经解雇了苏曼,还向警方提交了证据。
很好。我点点头,这是你应该做的。
还有这个。顾言洲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的日记本,那里记录着我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我猛地站起来,你翻我的东西
我去收拾你留在家里的物品时找到的。他翻开一页,声音颤抖,『他说我幼稚』、『他让我别烦他』、『我看到他眼里的嫌弃』……林晚,这些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这样对你说过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他眼中的懊悔和震惊如此真实,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我平静地说,只是你从来没注意过。
顾言洲像被人重击胸口,踉跄了一步。他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原来你每天都活在地狱里,而我就是那个刽子手……
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中却异常平静。这个男人曾是我的全部,现在却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林晚,给我一次机会。顾言洲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我站在光亮处,他却在阴影中。
重新开始我轻笑,顾言洲,重来的机会只存在于游戏里。现实中,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会改变,我发誓。他急切地说,林晚,我爱你。
多么讽刺啊,这三个字,我曾经多么渴望听到。如今它们终于来了,却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你不爱我。我摇头,你只是后悔、愧疚,甚至可能是不甘心。但那不是爱。
不,你错了。他站起来,想要靠近我,我真的爱你,只是太迟才发现。
那更可悲。我后退一步,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离开时,留下了那份调查报告和我的日记。我本想把这些痕迹全部销毁,却鬼使神差地翻开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那是火灾前一天的记录:也许明天会更好。也许他会看见我。也许……
泪水无声滑落。不是为顾言洲,而是为那个天真的自己。那个即使被伤害了无数次,仍然怀抱希望的傻女孩。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李老师的号码。
李老师,我想请您喝咖啡,顺便聊聊那个设计项目的进展。
当然好,晚晚。你听起来很不一样。
是的。我微笑着看向窗外,因为我终于找回了自己。
挂断电话后,我把日记和调查报告锁进抽屉。过去的已经过去,那些疼痛和背叛会成为我前行的力量,而不是枷锁。
火焰洗礼后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林晚了。
7
我站在画廊的落地窗前,凝视着自己最新设计作品的线条。三个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我终于重新找回了曾经的热情和才华。
玻璃映出我的倒影——短发利落,眼神清明。这是新生的林晚,不再是那个为爱付出一切却换来伤害的傻女人。
林设计师,评委会对您的新系列非常感兴趣。策展人周莉走到我身边,语气中带着欣赏,他们认为您的作品融合了东方美学与现代设计语言,很有突破性。
我微微点头。谢谢,这个系列我构思了很久。
周莉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视线越过我的肩膀望向门口。我不需要回头,就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他又来了。周莉压低声音,要我帮你挡一下吗
我摇摇头,继续解释着作品的创作理念。然而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指微微发颤。身体比意识更早地记住了那些伤害。
晚晚。
那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曾经让我心动的低沉嗓音,现在只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我转过身,看到顾言洲站在那里,西装革履,手捧一大束昂贵的玫瑰。他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曾经的意气风发被疲惫和焦虑取代。
顾总,这里是画廊,请保持安静。我的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只想和你谈谈。他向前一步,这些花是给你的。
我看着那束花,突然想起曾经我生日时,他连续三年因为工作忘记,而我却每次都笑着说没关系。
不需要。我后退一步,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自重。
晚晚,我知道错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弥补一切。
我感到一阵荒谬。弥补那些被否定的价值,被忽视的付出,被背叛的信任,还有那场几乎摧毁我的意外,这些都能弥补吗
林晚,你的设计刚刚被评委会特别提名了!
一个温暖的男声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峙。陈昊,一位新结识的艺术评论家,此刻如同救兵般出现在我身边。
真的吗我转向他,感激地笑了。
百分百真实。陈昊的眼睛亮起来,他们想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设计师沙龙。这可是个大机会。
顾言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死死盯着陈昊,目光中的敌意几乎实质化。
晚晚,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变得生硬,私下里,五分钟就好。
我感到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还有资格命令我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顾总,我现在很忙。我冷淡地说,如果你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律师。
我已经处理了苏曼。他突然说,她被开除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嘲讽。你以为这是我在意的吗
我以为……顾言洲语塞,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
你总是以为。我平静地说,以为我会一直等你,以为物质就能满足我,以为道歉就能抹去伤害。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晚晚,我真的改变了。
恭喜你。我转身准备离开,但这与我无关。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痛。你不能就这样走掉!我每天都在悔恨,我失眠,我痛苦,我……
放开她。陈昊上前一步,语气坚决。
我感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画廊里的气氛变得紧张。我的手腕传来阵阵刺痛,那里曾经因为意外留下过伤痕。恐惧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你还是没变。我冷冷地说,依然只关心自己的感受,依然用控制代替尊重。
顾言洲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我们去庆祝你的提名吧。陈昊适时地说,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
我点点头,跟着陈昊向门口走去。身后传来顾言洲的声音,低沉而破碎。
晚晚,我会一直等你。无论多久。
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过去的林晚会为这句话心软,会幻想着重新开始。但现在的我已经看清,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愈合。
走出画廊,初春的阳光洒在脸上,带着温暖和新生的气息。
你还好吗陈昊关切地问。
很好。我深吸一口气,比任何时候都好。
这不是结束,而是我新生活的开始。那个为爱迷失自我的林晚已经死去,现在的我,只为自己而活。
8
我站在法庭门前,深吸一口气。
冷风掠过面颊,仿佛想带走我脸上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以受害者身份站在公众面前,要亲口讲述那场几乎夺去我生命的火灾。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程律师发来的提醒:林小姐,庭审十点开始,建议提前二十分钟到场。
我抬眼望向玻璃幕墙中自己的倒影。伤痕已经淡去许多,但右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依然醒目,像是提醒着我永远不要忘记那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抚平西装外套的褶皱,推开沉重的法庭大门,我踏入了这座决定命运的殿堂。
法庭内已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媒体记者。这起案件因涉及知名科技企业高管而备受关注。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旁听席,在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让我心脏微缩。
顾言洲。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深陷的眼窝和紧绷的下颌显示着他近来的煎熬。我迅速收回目光,走向证人席。
我不再为他的痛苦而心痛。那个会为他心疼的林晚,早已在医院的病床上死去了。
全体起立,法庭现在开庭。
法警洪亮的声音划破沉寂。
被告席上,一身囚服的苏曼显得格外狼狈。那张曾经充满算计的精致面孔如今布满疲惫,但当她看向我时,眼底的怨恨依然清晰可辨。
我能感觉到顾言洲的视线一直黏在我身上,灼热而痛苦。但我不为所动,只专注于面前的法官。
本案审理被告苏曼涉嫌纵火罪及商业犯罪一案,现在开庭。法官敲了敲锤子,环顾四周,首先传唤受害人林晚女士作证。
我缓缓站起身,走向证人席。宣誓后,检察官开始了提问。
林女士,请问您能描述一下去年
11

15
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闭上眼,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再次浮现在眼前。胸口仿佛再次被烟雾填满,喉咙紧缩,但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那天晚上约九点,我在公司加班完成设计稿。办公室只剩我一人。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定,当我准备离开时,发现门被锁住了,随后闻到浓烈的汽油味,接着是火光。
腹部隐隐作痛,那是火灾中留下的创伤反应。但我握紧拳头,继续陈述。
火势蔓延极快,我试图从窗户逃生,但被困在二楼。最终,我跳窗才得以幸存,但全身多处烧伤,右臂留下永久性疤痕,肺部也因吸入过多烟尘受损。
据您了解,被告苏曼与这起火灾有何关联检察官继续问道。
我直视着苏曼,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起火前一周,我收到了一份来自公司的邀请,要我参与一个重要项目的设计工作。我平静陈述,那天晚上,是苏曼打电话告诉我文件在我曾经使用过的办公室。事后警方在监控中发现,苏曼是最后一个离开那层楼的人,而她手中拿着可疑物品。
法庭上一片哗然。
林女士,除了这起火灾,被告是否还对您有过其他伤害行为
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那些曾经被我隐忍吞下的痛苦,如今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
是的。在我担任公司临时设计顾问期间,苏曼多次在工作中刻意为难我,篡改我的设计文件,在团队会议上贬低我的专业能力。我停顿了一下,更严重的是,她利用与我丈夫顾言洲的关系,散布我们婚姻出问题的谣言,刻意在公开场合制造暧昧,以此打击我的情绪和社会形象。
关于这些指控,您有何证据
我看向自己的律师,他点点头,向法官呈交了一份材料。
这是苏曼发给公司员工的邮件截图,内容包括对我个人能力的诋毁;还有她与顾言洲独处时的录音,其中她多次表示要帮助顾言洲『解决婚姻问题』。
庭审持续了四个小时。
随着更多证据的展示,苏曼的罪行逐渐清晰。她不仅策划了那场火灾,还挪用公司资金为自己谋取私利,并利用职权打压异己。
最令人震惊的是,警方从她的电脑中发现了一份详尽的计划书,列出了如何一步步摧毁我,最终取代我成为顾言洲的妻子。
当这份文件被宣读时,法庭上一片寂静。我听到后排有人倒吸冷气。
忍不住瞥了一眼顾言洲,他的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那一刻,我竟有种奇怪的解脱感。
终于,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一直能通过弹幕看到的真相。
顾言洲作为公司
CEO,难道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吗辩方律师突然质问道。
我没有立即回答。回忆中,顾言洲对苏曼的纵容、对我痛苦的漠视,那些被我咽下的眼泪和无人倾听的委屈,如潮水般涌来。
他选择性无知。我轻声说,他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庭审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
我站在法院台阶上,深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天空湛蓝得刺眼,仿佛在嘲笑这人间的丑陋与背叛。
晚晚。
我转身,顾言洲站在几步之外,面容憔悴到几乎认不出来。
有事我冷淡地问。
我……对不起。他嗓音嘶哑,我提供了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帮助警方,但这远远不够弥补我对你的亏欠。
确实不够。
我可以解释那些录音……
不必了。我打断他,解释也无法改变你当时的选择。
他向前一步,眼中带着绝望的祈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补偿你……
我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是他大学时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个木质音乐盒,曾经代表着我们的爱情开始。
顾言洲,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瞳孔微缩,点了点头:我当然记得……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我将音乐盒放在台阶上,轻轻踩碎。清脆的破裂声中,那曾经美好的旋律戛然而止。
我们两清了。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人渣,也找到了自己。
留下他站在原地,我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犹豫。余光中,我看到他跪在地上,像个孩子般试图拼凑那些碎片。
但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就像我们的婚姻,就像我曾经天真的爱。
9
踩碎音乐盒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淋漓,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空虚。我转身,没有回头看顾言洲,也没有去看地上散落的碎片。那曾经承载着我们开始的物件,如今只是一堆无用的木屑和金属。我走出法院大门,阳光依旧刺眼,但我感觉不到暖意。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些消失的弹幕,它们曾是我痛苦的源泉,现在它们消失了,我的痛苦也跟着消失了吗不,痛苦还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于身体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着手处理属于我的那部分生活。搬家、整理行李、联系新的工作机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像是在执行一份早已写好的程序。我避免看任何与顾言洲或苏曼有关的新闻。那些曾经紧密缠绕的关系,如今我只想将其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剥离。然而,世界并非由我掌控,有些消息总会通过各种渠道传来,像阴冷的风,试图钻进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壁垒。
第一个消息是我的律师转达的。他打电话给我,语气有些复杂。林晚,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顾先生,他做了一些……非常规的决定。他正在变卖他在公司的部分股份,并且打算将所得款项以你的名义捐给一个慈善机构,用于帮助遭受家庭暴力和情感创伤的女性。我握着电话的手指微蜷。变卖股份捐款我感到一种认知上的错乱。这是那个只看重利益和掌控的顾言洲会做的事吗我的大脑一瞬间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我努力维持平静的呼吸,但胸口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吸变得困难。这消息带来的冲击比我想象的要大,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荒谬。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弥补什么他以为用钱就能洗刷那些刻在我骨血里的伤害我的胃部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熟悉的、长期被忽视和伤害后产生的生理反应又出现了。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决定,与我无关。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我尽力让它听起来足够冷漠。请转告他,我不需要他的钱,也不接受这份『补偿』。他想怎么处理他的财产是他自己的事,不要再牵扯到我。我感到一种强烈的排斥,只想将他的名字和行为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清除。这不仅仅是拒绝他的补偿,更是拒绝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建立联系,拒绝他试图用自我牺牲来唤起我的同情。
随后的几天,关于顾言洲的消息越来越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不仅仅是变卖股份,还向董事会提出了辞去
CEO
职位的申请。这个消息在商界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个曾经呼风唤雨、被誉为科技新贵的顾言洲,竟然主动放弃了自己一手打造的帝国。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充斥着猜测和不解,却没有人真正触及核心——他失去的是什么,让他觉得这些外物都失去了意义。
我的助理,一个年轻的姑娘,小心翼翼地给我看了几篇报道。她不理解地问我:晚晚姐,顾总他……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我看着屏幕上顾言洲的照片,他面容憔悴,双眼空洞,再没有了过去那种清冷自负的神采。我感到一种麻木,仿佛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的故事。他受打击当然。但那又如何他的痛苦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是他长期以来对我造成的痛苦的反噬。
我放下手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痛苦无法减轻我的半分伤痕。他的放弃也无法填补我生命中被他掏空的那个巨大空洞。那些曾经我渴望得到的关注、理解和爱,在他拥有时被他随意挥霍,如今他想用这些来换回我,太晚了。我感到一种生理上的疲惫,仿佛身体里的能量都被那些旧事一点点抽干。我只想离得远远的,让他的世界彻底与我无关。
事情还在继续发酵。顾言洲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毁灭的循环。有传言说,他在一次酒醉后,试图从自己公寓的阳台跳下,幸好被及时赶到的助理拦住。这个消息是我的律师在一次例行电话中无意间透露的,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同情。我听到后,身体瞬间僵硬。跳楼他竟然能走到这一步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这让我产生了更深的认知失调。他过去是那样一个极度自负、掌控一切的人,现在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痛苦这不像他。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吐出来。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是如此强烈,让我几乎无法思考。我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他的行为不再是追悔,而是一种变态的表演,一种试图将我拉回他世界泥沼的卑劣手段。
他怎么样,是他的事。我冷冷地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请明确转告他,他的任何行为,无论是捐款、辞职,还是……其他的,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因此改变任何决定。我希望他能尊重我的新生活,不要再试图通过任何方式联系我,或者制造出需要我关注的事件。我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反胃,对他的行为,也对自己曾经的愚蠢。我只想彻底切割,不留一丝余地。
我的律师再次联系顾言洲,转达了我的态度。据说,顾言洲听完后,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句: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我的律师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重申了我的要求。从那以后,关于顾言洲的极端行为的消息似乎减少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他持续的、低调的补偿行动。那些以我的名义进行的慈善捐款仍在继续,甚至有人告诉我,他把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也卖了,所得款项也一并捐了出去。
这些消息像蚊子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试图穿透我的平静。但我已经学会了屏蔽。我不再去看,不再去听。他的世界,他的痛苦,他的追悔,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与我无关。我正在努力构建我的新生活,每一块砖都带着我自己的力量和决心。我不会让过去的阴影再次笼罩我。
我偶尔会在新闻里看到顾言洲的只言片语,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
CEO,而是一个退居幕后的、甚至有些落魄的身影。我看到他眼中的绝望,但那绝望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半分涟漪。曾经的深爱已经变成了冰冷彻骨的陌生。他以为毁了自己就能让我回头看一眼他错了。他毁掉的,只是他自己,以及我心中最后一点关于他的念想。有些碎片,一旦踩碎,就再也拼不回去了。而我,也不会再回头。
10
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我的作品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这是我的个人作品展,人来人往,低语赞美,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鲜花的香气。我站在人群中央,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裙,微笑着与每一位前来交流的客人握手。他们谈论着我的设计理念,我的色彩运用,我的每一个细节。这些声音真实而清晰,没有刺耳的弹幕,只有真诚的尊重与欣赏。
我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这种好不是源于外界的认可,而是发自内心的平静与力量。离开顾言洲的世界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或者说,是重新构建了自己。那些被压抑的才华,那些被否定的价值,像沉睡的种子一样,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终于破土而出,蓬勃生长。我的工作室不大,但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我的心血和热爱。我的生活简单而充实,不再围绕着另一个人转,而是以我自己为中心,稳步向前。
我与一位前来采访的记者交谈,讲述我的设计灵感,谈及我对传统工艺的创新运用。我的声音平静有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我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林晚,我是我自己,一个独立的设计师,一个为自己而活的女人。这种转变并非一蹴而就,它经历了漫长的痛苦煎熬,经历了彻底的自我否定与重建。但此刻,站在这里,沐浴着阳光,我感到一切都值得。
就在我和记者交流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展厅入口处。人群中,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身形清瘦,气质依旧清冷,但眉宇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颓唐。是顾言洲。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怎么会来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正看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在展厅里逡巡,最终定格在我的方向。他的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怀念,有痛苦,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这些情绪,曾经是我最渴望从他眼中看到的,但此刻,它们对我来说,只是一些遥远而无关紧要的符号。我的身体没有僵硬,也没有颤抖,只是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像衣服上沾了一点灰尘,想拂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它不是爱,不是恨,甚至不是怨。它是一种纯粹的、物理上的排斥,就像身体本能地拒绝接触某种有害物质。我意识到,我对他的一切感知,都已经退化到了最原始的层面,不再包含任何情感色彩。他只是一个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留下过深刻印记,但现在已经彻底剥离的……存在。他的出现,只是打破了我此刻的平静,让我感到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我收回目光,继续我的对话,仿佛从未看见他。我的声音没有一丝停顿,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我能感觉到他依然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投向我,像一道无形的射线,试图穿透人群和距离。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我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不是恶心,而是一种生理性的抗拒,仿佛身体在无声地呐喊:离远点,不要靠近。
这种生理反应让我更加清醒。他的存在,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足以在我体内引发不适。这说明,过去的伤害并非完全消失,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刻在了我的身体记忆里。而这种记忆,让我本能地想要逃离,想要彻底隔绝。我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他的一点点关注而欣喜若狂,或者因为他的忽视而心如刀绞的女人。我对他的一切行为,无论是追悔还是痛苦,都只是一种表演,一场与我无关的独角戏。
我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记者身上。我调整了一下站姿,用更专业、更自信的姿态面对她。我的行为不再受他的影响,我的情绪不再随他波动。我用行动告诉他,也告诉我自己:他的出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无法改变我前行的方向。我不会给他任何回应,不会与他有任何眼神接触,更不会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一丝一毫都没有。
林老师,您的这组作品,灵感是来源于自然吗它们仿佛有生命力。记者指着墙上的一组陶瓷设计问我。
我微笑着点头:是的,源于对自然形态的观察,以及……对生命韧性的理解。我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自我挣扎、自我救赎的瞬间。那些黑暗的日子,那些破碎的自己,最终都化成了此刻作品中流动的线条和坚实的肌理。经历一些事情后,我对『生长』有了更深的感悟。即使是在最贫瘠的土地上,生命也能找到缝隙,向上生长。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敲击在心上。我没有提及过去,没有提及伤害,但那些经历都融进了我的作品,融进了我的表达。这就是我的真相闪现,不是对特定的人喊话,而是对我自己生命历程的总结。
我感到远处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绝望。他能听懂吗也许不能,也许他只听到了生长和韧性,而无法理解这背后付出的血泪。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他理解的方式去衡量一切,包括爱,包括伤害。
展览进行得很顺利,我穿梭在人群中,与人交谈,接受赞美。顾言洲始终站在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像一尊雕塑。我偶尔能听到一些细碎的议论声传来。
那是顾总吗好像瘦了很多。
听说他最近不太好,公司也交给别人打理了。
可惜了,当年多风光啊……
这些声音飘进我的耳朵,像羽毛一样轻,几乎没有留下痕迹。顾言洲的落魄,曾是我以为能让我感到快意的事情,但现在,它只是让我感到一种空虚。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但这代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它不能抹去我身上的伤痕,不能填补我失去的时间,更不能让我回到过去。
我的目光再次掠过他。他正与一个似乎是认识他的人说话,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我听到那人说:言洲,怎么不去和林晚打个招呼她现在……
顾言洲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不了。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一种遥远的、无法触及的渴望。他想说什么想道歉想解释想挽回都太迟了。那些话,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没有说;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他选择了忽视。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说任何话,都只是徒劳。
我走向展厅的另一侧,那里有我的最新系列作品。它们更加大胆,更加自由,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我感到一种强大的引力,将我拉向前方。我的新生活像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画卷,每一笔都由我自己描绘。我不会停下,不会回头。
顾言洲的身影渐渐被人群和展品阻隔,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他的存在,他的痛苦,他的追悔,都像落入大海的一滴水,瞬间被吞没,不留痕迹。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对未来的期待。
阳光真好,活着真好。这句话在我心中回荡,不是矫情的感叹,而是劫后余生最真实的体悟。我曾经在黑暗中挣扎,以为自己会被吞噬,但最终,我挣脱了束缚,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晨光。
往前走,别回头。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也是我对过去最彻底的告别。他留在原地也好,走向别处也罢,都与我无关。我的路,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