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达德利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听到守卫的这句话，罗伯特又惊又喜，连忙走出牢房，迎面见到自己还幸存的两个兄弟，三人不由得紧紧相拥。
经此一难，达德利家族失去了父亲、小弟，失去了大量财富，失去了诺森伯兰公爵领，但好歹还是保留了华威伯爵领，可谓女王开恩。
因此，罗伯特的大哥约翰·达德利出狱后还是华威伯爵。
“我们现在回到华威去吗？妈妈肯定还在担心我们。
”二哥安布罗斯·达德利提议。
“可以写一封信回去报平安。
我们应该在伦敦活动一番，和父亲的故交走动走动。
”罗伯特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咳咳，我倾向于你的意见，罗伯特。
”约翰·达德利作为家中长子，最为担惊受怕，牢狱生活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呢。
”三哥亨利·达德利说道，“我们可以两头行动。
留罗伯特在伦敦吧。
大哥，还是与我们一起回家休养吧。
”“咳咳——我还想在伦敦多待一会儿。
今天上议院还有表决呢，我不想错过。
”约翰·达德利说道。
“什么表决？”“玛丽女王的婚事。
”罗伯特连忙拿出自己得体的装束，稍稍收拾一番后，与大哥约翰·达德利在伦敦塔码头乘船，逆流而上，小船穿过低矮的伦敦桥，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抵达威斯敏斯特码头。
他们轻车熟路地走到议会街上，右侧是威斯敏斯特教堂，左侧是目的地威斯敏斯特宫。
仰头看去，哥特式尖顶刺入云霄，气势恢宏，这里就是英格兰议会所在地。
他们验明身份，走入威斯敏斯特大厅，古朴的橡木屋顶下，长长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他们左转又经过斯蒂芬厅和中央大厅，才遇到了一个守卫。
“勋爵们，会议已经开始了。
”守卫看他们的穿衣打扮，知道是贵族，于是抬手指向右边，那是通往上议院的路。
达德利兄弟点点头，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肃穆的大厅里只有脚步的回响。
穿过贵族厅，才渐渐听到嘈杂的声音，像是某个贵族在慷慨陈词，引来议员一片附和。
两人跑到上议院议事厅的门口，打开门的一瞬间，骤然人声鼎沸，原来是两派人在激烈争论，中央是身为大法官的加德纳主教。
加德纳连忙敲锤，“秩序！秩序！秩——序——！”气氛安静下来，加德纳突然见到二人进来，发问道，“两位勋爵是什么人？”约翰跑得气喘吁吁，罗伯特答道，“加德纳主教，身边的是我兄长华威伯爵，我是他的助手。
”刚刚安静的空气又沸腾起来，达德利兄弟出狱了！加德纳定睛一看，似乎记了起来，点了点头，“请入座吧。
”罗伯特充耳不闻“诺森伯兰”、“达德利”、“叛乱”、“斩首”这样嗡嗡响的词语，引着大哥向那红丝绒的座位走去。
罗伯特站在后排，阳光透过议事厅的彩色玻璃窗映在他脸上。
他回望那束阳光，注意到每扇窗户边上都有一尊人像雕塑，那是1215年与约翰王签署《大宪章》的16位男爵与2位主教。
那是贵族对君主的胜利，自此“王在法下”成为英格兰的传统，没有议会的同意，君主不得擅自决定国家大事。
而在议会中，下议院议员不过是骑士、绅士、小市民，极易被操控，而上议院的贵族与主教才能真正决定大事。
今天讨论的女王婚事自然是位列其中。
加德纳主教又敲了敲小锤，“秩序！秩序！勋爵们，主教们，刚刚我们已经就枢密院商讨的婚约条款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请容我再为诸位做总结如下。
”“有人担忧，女王与费利佩国王结婚后，英格兰也要被拖入哈布斯堡家族的纷争中，甚至成为西班牙的附庸。
这种说法毫无道理！议会讨论的是女王的婚约，不代表英格兰与西班牙的盟约。
况且，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枢密院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条款，完全可以排除诸位的疑虑。
”“还有人说，迎来一位天主教国王，是否会让英格兰的宗教更加复杂？各位应该很清楚，女王已经恢复天主教为国教，不论结婚与否都是如此。
尊崇天主教、摒弃异端是理所应当，还请诸位仔细思虑表决。
”听了这语带威胁的话，在座的大大小小贵族和主教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议事厅正前方的王座空悬，女王虽不在场，但她的威压已透过这虚无传来。
加德纳环视四周，见众人不再言语，满意地说道，“那么，现在逐条表决，请同意的说‘赞成’，反对的说‘不赞成’。
”“第一条，女王与国王共同拥有英格兰和西班牙的头衔。
”“赞成——”议员们大声喊道，表示同意。
“第二条，只有玛丽女王有权任免英格兰官员。
”“赞成——”这条也没有任何争议。
“第三条，费利佩国王与第一任妻子的儿子只能继承费利佩在西班牙的头衔。
”“赞成——”“第四条，费利佩国王不能带西班牙家眷到英格兰。
”“赞成——”“第五条，没有英格兰贵族的允许，费利佩国王不能将玛丽女王及女王的孩子带出英格兰。
”“赞成——”“第六条，如果玛丽女王先于费利佩国王去世，那么费利佩国王在英格兰的所有权力立刻终止。
”“赞成——”“第七条，费利佩国王不能带走属于英格兰王室的珠宝或任何财产。
”“赞成——”“第八条，关于婚后子嗣继承权的问题，届时议会将指定特别条款。
”“赞成——”在大多数声音过后，又响起了零星的几声“不赞成——”显然，根据当前的继承法案，信仰新教的伊丽莎白公主是继承人，而玛丽女王的孩子想必是个天主教徒。
书记官此时开始逐个清点票数，还是同意的人居多。
就此，英格兰议会通过了全部条款，正式同意了玛丽与费利佩缔结婚约。
信使立刻将法案带往白厅宫，请玛丽女王御准。
得知消息，玛丽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嫁给一位西班牙国王，这是她的夙愿。
从小，玛丽就听着母亲讲述外祖父母的故事——阿拉贡的费迪南二世国王与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一世女王结合，合并为西班牙王国。
双王齐心协力，所向披靡，驱逐盘踞伊比利亚半岛南部数个世纪的摩尔人，收复石榴般鲜艳耀眼的城市格拉纳达，资助哥伦布的探险，创造了天主教世界的辉煌。
玛丽虽然身在欧洲的一隅英格兰，却时时刻刻想念着外祖父母的传奇故事。
如今，玛丽正在复刻天主教双王的伟业，与西班牙国王结合，驱逐新教异端，恢复天主教的荣耀。
玛丽心情大好，大笔一挥，御准法案。
3个月后，玛丽与费利佩就要举办婚礼，英格兰上上下下都筹备起来，准备迎接热闹又忙碌的婚礼系列安排。
伦敦街头，平民百姓议论纷纷。
不论如何，这都是个看热闹的好机会，他们翘首以盼玛丽与费利佩返回伦敦巡游的那一天。
商贩准备了在巷口悬挂的旗帜和彩带，孩童间的民谣不胫而走，民间艺人排练了喜庆的戏剧。
贵族们争相制作礼服，男士们要穿着绒面锦缎的衣服，做一双锃亮的鞋，女士们要头戴羽饰礼帽，拿出炫目的珠宝，穿着曳地的镶金长裙，只为在婚礼宴会上赢得面子。
宫廷内部更是像时钟一般精密地运作，负责后勤事务的佩吉男爵日夜奔走，采买最上乘的意大利丝绸与蕾丝、尼德兰匠人精心雕琢的钻石珍珠与红蓝宝石，制作女王的婚纱；采买威尼斯玻璃器皿、法兰西挂毯与家具，装点婚礼现场；采买野禽、火腿、葡萄酒、东方香料，准备最盛大的晚宴。
负责礼宾的大臣联络各国驻伦敦的外交使团，邀请他们出席一系列庆祝活动。
当然，重中之重是接待来自西班牙的庞大使团。
为了体现对儿子婚事的重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准备了豪华的礼物，为费利佩国王又加上了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国王的王冠。
英格兰人也不得不加大排场，展现体面。
负责主持婚礼仪式的是加德纳主教，婚礼地点就在他教区里的温彻斯特大教堂，之后还要在加德纳主教的住所——沃夫西城堡举办庆祝宴会，这足以彰显玛丽对加德纳的信任。
加德纳主教忙碌不已，拟定婚礼当天日程安排，现场的人数、座次、各位贵族的职责……其中，伴娘的人选很重要。
加德纳主教决定挑选都铎家族的远房亲戚，比如雷诺克斯子爵夫人、玛格丽特·道格拉斯、凯瑟琳·格雷，她们是亨利八世国王姐妹的后代，算是玛丽的表姐妹和表侄女。
当然，有一个血缘更亲近的人不在这份安排里，那就是玛丽女王的亲妹妹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