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青走过去,坐下,非珑以为她会问什么,但苑青并没有,只笑眯眯道:“好香啊,非珑姐你厨艺好厉害呀。
”非珑吸了吸鼻子,指尖轻点她鼻尖,佯怒道:“还没尝就夸,莫不是在诓我?”“怎么会呢?”苑青用汤匙舀了勺,缓缓送进嘴里,眼睛立刻就亮了,“姐姐做的,我不用尝就知道一定很好吃!”“少贫了,吃吧,记得小心鱼刺。
”苑青点了点头,埋头吃了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姐姐,你要不要也尝尝自己的手艺?”“不用了,”非珑摇摇头,嗓音依旧温柔,但仔细听仍可以听到哭过的沙哑,“我午膳吃了许多,现在吃不下。
”“好吧。
”很快,一整碗鲫鱼汤就见了底,苑青咽下最后一口,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吃饱了,谢谢非珑姐!”非珑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疲惫:“我也要谢你,多亏了你,将那人赶走……”苑青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催促她,耐心地做着一个倾听者。
非珑落寞的视线落在地面上,回忆起来,“……九年前,我父母为了给兄长娶妻,把我卖给李光焦……”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没有怨恨任何人,只想着踏踏实实与他过日子。
刚开始他对我还算可以,但没多久,他就暴露了真面目,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对我非打即骂。
”“我娘说,男人就是这样的,有了孩子就好了。
然后,我怀了婉儿,结果李光焦他不仅没改,还染上了赌瘾,把家里的钱都输完了,每每喝了酒就变本加厉打得我一身伤。
”她苦笑一声。
“我很痛苦,但是为了婉儿,我只能继续忍耐,继续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非珑声音有些哽咽,“直到……”非珑眼中泛起泪花,“他又赌输了,家里能卖的都被他卖了,实在拿不出银子,他竟然要把我和婉儿抵给那些人。
我恨死了他,彻底对他失望了,连夜带着婉儿跑了。
”闻言,苑青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喘不上气,她拧着眉,满眼心疼。
“非珑姐……”非珑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落下,“……所幸,我现在已经逃离了。
但他竟然还敢来找我。
”苑青不敢想象,她是怎样困难地逃出来,怎样带着女儿艰辛地讨生活。
她走到非珑旁边,抱住她,拳头握得很紧,咬牙启齿道:“下次看见那死东西,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非珑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眼泪流不完一样,哭了很久很久,苑青就一直陪着她。
傍晚,太阳即将落山,非珑刚要关门,当铺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锦袍珠履,玉饰腰带,俨然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小心翼翼捧着个荷包,低着头卷风走进来。
苑青以为他要掏出什么宝贝,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在她和非珑炽热的注视下,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其他人后,才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木簪,动作很轻,生怕弄坏了。
苑青有点诧异,不确定再看看。
仔细看过之后,更是完全不能理解了,一脸一言难尽。
这木簪刻痕深浅不一,做工极其粗糙,怎么看都不像值钱的样子,除非是心爱之人给的定情信物。
近距离下,二人才看到男人脸色很苍白,头发黑白相间,隐约能看出病气,他问道:“如何?”苑青和非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狐疑。
非珑斟酌着用词:“公子是急用钱?”男人摇摇头,“不是。
”也是,若他是急用钱,浑身上下任何物件都比它值钱,没必要拿这劣质木簪来典当。
“公子很中意这木簪吗?”非珑又问。
男人先是剧烈咳嗽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它,对我很重要。
”“公子,这簪子对你来说重要,在我们这里却值不了几个数,您可想清楚了?”男人缓慢地说:“嗯,我不求钱财,只是想让你们帮我保管一段时间。
过几日,我会再来赎回。
”苑青沉思过后,沾了沾墨,“好的,那我帮您登记一下。
”待男人走后,苑青拿着木簪又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非珑问道:“怎么了?这簪子有问题?”苑青挠挠头,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
”关店后,苑青直奔着晌午茶楼去,打算在这里把晚膳用了。
就在她即将踏入大门时,突然听到厅堂一群人的讨论声:“那妖怪这么狡猾,这桩案子真是多亏了行天,才能抓住它。
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啧啧,那畜牲竟然能流那么多血,死之前一直惨叫个没完,咽气之后眼还睁那么大……哎呀我这张嘴,吃饭的时候提什么脏东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听到他们肆意讨论同类的死状,苑青脚步一顿,像是当众被凌迟了,半是压抑,半是悲哀。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正中的慕行天。
“不算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面无表情的,仰头把酒饮尽,喉结吞咽后,再垂眼将杯子倒满。
就算隔的这么远,苑青也能看清楚他浓密的睫毛。
那个妖不算什么?还是她不算什么。
苑青忽然觉得这顿饭可能吃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她由衷地非常想冲上去,揪起慕行天的领子把他拽起来,质问他是不是讨厌所有妖。
还有,他是不是想杀了她。
但是她没有,只是狼狈地站在原地。
朦胧中,苑青听到小二走过来问她,是否要在这里用餐。
好似一块大石头悬在头顶,她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转身步伐很重地走了。
慕行天一抬眼,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她。
她心情不好吗,连发带都耷拉着。
“行天,你在看什么?继续喝啊。
”“嗯。
”慕行天收回视线。
苑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狐狸洞,她坐在榻上又发了会儿呆,肚子咕噜噜响起来,她才站起来,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人和事。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饭是必须要吃的!先做点吃的,填饱肚子。
虽然苑青很喜欢吃好吃的,但是并不妨碍她很少下厨她对烹饪实在没什么天赋。
狐狸洞很简陋,只有个用石头堆砌的简易灶台,旁边摆着一颗大白菜和一点调料。
这里没有刀,苑青只能手动把白菜掰成小块小块的,然后一股脑放进锅里。
接着,她用火折子生了火,又搅了搅锅里,叉着腰等待着。
突然,苑青想到洞外不远好像有什么野菜,掺一点进来应该会更好吃吧。
她出了洞,弯着腰在一片荒草中到处寻找,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并不认识那种野菜长什么样子。
……苑青苦恼地搓了搓额头,猛地闻到了一股糊味,一回头狐狸洞已然冒起了浓浓黑烟!她懊恼地叫了一声,冒着烟跑回去,差点呛得眼睛都睁不开。
锅里黑糊糊的一片,她赶紧舀了一瓢水浇灭下面的柴火。
“……”苑青坐在地上,看着一团糟的灶台,叹了口气。
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喝水都塞牙。
苑青收拾完之后,又累又饿,但是没办法,锅已经烧糊了,她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饿着睡觉了,霍然看到了——一个苹果。
她激动地扑过去,捡起来洗了洗。
苑青躺在榻上,想象着晌午茶楼的菜肴,啃着这个苹果,脆脆的,但不是很甜。
都怪那个慕行天!她愤愤地想。
想杀她?门都没有。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第二天,苑青在街上又遇到了慕行天,两人刚一对视,她转身就跑了,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慕行天:“……”第三天早上,苑青去当铺的路上又又遇到了慕行天,他每天不办案吗,这么闲。
她闪身进了人群里,绕了个路。
第四天中午,非珑去客人府上送东西,苑青去接非婉下学堂,顺便带她去吃碗牛肉面,然后又遇到了慕行天,拉着非婉跑了。
第五天,溜。
第六天,没遇到。
第七天,恰好在当铺门口遇到,溜。
连着近十天,苑青见到他就像见到了蛇一样,着实让慕行天摸不着头脑。
晋都的天阴了这么久,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苑青路过官府门口,看到一群人正围在门口。
隐约听到有人说赏白银一百两,她连忙挤了进去。
人群拥挤,摩肩接踵的,苑青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一个踉跄还险些摔倒。
似乎被谁推了一下,苑青一下子没站稳脚跟,就要朝前摔去。
关键时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
苑青顺着那手臂往上看,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然后是笔挺的鼻梁,饱饱的嘴唇,冷白的肤色。
是慕行天。
苑青下意识就想跑路,但是手臂被他紧紧箍住。
“想去哪里?”慕行天眉眼很凌厉,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温度。
苑青心里咯噔一下,挣开手臂,否认道:“我没有。
”“为什么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