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只言身在此书中 > 女儿身

月光撒在地面,谢归蘅半个面庞遮挡在阴影下,映得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是深邃。
她侧伏着身体向前,拔出腰侧软刃招呼着便要朝那人刺去。
却只听“锵”地两声,刀剑相撞,震得她手腕处一麻。
她匆忙卸掉后退的劲力,将旁边散落的草棵踢得飞扬。
那身影被遮住了视野,瞬间向后退去,略显慌乱的脚步踩在腐败枝杈上沙沙作响险些被其绊倒,突然的变故另人影并未反应及时,只得将兵器竖在心口前方,浑身警戒看向来人,眼中不属于月光的那道银色正快速逼近。
软刃再度出鞘,刺透屏障。
谢归蘅单手持剑,对准那人的脖颈便冲去。
月亮倒映在锋利刀刃上,闪烁着光芒刺入她的眼中。
眼前一瞬的空白,她却始终维持着动势,脚步有序向前。
又是一阵刀光剑影接连相接。
对面那人轨迹混乱毫无章法,却依旧次次都能恰好化掉她的攻势。
打得人像是一圈砸在棉花上不自在。
谢归蘅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本就是秘密行动,行踪隐蔽,再加上俩人制造出的声响不小,若再拉扯下去恐怕是不利。
她攻势更盛,所行招式皆是奔着要了对面的命去的。
耳边声响不断,陈杏儿跟不上这俩人的速度,胡乱地瞅个大概却也是能看出那人影颓势难掩,频频后撤,手中匕首现如今只能勉勉强强挡住对面雨滴般的招数,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之意。
眼前刀光剑舞飞扬,她知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马上将要决出胜负。
她看到谢归蘅再度倏然上前,手腕一转便将那人手腕带出一道血痕,卸掉了他的匕首,再度出剑。
定了。
场景如同那一夜,只是少了些火光。
陈杏儿唇色骤然灰白,赶忙侧身蹲下抱头,浑身都在发着抖。
她紧闭双眼抱紧自己,眼皮正以可怖的频率震颤。
身侧响起剑切割空气发出的声响。
陈杏儿只觉脑中“嗡”得一下,便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一下。
两下。
空气再次静了下来,好似刚刚那番打斗从未发生。
双臂间的呼吸声仿佛都扣上了钟罩,和心跳搅合在一起听得如此不真切。
预想中刀剑穿破血肉的声音并未传来。
她静息等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偏头看去,却只能看到瞬间衣袍飘扬,被割下的一部分落到了她的脚边。
她捡起那布料,起身看了过去,不知那片刻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软剑未收,仍“铮铮”地发出嗡鸣,满脸不耐与烦躁。
“萧雨规,你是有毛病吗?大晚上的在这儿搞伏击。
”谢归蘅持剑之手略微抖动,正缓着呼吸慢慢将剑收回,沉声宣泄着情绪。
她狠狠瞪下那人,泛白的嘴角抿了又抿。
刚刚情况危机,认清人时根本收不住动势,只能用手借着他的肩膀向后翻转将其卸掉。
一共两只手,一只拿剑,另一只自然只能委屈了那本就受了伤的手心。
“我让你摸李老粗的路线,你来这儿干嘛?”谢归蘅单手掐腰,依靠在身后的树上,右手自然垂落血滴顺着指尖流至地面,砸落的声音不大被她用急促的呼吸声极好的掩盖住。
“李老粗早就睡上了,我来这儿探探路线,谁想到能碰见你,还一上来就大打出手。
”萧雨规咳嗽两声,视线有些飘忽看向身后某处却被他强拉着看向手腕。
他侧身借着月光将其看个清楚,这位置划得倒是极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正好能让人感受到痛处,松开手掌。
男子幽怨地撇了她一眼,嘴里嘟嘟囔囔:“连人都没看清上来就是砍砍杀杀,倒像是个男儿魂,怎么偏偏投了个女儿身。
”声音不大,但一字不落落入谢归蘅耳中。
刺耳。
她向后仰头自然碰到了树皮,但却恰好对冲了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
谢归蘅用力闭了闭眼,舌尖不断抿过虎牙。
刚那混蛋的话反复在脑中回想。
倒像是个男儿身,怎么偏偏投了个女儿身怎么偏偏投了个女儿身女儿身女儿身。
她倏然睁开双眼,接着起身,拿过了陈杏儿手中半截的衣袍,走近那人身边。
萧雨规直觉不对,但拿不准原因。
他试探性地瞅向女子的脸色,却瞧不出什么一切只道如常,自然也就没看见谢归蘅浓密睫毛后掩饰住的晦涩的情绪。
谢归蘅抓起男子的手腕处,然后仔细观察了几番,说:“真是我冒犯了,公子。
未看清来人就随意出剑,是我不妥,在这儿给您赔罪了。
”她语气轻柔平缓,听不出情绪,但莫名叫人心慌。
萧雨规微眯双眼,低头再次看去却只能看到女子如月般的容颜。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慌不择路朝旁的陈杏儿投去了眼神,却仍只能交换得到相同的困惑不解。
他想要逃了。
身下脚步不断微微后撤,就待那人一个不注意便可溜走。
萧雨规隐着痕迹向后退去,就待俩人间的间隙越来越大时,对面却突然伸腿将人绊倒。
一瞬间天旋地转。
男子下意识用手去撑,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他被人踩住了。
被那个叫谢归蘅的女子。
萧雨规抬头警惕的盯着人,终于看到了刚刚感到奇怪的源头。
明明能感受到她周遭的愤怒,可这人偏偏眼睛里却是平静极了,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变化。
危险。
跑。
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但身体却由不得他掌控。
萧雨规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那人的鞋尖点着,又一次受到压迫而躺下。
“我还没说你可以起来呢,公子。
”谢归蘅仍是沉声说着,只是更冰冷了些。
她坐到了男子身上,抬起他的手,将那截衣袍系到伤处。
“你想干什么?”定是刚刚那句话惹恼了这人,早知就不应该多嘴。
若此时以盟友的身份威胁,必然不是个妙招。
萧雨规分析着,试探性说道。
“一报还一报。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受伤时幸得你亲力相助。
现如今,公子受了伤,我自然是要悉心照料下。
”手上动作未停,伤口已经被布料缠绕,只剩打结,谢归蘅不算利落地将两段缠绕到一起,却并未系紧实。
“只是公子刚那番话着实是惹本人有些不痛快。
”她眉头皱紧,很小声地“啧”了下,像是对什么东西不满,迟迟没有动作。
萧雨规有些疑惑,但脑子却有些转不过来。
“呼内个对不、”萧雨规下意识想道歉,但话刚说出口半句,便被突入起来的疼感打断。
“嘶!”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紧闭双眼可下一秒再睁眼,却看到布料两端一侧拿在谢归蘅手里,一侧被她叼在嘴里。
如今正前后拉扯着,裹地他手指已经红胀隐隐发麻。
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全身爬动。
萧雨规视线一偏却看到了那女子死命盯着某处,目光愠怒但坚定。
像是发泄着早就积存不满的情绪。
早知就不应多嘴。
他开始后悔,只能尝试动了动手指,只能勾起很小的弧度,但却成功吸引到了女子的视线,那人收回了目光幽幽看过来。
“对不起内个、我不该这么说的。
对不、住。
”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只是这道歉的意味是真是假还需再论。
他又拨愣下手指继续说:“能不能、松开,手。
”谢归蘅余光看了几眼,几息之后狠狠又是狠狠一勒。
萧雨规狠狠蜷缩了下,她冷哼一声,随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手上压力骤减,萧雨规并未感觉舒服多少,女子仍坐在身上,胸口处压力持续挤压着如今竟连心跳也开始加快。
他张了张嘴,想说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那人打断。
“公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劝你还是别招惹我的好。
”过了一会儿,谢归蘅俯视他,侧目而视,轻语细说但却清晰可辨。
“女儿身又怎么了,嗯?”声音有些发涩,像是感冒般的鼻音过重。
她尽量平稳地吸气,吐出然后接着说。
“世间自诩人人平等,可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处境,到了男子就是时机成熟,到了女子身上就是刚刚年过十八。
凭什么?嗯?”像是质问般,她再次歪头看过去却得不到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
“女子生来本就不易,世人默许其相夫教子便是主责,可却从来没人问过我们的意愿。
想要像男子那般建功立业难如登天,本就不易。
我们不求能获得多大的帮助,但只求你别在旁说尽风言凉语。
”谢归蘅向萧雨规凑近了些,眼神严肃认真,警告低语:“你没资格说这种话,萧雨规。
所以也别再让我听见,否则……”手肘压在男子的天突穴,不上不下的位置逼得他做不出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
“我不建议少一个盟友。
”谢归蘅的棕色瞳孔落入眼中,模样认真狠厉。
她没说假话。
月光撒在身侧,女子呼吸时喷薄出的气体和垂下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打在脸上。
萧雨规静静和人对视着。
良久。
“我知道了。
”夜晚短暂地恢复了一下它的寂静,但随即又被一很轻的气声打破。
谢归蘅盯着看了几秒,冷哼一声。
“那样最好。
”她终于放过了萧雨规,起身。
“走了。
”谢归蘅冲着不远处放哨的陈杏儿说道。
“大活儿要来了。
”没再搭理脚旁奋力坐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