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夜穹如墨,青龙七宿第三星突然迸出刺目血光。
司天监的铜铸候风仪铮地裂开一道细纹,惊得值夜官跌坐在地——那裂纹走势.
竟与《乙巳占》预言的凶象分毫不差：星陨如雨,其下有战；青虹贯日,龙坠于野。
林见微的罗盘便是在此刻发烫的。
青铜盘面上,父亲临终前用血涂抹的巽位突然浮起细密水珠,像某种亘古巨兽垂涎的征兆。
她伸手欲拂,指尖却被突然暴起的铜针扎破。
血珠滚入二十四山方位,竟在坤与艮之间凝成一道微型青虹。
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
林见微推开窗牖时,恰见那道划破长安夜空的青虹——光带中蜿蜒的龙影,断角处闪烁着与她罗盘裂纹如出一辙的青铜光泽。
雨,开始下了。
第一章：浑仪裂
暴雨夜的长安城,司天观测台
狂风夹杂着沙尘,卷着雨水抽打在司天台的青瓦上,噼噼啪啪。
林见微的手冻得发僵,却仍死死按住青铜罗盘。
在那盘面上的指针像疯了似的不断地自转,针尖在子午线位置上因速度过快划出了阵阵火星。
罗盘上一行题刻的见微知著四字映得忽明忽暗。
这波动又来了...她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回想起此青铜罗盘乃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物件,据说这罗盘并非凡品,是某位已仙逝百年的仙人所有,是个前朝遗宝。
盘面外缘和第二层转盘中的小字乃是前人所刻。
盘底隐秘处的那道血蚀小篆为林氏先祖所刻：元和元年重铸,司天监林氏承命改制。以心血为引,可窥龙脉真形。然每用一次,减寿一纪——慎之！慎之！
爪痕覆盖处的那道荧光的朱砂小字赫然在列。
见微吾儿亲启：九珠归位日,浑仪重组时。若见青光现,速将盘心'子午针'插入...
林见微不安地抚摸着那被龙爪撕毁的后半截破损的字符。
这次的波动更强烈了。
小吏跌跌撞撞冲进来。
女史！太史...太史命您速去观星台！小吏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几分急促和惊慌。
林见微闻言眉头紧皱,抬手一把抓起罗盘,冲向了观星台。
袖中冰凉的铜器在贴上手腕骨时,便传来了隐隐发烫的肤感。
脸部被雨水击打着,顺着眉骨,流进了眼睛,顿时刺得生疼。
罗盘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牵引,导致如此剧烈的反应！
那道道先祖传承又究竟预言着什么！
按照《乙巳占》说,星陨主兵灾,...但今夜这道青虹,分明是活的！
袖中的罗盘烫得惊人,这不正常。
观星台上,太史令崔琰的声音传来,您快来看这——
这不是星陨。她打断道,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那里面貌似有爪子。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横劈,生生劈开了雨夜中那朵巨大的黑云。
林见微瞳孔骤缩——她非常确信,那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闪电。
只见隐约在青虹中露出的那一小段东西,其有着修长的影子,鳞爪分明,须角峥嵘。
是龙！这是...青光现的意思！
袖中罗盘突然猛地暴起一声铮鸣,自行飞出悬在身前半空,指向城外。
盘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纹,缝隙中渗出青金色的光。
备马！
林见微猛然抓起罗盘冲下台阶,迅速上马去追赶罗盘所指方向,身后崔琰的呼喊吞彻底没在雷声之中。
她从没告诉任何人,那罗盘是她亲生父亲临终所赠,盘底刻着一行小字见青光则启,持此者可窥天机。
天机......吗
城郊荒林,青龙坠落处
泥浆没过脚踝,夹杂着湿冷从脚上传来。
林见微举着火把的手微微发抖。
她强忍着冰冷咬了咬唇,罗盘指针此时已深深地扎入她的掌心,血珠顺着罗盘上的卦象纹路慢慢渗透着,竟在盘面凝成一个小小的震卦图案。
果然.....要见血才肯指路。
她凝视着血珠在卦纹间游走,轻笑出声。
父亲临终时说的话果然应验了...她盯着盘底那道陈年血渍,他说这罗盘会在真正的'天机'现世时发烫——可没告诉我,这温度竟能灼穿皮肉。
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书房,将罗盘塞进她怀里。
年幼的她摸着盘沿缺口,糯音小问：阿爷,这里怎么有血
父亲的手在发抖：微儿记住...若它某日自行转动,就带着去城南找...
话音被雷声劈碎。那是父亲最后一次教她观星。
天机,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老顽固若知道我用血祭罗盘,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四周连虫叫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此时,隐约在树丛深处传来一丝微弱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她侧耳倾听,顺着那丝丝微弱声音,拨开了最后一丛荆棘。
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火圈,一片青鳞大如盾牌,硬生生嵌进树干里挣扎嗡鸣。顺着视线再往前一看——
林见微的呼吸停滞了。
这是...！
只见一条巨龙盘踞在一个巨大的碎石深坑之中,其腹部的伤口缓缓渗出青金色的血液,混着雨水染成了一道道诡异的琉璃色。
每一片青鳞都如淬炼过的青铜,边缘泛着月相般的银辉。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对龙睛——琥珀色的竖瞳外圈镶着暗金细纹,像是把落日余晖封存在了琉璃之中,眨动时流光倾泻,让人想起西域进贡的猫眼石。
《酉阳杂俎》说龙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她呼吸微滞,可没说是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的。
最骇人的是它额间双角,左角齐根断裂,断口处闪烁着与罗盘相同的青光。
虽然左角断了,但是这鳞片的光泽,这角上的纹路....
好美啊....竟然和祖父笔记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龙的存在。
她鼓起勇气向前一步,罗盘好似被什么力量生拽。
突然脱手飞出,悬在了龙首的前面疯狂地旋转。
我知道你能听懂。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需要帮助。而我,能给你提供帮助。
当龙的眼睑颤动时,她心跳加速,却不是因为恐惧。
它巨大的眼睑颤了颤,琥珀色竖瞳在火光中收缩成尖线。
下一瞬,罗盘砰地一声炸开。
无数青铜碎片在空中瞬间重组,拼成一幅长安城地图,地图上九个光点串连成了一个龙形的星阵图。
龙脉节点……她喃喃自语,却见巨龙突然昂首,喷出一道气浪将她掀翻在地。
几乎同时,一支玄铁箭擦着她的发髻钉入了泥地之中——箭尾赫然缠着写满符咒的朱砂帛。
妖龙降世！快放火符！快放火符！树林中顷刻冲出十余名黑袍人,为首者手持一个青铜铃,铃声催得箭上符咒无风自燃。
她抹了抹脸上的血线,突然冷笑：妖龙声音里带着讥诮,你们连真龙假龙都分不清吧。
林见微艰难起身扑向巨龙方向,罗盘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掌心。
掌心的血滴落在龙鳞上的刹那,整片荒林的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虚影。
原来如此……她看着掌心与龙鳞共振发光的血痕,突然笑了。
父亲说的‘天机’,竟然是此共鸣。
眼看黑袍人的第二波箭雨就要袭到身前,林见微迅速扯下官袍束带,蘸着血在罗盘残片上急画。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所有青铜碎片顿时化作流光,结成一道青色屏障。
箭矢撞上那青色屏障,竟反弹回去射倒三名黑袍人。
她看着反弹回去的箭矢,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龙血才是真正的钥匙！
暗处,苏芮的狼毫笔在竹简上疾书
元和七年四月初三,司天台林氏以血启阵,疑似唤醒失传的‘浑天缚龙术’……
她忽然停笔——望向远处
那巨龙正用断角轻触林见微后背,鳞片上浮起古老的铭文。
找到……其他龙珠……
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时,林见微才发现自己的血正顺着龙鳞纹路,流向巨龙心口一处菱形的凹陷。
那里,本该有一颗珠子。
林见微抚摸着那处菱形凹陷,轻声道：成交。
巨龙鼓足力气喷出一道气浪将一众黑袍人掀翻的同时,猛地卷起林见微,迅速腾飞消失在了天边,只留下一个巨坑和措手不及的黑袍人们。
第二章：鳞刃劫
青龙坠落处,神秘山洞
林见微的指尖悬在龙鳞上方,微微发颤。
巨龙的伤口仍在渗血,青金色的龙气如薄雾般从裂开的鳞片裂缝逸散,融入到雨夜带有湿气的空气中。
她咬紧牙关,从腰间取出父亲留下的匕首——那匕首通体乌黑,唯有刃口留有一线银光,像极了那末此刻天边将明未明的晨色。
匕首反射的冷光照亮她紧绷的下颌线。
据祖父笔记记载,龙鳞坚不可摧...但若以乌金匕首相击鳞片间隙...
这或许是唯一能取到龙血样本的机会。
对不住了。她呼吸微促,低声道,刀刃就要贴上龙鳞。
谁知龙躯突然颤动,伤口处的龙气如薄雾般翻涌。
在匕首与鳞片相触的刹那,一道刺目的青光在眼前炸开。
林见微被气浪掀翻,重重地撞在了洞壁上,虎口处传来火辣辣地疼。
林见微只觉得掌心一阵剧痛,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翻了几圈,直直插入泥地。
她低头看去,自己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在龙鳞上,竟发出嗤的灼烧声。
错了...全都错了！
她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掌。
父亲那晚拿的那把匕首根本不是屠龙匕,而是...
她忽然想起祖父笔记中的警告。
可惜,已经晚了。
那滴血如同活物,沿着鳞片纹路迅速蔓延,眨眼间便爬满了整片龙鳞。
巨龙的躯体猛地一颤,龙尾扫过地面,激起一片碎石。
停！
一声低喝在洞中炸响。
林见微抬头,只见龙躯上青光暴涨,鳞片如流水般重组、收缩。
当青光笼罩龙躯时,林见微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竟化作一个青衫男子。
他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按住腹部的伤口,另一手凌空一抓——那柄坠地的匕首竟自行飞入他手中。
林家...后人青霄的声音带着龙族特有的共鸣,震得洞壁碎石簌簌而落。
他翻转匕首,刃口映出他琥珀色的竖瞳,这上面沾过龙血。
林见微的呼吸一滞。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这匕首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凶器。
这把匕首上沾过你的血,是不是
青霄忽然的逼近,速度快得超出了一个人类的反应。
林见微眼睛豆大的看着青霄。
与青霄琥珀色的竖瞳对视的瞬间,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身影,而是
——父亲被一众黑袍人围攻
——皇城地宫深处九具青铜棺
——她自己胸口插着龙角簪的恐怖未来
夜风掠过时,他散落的黑发间飘出奇特的香气——像雷击木焚烧后的焦苦,又混着深潭青苔的冷冽。
林见微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这动作有多失礼。
清冷的味道与冷冽的俊颜与林见微只在指间距离,心感觉跳得更快了。
斜飞入鬓的眉下,那对异瞳仍保留着龙的特征,右眼是人类般的深褐色,左眼却是完完全全的琥珀竖瞳,眼尾缀着三枚极小极细的银鳞。
眉心有道极淡的金色竖纹,此刻正随着呼吸明灭。
鼻梁高挺如雪峰刃脊,唇色因失血略显苍白,却意外地...形状姣好。
怕了他开口时,犬齿比常人稍尖,虎牙轻轻刮过下唇,方才取我龙鳞的胆子呢
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匕首抵在她掌心伤口上：你的血能唤醒龙鳞记忆——睁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剧痛如闪电般窜上手臂。
林见微的视野骤然扭曲,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眼前炸开：
幻象中父亲的身影逐渐清晰。
——暴雨中的长安城楼,父亲持匕刺向一道黑影；
——青光爆闪间,匕首反转,没入父亲胸膛；
——黑影转身,露出一双熔金般的龙瞳......
'父亲不是在屠龙...他在试图阻止什么...那晚他转身时喊的是...'
幻象突然闪现父亲最后的唇形：快逃。
幻象戛然而止。
林见微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洞壁。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与青霄腹部的伤痕,竟呈现出诡异的镜像对称。
渊尊用你父亲的匕首伤了我,青霄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现在你又用同样的匕首取我龙鳞。他松开手,匕首当啷落地。
她猛地抓住青霄的手腕：那晚我父亲是想救你！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他死前看的不是渊尊,是躲在廊柱后的我！
洞外忽然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
周大人！这里真有龙冢入口！人声混着铁器碰撞声逼近。
青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抓起林见微的手腕：走！
就在青霄拽着她往洞穴深处跑去时,林见微突然发现——
'他的手腕在抖...这条龙在害怕不...是愤怒。三百年来第一个看穿真相的人类,居然是个女子...'
她反手握住青霄的手：我知道龙冢里有什么。
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我祖父的《地脉图志》缺的那页,就藏在你的逆鳞下对不对
龙冢深处
周明远额前的九星胎记灼烧般发烫。他抬手示意衙役止步,独自举着火把走向青铜巨树。
树上悬挂的九盏人形灯无风自动,灯芯竟是某种生物的眼球,随他的移动而转动。
根据《斩龙诀》上记载,青龙冢应该有九链锁魂......
他喃喃自语,手指抚过树干上的铭文。
当触到某个凹槽时,胎记突然迸出血光——与他腰间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腰间玉佩乃是陈老所赠,说是祖传之物,叮嘱必须随身佩戴。
周明远鬼使神差地将玉佩按入凹槽。
青铜树发出沉闷的轰鸣,树干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蜷缩的——
这是......
他倒退两步。树心里封着一具人类骸骨,胸前插着与他佩剑制式相同的短刃。最骇人的是骸骨头骨上,赫然生着两枚小小的龙角。
这...不可能......周明远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火把,《斩龙诀》明明说......
说龙族都是凶兽
一个女声在背后响起。周明远猛回头,看见苏芮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她手中的龙角簪正泛着幽幽青光。
那你解释解释,她指向树中骸骨,为什么你们幽冥会祖师的遗骨上,会长着龙角
山洞岔路
林见微的罗盘碎片在掌心发烫。
她跟着青霄在迷宫般的洞穴中穿行,每经过一个岔路口,碎片就亮一分。
你的血是钥匙。青霄突然停下,能打开龙族留在人间的所有封印。他指向石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痕,按在这里。
林见微迟疑地将血手按上石壁。
整座山体突然震动,石壁轰然中开,露出里面星光璀璨的——
浑天仪！
不,这台比司天台里的那台浑天仪似乎要更精密些...
只见这尊仪器通体由青玉制成,二十八宿的位置镶嵌着拳头大小的明珠,中央的天元处却空空如也。
青霄伸手抚过仪器边缘：当年渊尊叛出龙族,偷走天元珠镇压龙脉。没有天元珠,长安迟早......
话音未落,整座山洞突然剧烈摇晃。远处传来周明远撕心裂肺的喊声：撤！快撤出去！
青霄脸色骤变：有人启动了自毁机关！
当第一块巨石砸下时,林见微只觉腰间一紧——青霄化作半龙形态,用尾巴卷住她冲向出口。在坠落的乱石间隙,她最后瞥见那尊浑天仪缓缓沉入地底,仪器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
龙珠不灭,长安永存
林见微突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青霄皱眉。
我笑你们龙族和人类一样愚蠢。她指着仪器底座隐蔽的道家符箓,这是玄宗年间先祖的手笔,他早算到会有今日——所以故意将龙脉图一分为二。
父亲用命保护的秘密,祖父穷尽一生追寻的真相...
原来早被先人布成局中局。
巨石砸落的瞬间,青霄化作半龙形态护住她。林见微在烟尘中看到他断角处的旧伤——
当年渊尊为何只断你的左角
因为这是司天监代代相传的...青霄突然住口。
她接上未尽之言：浑天仪钥匙。
逃出洞穴时,林见微的罗盘碎片突然吸附在青霄逆鳞上。
她下意识去取,指尖却碰到一片温凉——
龙鳞原来是这个触感...像浸过月光的青铜...
青霄猛地后退,却晚了一步。林见微的指尖已沾上金血,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现在,她看着掌心渐渐浮现的龙纹,抬头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心的笑,我们真是同谋了。
那一瞬间,林见微的笑像破开乌云的月光,猝不及防地撞进青霄沉寂三百年的心脏。
她颊边还沾着龙血与尘灰,可眉眼弯起的弧度却让整座阴暗的地窖都为之一亮——像是有人突然在腐朽的司天监旧籍堆里,抖落了一枝带着晨露的海棠。
'这凡人女子...'他龙瞳微缩,'竟敢在血契结成时笑'
她掌心的龙纹还在蔓延,青金色脉络攀过腕骨,像为他量身打造的镣铐。
可当她用染血的指尖将碎发撩至耳后时,发丝间漏出的耳垂竟比南海最莹润的珍珠还晃眼。
夜风突然变得燥热。青霄嗅到她身上混杂的气息——铁锈味的血、墨香的罗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杏花甜,那是她今晨簪在鬓边却早已零落的花汁残香。
同谋他声音比平日低哑,龙尾不自觉地缠上近处的石柱收紧,凡人可知与龙结契意味着什么
林见微忽然踮脚凑近,呼吸拂过他逆鳞：意味着...她故意停顿,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狡黠,你再也甩不掉我了。
青霄的龙角突然泛起青光——这是龙族情绪剧烈波动的征兆。他本该警告她血契的危险,本该保持冰冷的距离,可当她带着那个笑转身查看浑天仪时,他却鬼使神差地伸手...
拈下了黏在她后颈的一片龙鳞残光。
那点碎鳞在他指尖化作星尘消散,就像他坚守多年的孤独壁垒,在这个染血的夜晚被她凿开一道裂缝。三百年来第一次,青霄在人类身上闻到了比龙涎香更蛊惑的气息——
是生机。
第三章：九星宴
幽冥会总坛·夜宴
烛火摇曳,映得满堂金漆屏风上的九星连珠图忽明忽暗。
林见微指尖不着痕迹地磨着袖中罗盘残片,指尖触到那道裂纹时仍隐隐作痛。
她盯着面前的鎏金食案——九道冷盘摆成北斗状,每道菜下压着一张朱砂符纸。
女史竟对肴馔也有研究陈老的声音从主座传来。
老者身着一袭玄色深衣,银发用龙首簪束得一丝不苟,右手三枚翡翠扳指随着话音轻叩案面。
林见微用银箸尖挑起鱼脍上的菊花瓣,突然刺穿鱼眼：陈公这'玉鲙'摆得蹊跷,倒让我想起《岭表录异》里的记载——据说用鲛人目代替鱼目,可窥阴阳两界。
满座哗然。
青霄的传音入密在她耳畔响起：别打草惊蛇。
她借着举袖饮酒的动作低语：我偏要看看,蛇惊了会咬谁。
陈老的笑僵在脸上,三枚扳指咔地裂开一道缝。
丝竹声适时响起。
十二名舞姬踏着鼓点旋入厅堂,为首的苏芮额贴花钿,臂缠鲛绡,却在经过林见微案前时,无意地抖落出一片龙鳞形状的金箔。
第三道热菜——龙睛羹！
侍者掀开青瓷盖碗的刹那,林见微的罗盘碎片在袖中剧烈震颤。
碗中浮沉着两颗剔透的球体,瞳仁周围还连着血丝。
取自有千年道行的蛇妖。陈老舀起一勺,羹汤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色,食之可明目,辨妖邪。
林见微突然按住身旁周明远的手腕：别动筷。
周明远：女史这是何意
她指尖蘸酒,在案上画出瞳孔棱晶结构：周大人熟读《幽冥录》,可曾见过蛇妖目中有重瞳
青霄的龙气突然缠上她的脚踝,在裙摆遮掩下勾勒出危字。
她压低声音,那根本不是蛇眼。
周明远的胎记突然刺痛。他这才注意到,羹汤里沉浮的眼珠,竟与青铜树里那具龙角骸骨的空洞眼眶形状相同。
苏芮的舞步忽然转到主座前,水袖翻飞间,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陈老袖口。
老者猛地站起,打翻的酒盏在案几上漫出爪形的茶渍——五道分明,像极了龙爪。
花园假山后,苏芮将断成两截的龙角簪塞给林见微：幽冥会在用龙脉节点养尸！九道菜对应九个......
林见微攥紧断簪,突然想到青霄昨夜说的龙族混血。
话音未落,黑暗中突然刺出七柄青铜剑。
苏芮推开林见微的瞬间,剑锋划破她的肩头,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异的青金色。
林见微突然笑了：苏姑娘,借你血一用。
苏芮：现在
林见微向苏芮道：看好了——龙血遇邪铜,当化石火。
林见微立即向那血点处甩出一块罗盘碎片,青光炸裂间,她看见苏芮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额角浮现出细小的鳞纹。
最骇人的是那摊血——落地后竟像活物般爬向杀手们的影子。
走！苏芮拽着她跃上墙头,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些沾到龙血的杀手,正一个接一个石化成青灰色的雕像。
逃回马车上,青霄抓住她鲜血淋漓的手：你疯了若那真是渊尊的眼珠——
那正好。她笑着展开掌心,露出藏在罗盘碎片间的半片金瞳薄膜,《抱朴子》记载'以龙目照鬼,尽现本形'...
青霄突然用龙气为她疗伤,金芒流过伤口时,身体漫过阵阵暖流,她忽然问：你可知人族女子为何用簪
青霄：固发。
她将染血的断簪插回发髻：是随时能刺穿负心人喉咙。
沉默片刻,青霄的龙尾轻轻缠上她的手腕：...幸好我鳞厚。
子时的更鼓传来时,陈老独自在密室盯着案几。
茶汤漫出的爪痕已经干了,他却用指甲一遍遍描摹那个形状。
翡翠扳指彻底碎裂,露出内里漆黑的——龙鳞。
渊尊大人。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混血者已现,但青铜树里的遗骨......
镜中忽然浮现一双熔金般的竖瞳：继续喂他们吃龙肴。等九星连珠那天,我要所有龙脉节点同时喷发！哈哈.....
狂笑声响彻九天。
窗外,一片青鳞从瓦当上悄然滑落。鳞片上倒映着周明远惨白的脸——他手中的《斩龙诀》正在自燃,焚烧生成的纸灰又拼凑组成了新的文字字符,排列成了一行：
杀龙者,人亦化龙
第四章：血罗盘
司天台密室·夜
烛火在青铜灯树间跳动,将林见微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地脉图志》上。
她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罗盘残片中央,青金色的光纹如蛛网般在盘面蔓延。
再来。青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掌覆在她伤口上方,龙气缠绕着止血,你的血不够浓。
林见微面色惨白,再次咬破手指,血滴入罗盘震卦方位：已经第七次了,这残片——
她毫不犹豫地将伤口撕大,那就多取些。血如断线珍珠般坠入罗盘。
话音戛然而止。
罗盘突然浮空旋转,所有裂纹迸发出刺目血光。
碎铜片间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司天台：
暴雨夜,她的父亲林明执握着那柄乌金匕首,刺向一团人形黑影。
记忆回溯·元和三年
幻象中的雨带着铁锈味。
林见微（幼时）蜷缩在廊柱后,看着父亲将匕首捅进黑影胸口——却传来金属相击的铮鸣声。
黑影转身,露出一双熔金的竖瞳,反手一爪生生剖开林明执的官服,官服下的肌肤溅出了血痕。
渊尊！现实中的青霄突然低吼。
幻象中的渊尊突然转头,熔金竖瞳穿透时空直视现在的林见微。
她本能地后退,后背撞上一片温热——青霄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龙吟声在耳畔震响：别看他的眼睛！
青霄直接用手遮住她双眼：你会被反噬成痴儿！
她挣开束缚：放开！我要看清父亲最后的口型！
幻象突变。
匕首在渊尊手中泛起黑雾,竟扭曲变形为一根刻满符咒的龙角。
林明执踉跄后退时,怀中的青铜罗盘摔裂在地,某块碎片崩到了幼年林见微脚边。
那也值——话音戛然而止,青霄的唇突然贴上她后颈,龙气强行切断了幻象连接。
林见微伸手触碰幻象中的碎片,现实中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父亲不是屠龙者,他是想阻止黑影抽取龙脉....！
青霄突然抓住她鲜血淋漓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逆鳞处。
林见微的手微颤,僵硬的指尖触到那道冰冷,一道陈年旧伤——与父亲官服裂口形状完全相同。
黑暗中心跳声如擂鼓。
林见微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青霄的衣襟,而对方逆鳞处的金血不知何时已渗入她的指缝。
'龙血在沿着掌纹游走...像在书写某种契约...'
当年渊尊用你父亲的匕首伤我,是为斩断我与长安龙脉的联系。
青霄的龙瞳在暗处发光,如今你我血息相通,罗盘才能完整重现当年...
现在明白了青霄声音沙哑,你父亲当年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她突然抬手抚上他腹部的旧伤：所以这道伤...是替我父亲受的
青霄沉默片刻：是替天下人受的。
骗子。
她指尖用力按进伤口。
砰！
密室门被撞开。
林见微迅速退开三步,却在瞥见周明远手中《幽冥录》时瞳孔骤缩。
周明远官帽歪斜地冲进来,手中《幽冥录》哗啦啦翻到某页：你们看这个！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九星锁龙阵,阵眼处赫然是林见微的青铜罗盘——完整时的模样。
图侧朱砂明显批注：浑天仪钥,见血则启。
九星锁龙阵图...中央阵眼竟是我的罗盘！
她突然夺过书卷撕下那页,在烛火上点燃：陈老连这都敢伪造
周明远：你做什么！这是孤本！
她将灰烬拍在对方掌心：闻闻看——新墨掺了尸油,真当司天台女史不识货这是伪造的！
司天台地窖
三人撬开尘封的地砖时,霉味混着龙涎香和扬灰扑面而来。
一阵干咳后的沉寂中,透过逐渐变薄的扬尘透出地窖中央的浑天仪。
仪器模型上覆满了厚厚的青苔,但二十八宿方位的凹槽依然清晰可辨,显然这里已经历经不知多少个春秋。
不对...林见微围绕浑天仪走了一圈,用罗盘碎片划过凹槽,细细察看,道：还缺天元位的主珠。
周明远突然扯开衣领。他锁骨间的九星胎记正渗出鲜血,血珠诡异地浮空飞向浑天仪。仪器咔哒转动,底座裂开一道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青玉珠,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这是...
渊尊的心头鳞。青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竟用逆鳞做阵眼。
'原来如此...渊尊剜鳞做阵眼,青霄断角为钥匙...这场博弈早在我出生前就开始了。
她转向青霄：当年你为何选我父亲
青霄凝视逆鳞珠：因为他临终前说...'小女见微知著'。
她猛地抬头。
现在我相信了。青霄的龙尾轻轻缠上她的脚踝,你确实能'见微'。
胎记之谜
暗格底部还有半片龟甲,上面刻着与周明远胎记完全相同的图案。林见微用银针挑开龟甲,背面露出更小的字：
元和元年,陈氏子明远诞,背现九星。黑龙赐珠,谓可镇青龙百年。
周明远踉跄后退,撞翻了灯架。火光摇曳间,他官服下摆露出半截黑色鳞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
所以我是...他机械地摸向脑后,发髻散落时,两只幼小的龙角赫然显现,幽冥会培养的...锁龙容器
苏芮的尖啸突然从地面传来。
三人冲上台阶时,司天台院内的古柏正在熊熊燃烧。
火中站着七个石化的幽冥会杀手,而苏芮被三根刻符铁链贯穿肩膀,钉在观星台上,发出了惨叫。
快走！她嘶吼着,龙化的右手指向夜空,渊尊在找——
一道黑影掠过月轮。
那不是飞鸟,是展开足有十丈的龙翼。
翼膜间滴落的黏液腐蚀得瓦片滋滋作响,熔金竖瞳锁定了浑天仪地窖的入口。
林见微突然拽住青霄：若这次能活下来...
我在说什么普通人类怎能与龙族...
青霄的逆鳞突然发出刺目青光。
他一把扯过林见微和周明远：抓紧！
揽住她腰肢的手格外用力,你刚才的话,等我回来再说一遍。
龙吟震碎所有窗棂的刹那,三人脚下的地砖化为流沙。
她的唇无意擦过龙角断处。
青霄浑身剧震,龙翼险些撞上石壁——
'原来龙角这么敏感...祖父笔记里可没写这个。'
下坠时林见微最后看见的,是苏芮挣脱铁链扑向黑影,以及她额间完全显现的——南海龙族王纹。
沙底洞天
当周明远点燃火折子时,三人正站在一座水下洞窟中。
头顶是流动的暗河,而面前矗立着比司天台浑天仪大十倍的青铜仪器,中央天元位空缺的形状,正与渊尊逆鳞珠完全吻合。
洞壁刻着一行斑驳的谶语：
九星连珠日,真龙归位时。若得混血祭,可改天地势。
青霄的龙爪在最后四字上划出火星：渊尊要的根本不是摧毁龙脉...
是要重塑天地规则。林见微接上他的话,手中罗盘碎片正与巨型浑天仪共振嗡鸣。
她突然明白父亲当年真正想保护的是什么——不是长安,而是人间与龙族那道绝不能打破的界限。
周明远沉默地抚过自己正在褪色的龙角。
胎记血珠滴在龟甲上,浮现出最后一行隐藏文字：
破局之法,在于容器觉醒。
第五章：簪魂醒
暗巷围杀
苏芮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龙角簪在掌心发烫。
三丈外的巷口,五名幽冥会使者正在用朱砂在地上画阵,血色符文在月光下像一条条蠕动的蜈蚣。
混血贱种,还不现身为首的黑衣人抛出三枚青铜钱,钱币落地竟竖着嵌入青石板,锁龙阵已成,你已经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簪头龙眼处迸出青光,将她整个人包裹成茧。
骨骼爆裂声从光茧中传来,当使者们举剑齐刺来时,茧中挡出的已不是纤纤玉手——而是覆满青鳞的龙爪！
苏芮的视野突然拔高。
巷子两侧的屋檐变得触手可及,皮肤下涌动着奇怪陌生的力量。
她下意识摸向发髻,却只触到冰冷坚硬的龙角。
第一柄剑刺到眼前时,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龙尾横扫,持剑者撞穿两重砖墙,胸骨凹陷处泛着诡异的石化纹路。
是南海龙毒！黑衣人尖叫着后撤,快用镇魂钉！
苏芮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龙化的双手,突然想起幼时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簪子：这里封着你的本源,生死关头才能......
剧痛打断了回忆。
三根刻满符咒的尖钉贯穿她的左肩,鲜血溅在龙角簪上——那簪子竟如活物般钻入伤口,顺着血脉游向心脏！
呃啊——
苏芮跪倒在地,脊骨节节突起。
背后的衣料撕裂,一对青玉般的龙翼破体而出。
巷子里突然卷起咸腥的海风,她耳边响起万千龙族的吟啸。
最年长的黑衣人突然颤抖着摘下面具：王纹......是南海王族！他转身就逃,快去禀告陈老！
苏芮振翼飞起,龙翼掀起的罡风将剩余四人拍在墙上。
她落在逃跑者面前,龙化的手指捏住对方喉咙时,意外触到此人锁骨上的九星烙印——与周明远胎记一模一样。
你们对周明远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已带龙吟回响。
黑衣人诡笑着咽下藏在舌底的毒丸：他不过是......下一个祭品......
拂晓时分,林见微在废弃酒肆找到苏芮时,后者正试图用牙齿撕开肩头皮肉。
簪子......在往里钻......苏芮满嘴是血,我能感觉到......
青霄并指如刀,划开她肩头肌肤。
苏芮强忍剧痛闷哼,龙角簪已化作一团青光,缠绕着某种晶莹的物体。
当啷一声,一枚鸽卵大小的珠子落在案几上,内部封存着一滴青金色的血。
南海龙珠林见微刚要触碰,珠子突然浮空,在她与青霄之间来回摆动。
青霄的逆鳞突然渗出金血：不对......这是混血珠。
他猛地按住苏芮额头,你母亲是谁
苏芮的瞳孔彻底化为龙瞳：阿娘说......她偷了渊尊的东西......
混血之谜
正午的日光透过破窗,照在混血珠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林见微用银针挑着血丝观察：珠壁有裂痕,像是被强行......
剖出来的。青霄的声音冷得像冰,渊尊当年屠尽南海王族,为的就是收集混血珠。
他指向珠内那滴血,这不是普通龙血,是半龙孕妇的心头血。
苏芮突然剧烈颤抖,龙翼不受控制地展开。
珠中血滴竟与她产生共鸣,在珠内左冲右突。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三只青铜铸造的谛听兽正蹲在房梁上,六只眼睛全部盯着混血珠。
幽冥会的探子。周明远突然破门而入,官服下摆沾满泥浆,全城都在搜捕你们！他亮出手臂新增的鳞片,我的龙化在加速......陈老说这是......
祭品成熟的标志。
青霄一把扯开他的衣领,周明远心口处浮现出与混血珠相同的纹路,九星宴上那些'龙睛羹',是在喂养你体内的锁龙印！
谛听兽的尖啸引来了更多追兵。
林见微将混血珠塞回苏芮伤口：珠归本源才能压制龙气！
众人从后窗翻出时,整条街的屋檐上已站满黑袍人。
周明远突然夺过林见微的罗盘残片,划破自己眉心：我拖住他们！你们去救青铜树里那个......
血滴在罗盘上炸开金色光幕。更惊人的是他的官服——在阳光下竟显现出密密麻麻的朱砂符文,正是九星锁龙阵的微缩版！
走啊！周明远转身冲向敌阵,后背衣料撕裂处伸出两片漆黑的龙翼,与苏芮的青翼形成鲜明对比。
青霄化出半龙形态,左爪抓着林见微,右爪拎起苏芮跃上云端。穿过云层时,林见微最后看见周明远被十二道锁链贯穿身体,却仍在用龙化的手臂撕开两个幽冥会长老的咽喉......
暮色降临时,三人藏身于漕运货船。
苏芮肩头的伤口已愈合,但混血珠在皮下发出规律的脉动。
现在明白了青霄用龙气在舱板上画出九星图,渊尊需要三种龙裔：纯血、混血和人化龙。他分别指向自己、苏芮和代表周明远的光点,九星连珠那天......
林见微突然按住他的爪子：等等！混血珠在发光！
苏芮扒开衣领——珠内那滴血正在勾勒出长安立体地图,九个光点中有三个已经变成血色：司天台、幽冥会总坛,以及......
皇城地宫林见微倒吸冷气,第三个龙脉节点在陛下寝宫下面
青霄的龙瞳收缩如针：不是节点......是祭坛。
他爪尖轻点,混血珠投影出更骇人的画面：地宫深处,九具青铜棺围着一尊无面神像,每具棺内都蜷缩着龙化程度不同的......周明远。
第六章：逆鳞誓
子时·废弃藏书阁
月光透过残破的穹顶斜照下来,在青砖地上切割出八卦形状的光斑。
林见微的指尖悬在青霄心口半寸处,能感觉到逆鳞散发的灼热龙气将她的指甲烤得微微发卷。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产生细微回声,《龙蜕经》上说逆鳞是——
青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向自己心口。
林见微的掌心触及鳞片瞬间,整座藏书阁的竹简突然无风自动,悬挂在梁上的占蓍草绳齐齐崩断。
剧痛如闪电窜上手臂,林见微却咬唇闷哼都不肯发出一声——直到青霄的龙尾缠上她腰间支撑。
龙族立誓,需以逆鳞为契。青霄的声音裹挟着古老龙吟,震得窗棂咯咯作响。
他心口的青鳞如花瓣般翻开,露出下方跳动的金色血脉,今日授你控龙诀,他日若我沦为凶兽——
林见微的指尖陷入龙鳞缝隙,滚烫的龙血顺着她掌纹蔓延。
那些血珠诡异地悬浮起来,在空中拼成二十八宿星图。
当第一滴血落入角宿位置时,剧痛如闪电般窜上她的手臂。
'这温度...像捧着将熄未熄的炭火...'她惊觉自己竟在数他的睫毛,'龙族眼睫居然是银青色的...'
幻象中远处浮现出星龙共鸣的古老场景,林见微突然抓住关键：等等！控龙诀根本不是控制术,是...
共生契。青霄的呼吸喷在她耳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幻象轰然降临。
林见微看见自己站在云端,脚下是绵延万里的龙脉光带。
青霄以完全龙形盘旋在天际,每一片龙鳞都刻满符文。
忽然有黑龙自地脉裂隙冲天而起,咬住青龙的颈骨——是渊尊！
看仔细。幻象中的青霄突然转头,龙瞳直视她的灵魂,控龙诀不是驾驭龙族,而是......
现实中的剧痛骤然加剧。
林见微发现自己右眼看到的仍是藏书阁,左眼却切换成了龙族视野——她能看见青霄体内流动的龙气,看见他逆鳞下方那道被黑雾侵蚀的旧伤,甚至看见......
周明远她失声叫道。
在青霄心脉最深处,竟缠绕着一缕与周明远胎记同源的黑气！
阁楼二层,周明远手中的祖传宝剑正在鞘中哀鸣。
他透过地板裂缝目睹全程,剑柄上的龙眼宝石突然渗出黑血——这根本不是翡翠,而是渊尊当年亲手挖出的黑龙目！
当血契星图转到心宿位置时,周明远突然抱住头颅。
胎记灼烧般剧痛,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幽冥会初创仪式,初代陈会长跪着接过渊尊赐予的黑龙角；
——每一代被选中的容器婴儿,心口都被植入龙血结晶；
——而青铜树里那具龙角遗骨,赫然穿着与他相同的官服......
啊！
失控的龙气从周明远七窍喷出,瓦片被震得簌簌坠落。
楼下二人警觉抬头时,他早已破窗而出,只在窗棂上留下五道带着鳞片的血指印。
控龙诀本该有九重,如今我只能授你前三重。
青霄的逆鳞正在缓慢闭合,鳞片边缘泛着不祥的灰白色,余下六重被渊尊......
林见微突然按住他心口：那道黑气是什么
当青霄被迫展示逆鳞下的《镇龙咒》原本时,林见微的指尖顿在某个熟悉笔迹上——
'这是...父亲的字迹！二十年前他就修改过咒文...'
你早知道对不对她猛地揪住青霄衣领,我父亲试图救你,而你眼睁睁看他...
青霄的龙爪覆上她颤抖的手：我当时被九重玄铁链锁在...
我不听借口！她怒吼着却没甩开他的手,现在教我真正的解法——用你逆鳞为纸,我心血为墨,重写这段咒文！
重写咒文时,林见微的鼻尖几乎贴上青霄的锁骨。
忽然一滴汗从他下颌坠落,正落在她砚台里,与心血交融泛起金芒。
'龙族的汗...居然是凉的...'
青霄突然捏住她下巴：专心。
拇指擦去她唇边血渍,咒文错一笔,你我都会魂飞魄散。
怕我分心她故意将呼吸拂过他喉结,那龙王大人别抖啊。
完成刹那,青霄突然将她扑倒。
第二次了,她戳着青霄心口,救命之恩该用什么还
青霄的龙尾在阴影里缠紧她脚踝：司天监的年俸...够买龙族一片鳞吗
阁楼突然剧烈摇晃,梁上悬着的青铜铃铛齐齐指向西北方向。
苏芮撞开大门冲进来,左臂龙化程度已蔓延至肩膀：幽冥会用周明远启动了祭坛！皇城方向有龙气喷发！
她扯开衣领,混血珠在皮下剧烈跳动。
投影出骇人景象——皇城地宫深处,九个周明远同时睁开眼睛,他们心口的龙血结晶正与悬浮在空中的渊尊逆鳞珠共振。
倒数三日。青霄的龙爪在地面抓出深痕,九星连珠提前了。
离开前,林见微鬼使神差地摸向怀中罗盘。
残片自动吸附在青霄逆鳞上,拼凑出一幅残缺的星象图：
北斗九星中的天枢、天璇位置,各钉着一枚青铜钉。
钉子上缠绕的发丝,一根是周明远的墨黑,一根是苏芮的黛青。
我明白了......她突然拽住青霄的袖角,渊尊要的根本不是简单的复活！手指点向星图空缺处,这里本该有第三根发丝——
藏书阁突然陷入死寂。
连风声都凝固了,某种古老威压让三人的影子自行扭曲成跪拜状。
阁楼角落的铜镜里,缓缓浮现渊尊完整的龙形。
那双熔金竖瞳先看向苏芮的混血珠,再盯着青霄的逆鳞,最后落在林见微染血的指尖上：
聪明的祭品最美味。
镜面轰然炸裂。
数百块碎片悬浮空中,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画面：司天台崩塌、浑天仪解体、长安城地裂......以及最中央那块碎片里——青霄完全龙化的躯体正被九根锁龙链拖向深渊,逆鳞处插着林见微那柄家传匕首。
走！青霄一爪击碎所有镜片,龙翼展开包裹住二人,去救周明远！
跃出窗户的刹那,林见微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
她的血正顺着罗盘残片渗入地缝,在青砖上勾勒出《龙蜕经》最后一页的谶语：
逆鳞契成日,真龙陨落时...。
夜风吹散血迹的前一秒,她终于看清那句被刻意磨损的注脚——...以契主心血可破。
第七章：玄铁链
皇城地宫·子时
玄铁链摩擦的声响像千万只毒蛇在吐信。
林见微贴着渗水的墓道壁前行,每走一步,怀中罗盘残片就灼热一分。
青霄的龙气在四周形成淡青色雾障,却遮不住前方传来的血腥味——那味道甜腻得反常,像是陈年蜜浆里泡着铁锈。
第七重锁龙阵。
青霄突然驻足,龙瞳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渊尊用周明远作活阵眼。
墓道尽头豁然开朗。
九根刻满《斩龙诀》的玄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贯穿了一个人影的琵琶骨。
那人悬在祭坛中央,长发披散,脊背上扭曲生长的黑龙鳞片正随着链条的晃动簌簌剥落。
周...明远苏芮的龙角簪突然烫得握不住。
人影抬头,露出半张布满金纹的脸——左眼仍是人类瞳仁,右眼却已化作熔金竖瞳。
贯穿他胸膛的铁链上,密密麻麻挂着小巧的青铜铃,每个铃铛里都封着一滴青金色的血。
别过来！周明远的声音时而清朗时而嘶哑,他在用我的身体...容纳渊尊的...
话未说完,所有铁链突然绷直。
周明远发出非人的惨嚎,脊椎节节突起,九根带着倒刺的黑龙骨刺破体而出！
他在龙化蜕变！
青霄说完,身上的龙鳞全部炸起。
林见微扑向祭坛边缘的浑天仪残件。
这尊缩小版的仪器正在疯狂旋转,中央凹槽里嵌着的赫然是渊尊那枚逆鳞珠。
当她用罗盘残片触碰仪器时,二十八宿方位的铜钉突然弹出,露出底下暗藏的九个小瓷瓶——每个瓶中都泡着婴儿脐带,标签写着天干地支。
是历代'容器'的...！
轰隆！
祭坛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九具青铜棺从地底升起。
每具棺材里都蜷缩着与周明远相貌相似的尸体,心口插着造型各异的匕首——最古老的那具,匕首柄上刻着元和元年制。
三百年的容器培育...原来...就为今日......
青霄说道,龙爪深深抠进地面的石砖夹缝处。
周明远的身躯正在扭曲拉长。
黑龙鳞从伤口处翻涌而出,但新生的鳞片不断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
悬挂在铁链上的青铜铃一个接一个炸裂,铃中龙血化作血雾笼罩祭坛。
苏芮突然按住自己心口的混血珠：他在吸收其他容器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双膝跪地。
混血珠自行破体而出,悬浮在空中与逆鳞珠形成对峙之势。
更骇人的是,那些剥落的黑龙鳞片竟全部飞向苏芮,在她皮肤表面拼成诡异的阵图！
渊尊要的不是夺舍。青霄逆鳞处的旧伤突然崩裂,金血喷溅在浑天仪上,他要用混血珠为引,把九具容器炼成......
真龙化身。林见微接上他的话,手中罗盘残片突然映射出完整星图——北斗九星的位置,正对应着九具青铜棺的排列方式。
第一根玄铁链崩断时,周明远的人类左眼突然恢复清明。
他颤抖着抬起正在龙化的右手,蘸着胸口涌出的金血,在祭坛上画了个残缺的卦象。
雷...泽...林见微瞬间读懂他的意图,..卦！
她冲向浑天仪,将罗盘残片狠狠砸向逆鳞珠。
两物相撞的刹那,整个地宫响起千万条龙的悲鸣。
青霄趁机化出完全龙形,一口咬住贯穿周明远的铁链。
不...行...周明远的人类半脸扭曲着,链条另一端...连着龙脉......
他的警告晚了一步。
青霄的龙齿刚切断两根铁链,祭坛下的土地突然传来恐怖的崩裂声。
长安城地底沉睡的龙脉被惊动了,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流顺着剩余铁链倒灌进周明远体内,加速着他的龙化进程。
用这个！苏芮突然将混血珠抛给林见微,珠里有南海王族的......
她没能说完。
最后三根铁链突然暴长,贯穿了她的双翼和心脏。
混血珠在半空被一道黑影截住——竟是完全龙化的周明远！
他的黑龙爪捏着珠子,熔金竖瞳里满是挣扎。
杀...了...我......它的人类左眼流出了一串血泪,趁我还......
渊尊的声音突然从他喉咙深处传出：好徒儿,你终于成熟了。
林见微的罗盘残片突然自行飞起,与浑天仪、混血珠形成三角对峙。
在能量乱流中,她看清了周明远龙化躯体上浮现的文字——正是青铜树里那具遗骨上的《镇龙咒》全文,而落款处写着：
元和元年,司天监少监周明远,以身为祭。
她突然冲向周明远,你不是容器,你是初代镇龙者！
镇龙者！
当林见微染血的手按上周明远额头时,整个地宫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年轻的司天监少监发现渊尊阴谋,自愿被炼成活棺；
历代周明远都是他的血脉克隆；
而真正的镇龙咒文,就藏在他不断转世的灵魂里......
趁现在！周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用控龙诀......
青霄的龙吟震动穹顶。
他盘旋而下,逆鳞处射出一道青光,与混血珠、罗盘残片形成三角光阵。
林见微福至心灵,念出刚学会的控龙诀第一重——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周明远的人类半脸露出释然微笑。
他心口的龙血结晶突然浮现裂纹,内部传出渊尊震怒的咆哮。
不要！立马住手！
当结晶彻底碎裂时,九具青铜棺同时开启,三百年来所有容器的遗骸化作金沙,汇聚成真正的《镇龙咒》全文。
玄铁链寸寸断裂。
周明远的龙化躯体如陶俑般龟裂,露出内部流转的星河——那才是真正的初代镇龙者灵魂。
记住......他的声音渐渐消散,九星连珠时...一定要毁掉浑天仪......
最后一缕星光钻入林见微的罗盘。
地宫开始崩塌,青霄卷起二人冲向出口。
在他们身后,渊尊的逆鳞珠正在疯狂震颤,珠内黑影不断冲击着珠壁......
而皇城上空,第一颗连珠的星辰已经亮起。
第八章：焚天局
长安城·九星连珠前夜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阵阵熔金般的火光。
林见微站在司天台废墟上,看着手中罗盘——周明远灵魂所化的星光在盘面流转,勾勒出九星连珠的精确轨迹。
还剩三个时辰。青霄的龙鳞泛着病态的灰白,逆鳞伤口不断渗出金血,我感觉到渊尊在抽取地脉熔岩,想要烧毁所有的镇龙碑。
你们看那边！苏芮突然指向皇城方向。
夜色中,九道火柱冲天而起,每道火柱顶端都悬浮着一具青铜棺。
最中央那具棺材不断撞击着虚空,仿佛在撕扯某种无形屏障。
那不是棺材......林见微的罗盘剧烈震颤,是渊尊的蜕龙壳！
皇城地宫
青霄的龙爪撕开最后一道封印时,热浪几乎灼瞎双眼。
地宫已化作熔岩池,九根刻满符文的玄武岩柱在岩浆中沉浮。
每根柱子上都用铁链捆着一名昏迷的孩童——孩子们心口贴着朱砂符,符纸上写着各自生辰八字。
丙火命格......青霄的竖瞳收缩,他要借纯阳之血冲破封印......
龙吟声突然从熔岩下传来。
九具青铜棺破浆而出,棺盖上的渊尊逆鳞珠同时亮起。
棺材在空中拼合成龙形,而岩浆里缓缓升起一座血肉组成的浑天仪——那竟是用失踪的南海龙族尸骸拼凑的！
西市废墟
苏芮的龙翼掠过着火的市场,混血珠在掌心发烫。
三百名幽冥会术士正在用铜锣声引导百姓走向祭坛,人们眼神空洞如提线木偶。
最骇人的是他们的影子——全部连接着地底某种蠕动的东西。
醒醒！苏芮的龙爪拍碎一面铜锣,却见锣下压着张人皮,上面刺着《幽冥录》全文。
持锣者突然咧嘴一笑,脸皮如蛇蜕般脱落,露出底下漆黑的龙鳞皮肤。
圣女何必挣扎蜕皮者声音变成渊尊的腔调,你心口的混血珠,本座当年亲手所炼......
司天台上
林见微用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浑天仪残件上。
仪器发出濒死般的嗡鸣,二十八宿铜钉迸射而出,钉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当最后一枚铜钉归位时,她终于看清真相——
不是九星连珠......她踉跄后退,是九棺锁星！
铜钉投影出的星图上,北斗九星每颗都被棺材状的阴影缠绕。
而长安城地底,真正的龙脉正在被替换成渊尊的血肉经络！
子时更鼓响起时,九道火柱突然扭曲变形,在天穹拼成巨大的锁龙链图案。
青霄逆鳞处的旧伤轰然炸裂,金血如雨洒落。
那些血珠在半空化作无数小龙,扑向火柱却瞬间气化。
没用的......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哈哈...渊尊的声音从每簇火焰中传出,当年你们青龙族用逆鳞镇我,今日我便用整座长安为鼎,炼化你这最后一条......
青霄突然完全龙化,冲向中央火柱。
林见微的罗盘在这时突然自行分解,九块碎片如利箭射向不同方位。
最大那块碎片击中浑天仪,仪器中央浮现出周明远模糊的面容：
就是现在！他的声音从星图中传来,用我的......
话未说完,第一颗星辰突然坠落。
陨星砸中皇城的刹那,时空仿佛静止。
林见微看见烈焰中升起两轮太阳——那是渊尊完全睁开的龙瞳。
青霄的青龙躯在对比下如同幼蟒,但他逆鳞处迸发的青光却精准刺入渊尊左眼。
就是现在！苏芮突然出现在林见微身后,抓着她的手刺向自己心口,混血珠要沾契主之血！
匕首穿透苏芮胸膛的瞬间,混血珠与坠落的星辰产生共鸣。
九具青铜棺同时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黑龙幼体——每条都长着渊尊的面孔！
青霄的龙吟突然变成某种古老咒言。
他的青龙躯开始瓦解,每片脱落的龙鳞都化作青光没入地缝。
林见微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以自身龙魂为引,将渊尊拖入归墟！
不！
她扑向正在消散的龙影,却被星图弹开。
罗盘最后一角碎片扎入她眉心,周明远的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
用控龙诀第三重！念出来！
当林见微念出那句龙语时,整个长安城的地基开始发光。
无数青色锁链从地底射出,缠绕住每一条黑龙幼体。
渊尊的本体在火柱中扭曲挣扎,却抵不过九星引力——
你以为锁的是我他突然狂笑起来,看看天上！
最后一块星图拼合完成。
林见微惊恐地发现,被锁链拖向地心的不只是渊尊......还有正在龙化的青霄！
控龙诀的真正作用......渊尊的声音渐渐扭曲,是让施术者......成为新的......镇龙......
他的话语被地裂声吞没。
当第九颗星归位时,长安城上空出现了短暂的双月奇观——一轮皎白,一轮赤红如血。
在月亮重合的刹那,林见微看见青霄最后的目光。
他的龙瞳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和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然后天地再次归于黑暗。
黑暗幻境中
林见微看见三百年前的青霄,被锁链禁锢之时,有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官服男子,在链条刻下逆转符文...
等一个掌心有朱砂痣的后人,他会助你...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霄将逆鳞碎片交给年轻男子时,男子问：值得吗
青霄的回答穿越时空在她耳边炸响：等她来取便是。
年轻男子偷偷将逆鳞碎片塞进链条接口：后会...有期...
黎明时分,林见微在司天台废墟醒来。
苏芮的心口伤口已经愈合,但混血珠消失了。
皇城方向,九道火柱化作青烟袅袅上升,在晨光中拼成龙的形状。
她颤抖着摸向眉心,罗盘碎片已与骨肉融为一体。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残破的浑天仪时,仪器突然投射出最后一段影像——
青霄的逆鳞悬浮在虚无中,鳞片背面刻着微小的唐楷：
契成之后,以心血破局。
远处传来百姓劫后余生的哭喊。
林见微缓缓站起,官服残破处露出心口淡淡的龙鳞纹路......
她缓缓摊开染血的右手——那颗被父亲说是不祥之兆的朱砂痣,正发出与逆鳞同频的青光。
第九章：新雨归
长安城·九星连珠三日后
细雨如烟,洗净了朱雀大街上残留的焦痕。
林见微站在新筑的观星台上,指尖抚过重建的浑天仪——青铜冷硬,再没有昔日龙气流转的温热。
林大人,各地观测使急报！
小吏捧着竹简匆匆奔来,岭南道、河东道昨夜均有青龙七宿异常明亮的报告......
她接过竹简,雨滴在墨迹上晕开,将青龙二字洇成了模糊的泪痕。
南海来信
苏芮的龙鳞信笺在烛焰上缓缓舒展：
混血族人在归墟边缘发现了青霄逆鳞。南海巫祝言,鳞片仍有生机,如月圆之夜以契主心血......
后半截字迹被水渍模糊。
林见微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新生的龙鳞纹在阴雨天隐隐发烫。
自九星之夜后,她的血便带着淡淡的青金色。
窗外雨幕中,百姓正抬着新雕的青龙神像游街。
神像额间双角,左角故意雕出断裂痕迹——正是那夜万千长安人目睹的龙影模样。
夜半无人时,林见微撬开了封存百年的黑漆木匣。
《镇龙实录》最后一页,赫然画着青霄的龙形图,
题注却是：元和七年,司天监林氏以心血破契,镇黑龙渊尊于归墟。青龙殉之,龙脉遂安。
她的指尖悬在殉字上方,久久未落。
原来三百年前...你就把最脆弱的部位...交给了林家。
你教过我的——龙族共生契,同生共死！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累赘,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匣底还藏着一枚鳞片形状的玉钥,触手生温。
当玉钥碰触到重建的浑天仪时,仪器突然自行运转,投射出的星图中多了一道原本不该存在的星轨——那轨迹蜿蜒如龙,正指向南海。
五更时分,林见微独自登上残存的旧观星台。
细雨打湿了她新制的官服,心口龙纹处泛起微光。
袖中玉钥突然发烫。
她抬头望去,雨幕彼端隐约有青光流动,时而凝聚成龙形,时而散作星芒。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她终于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契主......
呼唤裹挟着雨汽拂过耳畔,温柔得像一片龙鳞擦过脸颊。
她突然解下腰间玉带钩砸向浑天仪！
出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知道你能看见...
海影突然凝聚,一只半透明的龙爪穿透星图,轻轻接住下坠的玉带钩。
青光中浮现的身影让所有人跪地惊呼。
林见微却抬手就是一耳光——
这一下,是打你擅改血契条款！
清脆的巴掌声中,虚影的青霄捉住她手腕。
他的身形比雾气还淡,断角却闪着实体光泽。
他指尖的温度像隔了层纱,却准确找到她腕间脉搏：当时若说实话...你会让我独自赴死
林见微反手扣住他半透明的手指：这一下——突然拽向自己心口,是教你记住,司天监的算术从不出错！
掌心肌肤下,龙纹正与断角共鸣发光。
当青霄的虚影开始消散,林见微突然从怀中掏出《镇龙录》残卷——
当着他的面,将龙族永镇归墟的最后一页撕碎！
告诉你个秘密。她凑近即将消失的龙耳,当年先祖在罗盘里藏的禁术...
'原来最狠的咒,是把镇龙者变成龙...'
细雨中,她独自站在空荡的观星台上,官服心口的龙纹亮如星子。
逆鳞为引,心血为桥...
她对着虚空举起新制的青铜罗盘：
——我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共生契。
林见微解开发簪,任雨水打湿满头青丝。
官帽坠地时,她心口的龙纹彻底亮起,在雨中映出万千星河。
远处海天相接处,一道青虹贯日而过。
（全文完）
后记·鳞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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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青霄：逆鳞在归墟吸收龙脉余韵,三年后借南海暴雨重生,但记忆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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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苏芮：成为南海龙族与人间的使者,每年冬至带混血孩童来长安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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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周明远：残魂附于浑天仪,在《新唐书·天文志》里留下九星连珠的真实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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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渊尊：一缕残识附在皇城地宫的青铜钉上,等待下一个相信龙灾的朝代
雨停时,新栽的梧桐叶上,一滴露珠滚落成青龙的形状。
十年后的司天监
晨光穿透新制的琉璃穹顶,洒在浑天仪中央那片永不褪色的青铜龙鳞上。
林见微抚过鳞片边缘的断茬——那里仍会渗出细微的青金光点,落在她紫袍袖口,像永远晒不干的晨露。
她已成为大唐开国以来首位女司天监,掌中罗盘重铸时熔入了南海龙族的珊瑚金。
每当日食月蚀,总有青虹自观测台冲天而起,民间传为林监正召龙问卦。
案头永远摆着一枚褪色的杏花笺,上面是某人用龙血写的歪斜字迹：
逆鳞存于星隙,心血可筑归桥——待九星复连珠。
每月十五子时,她都会独自登上观星台最高处,将新研制的星轨图焚于青铜鼎。
灰烬中偶尔会浮现半透明的龙影,用断角轻触她发间的白玉簪——那是用螭龙退化的角雕成的。
元和十七年冬至。
当浑天仪再次预警九星连珠时,五十三岁的林见微解散了所有僚属。
人们最后看见她立于星图中央,手中捧着完全复苏的逆鳞,紫袍心口的龙纹与鳞片共振出惊天光芒。
翌日清晨,学徒们在浑天仪下发现：
监正官印旁放着《镇龙录》终卷,末页添了朱批：
非镇非驭,星龙同辉
琉璃穹顶多了一道青虹贯日的永久刻痕。
而那枚总别在她衣襟上的白玉簪,正插在浑天仪的天元位,簪头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金红色血珠。
南海来的商船说,那夜有人看见两道影子乘虹西去。
一道着司天监紫袍,一道有青龙断角,落在《山海经》记载的日月所入处。
从追寻父亲死亡真相的执拗女史,到重定人龙契约的变革者,最终成为传说本身——她始终是那个会在暴雨夜伸手触碰龙鳞的姑娘,只是这一次,有人握住了她递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