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的细汗刚才消散,现下又是密密麻麻地爬了出来。
这李老粗一语中的,直奔靶心一时之间谢归蘅竟也没反应过来。
她刹那间眼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频率,强逼着自己装出那副毫无心虚地模样。
此刻越是装傻充愣便越是会惹火烧身,招至嫌疑。
倒不如坦然承认了来得实在。
反正这后山大得出奇,她不信这人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就已经摸清了几人的路数。
但总是要探探李老粗的口风。
她讪讪笑笑,恭维道:“嚯,李当家的果真神通广大,这寨子里任何的风吹草动竟然都瞒不过您的眼。
”话说的漂亮,表情也扮地真切,李老粗对这句话似乎十分受用,黝黑的脸上画起了月牙,连攻击性都少了几分。
“哼哼,还算你有点眼色。
你即知我无所不知,还不从实招来?”男人脸上的冷笑变了弧度,脸上月牙俞旺盛。
谢归蘅捕捉到对面逐渐放松地神态,暗自松了口气。
是了,若是他真拿到了些什么关键物件,又怎会一大早地便赶来说着这些意味不明充满试探的话术。
呼吸再次顺了起来,女子脸上又堆起了笑,点头道:“自然自然。
”“这不是杏儿姑娘心善,见我这手如今还伤着,便带我去后山采了些药草回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包扎好的伤口,说道。
那李老粗仔细盯着她的手看了会,似乎对这个回答表示了满意,点了点头,但却迟迟未发一言。
谢归蘅有些拿不准那人什么意思,想要跟陈杏儿换个眼神,却只见对方呼吸加快,眼神虽未躲闪却依旧能看出她强装的镇定。
不对劲。
这表情一看便知有事相瞒,此刻可千万不能出了茬子。
谢归蘅想要上前两步,吸引住李老粗的视线。
可步子还没抬起来,便听那人仍是开口说道:“是吗?”……刀现首落。
李老粗刚刚那阵略显放松的神情已然不见,如今语气又显地锐利起来,谢归蘅刚尚且仍未放下的心如今又是悬在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吸了口凉气,可进来的气体像是变成了钝刀子,一遍遍刮着她的喉咙。
周遭一切都像是在变慢,她看到那李老粗因嗤笑而重新挤在一起地五官变得格外清晰,陈杏儿鼻尖冒出的冷汗尤为明显。
心跳声和脑中嗡鸣声被不断放大。
谢归蘅努力故作镇定和他对视,张了张嘴却只能尝到幻觉般地铁锈味。
“千真万确。
”她听到自己给了那人答复。
现下除了死不认账却也毫无办法。
谢归蘅咬了下舌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听到李老粗再次开口说话,只是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家杏儿还会医病治人呢?”他话锋始料未及地一转,锐利尽冲着陈杏儿冲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谢归蘅没预料到微微愣住,紧接着便朝着陈杏儿看去。
那女孩将手从李老粗的胳膊下放下,攥紧了麻衣却仍是发抖。
低着眼睛不敢和人对视。
她不是会医术吗?谢归蘅有些疑惑,皱着眉没再出声。
李老粗双手抓住陈杏儿的两肩,激得那姑娘浑身猛地一抖,连发上挂着的铃铛都发出声响。
她缩着身子声音细小断断续续:“我……我不……”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一整句话。
如若不是被吓得,那便只能是故意有所隐瞒了。
谢归蘅没了动静,只抱臂站在旁边看着。
她左手紧紧扣住手臂,阻挡着她想要上前解围的冲动。
她想要看看这姑娘到底瞒了些什么。
陈杏儿被一步步逼迫着摇头往后退去,铃声逐渐失了规律,只剩下一味地抗议。
她仍是什么都没透露,说的话始终只有一个“我”字的重复。
似乎是被逼极了,最后那几句不成形的话隐约带上了哭腔。
不久前那姑娘在自己面前隐忍的哭声历历在目浮现眼前。
谢归蘅还是终是于心不忍,将李老粗拦了下来。
“当家的,你听我说。
”李老粗闻言并未放过陈杏儿,双手仍是紧紧抓着她的双肩,只是转头看过来,眼神却出奇地暴戾。
“何事?”竟连声音也变得呕哑嘲哳难为听。
【注】谢归蘅眉头锁得更紧,却只能强拉着让自己看起来恭维些。
“这杏儿姑娘不告诉你,你可以来问我呀,又何苦逼的人到如此境地。
”那李老粗有些半信半疑,朝她扬了扬头:“你?你又如何知道?”谢归蘅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只是走到陈杏儿身边,自顾自地低语道:“诶呀,瞧瞧,竟把人逼哭了。
”她借着给人擦去眼泪的功夫将人送至身后,接着转身和李老粗对视道:“你就没想过这两天是什么好日子?”李老粗仍是脸色难看,但如今已经平静下来,盯着她身后的陈杏儿仔细思索。
山寨成立五年?不是。
当二当家的四年?不对。
“我俩认识的第二年?”谢归蘅没想到这人真的怒火中烧到思绪混乱,慌乱之中竟也着了自己的道,很快接上话头:“不错!”“你再想想,你们后山都有何物?”好计多用。
一招空手套白狼也是被她用得得心应手。
谢归蘅再度抛出问题。
“有话你就直说。
”可不料对面这回却是不接招。
那人似乎逐渐理智回笼了些,神态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只是仍有些焦虑地频繁咬下嘴角处开裂的嘴皮。
心情不佳,他不想再耗费时间在这种解谜游戏中。
李老粗,看了会陈杏儿的脸,偏了偏目光说道。
这时候实在说多错多,指不定哪句话就被对面戳穿。
谢归蘅舔了舔虎牙,看向不远处的两个把门的土匪小弟,真的开始自暴自弃地思考着强行突围地可能性,最后却也只能与人周旋。
身后陈杏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背后的双手写着什么。
狗尾草?谢归蘅有些辨认不清。
她扮做一脸懊恼的模样,对着李老粗说:“杏儿昨夜特意约我前去后山,就说想给你备着点什么惊喜。
可你倒好,今天一上来倒还把人给弄哭了。
”打感情牌始终是最可靠的。
那李老粗听完果然有些愧疚地看向陈杏儿,良久才说道:“这事……是我不对。
”他稍微顿下,将视线从陈杏儿身上移开对到谢归蘅身上,目光又开始变得狭厉起来。
谢归蘅有些直觉不对,身后陈杏儿似乎是写完了,握上了她的手。
同样地粗糙却多了几分冰冷。
果然,不出片刻,那李老粗便开口道:“但你跟我绕了这么多圈子。
可别到最后……”“什么都拿不出来啊。
”谢归蘅强装镇定:“东西,自然是有的。
”“哦?那现下给我便好。
”李老粗朝人摊开了手心,示意她将东西交出。
可是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又怎能凭空出现。
谢归蘅将口中口水咽下,抿唇,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只是……”“这东西根本不存在对吧。
”后半截话被李老粗补全。
她有些后悔自己这个空手套白狼的小聪明。
如今竟逼迫自己只能毫无底气说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太极话。
谢归蘅讪笑两下,表示对这种说法的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那便交出来。
”可怎料对方不买账,仍然坚持着。
那人显然已经耐心耗尽,脸色又变得黑里透黑。
李老粗再次一步一步逼近,谢归蘅只能硬着头皮不后退。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我动不了杏儿还动不了你吗?”距离愈来愈近,她能听到那人背后刀剑略微出鞘的声音。
这人或许是不会杀了自己,只是免不了又是一阵皮肉之苦。
谢归蘅再次抿唇。
直愣愣和人对视上。
接着听到那人说。
“你们到后山到底去干嘛了,我劝你最好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尽早交代。
否则……”出鞘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甚至开始幻听到那日匕首刺破手心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没有证据此刻认了便是自投罗网,她尽力伪装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说一万遍也是去后山给你准备了惊喜,只是半路出了意外,现在这东西找不见了罢了。
”多少还是紧张的。
谢归蘅反手回握住女孩的手,刚还有些温热现下却已经是沾染上了相同的凉。
她接着说:“我不在乎你信不信,可你现下竟然又是逼迫又是怀疑的,当真对得起杏儿姑娘的真心?”“我要是她的话定是会觉着寒心痛苦,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声音暗沉。
这话说得严重,也引得那李老粗的步伐成功听了下来,但却只是一瞬的功夫。
“可你不是她。
我这人最恨别人威胁我。
”李老粗逐渐逼近。
她悄声松开了攥着陈杏儿的手。
脸上寒气仿佛已经袭来,谢归蘅呼吸加快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再次迈着步子走来。
一步。
心跳声震鼓如雷敲得她耳中长鸣。
两步。
手心处汗液直下激得她脑中直晃。
冷器已然出鞘,只差落位。
谢归蘅倒吸凉气。
却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响“谢归蘅!你怎么能把这个落了!”注意力被蒙地迁移过去,她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那个“顽固职守”的人。
萧雨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