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无名指的雨季 > 第一章


陈明把车停在家门口时,发现雨晴的车已经在了。这很不寻常——周三晚上她通常要加班到九点。他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五分。最近三个月,这样的不寻常似乎越来越多。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拿起副驾驶上的文件袋。那是他熬了两个通宵完成的项目方案,明天要向董事会汇报。三十五岁的陈明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总监,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近乎偏执的努力之上。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安静的玄关显得格外刺耳。客厅灯亮着,但没有人。

雨晴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

在卧室。她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听起来有些疲惫。

陈明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松了松领带。茶几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这不是他买的。他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花瓣——还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才买的。雨晴最近开始买花装饰家里,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月前三个月前

他走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主卧门半掩着,他推开门,看见雨晴正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她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淡蓝色连衣裙,衬得她的肌肤如雪般白皙。三十二岁的林雨晴依然美丽,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

今天回来得真早。陈明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雨晴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来。嗯,项目提前结束了。她笑了笑,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你吃饭了吗我可以给你做点东西。

不用了,我在公司吃过了。陈明走近她,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一条陌生的银链,吊坠是一个精致的小钥匙,新买的项链很漂亮。

雨晴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吊坠,眼神闪烁了一下。嗯,上周逛街时看到的,觉得挺特别就买了。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这是她说谎时的习惯,十年婚姻让陈明对她的每个小习惯了如指掌。

他点点头,没有追问。最近几个月,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浮于表面,像两个礼貌的室友而非夫妻。十年前在大学校园里热烈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陈明说,转身准备离开。

陈明。雨晴突然叫住他,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聊聊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好啊,等这个项目结束吧,大概下周三之后我就没那么忙了。

雨晴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陈明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没有看到妻子眼中闪过的愧疚和挣扎。

书房里,陈明打开电脑,却无法集中精力。他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那里锁着他两周前发现的证据。那天他回家取忘带的文件,意外在雨晴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了一张酒店房卡,日期是前一天晚上,而那天雨晴告诉他她在加班。

理智告诉他应该直接质问妻子,但某种奇怪的自我保护本能让他选择了沉默。他把房卡拍了照,然后原样放回。之后的两周,他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雨晴换的新香水、手机密码的改变、深夜收到的短信提示音...

陈明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明天的重要汇报不容有失,个人问题可以之后再处理。他打开文件,开始修改最后的细节,直到深夜。

凌晨一点,当他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时,雨晴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陈明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与他共度十年的女人。他们曾经多么相爱啊,从大学时代的形影不离,到刚工作时的相互扶持,再到三年前那场几乎摧毁他们婚姻的流产...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客房睡了。这是近一个月来的第三次。

第二天晚上十点,陈明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董事会汇报和后续的庆功宴。项目获得了全面通过,这意味着他很可能在年底晋升为副总裁。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兴奋,但整个晚上他的思绪都不受控制地飘向家里。

当他推开家门时,屋内一片漆黑。雨晴不在家——周三晚上她总是加班。陈明打开灯,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机震动起来,是雨晴发来的消息:临时有个客户应酬,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

陈明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向雨晴的书房。这间小书房是他们搬进这栋房子时专门为雨晴设计的,但她很少使用,最近却突然开始频繁地在这里加班。

门没锁。陈明打开灯,环顾这个整洁的空间。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几本设计杂志——雨晴是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他的目光扫过书架、窗台,最后落在最下层抽屉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锁扣,但没锁。

陈明蹲下身,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了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文件和笔记本,最上面是一个淡紫色的信封。他拿起信封,没有署名,但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这不是雨晴平时用的香水。

信封里是一张折叠的纸,上面写着一首诗:

十年一梦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偶然重逢,旧情如酒香。

纵使相逢应不识,

心已动,意彷徨。

落款是一个Z字母。陈明的手微微发抖,这首诗他太熟悉了——这是他和雨晴大学时代最喜欢的苏轼《江城子》,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讨论的就是这首词。而现在,有人用这首诗向他的妻子表白。

他把信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感觉一阵眩晕。十年的婚姻,就这样被一张纸击得粉碎。陈明回到客厅,机械地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午夜十二点半,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在沙发上睡着的陈明。他睁开眼,看见雨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他时明显吓了一跳。

你...怎么睡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陈明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等你。他简短地回答,注意到雨晴今天化了比平时更精致的妆,嘴唇上的口红虽然已经有些脱落,但仍能看出是鲜艳的红色——这不是她平时上班会用的颜色。

雨晴把包放在餐椅上,动作有些僵硬。我说了会晚回来,你应该去床上睡的。

和客户谈得怎么样陈明问道,注视着她的眼睛。

还...还行,就是普通的品牌提案。雨晴避开他的目光,走向厨房,我去倒杯水。

陈明跟了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哪个客户也许我认识。

水杯在雨晴手中晃动了一下。一个新客户,小公司,你应该没听说过。她快速喝了一口水,我累了,先去洗澡。

她试图从陈明身边走过,但他伸手拦住了她。雨晴,我们需要谈谈。

现在很晚了,明天再说吧。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不,就现在。陈明坚持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你在撒谎。

雨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什么意思

周三晚上你从不加班,但你最近连续三周周三都回来很晚。上周你说和同事吃饭,但你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你去了皇冠酒店。陈明一字一句地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今天你又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雨晴的眼睛瞪大,嘴唇颤抖着。你...你调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陈明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们的婚姻还值得一个真相,不是吗

厨房陷入可怕的沉默,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填补着空白。雨晴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周扬。她终于开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我和周扬在一起。

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进陈明的胸口。周扬——雨晴的大学初恋,那个在她大二时出国留学的前男友,那个陈明以为自己早已不必担心的过去。

多久了他问,声音嘶哑。

三个月...从同学会那天开始。雨晴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陈明,对不起,我...

别说了。陈明打断她,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今晚我睡客房。明天...明天我们再谈。

他转身离开,害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崩溃。身后传来雨晴压抑的啜泣声,但他没有回头。十年的婚姻,三个月的背叛,这一刻,陈明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客房床上,陈明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回:大学时雨晴在图书馆对他微笑的样子;求婚那天她在雨中哭着点头的场景;他们一起挑选第一套房子时的兴奋;流产手术后她在他怀里痛哭的夜晚...

而现在,这一切都被玷污了。最痛苦的不是愤怒,而是那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空洞感。陈明以为自己了解妻子的一切,但显然,他错了。

清晨六点,他洗了个冷水澡,换上西装,准备去上班。经过主卧时,他发现门开着,雨晴不在里面。下楼时,他闻到了咖啡的香味。

雨晴坐在厨房餐桌旁,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她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看到陈明,她站起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煮了咖啡...她最终只说出了这一句。

陈明没有碰那杯咖啡。我需要时间思考。他说,这几天我会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

陈明...雨晴的声音破碎了,我知道我做错了,真的知道。昨晚...昨晚是我和周扬最后一次见面。我告诉他结束了。

陈明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为什么

因为我意识到我仍然爱你。雨晴的眼泪再次流下来,这段时间我很迷茫,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周扬的出现让我以为那是出口...但我错了。

陈明终于转过身,看着这个他爱了十二年的女人。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苦笑,我早就感觉到你的疏远,但我以为那只是因为工作压力...我本可以做些什么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雨晴摇头。

当然不是。陈明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无论我们的婚姻有什么问题,都不该成为你出轨的理由。你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雨晴。

他拿起公文包走向门口,在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我会让律师准备离婚协议。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林雨晴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她失去了什么,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离婚文件送达的那天,林雨晴坐在律师办公室里,手中的笔仿佛有千斤重。三个月前的那场坦白像一把利刃,将她十年的婚姻生生劈成两半。她盯着文件上离婚协议四个黑体大字,喉咙发紧。

林女士,您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下吗中年女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职业性的同情。

雨晴摇摇头,飞快地签下名字。这是陈明给她的最后一点尊严——协议条款出奇地宽容,房子归她,存款平分,没有纠缠不清的财产争夺。他甚至没有在文件中提及出轨的事由。这种克制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痛心。

走出律师事务所,五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雨晴站在路边,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三个月来,她像个行尸走肉般上班、下班,然后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整夜失眠。周扬打过几次电话,她全部拒接——那段短暂的婚外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荒谬的噩梦。

手机震动起来,是闺蜜张晓的短信:签完了吗晚上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雨晴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她需要酒精,需要有人告诉她生活还会继续。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陈明正坐在咖啡厅里,对面是一位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女士。苏雯,三十五岁,某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也是陈明公司新项目的合作方。她留着利落的短发,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纹路,那是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孩子八年的痕迹。

所以这个时间节点,我们可能需要你们市场部更多的数据支持。苏雯翻着企划书说道,声音温和却坚定。

陈明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左手的离婚戒痕上。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却有种奇怪的默契。没问题,我会让团队优先处理。他停顿了一下,听说你儿子喜欢乐高

苏雯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上次视频会议,我看到你书柜上的死星模型了。陈明微笑,我大学时也痴迷过一阵。

小杰要是知道有人欣赏他的作品,肯定会得意好几天。苏雯的笑容真诚而温暖,没有雨晴那种刻意维持的完美感。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工作,然后自然地过渡到周末计划。当苏雯提到带孩子去新开的科技馆时,陈明发现自己主动提出了一些建议。这种轻松自在的交谈,在他和雨晴的最后几年里几乎已经绝迹。

分别时,苏雯犹豫了一下:下周二小杰生日,就是...一个小型家庭聚会。如果你有空的话...

陈明感到一阵久违的心跳加速:我很乐意。

目送苏雯离开后,陈明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决定今天早点结束工作。过去三个月,他将全部精力投入项目,用忙碌麻痹自己。现在,第一次,他感觉生活可能还有新的可能。

晚上八点,城市酒吧的昏暗灯光下,林雨晴已经喝到第三杯马提尼。张晓按住她又要举杯的手:够了,你这样会喝出问题的。

什么问题能比我现在的状况更糟雨晴苦笑,我失去了十年婚姻,因为一个愚蠢的错误。

你爱周扬吗张晓直截了当地问。

雨晴摇摇头,眼神涣散:不,我只是...太寂寞了。陈明总是工作,家里空荡荡的,然后周扬出现了,他说我依然美丽,说我应该被更好地对待...她的声音哽咽,我像个白痴一样相信了那些甜言蜜语。

张晓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雨晴盯着酒杯,陈明甚至不愿见我。签协议都是通过律师...她突然抓住张晓的手,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原谅我

张晓的表情变得复杂:雨晴...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老公说,他们公司最近传言陈明在和什么人约会...

酒杯从雨晴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周围几个人转头看过来,但她浑然不觉。这个消息像一桶冰水浇在她头上,瞬间清醒。

不可能...才三个月...她喃喃自语。

已经三个月了,而且...张晓犹豫了一下,离婚是你签的字。

雨晴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黑影。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却无法冲走那种被抛弃的刺痛感。

当晚,雨晴醉醺醺地回到家,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电脑。她盯着屏幕许久,然后鬼使神差地登录了久未使用的社交媒体,找到陈明的页面——他们还是好友,但他已经三个月没有更新任何状态。

她点开陈明的朋友圈,一条条往下翻,直到看到两周前的一张照片:陈明站在某个公园里,身边是一个短发女子和一个小男孩,三人对着镜头微笑。配文只有简单的周末愉快三个字。

雨晴的呼吸停滞了。那个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不算特别漂亮,但笑容温暖自然。男孩约七八岁,举着一个冰淇淋,开心地靠在陈明身边。最刺痛她的是陈明的表情——那种放松和快乐,是她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的。

她疯狂地点击那个女人的资料,但页面是私密的。雨晴又去搜索陈明公司的近期活动,终于在一篇企业新闻稿中找到了线索:...与明德广告的战略合作签约仪式,我司市场总监陈明与明德客户总监苏雯代表双方签字...

苏雯。这个名字刻进雨晴的脑海。她继续搜索,找到几张活动照片。在其中一张里,陈明正侧头对苏雯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疑,陈明眼中闪烁的光芒让雨晴心如刀割。

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映照出她扭曲的表情。雨晴猛地合上笔记本,跌坐在沙发上,泪水无声地流下。她曾经以为陈明会永远在那里,等她回头。但现在,他正在走向新的生活,而把她留在了过去的废墟里。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头痛让雨晴几乎起不了床。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洗漱、化妆,穿上最得体的套装去上班。广告公司里,同事们投来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她和陈明离婚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了。

午休时,雨晴独自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机械地搅拌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突然,她的视线凝固在窗外——马路对面,陈明和一个短发女子并肩走着,女子手中拿着几份文件,正认真地对陈明说着什么。即使隔着玻璃和距离,雨晴也能看出陈明专注倾听的姿态,那种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全神贯注。

女子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陈明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像一把刀刺进雨晴的心脏。就在这时,陈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咖啡厅方向。雨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已经晚了——他们的视线隔着窗户相遇。

陈明的笑容消失了。他短暂地对女子说了什么,然后独自穿过马路,走进咖啡厅。

雨晴。他站在她桌前,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明...雨晴的声音颤抖着,那是...她吗

陈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开椅子坐下。你看起来不太好。他最终说道,语气中有一丝雨晴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签了离婚协议。雨晴突兀地说,昨天。

我知道。陈明点点头,律师通知我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晴盯着陈明修长的手指——那双手曾经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现在却可能正抚摸着另一个女人。

你和她...很认真吗雨晴终于问出了那个折磨她整晚的问题。

陈明深吸一口气:我们刚开始接触。苏雯是个很好的人,她...

苏雯。雨晴重复这个名字,感觉舌尖发苦,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喜欢短发。

雨晴,别这样。陈明的语气变得强硬,我们离婚了。我有权利开始新的生活,就像你当初选择周扬一样。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在雨晴脸上。她低下头,眼泪滴在咖啡杯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我真的后悔了,陈明。每一天我都在后悔。

陈明看着她,眼神复杂。过去十年的记忆在他们之间无声流动——初遇时的惊艳,热恋时的甜蜜,新婚时的承诺,还有那些逐渐积累的失望和疏远。

后悔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他最终说道,声音柔和了一些,我希望你也能向前看,雨晴。你值得幸福,只是...那个人不再是我了。

他站起身,留下咖啡钱在桌上。保重。

雨晴看着他走向门口,与等待的苏雯会合。苏雯好奇地看了咖啡厅一眼,然后和陈明一起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雨晴才允许自己崩溃。她趴在咖啡厅的桌子上,无声地哭泣,任凭妆容花掉,任凭服务员投来担忧的目光。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那个曾经视她如珍宝的男人,现在正把那份温柔给予别人。而她,只能孤独地品尝背叛带来的苦果。

接下来的几周,雨晴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她接手了几个新项目,加班到深夜,用忙碌填满每一分钟,以免想起陈明和苏雯可能正在做什么。但夜深人静时,那些画面仍会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陈明是否在亲吻那个女人他是否用曾经呼唤她的温柔语调呼唤另一个名字

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六,雨晴决定整理家里的旧物,试图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当她翻到书房最底层的抽屉时,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盒子。里面装满了她和陈明早期的纪念品:电影票根、旅游明信片、情书...还有他们的结婚录像带。

雨晴颤抖着双手把录像带放进多年未用的播放器。屏幕上立刻跳出年轻的陈明,穿着笔挺的西装,紧张地等待着新娘入场。然后是年轻的她,白纱飘飘,眼中盛满爱意。录像里的他们交换戒指,许下誓言,亲吻...那时的他们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

录像放到一半时,雨晴按下了暂停键。画面上定格着他们相拥而舞的场景,陈明低头凝视她的眼神里满是虔诚的爱意。那种眼神,她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擦干眼泪接起电话。

是林雨晴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是苏雯。

雨晴的心跳瞬间停滞。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击中她。有...什么事她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我想和你谈谈。苏雯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关于陈明。

咖啡馆的冷气开得很足,林雨晴却觉得后背渗出了冷汗。苏雯坐在对面,用小勺缓缓搅动着拿铁。这个曾让她彻夜难眠的女人,此刻看起来异常平静。

你知道陈明现在睡觉还会开夜灯吗苏雯突然开口,他说这是你们刚同居时养成的习惯,因为你怕黑。

雨晴的手指猛地收紧,陶瓷杯发出细微的磕碰声。这是属于他们的私密记忆,此刻从另一个女人口中说出,像被公开处刑。

苏小姐,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雨晴强装镇定。

苏雯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推过来。打开后,赫然是陈明戴了十年的婚戒,内侧刻着CM&LYQ

2013.5.20。

他上周终于摘下来了。苏雯轻声道,但在这之前,每次和我约会,他都会下意识转动戒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雨晴感觉喉咙发紧,戒指在眼前模糊成一片银光。三年来陈明从未摘下过它,即便在提出离婚的那天。

你想说他心里还有我雨晴的声音发颤,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清自己的位置。苏雯打断她,我和陈明都是受过伤的人,我们互相吸引是因为相似的孤独,而不是爱情。

落地窗外忽然下起暴雨,雨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苏雯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陈明正在教小杰拼乐高航母,男孩兴奋地举着部件手舞足蹈,陈明笑着去扶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镜头下反着光。

这是两周前拍的。苏雯关掉视频,那天小杰问他'陈叔叔你会当我新爸爸吗',他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雨晴的眼泪终于砸在桌面上。她仿佛看到那个曾经渴望当父亲的陈明,在三年前失去孩子后整夜呆坐在婴儿房的模样。他们从那时开始分房睡,用工作麻痹伤痛,直到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去找他吧。苏雯突然说,在...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对话。雨晴看到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接起来却听到周扬阴冷的声音:晴晴,我在你家门口。给你十分钟,不然我就把我们的照片发给你所有同事。

雨晴血色尽失。三个月前周扬趁她醉酒拍的裸照,竟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她踉跄着起身,却被苏雯抓住手腕:出什么事了

别告诉陈明!雨晴甩开她的手冲进雨幕。这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不能再把陈明卷进来。

当雨晴浑身湿透地跑到家门口时,周扬正靠在楼道里抽烟。他西装革履依旧英俊,眼神却让她想起吐信的毒蛇。

我要五百万。周扬晃着手机,或者你回到我身边。

你疯了!雨晴浑身发抖,当初是你趁我喝醉...

那又怎样周扬突然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墙上,陈明现在有了新欢,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这个破鞋

缺氧的眩晕中,雨晴听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陈明的声音如惊雷炸响:放开她!

周扬的手劲稍松,雨晴趁机踢向他的裆部。混乱中周扬亮出匕首,陈明扑过来挡在她身前。利刃划过皮肉的声音,温热的血溅在雨晴脸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周扬已经逃窜。陈明捂着渗血的右臂,脸色苍白却还在笑:还记得大二那年,有小混混骚扰你,我也是这样...

话未说完,他便晕倒在雨晴怀里。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雨晴呆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苏雯匆匆赶来,看到她的模样,所有质问都化作了叹息。

肌腱断裂,需要住院观察。医生的话让雨晴发抖,患者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病房里,麻醉未退的陈明眉头紧皱。雨晴用湿棉签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听到他含糊的呓语:宝宝...别怕...

这是流产手术后,陈明每夜哄她入睡时说的话。雨晴的眼泪滴在白色床单上,晕开灰色的痕迹。他们曾经共同埋葬的伤痛,原来从未真正消失。

三天后的傍晚,陈明拆掉绷带准备出院。苏雯带着小杰来探望,男孩放下乐高飞船就跑:陈叔叔,妈妈说你要离开我们了

陈明揉着他的头发:叔叔要去找回很重要的东西。他抬头看向门口的雨晴,但永远是你的乐高伙伴。

等病房只剩两人时,雨晴终于拿出心理诊疗报告。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三年前医生的话:建议夫妻共同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当时撕了诊断书。雨晴声音哽咽,我恨你那时总是加班,恨你看起来若无其事,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

陈明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也恨自己,所以用工作麻痹痛苦。直到失去你,我才明白逃避只会让伤口溃烂。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划出金色条纹,他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终于卸下盔甲。

一个月后,机场大厅。

雨晴拖着行李箱,看向安检口外的陈明。他左手无名指空荡荡的,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澈。

真的不和我去云南雨晴笑着问,眼角已有细纹。

我的修行在这里。陈明指指胸口,等你建好那个儿童美术馆,记得给我留面墙画星空。

他们拥抱,像告别又像重逢。雨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不再是记忆中的古龙水,但依然令人安心。

飞机冲上云霄时,雨晴翻开陈明塞给她的信封。里面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附带一张便签:废墟里长出的花,应该种在更自由的土壤里。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写字楼里,苏雯将最后一份文件递给陈明。他们相视一笑,过往的悸动已化作知己的默契。

雨季来临前的晚风里,陈明独自走在江边。他买下那个尘封已久的乐高死星,准备明天带去给小杰。手机亮起,是雨晴发来的照片:她站在洱海边,手中举着画板,笑容明亮如少女。

他按下保存键,继续向前走去。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但不再孤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