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那年,我想方设法的活着。
后来我遇到一个少年,他是我黑暗里的光。
他递给我一颗糖果:吃糖吗草莓味的。
面前的人太过耀眼,我笑着调侃他:江清晏,你今天真好看。
倘若真有神灵的话,你能不能听一听我的祷告。
后来神灵听到了,也离开了。
1
高一那会儿被爸爸打得有些严重,好不容易赶来学校,衣服袖子却已经染上血渍。
坐在后排的我,只希望没人能注意到我的境况。
可人越是这样想,事情就偏偏要发生。
坐在我旁边的男同学提醒我。
同学,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会发炎。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下意识把手往回缩了缩,低着头,小声答谢。
嗯…谢谢,我没事。
见我不愿意多说,好在他也没再多问,便继续看向自己的课本。
我松了口气。
手腕传来的阵阵疼痛我早习以为常。
让我没想到的是确实如我同桌所说的那句话,发炎了。
夏天太热,很容易滋生细菌。
可我没有钱,也买不起消毒水,只能把用皮带打伤的地方用清水洗掉。
高中的生活正式开始。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
食堂的自助白米饭是我每天的主食,没有任何配菜,我却吃得津津有味。
我吃得太过于美味,全然没发现桌上推过来的糖醋里脊。
等我吃完饭,面前的人好像一口饭都没动。
菜是菜,饭是饭。
我本来是不想说话的,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不吃吗
没胃口。
本来以为就这样没交谈了。
你食欲很好,要不要一起
说完,江清晏便把自己餐盘里的糖醋里脊推到我面前。
我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
白吃人家东西,我过意不去。
况且,我也很少和人打交道,我不太明白应该怎么回应。
可我真的好饿。
终究是被饿昏了头脑。
我小心翼翼开口:可以吗…
嗯。
他依旧是那副表情,少言寡语。
说完,便低头开始吃饭。
江清晏吃饭很安静,细嚼慢咽,吃得很优雅。
看着他吃饭就很赏心悦目。
不过我没时间看,因为太久没吃过肉了,所以吃得很猛,但还是尽量控制着。
只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口里发出吞咽的声音:那我不客气了。
2
后来我真的没有客气。
我吃他的,喝他的。
从此以后,我的眼里只有江清晏。
因为他会给我吃的。
吃不完的菜都是我解决。
更准确来说,是我和他一起吃一盘菜。
早餐他会单独留给我。
那天我感动得稀里哗啦。
江清晏却很嫌弃。
因为他有洁癖,见我眼泪鼻涕糊在脸上。
他眉头微蹙,有些无奈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擦擦吧。
我胡乱地擦着,竟然连纸巾都是香香的。
我笑得很没出息:江清晏,你人真好。
江清晏不置可否,不想多说什么。
我也已经习惯他这性格清冷,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模样了。
上课铃还没响,我趴着看他。
少年正低头看书,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双眼眸里好像永远掀不起波澜。
可偏偏他睫毛很长,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好看。
我的目光太过于明显灼热,可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依旧在看书,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学习好,人也好。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帮他,报答他。
只能每天一下课,早早的去食堂给他站队,等他用完餐帮他收拾餐具。
我自己来就好。
江清晏拒绝了我的好意。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直已有的疏离感。
我的动作顿住,连忙把手收回来。
心里有些失落。
哦…好…
抱歉…我就是想做点什么。
江清晏收拾好餐具,转身看向一脸情绪不高的我。
没事,今天刚好看到有个发传单的兼职,有兴趣一起吗
我有些愣住,这些天我一直在学校外面找事做,可都是被年龄太小拒绝了。
如果再找不到事做赚不到钱,我连食堂的白米饭都吃不上了。
下意识看向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还有那身上干净的气质,难以想象我们一起发传单的样子。
我迟疑开口:有…你也去吗
江清晏一看就是不缺钱的样子。
我这是问的什么话。
江清晏却说:嗯,有空。
那一刻,少年身上仿佛带着光,说的话那么温柔。
3
夏天很热,空气中都夹杂着热气,让人很难受。
可江清晏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再加上长相清俊,这一幕吸引了许多迷妹,纷纷拍照,来的人多。
自然而然我们的传单发得很快。
宣传单是一家汽修的,虽然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用,但是拿来当泡面垫还是不错的。
一下午下来我们两个人各赚了五十块钱,虽然不多,可够我半个月了。
我朝江清晏露出感激的笑。
晚风都带着凉爽。
江清晏,我请你吃饭吧。
只是那天江清晏拒绝了我,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他脸色发白。
嘴唇有些发紫,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说:下次吧。
意识到不对劲,我连忙蹲下身子,焦急的看着他,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江清晏你怎么了
可能我的样子太过于激动和担忧。
那是江清晏第一次露出笑,很轻,只转眼即逝,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他说完,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缓了缓。
我一下子慌了神。
被一种无形的恐惧包拢着,害怕,担忧,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我想说我们去医院吧。
缓了几秒的江清晏却睁开眼:我们回去吧。
眼泪也忽然就在这一瞬间掉了出来,我无措的抺掉。
自从妈妈离世后,除了阿姐就只有江清晏是无条件愿意对我好的人。
那天的我差点泣不成声,可又万幸没事。
4
第二天江清晏没来上学。
我一个人去发传单,连着去了一个周末,再加帮同学抄作业,做笔记。
共计525元。
只是江清晏还是没来学校,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正轨。
一个人去食堂吃饭,每天拼命的如何想着努力活着。
月底学校的补助金发了下来,刚好有两千元。
靠窗的位置我每天都有擦,偶尔会有几片树叶飘进来落在书桌上。
所幸上天听到我的祷告。
江清晏那天早上来了,还给我带了一盒巧克力。
我有些愣住,从来没有人带给过我礼物。
可等我回过神来用力的摇了摇头,满脸的认真。
不行,我不能要。
江清晏却不以为意,淡漠的眸子里依旧平淡无波,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朋友
我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原来。
我也有朋友了吗
被人珍视,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从小到大都没人愿意陪我玩,甚至是不会跟我多说几句话。
教室喧闹的嘈杂声映着我的小心翼翼。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是江清晏没有回答,只是把巧克力往我面前推了推,垂眸时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忽的就笑了。
声音难得带着几分轻快。
秘密,暂时不告诉你。
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冬日里的初升的暖阳,让看见的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自知又出了神,不自然的别开脸。
却不知自己的耳根早已悄悄染上红晕。
秘密。
我自己也有。
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心里却因为他那句朋友,泛起阵阵涟漪,开心了好几天。
5
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所以我们放了十天假,等学校的人都走光了,我才慢吞吞的出宿舍楼。
宿管员放假,所以我也不可能住在学校。
一想到回家,我就害怕。
可是我又不能不回去。
刚到家门口,里面就传来瓶子摔碎以及咒骂的声音。
老子的酒呢
你一天天不知道在干嘛就赚那么点钱回来,是想饿死老子吗
像是注意到我回来,我爸骂得更凶。
死丫头天天躲在学校去,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他就想冲过来抽我,我吓破了胆,第一想法就是撒腿跑开。
我爸虽然一身横肉,速度却并不慢,直接一脚就给我踹了过来,猝不及防的我摔了个狗吃屎。
那一脚踹得很重,我摔在地上,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膝盖,感觉像是骨头都断了。
跑啊没用的东西,跟你那妈一个德行,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们,耽误老子喝酒！
膝盖钻心的疼。
我忍着没发出声音,一动不动。
因为我知道,我们反抗他只会打得更凶。
我爸是个懒汉,别的本事没有,游手好闲脾气暴虐,村里人都看不惯可,又不关他们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等我爸骂够进屋去了我姐才赶紧跑过来扶我起来。
阿姐把我扶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爸就我们两个女儿。
妈妈去年因为操劳过度而去世。
这养家的活就落到阿姐身上。
本来我也应该辍学的,可我成绩优异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上面的人又有来劝说,我爸感觉算是有点面子,所以最后我也才能成功去上学。
只是可怜了我阿姐。
她也才十六岁。
我也曾怨恨过,可换来的却依旧是无尽的深渊。
虽然我能去上学,可我爸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因为我们没钱,穷。
最后还是我初中班主任看不下去资助我的。
走进屋内,我们两个收拾了一下被砸的稀巴烂的房间。
然后是做饭,喂猪,去割猪草。
到了晚上,我和阿姐挤在一张床上。
喝了一碗粥的我们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偷偷拿出上次江清晏给我带的巧克力,我尝过,真的很好吃,比我吃过任何甜食都要美味,甚至包装盒很好看我都没舍得扔,悄悄放在枕头底下存起来。
我掏了出来,递给阿姐:阿姐我给你吃个好东西。
我姐震惊了一下,小声问我:你哪里来的
要是我爸知道我们偷偷藏吃的,指不定要把我皮都给扒了。
所以我姐还是有点害怕的。
以前我们俩就是因为饿肚子,偷偷藏了一块红薯,后来被我爸发现,罚我们两天不能吃任何东西。
那些天我饿得只能天天喝水,可冬天太冷,喝冷水越喝越冷。
有时候饿得实在是不行,直接刨地上的雪当馒头吃。
把过去的酸涩咽下去,我笑了笑:学校里的朋友送的,很好吃。
我姐往窗户看了几眼,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最终还是接过去吃了,很甜很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吃完,我姐望着破败不堪的土瓦房出神。
月月,你说我们这辈子就会这样了吗
我没有回答我姐的这个问题。
因为我也不知道。
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逃避,终究还是改变不了我是姜松强的女儿这件事。
他们会用法律来束缚我,用亲情来道德绑架我。
6
国庆那几天我爸不知道抽什么疯,一改常态,竟然让我们上桌吃饭。
还给我姐夹菜,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们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当天下午家里就来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矮矮胖胖,前面头发都掉光了,嘴里那颗大门牙亮闪闪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我姐。
就算再怎么傻,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爸准备把我姐嫁了。
家里现在只靠我姐在镇上卖那一点青菜鸡蛋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我爸一脸堆笑,很献媚:张哥,我大女儿就是这位姑娘,岁数虽然不大,但是能生啊,会照顾人,脸蛋长得也白净。
听到这话,我姐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碗。
我也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动。
我爸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岁数不大,但是能生啊
那个男人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在农村里娶不到媳妇儿的人多了去了。
他甚至觉得花这五千块钱就能娶到我姐挺划算的。
毕竟外头娶个媳妇没个十万八万人家都不愿意。
男人挺着啤酒肚,点了点头,色眯眯地打量着我姐:这姑娘长得确实挺水灵的,就是不知道干活利索不。
我爸拍着胸脯保证:张哥,你放心,我大女儿干活可利索了,里里外外一把手。
最后这场饭是怎么吃完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爸收了钱,红光满面,洋洋得意。
他送完人,警告我姐这几天不要乱跑,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她。
我姐麻木的点头,安静得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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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这一天来的很快,就在准备返回学校的前一天。
那时候我正在给我姐梳头发,一边梳一边哭。
我姐倒是像看开了一样,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笑。
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月月,长那么大我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呢。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去看看那向阳而生的向日葵,而不是永远困在出不去的牢笼里,倘若以后你来找我,送阿姐一束向日葵吧。
我没明白我姐这是什么意思。
来接我姐的人依旧是上次那个矮胖男人。
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他和我爸在一旁说着什么。
我爸越听越兴奋,眼里的贪婪止都止不住。
所以我没想到的是我爸也把我卖了。
当我和我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趁着他们交谈从后门跑了。
可是村子就这么大一点,我们只能往山上跑。
手上被树枝刮出了血,可是我们不敢停下,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和脚步声。
他们越来越近,如同两个凶神恶兽,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我姐突然停了下来,挡在我面前。
天色已经渐暗,茂密的树林里更是开始暗了起来,我看不清我姐的神色。
最后我甚至是记不清我姐对我说了什么。
8
醒醒,姜卿月！
好像有人叫我,可我眼皮很重,像是沉了千斤顶。
耳边不断传来呼唤声,很轻也很近,同时也还回荡着我姐的声音。
我想把那些画面都从脑子里甩出去,可是那些画面就像梦魇一般缠着我。
姜卿月。
江清晏吗
他是谁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放大版的脸。
那人穿着白衬衫,医院病床外初升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芒。
是…神明吗
四目相对,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脑子还处于宕机状态。
江清晏松了口气,脸上的担忧之色尽显,眼底都是如释重负的庆幸。
醒了就好。
环顾四周,我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记忆也逐渐回笼,我没忍住哭了起来,仍想抱有一丝幻想。
哽咽着问江清晏:江清晏,你有看到我阿姐吗
看到我的眼泪,江清晏突然有点手足无措,递给我纸巾不知道怎么放。
抱歉,在高速路上我只看到你一个人。
是啊,我亲眼看到我姐被我爸抓了回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本来是再准备来追我的,可我趁着那点功夫发了疯一样往丛林深处跑,最后精疲力竭累死在路上。
所以最后我被江清晏救了。
我眼里又燃起了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抓着江清晏的手语无伦次:江清晏,你帮我找找我姐姐好不好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可是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
最后的意识是我倒在病床上,以及江清晏轻声说的好。
9
出院那天风和日丽。
江清晏答应帮我找阿姐,可我又拒绝了。
我爸是把阿姐嫁了,所以找到了也没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反抗不了。
只是那天,面对江清晏的欲言又止我有些不解。
我又像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
我只是在怕我爸会突然来抓我。
这样的话,太不值得了。
我只能躲在学校里。
果然人是不能有这种想法的。
那过后没几天我爸来学校闹,晚上刚好我做完兼职到门口,他瞧见我,凶神恶煞的就准备拽过我,还好被警卫室的保安大叔拦了回去。
可他依旧吵着要来接我回家,说这个书不读了,骂我没良心。
最后没想到我爸还是挣脱了保安大叔的手,张牙舞爪的就冲到我眼前扑来,活脱脱像一只恶鬼。
周围零零散散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可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的。
我本能的想逃跑,可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开。
长年以往的恐惧让我不敢动。
本以为会和从前一样,可一只手拉住了我,把我护在身后。
江清晏挡在我面前,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学校,您这样大声喧哗,影响很不好。
我爸见有人帮我,怒从心起,用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打量着江清晏,满是轻蔑之色。
少他妈废话,老子今天要带走我女儿,谁也拦不住！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先生,你是姜卿月同学的父亲是吧前段时间她生病住院,医院现在在催,您看您什么时候能去报销一下,我们也好走程序。
江清晏不紧不慢地说着,条理清晰,语气平淡,让人挑不出错处。
我爸一愣,气焰像是消了几分,扯着嗓子喊:什么狗屁医院我女儿身体好着呢！我看你们就是和医生串通一气想骗我的钱。
说着就要伸手来打躲在江清晏身后的我。
我本能的闭上眼。
江清晏侧身躲开我爸的手,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沉寂的眸子里泛起阵阵森冷,先生,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如果您再这样,我只能走法律程序,再者您在这里闹我已经报警了。
躲在他身后的我。
感觉江清晏好像动怒了。
一时间我爸挣脱不开,扭曲吃痛的脸愤怒地瞪着江清晏。
可奈何少年气势太强,身形高挑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关老子屁事,老子没钱！死丫头,你给老子等着,有种你别回家。
说完,我爸骂骂咧咧地转身,直到肥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我爸不打算耍无赖,因为万一真给钱,他也没那么多,索性不管了。
我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可头顶上方却传来江清晏带着几分压抑怒气和心疼的声音。
他以前就是这样打你的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10
这样的江清晏就像那天在医院里,他看到我不计其数的伤疤后,心疼了好久。
一直陪着我,很沉默,沉默到整天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可都我已经习惯了,左右那些伤口已经好了,只是有疤痕而已,衣服遮住了就没事。
江清晏却说他第一次见我就察觉我的不对劲,所以他很愧疚。
我摇摇头:没有的事,江清晏谢谢你。
所以那天在医院病床上的我忍着将眼泪咽下,代表其实我很坚强。
因为他的一句话,他的关心让我破防。
这次我也一样。
高一的速度很快,自那次我爸来找我之后再也没来了。
按理说他应该会继续来耍无赖,我感到很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不过这事也多亏了江清晏,还好有他。
他说托关系给我买了能去疤的药膏,还教我如何处理伤口,本来话不多的他会陪我聊天,帮我补习功课,像一束光照进了我那昏暗无光的世界里。
我也知道我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不能事事都靠他。
可是,有他真好。
又是一年冬,至少今年的我长大了,在地摊上买了一件二十块钱还算厚实的衣服。
寒假到处跑,有家酒店人手不够需要打扫卫生,工资不高,但是管吃。
等忙完了就把同学的寒假作业拿出来做,做一份十块钱,也挺划算的。
小年那天,我正在酒店拖地,江清晏来找我。
蓬头垢面的我不敢见他,他却一点也不介意。
拖好地,我将拖把放在一旁:不是说六点到吗怎么来那么早
路上不堵车就早点来了。
江清晏说话时语气很轻,像一阵微风拂过,让人很舒服。
也没以前那样冷淡,倒是平易近人了些,像是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我,吃糖吗草莓味的。
我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这样了
不过我也没想那么多,接过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谢谢。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有些正式,我笑着调侃他:江清晏,你今天真好看。
生日自然要重视。
他说得淡然。
对啊生日。
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我们生日竟然在同一天。
他叫江清晏而我叫姜卿月。
月为卿,日为安。
11
今天是我们十五岁,江清晏陪我过我的第一个生日。
也是我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蛋糕也是我们俩凑起来买的。
至于在医院花的钱,我以后会慢慢赚回来还给他。
地点就订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
上次都说好了我请江清晏吃饭,可一直没实现这件事。
所以这次我点了两碗馄饨,一碟蒸饺,两碗长寿面,再加两个煎鸡蛋。
江清晏哭笑不得:点那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第一次过生日不太会点,明年注意。
以往过生日的时候,只有妈妈记得,她也会给我准备一碗长寿面,不过里面清汤寡水的,什么也没有。
还是趁着我爸不在家偷偷准备的。
阿姐就在一旁为我鼓掌唱生日歌。
想到阿姐,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江清晏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我把长寿面的碗盖打开,轻声说:生日快乐,姜卿月。
该插蜡烛许愿了。
他将刚才拆开蛋糕时放在一旁的塑料袋递给我。
示意我插在蛋糕上。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蜡烛,小心翼翼地插在蛋糕上,不知道要插几根,索性十五根全部插上去。
然后闭眼时听到一声轻笑。
双手合十的我有些疑惑,微微睁开眼准备看江清晏为什么要笑。
结果他注意到我偷看,提醒道:
许愿时不能睁开眼,不然愿望不会实现的。
哦,好吧。
我只能乖乖的闭上眼睛。
我的愿望,当然是希望江清晏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然后永远像现在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偷偷睁开眼的原因,十五岁时的这个心愿并没有实现。
那天是我吃得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最撑的一天。
江清晏什么也不爱吃,就喜欢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
说实话,我吃相不好。
被他盯着,我总感觉没发挥出我的吃货本领。
但好在还是没有浪费掉。
12
靠着兼职的钱,我熬到了高二下学期。
助学奖金的一部分钱我慢慢还给江清晏,如果不是因为他帮我救我,或许我也不会改变那么多。
只是江清晏时不时的请假,这让我很苦恼。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状态与之前没什么差别,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然而事实确实是如此。
这件事情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江清晏对我说的。
我心脏先天畸形,体弱多病是常事,所以经常要靠药物维持。
他说的很轻松,可清俊的眉宇间却是带着几分忧愁之色。
那些字落我耳中像是一道道惊雷,炸得我不知所措。
霎时间,我心里堵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
那是害怕和恐慌。
我有些不敢相信,颤抖着出声:所以…那时候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安静,嘈杂的操场里的喧嚣我都听不到。
只听到江清晏说:
抱歉啊…姜卿月！
郁郁葱葱的树影下,江清晏望着我,平日里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愧疚:我不太会安慰人。
可是,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我仰头,偏头去看那毒辣的太阳。
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豆大的泪珠落下,真是恨极了这副遇事就哭的模样。
江清晏…你要是挺不过去,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
那天我没理江清晏。
也没去做兼职,跑去宿舍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清晏那么好的一个人会生那么严重的病。
哪怕他告诉我他要出国,去国外治疗,有三成的把握我也听不进去。
原来。
那道光只是短暂的照耀了我一瞬吗
原来。
江清晏总是随身携带的小药盒里的东西根本不是维生素。
也怪不得他总喜欢在树荫下看书,很少参与剧烈运动。
原来…这些早就有迹可循。
是我自己一直没注意到他的小细节。
13
班里组织了一场春游,老师说让我们放松一下,好迎接高三。
那天太阳依旧很大,我和江清晏没走多远,只是在阴凉的地方乘凉。
谁都没说一句话。
他靠在树荫下,闭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着,我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快来快来,我给大家拍照。
最后,我们班的所有同学都拍了合影。
那位拍照的同学笑着调侃我们。
两位江姜同学,你们形影不离要不要我帮你们单独拍一张啊不收你们钱。
刚开始我还没听懂什么意思,愣了一下,脸刷的就红了。
有些手足无措,慌乱摆了摆手。
话却还未脱口,江清晏先出声:行。
我尴尬了一下,配合着拍照。
回去的时候江清晏第一次跟我聊了关于他家里的事。
十岁那年,他爸妈因为一些原因离婚,江清晏判给了他父亲,妹妹判给了母亲。
可他爸也不怎么管他,不是在出差,就是不回家。
而这次他妈妈回来,就是接他去国外治疗的。
听完他的讲述,其实我也挺不好受的。
怪不得江清晏性子冷,换做是谁也不想说话。
而且再加上…
把不好的思绪甩掉,我鼓励他,眼里充满了神采:没事,江清晏你一定会好的。
江清晏也似是被我的情绪所感染,眉眼温柔:会的。
照片洗出来那天,我高兴了一整天,走路嘴角都弯着笑。
只是后来没过几天,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刚买了个二手手机刚加上了江清晏的企鹅号,没过多久,他就出国了。
不是说好要过段时间吗
江清晏就是个骗子。
可是。
江清晏一定会平安顺遂的。
14
高三毕业那年考完试回去,我正满心喜悦地和江清晏聊天,结果在路上我见到了我爸。
我爸就那样盯着我,像一头饿狼,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眼里盛满了贪婪和狠厉,见了我之后眼前一亮,像是见到了钱一样。
我吓得头皮发麻,拔腿就跑。
但我这次没能跑掉,我爸一把抓住我,我的手机也因为挣扎掉在了地上。
屏幕上也刚好显示江清晏发过来的消息。
就在前一分钟,我还在说让他快点好起来。
还说今年的考试题都是他教我的那些,我全部答对了。
我还说,等我有钱了我去找他。
今年春天的樱花也很好看,我们下次也要一起去看。
同学们说鸡鸣寺许愿很灵,我一定要去一次。
我希望那个发光的少年,可以熠熠生辉。
可是一巴掌打过来时,我眼前黑了一片,我什么都看不到。
这次我爸打我还算轻,只是把我腿打得动不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把我拖进死胡同里。
也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可我已经疼得看不清了。
我只是在想,江清晏发现我没回他消息,会不会担心呢
会不会在想,我为什么突然不回他消息。
耳边只是传来我爸讨好又谄媚的声音。
对对对,您放心,我女儿是处绝对干净。
您要是不放心可以现在来验货。
拍照是吧哦行行行,我现在拍。
几道闪光刺入我眼中。
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道靠在墙角多久,只知道我昏迷前听到警笛的声音。
15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恍惚间,仿佛我又回到了那年江清晏也是在医院陪我。
不过这次,只有我一个人。
听护士说,是派出所的警察刚好在巡查,警犬闻到血腥味进来查看才发现我的。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只是说我爸因为涉嫌诈骗,还有其他嫌疑被拘留了。
护士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满是同情,为我所遭受的罪愤愤不平。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能不能借她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她愣了一下,说可以。
登陆自己的企鹅号,密密麻麻的消息弹了出来
。
我爸打我的时候我没哭,护士安慰我的时候我也没哭。
只是当看到江清晏的消息时,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忍着不让眼泪掉下,也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要是影响到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
我不是也没事吗
颤抖着编辑好文字我发给他。
【抱歉哦江清晏,我手机坏了没能及时回你消息。】
【等我一段时间我再上线,到时候我可就是大学生了,你得叫我学姐。】
把手机还给护士姐姐,最终我还是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崩溃哭了起来。
其实江清晏说错了,他不是不会安慰人。
而是他安慰人的方式总是那么温柔。
他说哭泣并不代表懦弱,也不需要忍着,没人会嘲笑我的。
难过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会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我,等我哭够。
可我不想流眼泪了,只想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很勇敢和坚强。
只是可惜。
再也见不到了。
16
事后警察也来找过我几次,都是询问一些关于我爸的事,可我什么都不知情。
我只向他们说了我从小到大被家暴的事而已。
也是从他们那里我得知了一点,我爸染上了毒,好像还认识一些不法分子。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结果还是挺好的,我爸罪有应得。
至于进去关几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竟然还有点存款,这是警方在我爸身上搜出来的银行卡。
本来他们打算当做缴获证据的,可奈何我还没成年又孤苦伶仃。
最终将交银行卡给我。
当天出院我就刷了这张卡。
里面有十万块钱。
我有些想笑,我爸成天到晚嗜赌如命,终于有一天遭报应了。
我回了趟家,现在终于能回家祭拜一下我妈。
刚到村里没多久,隔壁大爷见到我,咦了一声。
这不是姜松强家的女娃娃吗咋个回来了
我正有些疑惑,只听到大爷抽着烟杆叹了口气。
造孽得很哦。
大女娃跳河淹死了,你爸爸又是那个德性你以后可咋个办哦。
大爷自顾自的说着。
脑子忽然就嗡嗡的响,什么叫跳河淹死了我呆滞的站在原地,慌乱席卷全身。
阿爷…谁跳河了啊
大爷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浑浊的双眼像是才反应过来。
哦也是,你一直在外面读书,回来次数少。
你姐啊,那天晚上好多人都看到了,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就往那河里跳,找都找不着人。
你爸还遭打了一顿,后头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阿爷说完,我险些站不稳。
这种感觉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相信。
我姐…死了。
原来,那年我姐就不想活了。
她不想嫁人。
那一刻,我也才懂了她为什么那时候说想看向日葵了。
我也才意识到,江清晏其实那时候真的托人帮我找了阿姐,可他知道我阿姐已经不在,所以那时他的欲言又止是这个意思。
他是不想让我伤心。
阿姐一生都是苦的,死后也要与冰冷的河水同眠。
我找不到她,只能回家拿她以前穿过的衣服埋在妈妈旁边,这样也好有个依靠。
收拾完,我坐在妈妈坟旁,阿姐的中间。
陪她们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直到太阳西沉,我才向她们道别。
17
暑假我并没有闲着,我进了个小厂子,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天黑睡觉,白天上班。
努力麻痹自己。
等快开学我才买了个新手机。
第一件事就是拍了个新学校照发给江清晏。
【新学校。】
只是江清晏好久都没回我信息了。
不过没关系,他只是没空而已。
没有江清晏的日子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活下去的吗
不过一想到今天的太阳那么明媚,我就还是忍不住想起他。
大学四年说长不短,可又快到我等不到江清晏的回信。
从前我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概念,只知道他衣服不重样,气质又干净,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
等毕了业,我才知道原来他爸是自媒体公司老板。
本以为我和他相差不远。
没曾想是天差之别。
所以那年,他才会精准的知道我差点被我爸卖了吧。
我不会用手机,是他一步步教我,让我设置定位,我去哪里的每步他都知道。
他就担心要是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控的事,果然如他所料。
他为我扫清障碍。
自己却停留在十八岁那年。
这该让我如何释怀呢。
他知道我懦弱,会将我与他的记忆困住,让我寸步难行。
可他还是不愿轻易让我放弃,他说,人啊,哪怕不是为自己活着,也该苟且偷生的活着,只是因为太阳曾照耀过他。
太阳不该中途落下,而是为了迎接月亮。
所以这次,见到江清晏给我写的那封信时,我很坚强。
卿月亲启:
提笔写下这封信时,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其实不是在教室,而是你一个人提着厚重的行李,瘦弱的身影一步步迈向你所想到达的目的。
那时你问我,能不能告诉你我发生了什么。可你的目光太过干净纯粹,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我也自知病痛缠身不能时常伴你左右,只愿你能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未来,摆脱原生家庭,你说你性子懦弱,但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要勇敢,我亦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原生家庭不是你的错,这是上一代人犯下的,不该你来承担这些。
其实你肆无忌惮的打量我时,我内心是有波动的,我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在我的生命里,真的很无趣,苦涩的药蔓延我整个童年,我习以为常,我也不懂我为什么对你特别,我想,大约我们是相似的人吧。
我想看你和我一步步成长,可我看不了,治疗的几率有三成,不过是苟延残喘,可我亦想多留一点时间存在于世。
可那天真的到来时,我终究是不舍。
我本看淡生与死,但你眼里的光太过于纯粹认真。
而我终究只能放下,剩下的路,你便替我看。
知你不会轻易释怀,只是请别再为我伤怀。我的生命被定格在了十八岁,可你的人生还在继续,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风景要看。
遗憾的是,十八岁的生日没法陪你一起过。
只愿你此生所遇之人皆胜我,所爱之人皆爱你。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吧
18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看完信的我是什么心情了。
我只带着与江清晏所有的记忆活下去。
我爸本来还有机会出狱的,可我没能让他如愿。
我将我爸的事调查清楚,因为我知道那通电话他是想把我卖了的,所以我顺便添了一把火进行上诉。
一切都很顺利。
我爸再也没有可能出来了。
那天我爸一下子颓废了好多,像是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些事。
可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会带着江清晏的期望,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每年的樱花都很漂亮,生日我也插上了十八支蜡烛。
只愿他能等一等我,我想和他一起过十八岁生日。
直到生命的尽头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午后,少年正低头看书,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双眼眸里好像永远掀不起波澜。
可这次,我看到了少年耳廓上染上的绯红。
以及他抬头望着我时,眼里泛起的那丝涟漪。
姜卿月,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趴在桌子上的我无所谓笑笑,很是不以为然:没关系啊,反正那个人是你。
少年沉默不语,并没有否定我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