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觉得人生就像一场大型沉浸式灾难片,而我就是那个跑错片场的倒霉蛋。上一秒还在为2025年那该死的高昂物价和永无止境的账单发愁,下一秒,轰隆一声——好吧,并没有轰隆,更像是网络连接突然中断,眼前一黑,再睁眼,我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老天,二十世纪末的英国。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便捷支付,甚至连互联网都还处于蹒跚学步的蛮荒阶段。起初几天,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某个复古主题的大型真人秀片场,直到我意识到银行卡变成了废塑料片,而我那点可怜的英镑现金,在这个时代也显得格格不入,上面印着我不认识的女王头像。
行吧,德蕾亚·阿普特,生于1995,卒于…呃,暂时还没卒,只是时间坐标发生了点小小的、离谱的漂移。抱怨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哀叹无法支付下一秒的呼吸税。幸好,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脸皮够厚,手脚还算麻利,以及拥有在新环境里顽强扎根的野草精神。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黑工”生涯。
“德蕾亚,手脚快点!那边的土豆还没削完!”
“知道了玛莎,马上就好!”
我在一家看起来就不怎么正规的小餐馆后厨找到了活计。洗盘子,削土豆,处理那些黏糊糊的鱼内脏,偶尔还要兼职拖地和清理堵塞的下水道。工资是日结的现金,老板是个秃顶、啤酒肚,总用油腻腻的眼神打量我的中年男人,但我不在乎。现金,实打实的现金,这才是我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唯一凭仗。
说实话,这种体力劳动对我这个习惯了键盘和屏幕的现代(前)废人来说,简直是酷刑。每天晚上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回到临时租住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漏水马桶的小隔间时,我都会怀疑人生。但看着手里攥着的、带着油污和汗味的纸币,我又觉得,嗯,活着真好。至少还能呼吸,还能思考,还能吐槽。
攒了几个月的钱,我决定给自己找个像样点的住处。伦敦的房租?别开玩笑了,那价格放哪个时代都一样能吓死人。我把目光投向了更偏远、更被人遗忘的角落。
然后,我就在小汉格顿这个地方,找到了它。
一栋豪宅?
说它是豪宅,一点也不夸张。石砌的外墙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阴郁气派。高耸的烟囱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屋顶的瓦片有些脱落,露出黑黢黢的木头。铁艺大门锈迹斑斑,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这里了?”我捏着地址,抬头看着这栋仿佛能拍恐怖片的建筑,又低头看了看报纸上那个低得离谱的租金数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旁边传来一声干咳。一个穿着老旧工装裤,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园丁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你就是新来的租客?”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是的,先生。我叫德蕾亚·阿普特。”我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这房子租金真的很便宜啊。”
他没接话,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清。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泛着古铜色光泽的钥匙,塞到我手里。
“主屋的钥匙都在这儿了。别弄丢了。有事没事最好别来烦我。”他指了指远处一间独立的小屋,“我就住那儿。”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我和这一大串能砸死人的钥匙,以及这座沉默的、巨大的、便宜得可疑的房子面面相觑。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嘎吱——
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陈旧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朽的气息。阳光透过布满污渍的玻璃窗,在空旷的大厅里投下斑驳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哇哦。”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空旷。巨大的壁炉积满了灰烬,墙壁上残留着挂画的痕迹,但画本身早已不知所踪。地板是上好的木料,但许多地方已经磨损、翘起。楼梯扶手雕刻精美,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简直就像某个落魄贵族的祖宅,被遗弃了数十年一样。
“这么大的房子,这么便宜。”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跺了跺脚,回声在空荡的大厅里扩散,“要么是凶宅,要么就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过,管他呢!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反正我一个孑然一身的“黑户”,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就算真有鬼,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说不定还能做个伴儿。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了我的“软装”工程。所谓的软装,其实就是把我省吃俭用买来的画纸和颜料,变成一幅幅廉价的装饰画。我买不起真正的艺术品,甚至连像样的印刷海报都觉得奢侈。于是,我只能亲自动手。
画什么呢?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那些陪伴了我整个青春期,甚至直到“穿越”前还在喜欢的各种动画、漫画里的角色。那些鲜活的、热血的、充满幻想色彩的人物和场景。
于是,这座阴沉、古老、散发着贵族(或许是没落)气息的豪宅,开始被各种风格迥异的二次元同人画作占领。巨大的落地窗边,贴着魔法少女的变身场景;空旷的客厅墙壁上,挂着驾驶巨大机器人的少年;旋转楼梯的拐角,是挥舞着刀剑的异世界勇者。
我知道这看起来很滑稽,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哥特式的建筑风格,配上这些色彩鲜艳、线条奔放的日式画风,简直是灾难级的审美混搭。但每次看到这些熟悉的画面,我心里就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
它们就像是我和那个遗失的世界之间,仅存的一点微弱联系。提醒着我,德蕾亚·阿普特,曾经也是个有梦想、有热爱、生活在阳光下的普通(?)女孩。
我把最大的一幅画——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金发忍者——贴在了主卧室的墙上,正对着那张我好不容易淘来的二手床垫。
“以后就请多指教啦,新家。”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满屋子花花绿绿的“艺术品”,满意地笑了。
虽然这些画遮不住墙壁的斑驳,也盖不住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陈腐气息,但至少,这里看起来有了一点“人”气。不再是那个空洞、冰冷、仿佛随时会吞噬掉一切活物的空壳了。
小汉格顿是个非常安静的村子,邻居们似乎都上了年纪,彼此之间很少往来。那个老园丁更是神出鬼没,除了偶尔能看到他在打理那片同样荒芜的花园(说实话,我怀疑他只是在拔草),几乎见不到人影。
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去解释,为什么一个年轻姑娘会独自住进这么一栋“鬼屋”,以及墙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日子就在打工、回家、画画、睡觉中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寂静,习惯了老宅的嘎吱作响,习惯了每天晚上穿过那条昏暗的、通往村子的小路。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远处山坡上影影绰绰的、似乎是另一座废弃建筑的轮廓。
总觉得这房子,这地方,似乎藏着什么故事。
那低得离谱的租金,老园丁讳莫如深的眼神,还有这栋房子本身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错觉吧。”我打了个哈欠,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把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肯定是打工太累,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钻进被窝,墙上金发忍者的笑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明天,又是需要努力搬砖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