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啪嗒
一滴水落在我眼皮上,瞬间涌进了我眼里。
啊,涩,痛,好像有谁往我眼里撒了一把沙子。
妈的,谁这么恶毒害我！
我捂着一只眼睛,环视四周,刹那间唰唰声响起,漫天倾泻而下血红色的雨水,好像天公嚎啕大哭,雷声隆隆。
我顾不得眼睛,快步离开这里,这雨水实在怪异,不仅在刚才灼伤了我的眼睛,此刻落在身上好像铁水融进皮肤一般疼痛无比。
这怪像,怪雨。此地不宜久留！
我脚步不停,地下的路越来越泥泞,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顶风而行,我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迈不动步子往后跌去。
啊啊啊！
我吓得大叫,摔进这样的水里不知得疼成什么样,此地怪异,难道今日我要折在这里了吗
唉唉,此时我身上也没什么好肉了,就算真的跌进这污水里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惨太多。
啊,老天爷,不要让我太惨啊…
嗯坚硬冰凉的触感,如同凌迟般的雨水不停冲刷着我的身体,后背的触感却没有料想到的痛苦。
咚咚！
咚咚！
咚咚！
心跳声,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定是大型动物才有这样强劲的心跳。
我瞬间僵住,头脑又清醒无比,我慢慢扭过头,准备好看见一个庞然大物。
我的心情从没这样悲凉过,心如死灰,却从死灰里开出了一朵灼灼燃烧的曼珠沙华。
他有着一张极具蛊惑力的脸,狭长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却又如同吃人的漩涡,我瞬间魔怔了。
只痴痴的看着他,仿若丧失了灵魂。
这人的动作也变得极慢极慢,只见他缓慢的打了个响指,响指的声音慢慢传进我的耳朵,血雨倏忽间就停了,却不是普通的停了,而是停在半空中,将落未落的停着,好像这个人一声令下,雨就会重新落下啃食它们能接触到的一切。
原来他穿着黑色的铠甲,难怪我的后背那么硬那么凉。真的好不体贴,就算在救人家也不知道给人家一个好的舒服的怀抱吗
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不听使唤似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我想跟他说一句话。
这个哥哥我其实见过的。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却并不杂乱反而悦耳,我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纱帐只看到幽暗的室内点了几根昏黄的蜡烛。
这阴冷的宫殿哪里来的鸟叫我循着声音找去,却摸到怀里的一只小黑鸟。
小黑鸟荆棘做就,却会叽叽喳喳的唱歌,我听的正高兴,却不想被荆棘上的刺刺破了手指。
血珠瞬间涌出,小黑鸟却兴奋的用小小的鸟喙吮吸起来,随着血珠消失,小黑鸟逐渐变成暗红色,好似突然长出了眼睛,也不再唱歌,只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叫着：爱是什么！爱是什么！背叛！背叛！
我吓了一跳,把这只吓人的鸟扔在地上。
它还是尖叫着：背叛！背叛！
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
夜阑,我真的不是故意背叛你的,我只是不爱你而已。
2
遗忘是好事。
我曾经吃过长在深海里的遗忘花,我忘了很多事,包括一些故人。
我捡起地上的小黑鸟,不顾它一边聒噪的尖叫一边挣扎着弄破我的手,黄色的火舌慢慢舔舐着这只可怜的小黑鸟,很快它就不会叫了。
我把它扔在地上看着它变成灰烬。
我小声骂了一句：小人手段。
不想却被人听了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夭,你用我的蜡烛烧我家的东西,这算什么道理
我看眼前人俊美勾人的脸上的微笑莫名觉得烦躁。
桃夭谁是桃夭啊,我不认识你啊。
我伸手挡住脸,却忘了我的脸本就被雨水腐蚀看不清面容了。
可惜……
他轻声叹息,伸手在我脸庞,终究如同轻抚一般退去,眼里晦暗不明,似乎是在忍耐,也似乎是在心疼。
让你受苦了,可终究是值得的。桃夭,你欠我一个答案。
我的眼睛逐渐惺忪,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开始做梦,梦见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生活在偏僻山谷里的小女孩,父母为我种下漫山遍野的黄色小花,我闻着这些花的芳香长大,也吃这些花的果实。
不久后,我爱上了一个人。
他有着温柔的眉眼,气质翩翩,如同偶尔飞来的白鹤。
他叫封厘。
封厘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可真是太惨了,天之骄子惨遭追杀,一身的血污只留下一张漂亮的脸蛋还算干净。如今想来莫不是故意擦干净了脸吸引好色之徒来救
莫非我是个好色之徒
我来不及细想就冲着那凄惨的男人而去,并不算怜惜的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醒醒,醒醒！
此时过于轻柔或许并不能让他醒来。
我虽然顾及他的伤却也不能过分怜惜。
封厘终于悠悠转醒,娇弱的眼神中却带着锐利。
你是谁
封厘如同惊弓之鸟,想要逃脱我的怀抱,却终究只是皱了皱眉头,无法动弹。
我告诉他,我不是坏人,我是住在这里的朴实的农户,我的父母一辈子都住在在这里,我也一样。我会救他的。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
封厘的伤好的很快,他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花,经过时间的捶打,药浴的浸泡,焕发出耀眼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更多的是他越来越优雅沉稳的步伐,越来越挺拔的腰背和越来越漂亮的脸。
封厘的皮肤很白,如同白嫩剔透的玉兰花,也如同他腰间挂的那块羊脂玉。
我把父亲的旧衣送给他穿,他穿上旧衣如同包在破布中的莲子,叫人害怕粗粝的布料把他的皮肤磨破了。
我不由得叹息。
封厘,你受苦了。
封厘摇了摇了头。
桃夭,你救了我你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我很高兴封厘是一个知道满足的人。如果他像父亲送我的小兔子一样不听话,不肯吃鲜美多汁的苹果,执意要离开我,我就只能把它关在笼子里。
小兔子那么小,也没有父亲母亲,如果出去流浪会饿死的。
封厘,他的伤还没好,一个人要走出山谷一定很不安全,他应该多住些日子。
3
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找到了这里,他们一个个都很凶恶,也没有封厘温柔可亲。
尤其一个大眼睛女孩夹着嗓子一边喊着：封哥哥！一边往封厘怀里扑。
这样不体谅一个病人,实在是可恶。
我问封厘：他们说是来找你的,你都认识他们吗
封厘点点头,看向怀里的女孩,眼里是我没见过的宠溺和温柔。
我从没有见封厘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说：桃夭,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弟,她叫凝凝,是我们的最可爱的小师妹。
哦,小师妹啊。那是什么不知道。
哦。我说：都要在我家里吃饭吗我家里可供不起这么多人。
封厘,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脸。自己连吃带拿就算了,还要带着一群混蛋蹭吃蹭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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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厘似乎看出我不痛快,不再傻傻的揽着他那宝贝似的小师妹,过来对着我一礼说：桃夭,辛苦你这些天照顾我,我明日就走。
好啊。我冷哼一声：原来你是这种用完就走的无情无义之辈。
封厘急红了脸。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师兄弟们都找来了,我已经多日不曾回去,想必师父师母一定担心坏了。
桃夭姑娘的大恩,封厘没齿难忘,一定会报答。
哦我问他：你要怎么报答
我又看了一眼他那小师妹,又蠢又傻如同一条大眼睛傻鱼,我却知道她并不傻,还偷偷拿走了封厘的心。
只是心意这种东西如同天气,总是瞬息万变的。我想我对封厘有救命大恩,他以身相许也不算什么。
我看了看封厘,把目光留在他那小师妹身上,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封厘,话本上都说救命之恩应该以身相许,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桃夭姑娘……
你！那小师妹的眼圈瞬间红了。
你怎么能如此欺负人！你只是个村姑,怎么叫封哥哥娶你
我看着那可怜的小姑娘,温和的笑了。
毕竟是封厘的师妹,我应该开解她不能让她是非不分,也做个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封厘那师父并不怎么会教女儿。
我怜惜的看着蓄满眼泪的眼睛,如同碧波清潭,哭起来倒是个漂亮的美人。
凝凝师妹,我救了你哥哥的命,他自然是怎么报答都是应该的呀。
你……
你怎么如此龌龊……恶心,你趁人之危…
我为女孩擦干净眼泪,却被她狠狠甩开：别碰我,不用你假慈悲！
我无奈的看向封厘。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到底是我配不上你了。
你怎能如此说,桃夭姑娘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封厘急着安慰我,却没看到小师妹怔愣的表情。
我赞许的点点头：封厘,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如此美好,又怎么会是无情无义之辈只是你小师妹年纪太小,你也不要怪她。
4
我不顾父母的劝阻离开家乡来到盛都,来到登仙峰。
我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两碎银子,封厘的师兄弟们都看不起我,尤其是那个凝凝~不知道怎么在心里笑我呢。偏偏我也不争气,真的只有几两碎银。
我表面平静内心暴躁的逛遍了盛都的大街小巷,终于买到了一个烧饼。
我把烧饼掰成两半,分给封厘一半。
封厘试探性的咬了一口,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他点点头：很好吃。又说：我平时不吃甜食的,觉得是女孩子吃的东西。
倒是没有说不吃,而是捧着那小半张饼慢慢吃了起来。
我暗自想,盛都的东西天一般贵,烧饼里还有甜馅。
从此以后我要吃封厘啦,我不禁觉得有些抬不头来。又想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吃他多少都不为过。
我拉着他宽大的袖子一角说：盛都的人都穿的好漂亮,我的衣服却好丑,封厘,我什么也没有。
傻瓜。
封厘失笑。
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我报恩吗,现在怎么这么个怂样
他第一次见我胆怯,但也大方的说：桃夭,不用怕。我的就是你的,有我在谁也不会欺负你。
有他在谁也不会欺负我吗那他呢,又是被谁欺负了不然怎么会血淋淋的出现在我家门口
虽然觉得封厘说的话假大空,我也莫名有些感激。
我也有了如同盛都女子般的漂亮衣服,含苞欲放的花做的栩栩如生,却是插在头上的。一番打扮下来,我也成了一个走路叮当响的小姑娘。
封厘满意的点点头,痛快的买单。
我如同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兴奋的看着自己华丽的衣裳,叮叮当当的珠宝。
这可太好看了！叮叮当当,这可太好听了！
封厘,我好看吗
在这样热闹的心情里,我红红的脸颊上好像带上了几分少女怀春的兴奋与忐忑。
好看。
封厘也笑着,这样欣赏的眼光,赞美的微笑,他好像没有平时那么儒雅了,看起来更像一个纯净轻狂的少年郎。
我突然生出一个想亲他一口的念头,却立马转过身去,满脸通红不敢再想。
桃夭,你怎么了
封厘跟在我身后,我快步走着,不敢让他追上看见我通红的脸,呸,不就是想亲封厘吗,这有什么了不起了。他早晚也是我的男人啊,我不过是提前亲亲他啊。
这难道不行吗这有什么不行的我猛的挺住脚,转身看向他。
人潮涌涌,我猛然停下转身,倒是害的也得跟着猛然停步的封厘差点摔倒。
我深吸几口气,看向封厘的脸,心却如同擂鼓,脸又似火烧。
我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去,封厘则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我却知道,我太没出息了！
5
登仙峰是整个王朝最有名的仙山,坐落在盛都郊外,每半年天子都会来求取长生丹。
每每天子到来都会请登仙峰的大师兄,衡玉仙人的大弟子封厘到御前或是弹琴或是舞剑,有时则是彻夜长谈。
天子似乎很喜欢这位仙人弟子——未来的小仙人。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天子和仙人修好自然可以长命百岁,天子也有孩子,以后的天子自然也需要和仙人成为朋友。
封厘却真真确确地没见过王朝那位备受宠爱的皇子盛阳若。虽然同伴常常说不信,却也是铁一般的事实。封厘心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会多想。
封厘的那位师父衡玉仙人对封厘也是分外疼惜,天子一颗难求的神丹妙药好似不要钱般的都给了这位大弟子。
衡玉仙人日日叮咛仙丹每日都要吃,功课每日都要做,不可有一日荒废。可封厘终究是个少年,竟然不知在何时出了差错,每到十五月圆之夜就要经脉混乱,生生呕出好多血来,人看起来便是更没有血色了,也更像一个恍若翩翩飞去的仙人。幸好衡玉仙人这位师父疼他,每每为他送药疗伤。
层层金幔遮挡,一个白须鹤发仙风道骨的老人急匆匆的穿过,来到尊贵的天子脚下。
陛下。
衡玉仙人脸上透出几分欣喜：厘儿平安回来了,仙丹金露的事不用担心了。
天子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烦：衡玉,朕给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仙山,这么好的一个厘儿,以后莫要再出差池了。
衡玉重重一礼：陛下隆恩,臣一定不辱使命。
我和封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封厘的那位师妹就出了一件大事。
说起来这件大事也和封厘有关。
平时温柔可爱的小师妹跟封厘说自己修炼遇到了瓶颈,求师兄帮帮忙。封厘自然不会推辞,待到了小师妹凝凝的住处,她突然娇羞一笑说：师兄只先饮茶,凝凝的衣服脏了,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再过来。
室内香烟袅袅,似乎不是小师妹平时惯用的香料,更多了一丝甜腻。
封厘饮了一杯热茶,不由觉得有些闷热。
心里也有些烦躁起来,精神却飘忽不定。
一片艳红色晃了封厘的眼睛,待他看清眼前人,却迷惑不解。
凝凝,你怎么穿的如此艳红,你穿着大红的喜服做什么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落下亲吻着小师妹的脸颊。
她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擦了脸颊上的泪水,安静的坐在封厘身边。
小师妹说：封哥哥,我一直以为你会永远保护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爹爹那么疼我,爹爹又比疼我还要疼你,我们成亲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也更全心全意的对你。
小师妹冰凉的手让封厘皱了皱眉头,却也清楚明白几分。
他说：凝凝,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是傻。小师妹摇摇头：我是要你和我一起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呀。
早就准备好的傀儡上了封厘的身,那是衡玉仙人的师父留给衡玉仙人,衡玉仙人又藏在藏宝阁准备留给最得意的弟子的。
反正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封厘,不过是早写给他享用而已。
小师妹想这很是应该。
6
一夕之间,登仙封最得宠的大弟子和衡玉仙人最宠爱的小女儿成了整个登仙峰的笑话。
师父,我和小师妹已经拜过天地了,请师父成全我俩。
大言不惭！
衡玉仙人气的脑袋发蒙：我还没死呢,封厘,你敢这么欺辱我的女儿！
李凝红着脸说：爹爹,封哥哥没有欺负女儿,是女儿倾慕封哥哥已久……
不,不对。李凝痴痴的看着封厘说：我早不该叫你封哥哥了,你该叫你夫君。
荒唐！荒唐！
衡玉仙人走下台阶问封厘：厘儿,我待你如同亲子,你做出这等背弃我的事,你可有愧吗
父亲不要怪罪夫君。
李凝笑容依旧甜蜜好似并不在意衡玉仙人高不高兴。
衡玉仙人看着李凝怪异的笑容,又看向封厘。
随即掐住了封厘的脖颈,猛的一推。封厘如同断线的风筝跌在地上。
咣当一声。
一个木质人偶从封厘的胸口跌了出来。
这老头子实在是太粗鲁了,都把人打坏了。
李凝愕然的看着跌落的木偶,扑通一声扑份衡玉脚下。
她紧紧的抓住衡玉仙人的衣摆,哀哀如同没奶吃的小羊羔。
爹爹,我和封哥哥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难道爹爹要拆散我俩吗
凝凝……
衡玉仙人的眼里有水汽氤氲,他的这个小女儿,最最单纯无辜了,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只是……
衡玉仙人缓缓开口,却是对着封厘说的：厘儿,是为师没有管教好凝凝,希望你不要怪师父,也不要怪凝凝,我会让她闭门思过。
封厘摇了摇头。
师父,辛苦您好好安慰一下师妹了。
师妹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傻瓜,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划清界限。
李凝眨了眨眼睛,一滴泪落下,她却笑了,仿佛没有刚才的疯癫,平静的认错：爹爹,是凝凝错了,凝凝跟师兄闹着玩呢,我是小孩子师兄应该是不会怪我的吧
又含笑问衡玉仙人：爹爹肯定也不是不会怪女儿的吧。
胡闹,荒唐！
衡玉仙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有了几分笑。
凝凝啊,你已经长大的,如今胡闹起来没有分寸,可见是被我宠坏了,你今日就启程去你舅舅家吧,你外祖母早就写了信来说想你了。
李凝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又点点头说：好,我明天就出发。
7
李凝走了,我却总觉得李凝那天的神态有些奇怪。
如果真像她说的是开玩笑好笑,谁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还跟所有人宣布和一个男人有了夫妻之实。
目的不成又施施然的走了,这倒有点不像我认识的小师妹了。
对我和封厘倒是没什么影响,我又不好意思叮嘱他要小心外面的坏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并不想叫小师妹坏女人。想起她那天的笑容,我总觉得她有些可怜。
可怜什么呢,我却又不知道。
我甩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出门去见封厘。
封厘看起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逐渐少了飘然出尘的气质,越来越像一个带着点邪气的公子。
更明显的是,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有时候我总觉得恍惚,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
衡玉仙人说封厘生了凡心,所以才会有这些变化,这也是好事,好事多磨,年轻人就是要多经历些事,多磨磨性子。
我日日与他在一起,知道他忘了许多事唯独没忘我对他的救命之恩,多少还有点感动。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酷,也越来越像我曾见过的一个人。
我曾远远的见过王朝的帝王一眼,那样冷酷又睥睨一切的眼神,逐渐和眼前封厘重合,只是封厘还很年轻,帝王的脸上已经爬满皱纹。
这一晚,天色分外的黑,一轮圆月猩红的挂在天上,如同恶魔嗜血的眼睛。
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我打开门,看到一身封厘苍白的嘴脸带着鲜血,一身黑袍被血染成暗红色。
封厘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说：你救了我一命,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你,也算是天经地义哈
他的掌心躺着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丹药,淋漓的鲜血并未将丹药染红反而更显圣洁。
封厘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蛊惑芸芸众生。
师父炼出的好丹药,吃了可以长生,桃夭吃了它我们做一辈子夫妻,永远不离不弃。
我倒也没想着不离不弃,只是想着可以长生,我不是仙人,也可以长生。封厘,你果然知恩图报。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是用封厘半条命换来的仙丹,封厘的一身精血,一身纯良全在这丹药里面了。
帝王苦心布局,用自己的亲子的性命炼就长生不老药,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不再纯良的时候也不会再忠诚于他。
他亲手杀死了利用他的帝王,然后发现原来所谓帝王也如此脆弱不堪一击,鲜血涌涌而出如同一条小溪,生命也在小溪里淌走了。
原来死那么简单,比活着要难太多。
封厘的身体里也流着和帝王一样的脆弱也一样绝情的血。
我糊里糊涂就进了皇宫,封厘变成了帝王。
这很奇怪,虽然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这变得也太快了。
突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封厘原来是帝王最疼爱的皇子盛阳若。
阳若,阳若,如若初阳,旭日东升。
他却好像并不是什么好皇帝。
我又再次见到了小师妹,彼时的她青春美好,此时的她血染衣袍。
盛若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听说你曾经欺辱孤,害的孤不能以清白之身陪伴桃夭。
他又看向我：我之前最爱你了,桃夭……
听着他的呢喃我不禁汗毛倒竖,他的脑子坏掉了,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小师妹凄然一笑：封哥哥,我什么都没做过,你还是清清白白的你。
清白
8
什么叫清白呢
我只知道他不是我认得的封厘。
我喜欢那个在灯火阑珊处飒然一笑的男子,我喜欢那个会支支吾吾羞赧脸红的男子,我喜欢那个清风明月般的男子。
我喜欢的是婷婷而立的白莲,是剔透莹润的玉兰,而不是由寒铁做成的一朵花,虽然美丽,却也冰冷嗜血。
如果我没有见过之前的封厘,我可能会爱上现在的盛阳若,我见过之前的桃花清溪,又怎么会受得了岩浆碎石呢。
当世人歌颂我为国除掉魔君的时候,当我的发簪化作利刃钻进盛若阳的胸口的时候,沙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很大,我好像听到时间回溯的脚步声,看见温和秀气的少年冲我一笑。
封厘！
我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盛若阳冰凉的手。
他看我的眼神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背叛我。原来以前的封厘也爱错了人……
几声鸟鸣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分外寂寥,几只乌鸦落在盛若阳身上,好像他已经死了好久。
好痛……好像呼吸不过来了！
啊！
我惊呼出声,猛的睁开眼。
原来是一场梦,一场诡异的梦。
滴答
一滴水落在我脸上。
我抬头看去,黑色的乌鸦扇动翅膀飞出帷幔化作一个男人倚在床边。
落在我脸上的,是男人手中金色酒杯里的酒水。
黄金,可真有钱啊。
你都想起来了
听声音他好像很愉悦。
我看着这位故人,心里有些怅然。
你总是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说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桃夭,难道我对你的爱是无端生出来的吗我是封厘,一直都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以我的方式爱着你。
所以让这腐蚀之雨腐蚀掉我对你的那一层遗忘,也惩罚我对你的绝情
封厘,我早想明白了,你一直都是你,是我被表象迷惑,接受不了现实所以才选择遗忘。
男人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眼中却流出一滴泪水。
封厘说：这么久没见你倒是可爱多了。
我微微一笑：你倒是睚眦必报,以后可不许让我这么疼了。
封厘乖乖点头。
以后我只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