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陈碧,沉璧 > 第一章

我自幼被父母遗弃,五岁那年被少时的女帝捡到,并抚养长大。
后跟随女帝起事十余载,十七岁那年,成了凰临圣朝最年轻的女官,此间,我绘‘推演图’,兴‘改田令’。
女帝愈发信任我,并把她暗地里养了十几年的‘夜渊情报网’交给我一部分,让我做二把手。
就在我私下里到敌国潜伏时,被敌国的丞相府找到,他们说我是丞相府的真千金。
他们三次来请我回去,可我回去之后又不停地嫌弃我乡野出身。
后来,我一步一步蚕食丞相府的势力,我的女帝也一步一步吞并越国。
1
我,自小跟随女帝起事,十几年间,女帝愈发信任我,并把她暗地里养了十几年的‘夜渊情报网’交给我一部分,让我做二把手。
如今要在敌对的越国执行潜伏,并查看情报网工作的任务。
此时,我被一个嬷嬷拦在往雅茗阁的半路上,她一下子把我拽进了最深处的巷子里,只见那嬷嬷双手叉腰,脸上满是不屑,倒三角的小眼睛将衣衫褴褛的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像!这长得可真像咧!
接着又尖着嗓子道:哼!瞧瞧你这副脏兮兮的模样,浑身上下怎么这么臭!一股子穷酸气!怎么配是我们夫人的孩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掩饰住眼睛里的不适,笑着问道,这位嬷嬷你这是作甚
你可是京郊禾村陈家的娃子
是。我心头划过一抹疑惑,这是
哼,我们夫人在禾村丢了个孩子,如今只有你的年龄与我们夫人的孩子年龄相仿,模样也像。
她双手抱胸,斜着眼睛开始打量起我来,只见我一身深灰色麻衣,皮肤呈小麦色,却是有着微弯且粗细均匀的黛色眉毛,眼睛如同照在初雪上的暖阳,一副极为温柔的样子。
那妇人不由得在面上点点头,眼珠子却斜睨着,眼里却还带着不容忽视鄙夷。
她用手帕捂着鼻子,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满脸的不屑:瞧瞧你这副德行,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像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怎么会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我背地里朝着隐匿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了,嬷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是很清楚,要不我请嬷嬷一起进济心阁吃着点茶聊聊
哼,算你识相,不过你个村姑哪来的钱在这里吃东西
唉,我本是来送草药的赚钱的,看嬷嬷说得这样累,不如我们进去。
她眼咕噜一转,干涩的嘴唇舔了舔,随即冷哼一声,带着我走进了雅茗阁。
一进入里面,我就让店小二给我们安排了最好的包厢,一听到这她心头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丝疑惑,而眼睛却立马被精光替代。
整座茶楼雕梁画栋,朱漆廊柱上盘着描金飞龙,仰头望去,竟觉得龙尾都快戳到天上去了。脚下的青砖打磨得光可鉴人,她小心翼翼挪步,生怕一个踉跄摔得难看,却又忍不住左顾右盼。
这,这······
侧镂空雕花的木格窗透进细碎阳光,洒在镶螺钿的屏风上,映出五彩光斑。
掌柜的领着我们跨进包厢,嬷嬷只觉一阵香风裹着丝竹声扑面而来,打得她的腿肚子先软了三分。抬头见鎏金灯笼悬着鲛绡纱,地上铺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像踏在云里,吓得人慌忙把沾着泥点的皂靴缩到后头。
这,这,相府都没得这样的气派!
嬷嬷,这相府是啥情况我怎么没听过相府还有真千金流落在外的消息
话音刚落,她就鄙夷地看着我,你当然不知道,哼,如今大人每日回府都唉声叹气的,正是为你这村姑的事烦心呢。我们大小姐正也日日哭泣,都怪你这样不懂事,到时候你回去应该好好向他们认错才是。
不过,你一被认回去就会被封为郡主,真是便宜你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把锋利的刀柄一下子划破了她的喉管,她的最后一眼还定格在我满眼惊恐的表情上。
等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侧的暗卫才开始讲话。
大人!一身黑衣的暗卫千影恭敬地跪在我身前,不解的说道,不过一个嬷嬷而已,大人至于如此谨慎吗
我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身上的血迹,至于,处理掉,我不想陛下的大业里出现任何变数。对了,越国如今什么情况。
2
回大人,越国靠最南边,商路四通八达,前些年经济大幅发展,但近年来,皇上年迈沉迷炼丹,西部,游牧部落屡屡犯境,北边还有我们虎视眈眈。再有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初现端倪,各方势力为利益明争暗斗,其中以陆丞相为首的太子党,和以辅国大将军为首的二皇子党竞争尤为激烈。
这陆丞相不简单啊。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陆’字。
千影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我:陆相此人,出身世家却毫无骄矜之气。年轻时其人温润如玉,争论时逻辑清晰,思路明确,少时又怀有仁义之志,如今上了年纪做事极为多疑,手段也愈发狠辣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我淡定地喝了口茶,说道:那妇人说的是真的吧
是,他恭敬的回答道,从二十年前起,陛下就在往越国布局,当时我们主要还是靠乞丐来打探消息,刚好禾村里陈家最穷,也与乞丐打交道最深,是我们的人,当时前辈们捡到大人后,发现大人智谋卓绝,就把大人交给了陛下。
我在脑海里不断回忆从小到大里,女帝和自己的相处细节,久久未说话。
大人,若是想回相府,属下们也不会拦您,只是陛下那里···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我不会去,只怕他们会再寻上来,虽说如今越国不似从前,但,我们还缺少一个契机,手指来回地在桌面上画着圆圈,我是不会忘记陛下的志向,去做什么千金大小姐的。
听到我这样说,千影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嘛,相府还是要回的。
千影,我们都是陛下收养的孩子,不论是处于何种目的,她都让我们有了一席容身之地,不是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脑海中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交代道:寻常的计策对于陆相来说怕不奏效,那咱们,就不走寻常路。
我又交谈了一会后,留下千影在原地思考着什么,而我独自回了禾村。
暮冬的寒风吹得破庙屋檐下的铃铛叮当相撞,我裹紧身上的粗布衣裳,坐在破旧的屋门口,目光冷淡地望着院门外那抹刺眼的绛紫色身影。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一下子冲到我跟前,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
哟,这不是咱们相府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
陆明远晃着镶金边的折扇踱进破庙,金丝绣着缠枝莲的靴底碾碎满地枯叶,怎么真把这破地方当金銮殿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满身馊味的脏东西,也配姓陆
呸!真不识好歹。
他忽然伸手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狠狠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我呸!虽说当年是母亲让你流落在外,但这也不是让你装清高的理由。
陆明远故意凑近我耳畔,呼出的酒气混着汗臭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父亲如今发话让你回来,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见我死死咬着唇不说话,他愈发得意,抓起墙角的破陶碗狠狠摔在地上:还摆谱你知道明珠妹妹为了接你回去,在祠堂跪了多久吗人家自小娇生惯养,还如此想着你,而你呢识相的就乖乖跟我回去,不然
——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巴掌落在陆明远脸上的声响清脆如冰裂,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反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
3
说话声戛然而止,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我的手再一次抬起来,接连五个巴掌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扇在他脸上,我本就在习武,手劲一下比一下大也不会让脑子简单的人起疑。
不多时,他的脸就被打得红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我抄起手中的菜刀就朝他砍了过去,他忙不迭的躲开,两名小厮也赶过来拦我,却被我一人削掉一只耳朵,一人削掉半截手指,最后刀刃深深地插进他身侧的地里三寸。
我嘴里大着声音道:若你们相府是诚心来接我回去的,就请拿出诚意,若不是,那就自己滚。
似乎是被我震慑到了,他带着两名小厮连滚带爬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千仞从暗处走了出来,女人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恭敬的跪在地上:大人!
我手上不停地把玩一枚云纹的玉佩,把这个交给她,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早听闻陆小公子顽劣,近日有着习武的想法,不如,咱们就打断他的腿,而陆丞相生性多疑······我不停地摸着自己脸上不施粉黛而小麦色的脸,看不出半分老谋深算的样子。
千仞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什么,大人,千影让我告诉您,前些日子,陆小公子在聚会上对一位女子言语轻薄,那女子与三公子相识,似乎是三公子的师妹什么的,三公子当场怒不可遏,指责陆小公子行为不当,陆小公子不仅毫无悔意,还仗着自家权势反唇相讥,双方随即发生激烈冲突。
好!我又跟千仞说了什么,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记得换件衣服。
是!
从京郊回城里的路并不难走,只是禾村在山的那一头,无可避免地要走过一小段山地,陆明远一边吐槽,一边走着,却突然被三个人拦下,三人皆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出身份。
你们是谁!你们干嘛。陆明远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我,我,我可是丞相家的小公子,你们若是伤了我,陆丞相会让你家主子好看!接着,他明显地看到三人的道上那凤凰的纹路。
三人轻笑一声,皆持刀上前,一靠近,其中一名小厮就清晰地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味,另外一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
陆明远转身想跑,没想到几人一下子砸晕了剩下的小厮,小厮晕倒前听到环佩相撞的声音,一点模糊的云纹一下子印在他的脑海里。
而三人还在追着陆明远,只见一人一下子冲到陆明远前面,三人将他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一下子挑断了陆明远的脚筋,接着又从旁捡起一块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腿上,陆明远的喊声一下比一下大,三人的下手也一下比一下狠,直到人彻底晕了过去几人才离开。
临走时,几人深深地看了小厮一眼。
等人走后,那名小厮才堪堪醒过来,满眼惊恐地带着满头的血,并拖着昏死过去陆明远回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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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丞相府,过了半夜,陆明远才醒了过来,哭嚎声响彻了整个院子,陆家的五口人坐在他床边,陆夫人和陆明珠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远儿还这样小。陆夫人周惊鹊不停地抹着眼泪。
陆礼阴沉着脸,脑海里仔细回忆起小厮刚回来时说的话,眉头紧皱着,【歹人拿着凰临圣朝的刀,身上有云纹玉佩,还散发着沉香的味道。如果真的是间谍混入,为何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伤害明远。】
【如果,不是呢】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眉目久久不能舒展开来。
是间谍!是间谍伤害的我!父亲,父亲要为我做主啊。陆明远哭诉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着自己身下空空荡荡的腿部,再也抑制不住地嘶吼出声。
陆礼却摇摇头,不一定,小厮说那人身上有沉水香,北地不产沉水香,再者,云纹玉佩被收在内间衣裳里,是你拖拽才露了出来,如此不谨慎,且明显嫁祸给间谍的不明智行为······
陆明珠擦拭着自己布满泪痕的粉红色小脸,都怪我,若不是我太想姐姐回来了,也不会让远哥哥去找姐姐,结果遇到这样的事。
闻言,陆明远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起来,那个陈碧就是个疯子,泼妇!
陆夫人也接话道,对啊,上次王嬷嬷回来也掉了一只耳朵,还在日日在哭诉,事情也不如平时做得好了。我看她如此不中用,就打发走了。
此事,还得再谋划谋划,不要妄下定论。陆礼突然觉得,事情更加棘手了,明日惊鹊你去再接她回来,皇上下旨要选择世家女儿和亲西北,明珠不能去。
是。丞相夫人只当他是心疼女儿。
翌日,风雪渐渐消融了,窗外的花苞也含着笑意,听到院外来人叩门的声音,我赶忙让千面下去,自己则去迎接来人。
丞相夫人的鎏金马车碾过灰蒙蒙的沙土地,我正蜷缩在柴房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叩门声惊飞檐下寒鸦,隔着雕花木门,听见门外,陆夫人的贴身丫鬟翡翠带着哭腔的呼喊:陈姑娘!夫人来接您了!
金丝绣鞋踏过满地碎瓷,沉香气息裹挟着华贵的牡丹纹裙摆。丞相夫人捏着绣帕掩住口鼻,目光扫过我沾满煤灰的粗布衣裳,腕间翡翠镯子撞出冷硬声响:瞧瞧这副模样,就算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却也当真丢尽相府脸面。
她身后侍婢捧着朱漆匣子,金雀钗在日光下泛着刺目金光,好了好了,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跟我回去吧,别耍小性子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我垂眸接过钗子,指尖触到温润的羊脂玉,佯装喉间泛起苦涩,声音哽咽地说着话:多谢母亲。
声音细若蚊蝇,换来翡翠的叹息和侍婢们交头接耳的嗤笑,陆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马车行至相府后门,我攥着金雀钗的手心沁出汗。穿过九曲回廊时,隐约听见柴房传来啜泣。
隔着竹帘缝隙,窥见洗衣丫鬟小桃被另外一个衣服奢侈一点的人按在水缸里,发间银簪早被扯落,水花溅湿满地绣鞋。
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下贱胚子!
尖笑声刺痛耳膜,我攥紧裙摆转身离开,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
正厅里檀香味浓得呛人。陆明珠倚在丞相膝头,水红襦裙绣着并蒂莲,腕间玉镯晃得人眼晕。父亲,姐姐回来也不知行礼,倒像我们苛待了她。
娇嗔声里藏着利刃。
我始终低垂着眼睛,不见丝毫情绪,陆夫人眼里闪过对我的一丝不满,却还是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对我说:碧儿,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陆礼也倏然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明珠似乎见不得自己被忽视了,眼泪一下子就蓄满眼眶,如同桃花一般的面容好似淋了雨一般,嘟着嘴道,姐姐受苦了,若不是我,姐姐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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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夫人赶忙把陆明珠搂入怀中安慰,心里对我的不满更重了。
相府千金别笑掉人大牙了!
大公子陆明怀猛地踹翻我,你在这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十几年,早腌入味了。身上这股子馊味,进了相府怕不是要熏死满院子的主子们!不如乖乖当你的乞儿,还能少丢父亲的脸。
哎呀,哥哥也不要这样说姐姐了,虽说如今要接姐姐回来,是天大的恩赐,姐姐又让人去请了她三次···
我攥着金雀钗站起,却不想,钗头的玉珠突然坠地,清脆声响惊得众人屏息。

——
耳光重重落在陆明珠脸上,她捂着脸跌坐在地,发髻散落如乱草。
大公子陆明怀用手捏着我的手腕,我动不了分毫,假意挣扎了几下。
几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忽然,我的泪水砸在青石板上,丞相的惊怒斥责混着陆明珠的啜泣在厅内回荡。
我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眼泪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父亲母亲如此盼着我回来,如今回来了,却也听着这样羞辱女儿的话接着,我也哽咽着声音,若早知如此,女儿不若现在就走。
闻言,几人脸色一变,陆礼赶忙出来打圆场,将我东西安置好后,陆礼带着大哥和亲信去了书房。
夜晚,丞相府书房烛火如豆。陆礼捏着密信的手青筋暴起,信纸边缘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八个朱砂字刺得他眼疼
——
这是当年辅国大将军郑随,弹劾他结党营私时,在奏折里用过的典故,只是一个莽夫,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爷,那伙人事情做得极为干净利索,现场只留有一柄刻有凤凰纹样的刀。
管家呈上染血的物件。
陆礼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沉思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曾经觉得是因为陈碧的原因,远儿才能遭到袭击,如此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对劲。
大哥陆明怀站在一旁,回忆起今天的事,父亲,儿子觉得此事与陈碧无关,陈碧此女胆怯且粗俗,比不得明珠半点,又如何能有这样厉害的杀手帮助她呢倒是···前些日子,二弟与郑府三公子起了冲突,而郑三护着的那个女人,身上最是喜欢栀子花香。
此事可当真
当真,这是二弟无意间发现的。他当然不会告诉父亲是二弟偷看人家发现的。
如何发现的。陆礼面色严肃地盯着陆明怀,陆明远脸色一僵,只得含糊其辞地说是无意间。
见状,陆礼也不再追问,心里却是有点确定是郑随那老货做的,暗地里谋划着要郑将军好看,却忽略了某些东西。
今日可有人进来书房
管家回忆了一下恭敬道,陈碧小姐来过,给老爷送东西,似乎是想讨好老爷。
陆礼只思考了一瞬,又转了思维,不过女儿家讨好人的做派罢了。
我被安排到最为偏僻的院子,既是相府的人对我不待见,又是可以方便我做自己的谋划,只是,陆家兄妹日日都来我这儿炫耀,给我找不痛快,因此,我为什么要他们痛快呢
于是我再一次找到了陆明远,此刻的他只能终生坐在轮椅上了,对付这样有从军想法,且也入伍了一段时间的人,不杀他,让他坐一辈子轮椅,比杀了他还难受。
二哥哥这样,可是让妹妹好伤心啊。
哼,我只有明珠一个妹妹,不是什么穷酸乞丐都能做我的妹妹的。陆明远双眼通红,眼角不可抑制地染上疯狂,他的眼底满是嫌恶:听说你还妄想和明珠妹妹平起平坐她养了十几年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未来的太子妃。你呢大字不识几个的野丫头,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闻言,我忽然轻笑出声:哦可是哥哥,未来太子妃有来看你吗我忽然转动身子,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贵妃椅上,哎呀,听说明珠妹妹如今有什么事都是找大哥欸。不过,二哥你确实帮不上明珠妹妹什么忙。
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死死地瞪着我。
6
三日后的晚宴上,牡丹花灯在长廊下明明灭灭,我握着青瓷盏的手指骤然收紧。水榭那边传来的嬉闹声里,混着玉镯相撞的脆响。
姐姐从乡下来,会弹琴吗
陆明珠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焦尾琴,突然将琴身狠狠砸向地面。
琴轸崩裂的瞬间,她那雪白的裙摆洇开暗红血渍。
姐姐!你不会琴,也无需对皇上赏赐的焦尾琴撒气呀!语毕,陆明珠捂着脸,哭了起来。
周围的贵女也对我指指点点的,见周围的异常,陆明怀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把陆明珠护在身后,够了!你在家就一直看明珠不爽,如今在外人面前还这样针对她,太让我失望了。
他身侧的太子也附和道:陆小姐素来待人和善,陈小姐,你虽被认回相府,但却还是不姓陆,没想到如此明面上都这样针对明珠,不知道私底下还是怎么样。太子一下子收了扇子,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我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着众人,广袖下藏着的银针在袖中翻转,我不太喜欢别人对我大声说话啊。
妹妹好威风。
我踩着碎玉步过去,指尖擦过她鬓边的珍珠步摇。
随即我又摇摇头,我如何不知小心谨慎,只是这琴乃皇上赏赐,损坏御赐之物可是大罪。
说话间,袖中细长的银针已扎进她腰间的水道穴。
接着我又快速地跑开,我倒要去找父亲说理去。
等我走远了之后,陆明珠突然踉跄着后退,裙裾扫过栏杆。她惊恐地抓向身边的人,陆明怀也本能地侧身避开,只听
扑通
一声,雕花栏杆外溅起大片水花。
春日的湖水刺骨,她在冰水中挣扎时,我已悄悄早就将沾了药粉的帕子塞进袖中。
是你推的!
太子冲过来揪住我衣领。陆明珠被嬷嬷捞上来时,脸色惨白如纸,太医说她受了寒,恐难再孕。
你为何如此容不下明珠!
身侧的丞相夫人还能维持住面上的体面,心底对我的厌恶更加浓烈了。
我望着众人愤怒的目光,眼眶瞬间泛红:原来殿下眼中,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够了!丞相夫人一拍桌案,我倒真希望,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来人!送陈小姐回府!
闻言,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泪水夺眶而出,任凭我怎样挣扎还是被带出了皇宫,挣扎间,我从身上掉下来一枚香囊。
趁着众人把我甩进马车就走,在夜色浓郁中,我翻身出了轿子。宫墙内仍旧灯火通明,而我已换上夜行衣,在暗巷里疾行。
贵妃的贴身侍女正在冷宫处等候,侍女一下子跪在地上递上来一封密函,薛大人,您让娘娘办的事我们已经做好了,钦天监正使是我们的人,只需等那一天了。不过,大人,你如何能知道哪一天怎么会出现
我接过她手里的密函,心里不住冷笑道:做的不错,陆礼此人生性多疑,又极为狠辣,给他多告诉点信息,才能迷惑他的眼睛。
此后,我们上面动作都不要有,我望着密函上的朱砂印,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你继续让贵妃娘娘和二皇子谋划着,越国皇帝如今这般昏庸,我相信我们太子殿下等不了多久了。
7
我刚回到府里,就被火把照得睁不开眼。相府门廊下,陆丞相铁青着脸捏着香囊,里面的密函在风中簌簌作响。
宫宴上还敢陷害姐妹
他将密函甩在我脸上,檀木珠串随着动作撞出闷响,你如今快二十岁了,就学了这些腌臜手段
我扑通跪地,发间玉簪磕在青石板上:父亲明察,女儿那日不过是担心明珠妹妹的安危······
话未说完,后颈已挨了重重一巴掌。
拖去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送饭!
柴房的霉味混着稻草碎屑钻进鼻腔,我蜷缩在角落数着更漏。
三更天,门锁轻响,陆礼提着灯笼立在门口,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逡巡:你可知错了陷害明珠,还将事关相府的密函掉在了地上。你这是···要传信给谁呢贵妃,是吗
我满眼惊恐,浑身发抖,故意露出袖口的针脚:女儿不过是捡了个香囊……
父亲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明珠妹妹。
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若你能硬气几分,我还会高看你。他冷哼一声,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跌跌撞撞冲进来:老爷!宫里传来消息,皇上……
皇上看上了大小姐,要纳她为妃!
他手中的灯笼
啪嗒
落地,烛火在青砖上烧出焦痕。
我望着他骤然惨白的脸色,蜷在阴影里咬住下唇,掩饰住内心的喜意。
畜生!你竟然陷害你妹妹!他手抄起腰间的玉佩一下子就朝我砸了过来,我只是缩在墙角,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暴怒的样子。
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是为父错了,不过一个乞丐,能有多大的能耐。
他深深地看了我许久,终究还是放过我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我始终保持着那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丝毫不敢触碰自己脸上的血迹,只蜷缩在柴房里,等到了深夜,才发出呜咽地哭泣声,良久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天后,真的不是她书房里,陆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千万多思绪,疲惫地揉了揉脑袋。
是的。他手下的暗卫回答道,陈小姐身子瘦弱,如今已过了两天,除了洗衣服的丫鬟小桃给她送来了一个馒头,其他都没有人来给她送吃的,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属下也不敢靠近怕被发现。
小桃是家生子,是吧陆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吩咐下人将她放了出来,并让人请来大夫给她医治。
是。
陆明怀闻言,依旧是满眼嫌恶地说,就这样放过她,未免也太便宜她了。不过她一个女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不急。陆礼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将人送到大小姐院子里,让明珠好好出口恶气。你等会随我去见太子。
是。
8
陆明珠踩着金线绣鞋踏进柴房时,鬓边雀金钗泛着冷光。她身后跟着陆夫人,二人目光如刀,将我钉在发霉的墙壁上。
姐姐好手段,害我失了生育能力,失了做太子妃的资格。不过,你没料到,太子如此宠爱我,竟丝毫不嫌弃我,甚至不惜···
她抬手抚过我脸颊,指尖的红色指甲擦过我的皮肤,罢了,如今你也是这样的下场,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陆夫人从最初的满眼愧疚,到如今眼睛里全是愤怒,你为何如此恶毒,我真情愿明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你输了,不是吗陆明珠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姐姐,你何苦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来陷害我呀!
我见她哭,似乎是想起眼泪有多么好用,母亲,我若是早知道家人都如此不信我,情愿当初就在禾村做乞丐,贫苦一生罢了。我也捂着脸哭了起来。
母亲!陆明珠似乎怕丞相夫人被我说动,急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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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别怪我。丞相夫人想上前,却没想到我突然扑向侍卫腰间的长剑,寒光闪过,鲜血溅在陆明珠月白裙裾上。
众人惊呼时,我已瘫倒在地,气若游丝。余光瞥见丞相夫人颤抖的手,我知道,这场假死戏码,她信了,陆礼信不信关我什么事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脱身了。
二人慌乱了一瞬,又快速稳住了心神,打算将我扔去了乱葬岗,可却还是等着陆礼回来。
陆礼回府时,内心的疑云快就要消散了,一看到我的惨白着脸,浑身僵硬而冰冷的身体,刚想仔细查看伤口,就被陆明珠拦下认错。
好半晌,他才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心中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地。
三个月内,陆家二人和太子一起,不停地商议着什么,这时候已经进入夏日了,天气愈发地闷热了起来。
丹炉青烟袅袅升腾,熏得太极殿内满是刺鼻气味。皇帝倚在鎏金榻上,骨节嶙峋的手攥着陆明珠的手腕,将那颗所谓
长生丹
强行喂进她口中。
太子立在阶下,看着自己曾经许诺要捧上凤座的女人,此刻沦为父皇炼丹的药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自陆明珠入宫被皇帝看中,封为明妃,不过短短月余,太子却觉恍若隔世。
他在东宫摔碎无数珍玩,听着下属密报:陛下近日愈发沉迷丹药,连早朝都免了,满朝文武颇有怨言。
眼中杀意翻涌
——
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如今连心爱的女人都要被抢走,皇帝如此昏聩,这江山,也该换个主人了。
太子暗中勾结皇后,集结朝中亲信陆丞相等人,又以平叛之名调遣城外驻军,只待时机成熟,便杀入皇宫。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在二皇子与贵妃的掌握之中,贵妃每日以向皇帝献丹为由出入寝殿,实则是在探查消息;二皇子则借口练兵,将自己的精锐部队部署在京城近郊。
谋反那日,乌云压城。太子率军冲破宫门,却见二皇子身着银甲,手持长剑,带着禁卫军严阵以待。皇兄,谋逆之罪,你担得起吗
二皇子冷笑着,身后火把照亮太子和陆家父子三人惊愕的面容。
你!你如何得知消息的!陆礼脸色大变,内心不可谓不惊骇,每一步他都走得如此谨慎,望着二皇子身侧的郑随,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是你,郑随,你表面上装作一副莽夫的样子来骗我!
郑随冷笑一声,若不是大人如此阴毒,曾经诓骗我的大儿死在花楼里,我又怎么会如此对陆相。
陆明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是我···不是我。
太子带着军队殊死一搏,太子嘶吼着挥剑上前,却在乱军之中节节败退。皇后试图指挥亲信反击,却被早已埋伏好的侍卫擒住。二皇子看着狼狈的兄长,想起这些年皇后对自己的陷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长剑一挥:今日,便为死去的母妃报仇!
陆礼看着眼前的二皇子,心里闪过一丝讶异,我为防二皇子做了这么多,为何太子殿下一点没听
他曾经不止一次让太子以正统为由,暗中调遣十万边军向京城逼近,还派人伪造二皇子与外敌勾结的信件,意图坐实其谋反罪名。
为了彻底铲除二皇子这个心腹大患,陆丞相买通宫中侍卫,准备在二皇子入宫觐见时实施暗杀。他甚至将主意打到了贵妃身上,命人在贵妃日常服用的汤药中下毒,妄图切断二皇子在宫中的眼线。
可是为何一点没奏效
我在远处望见金銮殿内刀光剑影,我抚过假死时留下的剑伤,嘴角勾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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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心虚地看着陆礼,陆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心里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便抬剑自刎了,我陆礼,一心工于权势,没想到如今竟然输在一个乞丐女人的身上。
陈碧,哈哈哈,宴会以陷害姐妹为由勾结贵妃,以关心父亲为由潜入书房,【勾结老匹夫迷惑我的判断,最后,你知道···你知道我为何疼爱明珠,让贵妃在明珠身上做文章,让激起太子的谋反。】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一切都成了定局,贵妃和二皇子站在陆礼身前,挡住了他的话。
待硝烟散尽,太极殿内一片狼藉。二皇子扶着摇摇欲坠的皇帝,看着阶下跪着的太子与皇后,心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
二皇子站在殿下,当场处决了皇后和太子,对着从远处走来的我说,薛大人,以后的事,还是需要你多费心。陛下,何时会过来
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陛下会过来。接着我眼神一转,二殿下为何不登基。
我不喜欢权术,我的母妃就是因权术而死,权力于我而言,不如喝两壶酒来的痛快。他摸了摸手边的水壶,对着我说,不过陛下若是想吞并越国怕还是需要费大把大把的心力。
见他这样的态度,我笑了一声,你就不怕背上卖国的千年骂名
陛下,是一个好皇帝,他顿了顿,不过是些身后事罢了,若是陛下能成千古一帝,说不定我还能成一桩美名呢。
好了,不多说了,薛大人,你去忙的吧。
我点点头,不再管他,以二皇子谋士的身份,将原本就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重新组织好,一点一点地将凰临圣朝的势力渗入越国。
我也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名字,‘薛沉璧’,‘以身为璧,沉于之河。’如今,我也算是以身入局了,我是棋子,亦是执棋之人。
至于陆家,陆氏一族轰然倒塌那日,丞相府门前的石狮子被泼满污血。陆明远死死攥着妹妹陆明珠的手腕,看着官兵将陆家众人铁链加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精心谋划的一切,为何会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如今父亲和大哥身死,母亲殉情而亡,陆明珠的绣鞋早已磨破,脚底渗出血珠。
虽没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失去双腿的陆明远如今也要靠陆明珠去卖艺养他。不过好在,她们还有个始终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小桃,她红着眼眶,却倔强地不肯离去。
每当他支撑不住时,小桃就会偷偷塞给他一个冷硬的馒头,用帕子替他包扎伤口:公子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陆明珠在花楼里,每日被灌下避子汤,强颜欢笑招待客人,只有小桃会在深夜为她擦拭伤口,哼着儿时的歌谣哄她入睡。
陆明珠是在一个雪夜走的,痨病让她咳血不止。小桃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家。
没有人知道,这个丫鬟在陆家鼎盛时不过是个洒扫的洗衣丫头,却用一生践行着守护的诺言。等几十年后,二人都死去,小桃找到了我,跪下多谢我,却也在疑惑:宁王殿下,为何要我去照顾他们一辈子,却不肯见他们一面傻小桃还以为我是顾念亲情的。
如今的我已经是宁王,我为什么要去见一见他们要是从始至终都知道是我,他们重生了该怎么办
我一边喝着茶盏,一边在心里道,二人还真是天真,到死都认为陆夫人是殉情,陆礼是因为谋反失败,甚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