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贪图 > 他呢

天地便是在那一刻彻底暗下来的,一片寂静。
他捂着因奔跑而飞快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果,想着,他却越发捂紧了心脏,可为什么,他偏偏,像是失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的害怕……时间一回头,过往一幕幕,从来不饶人。
他不能要她,他只有一颗心,没人可怜,但他可怜他这一点心,千秋岁月,只有他知道他曾有多难过……他明明已经快要放下了。
夜月未升,丛林中的寂寞顺着枝丫仰望广阔无际的墨色,草中的虫声与它遥遥相对,那不是它的喧嚣。
慕遥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开门,走向床,抬头,愣住了。
姑娘坐在床上,见他来了,猛地起身,孤零零地站着。
他笔直地看着她,她眉眼低垂,却是一副沉默又委屈的神色,依旧没有开口。
月光穿户,一室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一刻不离地,拥抱她。
那一刻,干涸的心如逢喜春甘霖,枯木又生,喜不自胜。
他想着,算了,就拉她这一把,拉她一把又不能怎样。
她如今失了智,只有他能护她,总有一天,她恢复如常,那时,她若要走,他放她远去便是。
怀中的人再也不安安静静了,像是明白了她被人抛弃了,拼命地挣扎着,嗓子里哽咽着,连哭都未曾出声。
他收紧了胳膊,将她更用力地抱住,他一面嫌弃着自己,又一面哄着她:“别生气了,我赔你个礼物好不好。
”慕遥在房间里翻了许久,才翻出一个染满了灰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两颗珠子倒还是光彩熠熠。
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你不记得,灰却帮你记着。
他从未盼望着有朝一日它能派上用场,因为有了希望,才会有失望,而那样浓烈的失望,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怜,所以他只能假装自己不希望。
他拿着盒子走到床边,轻声问:“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姑娘安静了,却只知道向他凑近,凑到他怀里,没说话。
“还……能听懂我说话吗?”姑娘抬头,一脸的懵懂与不解。
慕遥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她终于有了反应,抬手打开他,像只炸了毛的猫。
他摸摸她的头,她又乖顺下来。
他心里突然有一股酸楚,却又有些说不明的生气。
他重又触上了她的眼睛,那张薄薄的眼皮下并没有眼珠。
他打开盒子,取出珠子。
那珠子叫做定灵珠,是从前神造人时用来做人眼睛的,放眼四海八荒,也只剩这一对了。
她不是人,安在她眼睛上,并不能助她重得视力,只是得了些光,模模糊糊地看见事物个大概罢了,但聊胜于无。
当年他无意间知道了这个东西的所在,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回来,还是带着一身伤去取了,他顾自笑话了自己很久。
他抚着她的眼睛,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回来呢……”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这副懵懂呆痴的模样,回来又能做什么呢……第二天,他踌躇满志,下山挑来挑去,给她买了几条杏色的长裙,并不是单纯的白那样古板严肃,而是像融进了三春的暖意,微醺的杏花初开的颜色,映得她的面容也带了点生动。
阿若抱着胳膊上下打量,“这样就可爱多了,以前黑色的那套,看着就害怕她揍我。
”慕遥拿起木梳将她刚刚洗净晾干的长发一点一点梳开,又拿了一根杏色的发带在脑后将头发扎起。
镜前的姑娘一下子就变得温良无害。
阿若问:“怎么不给她梳个发髻?”慕遥顺着她的长发,说:“梳得太复杂她自己弄乱了又不会梳回去,这样就好。
”姑娘分了一缕头发自己玩着。
他蹲在她面前,“行了,今天你就自己玩着,不许再拆房子破结界揍妖精,晚上我办完事就会回来,你要是不乖,以后就不许你靠近我。
”姑娘看着他的眼睛有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
他也不管她听没听懂,起身收拾收拾就走了。
阿若拦住他,惊讶,“山主,你就这样放心地走了?就没有什么防身的法宝什么的,救命的留给我?”山主挑眉,“你不也说她今天看起来很可爱?”阿若要哭了,“山主您在,当然可爱了。
”慕遥回头,镜前的姑娘正好也看向他,她的眼睛睁开了,是偏清冷的杏眸,定灵珠化作的瞳色偏浅,有淡淡的疏离感,说不上可爱。
可她的眼中偏偏含了不舍,这就可爱多了。
慕遥笑笑,拍了拍阿若的肩膀,“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阿若呆若木鸡。
其实这两天峥山已经把她的魂稳定下来了,她甚至还可以出声说几句话。
只是阿若怕成那样,所以故意吓吓她。
阿若回到屋子,镜前的姑娘玩头发玩累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又回到床上。
阿若长舒了口气,困了,困了好。
可这口气叹了没多久,姑娘醒了。
她在屋子里乱转,又在院子里乱转。
阿若看见了,没敢立马上前,只站在门口遥遥问了声:“姑娘,你在找什么?”姑娘的脸转向她,上面满是焦急,没学会怎么掩藏。
她艰难发声道:“他呢?”阿若明白了,温声劝道:“山主有事出去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回到这儿来找您。
”姑娘脸上的焦虑未褪,朝着站在门口的阿若走去,阿若用了巨大的勇气才克制住自己半步未退。
姑娘颤着声音问:“他呢?”像是个失怙的孩童,声音中含着怯怯的害怕与依赖。
阿若忘了,她现在的心性就是个孩子,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都不懂,她只要那个人出现在她眼前。
她又劝:“你放心,山主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回来,我就叫你好不好?”姑娘没回答,兀自坐在了门口,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难过却笼罩了全身。
阿若真是既怕她又可怜她,无奈,她在离姑娘最远的门槛处也坐下了,双手在胸前一交叉,等吧,等那个没良心的山主回来,傍晚时分,那个没良心的踏着艳丽的夕光回来了,眉眼也艳丽,惑人心神。
慕遥本想直接回自己房间,那极地雪莲上的看护神兽异常凶猛,连他也不能全身而退,现在被伤的腰腹那里都已痛得麻木。
可念头一转,还是免不了担心,脚步也不知不觉往她的院子走去。
刚一走进大门,迎面跑来一个杏色的身影,裙角飘扬出最温暖的弧度,扑入他怀中。
他不禁后退了半步,腰腹的伤口兴风作浪,可怀中满当当的,满满的,只剩夕阳的味道。
嘴角不经意地上扬,而怀中的姑娘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发出委屈的声音。
阿若走了出来,解释道:“她坐在门口等你等了半天了,劝也没有用。
”他把她的头给扒拉出来,头发散了,软乎乎的头发下一双含水杏眸,满满的委屈,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他捏了捏她的脸,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扯了扯她的头发,终于,她对他怒目而视。
把她欺负地生气了,他开怀笑了。
委屈大了,她彻底不理他了。
慕遥也不着急哄,进了厨房,洗了菜,淘了米,小尾巴就悄默声地跟了进来。
她许是在人间待过,喜爱吃人间的吃食。
他在人间修仙辟谷前,为了不让自己饿死,跟山中的师傅学了做菜。
后来辟了谷,师傅不再让他沾染红尘之气,就不让他做了。
成了仙,成了妖,有时觉得忘了些什么,就会做点东西来吃,红尘烟火,胃里饱饱的,就不会觉得空落落的害怕了。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手艺也没生疏。
姑娘吃得津津有味,他看着她吃得香,也跟着吃了一碗米饭。
小姑娘吃饱喝足,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摸着肚子直哼哼。
他从屋子里抽出一张席子铺在了树下,给她挪到了那里。
他自己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回了房间给腰腹上了药,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堆玉料堆在了桌子上,一个个地比对成色,好长的功夫,最后挑了个白玉,对着阳光,里面仿佛有水缓缓流动。
槐树高大,他坐在树荫下,低头刻着玉,神色专注,睫毛微微颤动,艳色惑人。
旁边,姑娘侧着身子蜷睡在他腿侧,面容宁静,姿态安稳。
风声过堂,也温柔安静。
可惜到了晚上,就没这么安静了。
她睡醒了,直围着他打转,他把席子搬回屋子,她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一趟。
他把碎玉收拾起来倒掉,她也跟着,她都看不清碎玉的样子,就只是跟着他无头苍蝇般的乱转。
等到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她还在身边站着,气笑了。
“你这样来来回回是想要绊我的脚吗?”她不语,只在他抬脚往屋子里走的时候,伸出了脚。
被绊了一个趔趄的慕遥:“……”他气乐了,回身,一个大手拍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很好,很听话,但下次不许了哈。
还有,天晚了,你该回去睡了。
”她十分迅速地回答他:“不要。
”“?”慕遥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要?”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想自己睡。
”慕遥说:“那我也不能陪你睡啊!”她看着他,不说话,但信念坚定。
慕遥同样坚定,将她拒之门外。
他躲在门后听,听见她站了一会儿,又一声不吭地走远了,脚步沉重。
他一下子就后悔了,恨不得立马把她拉回来。
可是,这总不是个事,她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粘一点也就罢了,入了夜,怎能还任由她的性子,让她与他同眠一室呢。
他煎熬地躺下了,熬到了半夜,实在是放心不下,偷偷地又出了门,去看看她睡的怎么样。
可当他走到她房间时,却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看到缩在床边的她猛然站了起来,却因为腿麻头昏,又狠狠地跌落回去。
他急忙上前,她却厉声喊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