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守寡的第十年 > 回门一

钟青毓成婚,不好再让弟弟与自己同榻而眠,钟青原便搬回了自己的青云间,不过也只在兄长大婚当天睡了一宿。
谁叫他爱听鬼故事又怕黑?白日里支着耳朵缠着哥哥讲故事,晚上蒙着脑袋躲在钟青毓的新房被窝里,连头都不敢露。
他本欲暂避,若兄嫂待会儿执意要让他离开,那就到时候再走,躺下后见兄嫂未下逐客令,他便得寸进尺,执意要与兄嫂一同就寝。
他两声哥哥叫出来,钟青毓怕自己心软应下,忙把烫手山芋推给新婚妻子,“且问你嫂嫂吧”。
钟青原哀求看着哥哥,见哥哥当真不再理会自己,便转向嫂嫂,闷闷道:“嫂嫂,求求你。
”就这一句,再没别的了。
说完,就盯着她看,眼神里有些许祈求,更多的是胜券在握。
看着他,常雪融想到了幼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整日缠着姐姐。
虽然姐姐并不比自己大多少,且很嫌弃自己的样子,但只要自己求一求她,她就会忍无可忍一般,一边骂她一边满足她的所有请求。
可姐姐是姐姐,她又不是心软的姐姐。
她用这招对付姐姐的时候,钟青原还没出生呢。
她才不会着了此道。
而且,常雪融对他印象称不上好。
一则家中幼弟被宠坏了,很是混不吝,背地里对上她和姐姐,乃至大哥的态度都算不上好,在父母面前倒是装乖,使她本身便不喜小男孩儿。
二则昨夜大婚及今晨敬茶,她先入为主,料想钟青原如胞弟般表里不一,故而心生厌弃。
这时候被痴缠上,心中只有厌烦。
很想严辞拒绝,但她不想开罪小叔子,虽然他只是个孩子。
于是她手指向一旁正在案几上拨弄茶盏的狸奴,说道:“你问狸奴,它若答应,我便依你。
”这狸奴性子乖张,今日常雪融已经被挠了好几爪子,还被低吼,很是不驯。
她实在失策。
钟青原刚出生时,这狸奴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育婴奴才。
阖府之中,狸奴最听钟青原的话,他还教过狸奴几个指令。
对钟青原来说,让狸奴听话,简直易如反掌。
他开心道:“嫂嫂说话可算数?”她笃定道:“算数。
”钟青毓忍不住出声:“娘子三思。
”刚才如果钟青毓拒绝了,此刻哪还需要她三思?他就是想要弟弟留下,可她偏不。
于是常雪融掷地有声又道:“我从不食言。
”钟青原连忙从被窝里爬出来,跑到桌边抱起狸奴,温言诱哄:“花卷儿,你要是想让我睡在这儿,就叫一声。
”狸奴懒懒轻叫一声。
常雪融觉得是巧合,便说:“碰巧了,一声不算,三声才行。
”听得这话,钟青原神色一滞,明显不满瞪视她一眼。
同昨夜在新房里那眼一模一样。
被瞪了,常雪融心里却有些美滋滋。
她看人从未走眼,她就说他有两幅面孔。
但钟青原并未与她争辩,他一手轻挠狸奴下巴,另一手抚上狸奴背脊,说道:“花卷儿,这次你要叫三声,声音大点儿。
”话音方落,狸奴果真
“喵喵喵”
大叫三声,还拿脑袋蹭钟青原的手心,尾尖轻晃,似在讨好。
常雪融见状有些崩溃,她今日想摸它就先被咬了一口,哄了好久才摸得一把。
它竟然讨好一个下手不知轻重的顽童?钟青原可是直接薅住它尾巴,强制把它抱在怀里摆弄的。
简直没有天理。
钟青毓看她神色悻悻,开解道:“原原自幼与花卷儿相伴,府中上下,也只有他能让花卷儿言听计从。
”他提醒过她了,是她有偏见没听出他好意,又一意孤行。
郁郁看着钟青原冲她挑衅一笑,继而又薅住狸奴尾巴抱在怀里,埋首在狸奴腹部轻蹭。
常雪融定睛看着狸奴与钟青原互动,狸奴的脸都被揉搓变形,眼睛斜飞到耳朵,胡子抖动着几次露出尖牙,期待中畜生挠咬人的场面却始终没有发生。
她再是不甘,也只能认下。
是以这两日,钟青原都睡在兄嫂中间,先前那个在中间作格挡的枕头又回到了常雪融的头下。
下人还拿来了钟青原的小枕头,端正摆在两个大枕头中间,看上去倒像是一家三口。
晚上睡觉时,就变成了一家四口。
狸奴喜欢盘在钟青原的头顶上,像给钟青原带了一顶毛毡帽子。
只是这帽子忒不老实。
酣睡时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不算,尾巴还偶有摇动,打在常雪融脸颊上,令她敢怒不敢言,只偷偷用手摸一摸它尾巴,想象着终有一日,她要将它搓圆捏扁,在这样的美好畅想中不知不觉睡熟了。
回门这天,本应一大早起,但昨夜钟青毓讲了个妖怪吃人的故事,给俩人吓得好晚才睡着。
小孩儿瞌睡多,天色大亮,两个大人醒来时,钟青原还在梦中。
两个大人客套地各自道了声早,室内便又重回寂静。
常雪融觉得有些尴尬,过了会儿,问道:“现在起来还是?”“等等原原吧,他睡醒见不到人要闹的。
”“怎么这么胆小,以后不要给他讲故事听了。
”想着妻子也不比弟弟胆大多少,他昨夜只是稍稍描述一番场景,她就吓得捂住耳朵躲在被窝里,再也不听了。
实在好笑。
他绷紧脸,以免笑出声来,便含糊应下她的话。
是得多讲些“好”故事,至少不能影响到他,昨晚上弟弟可是让他一顿好哄。
简直自作孽!过了会儿,常雪融扭头看着他问:“后来呢,那老妖怪怎么样了?”钟青原老神在在说道:“昨天你不是捂着耳朵不要听吗?”“现在天亮了,没事了。
”“妖怪可不管天黑天亮,天亮了也吃人的。
”“反正我白天不怕,你讲一讲吧。
”“不行。
”常雪融见说不通,于是就有些气闷转过身去。
没想到钟青原竟开口了,“天刚亮时,阴气还重着,姥姥开始脱下好看的人皮,柔声叫书生起床,书生忽然觉得肩膀上贴上来一个什么东西,……”常雪融竖起耳朵仔细听时,忽然感觉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攀上了她的肩膀,她嗷一嗓子吓得坐起身来,就看见钟青毓满脸戏谑,在偷笑。
偏他还问道:“白天不怕?”常雪融抚着不安跳动的心脏,讶异地指着他,“你,你,……欺人太甚。
”钟青原被吵醒,他睁眼看见哥哥,就奶声奶气道:“哥哥早。
”欺人太甚的钟青毓朝弟弟额头印上一吻,就叫外间候着的侍女进来了。
钟青毓因为身体原因,平日都在自己院落用饭。
给儿子娶妻本意是为照顾儿子,媳妇来不来自己跟前,长公主并不在意,是以没有立下让媳妇请安的规矩。
常雪融觉得日子还算恣意,并没有什么烦心事。
只新婚夫君,有时让她恨得牙痒。
她觉得,芝兰玉树、翩翩贵公子跟世子完全不搭边,如此,归西一事应也不真,因世子虽有咳症,却并无油尽灯枯之兆。
想到自己竟偏信传言,便慨叹传闻不可尽信,日后当再三甄别,千万不能再上当受骗。
三人用完早饭,钟青毓执意要陪着妻子回门,钟青原也想跟着凑热闹。
长公主对上两双期盼眼睛,又是千叮万嘱,又是让管家随行,终是同意。
常雪融和钟青原、钟青毓坐在侯府气派舒适的马车里,随侍的是杏云和长公主新拨过来的一个丫鬟灵犀,带着后边一大车回门礼,在大雪天气里慢悠悠向城西驶去。
车轮声未能掩盖公鸡打鸣,常雪融从沉思中回神,开口道:“杏云,开窗看一下,这会儿雪下得大不大?”杏云将她那一侧窗户打开,叹道:“哇塞,好大的雪啊,小姐你快来看”,说着还伸手出去接落雪,常雪融也学她伸手出去。
风大,冲进了马车里,钟青毓忍不住开始咳喘,灵犀立马伸手关窗。
看着钟青毓不停咳喘,常雪融心中生出愧疚来。
试探着拍上他的背,灵犀赶紧倒出一旁备着的药汤,钟青原也小心拍上哥哥的胸膛。
等到喝下药汤,稍有好转,钟青毓抬头看着几张担忧的面颊,笑说:“好了,我没事,别担心。
”常雪融啜着嘴唇,说道:“都怪我。
”钟青毓看她愧疚神色,回道:“我知道娘子并非有意为之,无碍。
”常盛以为世子不会登门,是以看到世子身影出现时,不免激动非常。
等一行贵人下得马车,常盛携一家人弓腰行礼,“恭迎世子、世子妃。
”常雪融看着亲人们垂下的头颅,心中不免有些感触。
在家从父,未出阁的十数载,父亲向来都是她的天。
出嫁从夫,一朝新婚,夫君的权势竟把天撕了道口子,连父亲都要向她弯腰。
从前,她老觉得父亲冷血,可父亲对着她时,明明一副和煦笑脸。
她还当自己错想了。
此次,圣上赐婚,她费力去理解父亲种种行径,却是徒劳。
她再三推敲,只得出一个事实,父亲从头到尾未曾替她考量半分。
父亲是天,她是地,天才不会管地的想法,所以纵使她千般不愿,父亲行事仍无所顾忌,都不屑遮掩。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她惟有忍受。
而这时,她敢肯定,若她再对父亲说不,父亲也只得听从于她。
盖因这片地上长了棵参天巨树,土地抖一抖肩膀,便能借巨树之势狠狠戳破了天。
权力的滋味,竟美妙如斯。
她心中想着事儿,一时没有动作,一旁的钟青毓开口道:“快快请起,一家人不必见外。
”常盛抬起身子,朗声笑道:“谢世子”,忙上前两步挤开一旁的小厮,自己伸胳膊扶住世子往府里去。
跨过大门槛儿,常盛伸头看向一旁的钟青原道:“这是府上小公子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日后不可限量!”话毕,还要伸手摸钟青原的脑袋。
钟青原连忙躲了开去,分开跟哥哥牵着的手,作揖问好,“伯父安好”。
钟青毓见状,稍稍侧过身子,挡在岳丈与弟弟中间,说道:“青原近两年不常在京中,不大认识人,就有些认生,岳丈莫怪。
”这一声岳丈喊到了常盛心坎儿,他开怀大笑道:“不怪不怪,小公子这般年纪就如此沉稳,实在难得。
哪儿像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比小公子还要年长几岁,那叫一个上蹿下跳,狗屁不通。
这不,昨儿个还闹着要一早就等姐姐回门,兴奋到半夜,今儿个就起不来了,你说这孩子。
”虽是斥责,但他那骄傲宠溺的神情实在算不上不满。
说到这里,他冲身侧随行的夫人说道:“夫人,你着人去把他叫起来吧,他若是听见梅娘回来了,一准儿没了瞌睡。
也让他快来见见小公子,有小公子为榜样,那不成器的学上两分,说不得日后也能给我们长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