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我在一阵心悸中惊醒,耳边已经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破锣嗓子配上劣质音响的电流杂音,像一把电钻直接钻进我的太阳穴。
我抓起手机,屏幕刺眼地显示着04:07,还有三条未读的工作消息——那是我凌晨三点才提交的代码评审意见。
明天明天这歌声飞——
合唱声越来越响,鼓点震得我床头柜上的水杯都在微微颤动。我痛苦地把枕头压在头上,但毫无用处。
这是我搬进新家的第五天,也是连续第五天被这群老人用噪音折磨。上周五拿到钥匙时的兴奋感,早已被持续不断的睡眠剥夺摧毁殆尽。
我跌跌撞撞冲到阳台,初秋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
楼下广场上,二十多个老人已经排成方阵,在领舞的指挥下跳得正欢。
两个半人高的专业音响矗立在广场中央,那个满头银发、身材魁梧的钱大爷正对着麦克风嘶吼,脖子上挂的金链子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大爷大妈!这才四点!我朝楼下吼道,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音乐声停了。所有老人齐刷刷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敌意。钱大爷放下麦克风,慢悠悠地朝我这边走来。
小伙子,又来了他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金牙。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老年人需要锻炼!
但现在是凌晨四点!而且你们从早唱到晚——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娇气!烫着爆炸头的马大妈插嘴。
我们年轻时下乡插队,天不亮就起来干活...
法律规定夜间噪音不能超过45分贝!我攥紧拳头。
钱大爷突然变了脸色:法律我儿子就是管这个的!
他转身对其他人喊道:音乐继续!今天咱们加练,唱到六点吃早饭!
《最炫民族风》以更大的音量炸响。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老人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扭动身体,有几个还故意朝我做鬼脸。
我知道,今天又别想睡了。
我机械地冲了咖啡,打开电脑上的分贝测试软件——89分贝,远超夜间标准。
更可怕的是,我知道这仅仅是今天十四小时噪音马拉松的开始。
7:00AM,晨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我刚躺下不到十分钟,窗外又传来了新的动静。
东方红,太阳升——这是老年合唱团开始排练了。
我崩溃地看着时钟,这才早上七点十五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来到窗前,看到广场上已经换了一批老人,钱大爷正指挥着三十多人排列队形。
马大妈!高音部再响亮些!
钱大爷对着扩音器喊,我们要用革命歌曲唤醒年轻人的斗志!
我抓起外套冲下楼,却发现广场周围已经立起了社区红色歌曲大赛排练场地的告示牌。一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太太拦住了我。
小伙子,现在是我们老年大学的活动时间,她义正言辞地说。
你要尊重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
但你们从四点就开始吵——
年轻人要懂得奉献!
她打断我,我们年轻时为国家奉献青春,现在你们连一点歌声都受不了
我抬头看向周围住户,几个同样挂着黑眼圈的年轻人站在阳台上,对我无奈地摇头。
上午十点,合唱团终于散了。我刚迷迷糊糊睡着,窗外又响起了欢快的广场舞曲。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我绝望地用枕头捂住耳朵。现在上场的是小区广场舞A队,钱大爷的妻子钱大妈正领着一群老太太跳改编版的《最炫民族风》。
她们腰间别着的小音箱集体播放,形成立体环绕声效果。
中午十二点,我顶着三天没洗的头发去买午餐,经过广场时看到老人们正围坐在一起吃盒饭。钱大爷看到我,故意提高嗓门:
下午戏曲协会两点开始排练!晚上还有秧歌队!大家养足精神!
几个老人哄笑起来。我注意到他们用的是一次性饭盒,吃完随手扔在地上,而三米外就有一个垃圾桶。
下午三点,我在家里戴着降噪耳机工作,依然能听到楼下传来的京剧唱腔。
钱大爷反串旦角的声音尖锐刺耳,配合着锣鼓点,让我打错了好几行代码。
程默!你这周第三次迟交任务了!项目经理在电话里怒吼。
我想解释,但说什么说我家楼下有群老人用噪音折磨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荒谬得可笑。
下午五点,我再次来到物业办公室。老周经理看到我就开始摇头。
小程啊,不是我不帮你。
他压低声音,钱大爷他们申请到了'社区文化示范基地'称号,连街道办都支持他们。你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份红头文件:
《关于支持夕阳红艺术团开展群众文化活动的通知》,落款是区文化局和街道办。
他们从早到晚都在制造噪音!我声音发抖。
老周苦笑:文件上说这是'重要民生工程',要求各单位积极配合。昨天3号楼有个业主去投诉,结果被社区书记批评'没有大局观念'。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物业办公室,正好碰上钱大爷带着几个老人巡视他们的领地。
小伙子!钱大爷叫住我,笑容满面,听说你去物业投诉了
他凑近我耳边,金牙闪着冷光:我儿子下个月就要升区城管局局长了,你猜他第一个要查哪栋楼的违章建筑
我浑身发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向广场。六点整,夕阳红秧歌队的音乐准时响起,将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名为《斗争日志》的文件夹。
里面已经有五天来记录的噪音数据、视频证据和老人们违规占用公共区域的照片。
我戴上耳机,调出今天录制的音频波形图——从凌晨四点到现在,只有中午吃饭的半小时相对安静。
我的手机健康APP显示,过去五天我的深度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两小时。
窗外,钱大爷正用扩音器宣布明天活动安排:
晨练四点开始,上午合唱团,下午戏曲协会,晚上秧歌队!新来的同志注意,我们要用革命歌声占领文化阵地!
老人们欢呼起来,而我坐在黑暗中,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写完的代码——这是一个自动收集、分类噪音证据的程序。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这将不再只是一场关于噪音的战争。
这是一场关于生存的战争。
闹钟在凌晨三点四十准时响起。
我像具尸体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眼睛干涩得像是被人撒了一把沙子。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再过二十分钟,那群老恶魔就会准时开始他们的晨练。
我灌下一整杯冰水让自己清醒,然后检查昨晚布置的设备——阳台上的手机已经连接好分贝仪,藏在花盆里的微型摄像机电量满格,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录音软件。
几天来,我第一次比他们先准备好。
四点整,广场上的灯光突然亮起。透过摄像机,我看到钱大爷精神抖擞地走到音响旁,像指挥家一样举起双手。
老伙计们!今天我们从《团结就是力量》开始!预备——唱!
震耳欲聋的合唱声瞬间撕裂了凌晨的宁静。我盯着分贝仪,指针直接跳到了90的位置。
这已经不只是噪音污染了,简直是声波武器。
我强忍着怒火,开始记录:04:00-04:30,《团结就是力量》《打靶归来》,平均分贝值88。04:30-05:00,《红色娘子军》选段,钱大爷独唱部分达到93分贝。
当《走进新时代》的旋律响起时,我的太阳穴已经突突直跳。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张弛。
哥们,你还好吗今天周一,别忘了十点的项目会。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需要工作的正常人。谢谢提醒,不过我可能得请假了。
又被那群老家伙吵得没法睡张弛压低声音,我查了下,你们小区是不是叫馨苑家园
你怎么知道
我表姐以前住那儿!就是因为受不了噪音搬走的。她说那帮老人背后有人,好像是业委会的什么人和街道办有关系。
我握紧手机,看着窗外那群载歌载舞的身影。阳光渐渐洒在广场上,给他们的白发镀上一层金边,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这是什么和谐美好的晨练场景。
七点整,晨练准时结束。我刚躺下,手机闹钟又响了——七点三十,老年合唱团排练时间。我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我的监控工作。
八点半,我实在撑不住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就在我即将睡着的瞬间,一阵刺耳的乐器调音声又把我拽回清醒状态。
今天居然加了民乐队排练!
我崩溃地抓起床头那本《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摔在墙上。法律条文写得清清楚楚,可谁来执行谁他妈来执行!
中午,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泡面。路过广场时,发现老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椅上吃午饭。
广场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块菜地,插着绿色种植,闲人勿动的牌子。
小伙子,看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大概七十多岁,头发银白但梳得一丝不苟,眼睛炯炯有神。
没什么,就是看看他们种的菜。我勉强笑了笑。
老人轻哼一声:
公共绿地被私自改成菜园子,物业也不管管。他压低声音,你住7号楼吧我住在你对面的5号楼,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你那边的音乐声。
我脸一热——前几天我确实试着用重金属音乐反击过,但只坚持了一天就被物业上门警告了。
别不好意思。老人笑了笑。
我叫苏文翰,退休前是区法院的法官。那帮老家伙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我心头一震,正想说什么,远处传来钱大爷的声音:
哟,苏法官!又在给年轻人普法呢
苏爷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冷冷地看了钱大爷一眼,没搭话。
小伙子,钱大爷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力道大得可疑。
年轻人要多睡觉,你看你黑眼圈重的。他凑近我耳边,带着浓重的烟味。
再敢录音录像,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僵在原地,直到他们走远才回过神来。苏爷爷叹了口气:
别被他吓住,但也要小心。这帮人不是普通的扰民,背后有组织。
苏爷爷,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吗
钱友德——就是钱大爷,他儿子是区城管局副局长。业委会副主任刘美娟是他表妹,街道办副主任是他当年下乡时的战友。
苏爷爷转动轮椅,有空来我家坐坐吧,5号楼302。
回到家,我立刻打开电脑搜索钱友德和城管局副局长。
果然搜到了去年的一条新闻——《区城管局钱卫国副局长调研老旧小区改造工作》,配图上那个方脸浓眉的中年男人,眉眼间和钱大爷有七分相似。
下午三点,我带着收集好的噪音数据去了社区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个年轻姑娘,听到我的来意后表情变得尴尬。
这个...我们很理解您的困扰,但夕阳红艺术团是我们社区的重点文化团队,还获得过区里的表彰...
所以他们就可以从凌晨四点吵到晚上八点我拿出打印出来的分贝数据。
这是今早的记录,最高达到93分贝,远超法定标准。
我会把您的意见反映上去的。她敷衍地接过材料,明显是想尽快打发我走。
我刚走出社区办公室,就看到刘副主任——业委会那个烫着卷发的刘阿姨匆匆走进去。
鬼使神差地,我躲在拐角处没走远。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是物业老周。
小程啊,你去社区投诉了他语气焦急,刘副主任刚打电话来,说钱大爷他们明天要搞全天排练,为区里的比赛做准备...
我握紧手机,果然有内鬼。
第二天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不仅噪音持续不断,广场上还搭起了临时舞台,钱大爷穿着夸张的演出服,拿着麦克风喊口号。更绝的是,每次我打110报警,等民警赶到时,音响音量就会神奇地降到刚好及格线以下。
同志,我们测量了,现在音量是54分贝,略超一点,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了。民警这样回复我。
等警察一走,音量立刻又调回去。钱大爷还故意对着我家的方向竖起大拇指,嘴型清楚地说了句:
继续告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晚上八点,噪音终于停止。我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苏爷爷的邀请。
第二天一早,我敲开了5号楼302的门。苏爷爷的家整洁朴素,书架上摆满了法律书籍。
坐吧。他递给我一杯茶,听说你昨天去社区投诉了
我苦笑着点头:有人通风报信,警察来之前他们就调低音量。
正常。苏爷爷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
里面是几份打印的投诉记录和照片,时间跨度长达三年。有业主的车被划伤的,有窗户被砸的,最严重的一份是去年一位钢琴老师被迫搬家的报道。
这位林老师住在你现在的房子,因为教钢琴被钱友德他们投诉'制造噪音'。苏爷爷冷笑。
他们每天组织人在楼下敲盆子抗议,最后把林老师逼得抑郁搬家。
我后背一阵发凉:难道就没人管得了他们
常规途径很难。苏爷爷指着文件。
这些我都向有关部门反映过,但最后都不了了之。钱卫国很会做人,上下关系打点得很好。
离开苏爷爷家时,他送我到门口:年轻人,要智取不要蛮干。他们违法的地方很多,不只是噪音。
回到家,我重新整理了所有证据,不仅包括噪音数据,还有他们占用公共绿地种菜、私拉电线给音响供电的照片。
正当我准备备份文件时,窗外突然传来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冲到阳台,看到我的车——停在楼下的那辆白色轿车,前挡风玻璃上赫然一个大裂缝,旁边地上躺着半个砖头。
物业监控室,老周为难地看着我:小程啊,那个位置刚好是监控死角...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不是巧合,这是警告。
回到家里,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雷霆》。
里面第一个文件是苏爷爷给我的资料,第二个文件是我自己收集的证据,第三个文件则是一个空白文档,我缓缓打上一行字:
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又一个凌晨三点五十分,我已经全副武装地蹲在阳台角落,像等待猎物的狙击手。
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着四个监控画面,分别对准广场的不同角度。
昨晚我几乎没睡,在小区各处安装了微型摄像头——路灯杆上、树枝间、报箱后面,全都伪装得完美无缺。
四点整,广场上的灯光准时亮起。钱大爷精神抖擞地走到中央,身后跟着两个老头,拖着一个大箱子。
我调整焦距,看清了箱子上印的字:KTV专业音响系统。
老伙计们,今天咱们试试新设备!钱大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从箱子里取出一套明显是商业级别的音响设备,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套都要专业。
两个老人熟练地接线、调试,然后——咔嗒一声——他们把插头插进了广场边缘的一个配电箱。
我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那个配电箱上明明贴着物业用电,严禁私接的标识!
震耳欲聋的前奏响起时,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套新音响的音量至少是之前的两倍,我的分贝仪指针直接冲到了100的位置,窗玻璃都在嗡嗡震动。
但比噪音更让我震惊的是他们的用电方式。我切换摄像头角度,聚焦在那个配电箱上。
箱门半开着,能看到里面接出了好几条临时线路,不仅连着音响,还有给电水壶、电风扇供电的插座。
这群老混蛋,不仅制造噪音,还偷电!
我颤抖着手指记录下这一切。清晨六点,当老人们结束晨练散去后,我戴上棒球帽和口罩,装作晨跑者靠近那个配电箱。
箱门没锁,里面杂乱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最让我震惊的是,电表上的数字显示他们已经用了超过200度电——全都是从公共电路上偷的!
回到家,我立刻给苏爷爷打电话。
我早就知道了,苏爷爷在电话那头说。
他们这样干至少两年了。去年小区电路改造,他们还抗议说动了他们的'专用线路'。
这明显是盗窃行为!可以报警了吧
理论上可以,苏爷爷叹了口气。
但你知道负责我们这片区的电力公司稽查科科长是谁吗钱卫国的大学同学。
我握紧手机,胸口发闷。又是这样,每次找到突破口,都会被那张无形的保护网弹回来。
不过,苏爷爷话锋一转,电力公司最近换了领导班子。新来的总经理是省公司空降的,跟本地势力没什么瓜葛。
我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收集好证据,越详细越好。不只是噪音,还有他们破坏绿化、占用公共区域、偷电的所有证据。
苏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但要小心,钱友德不是好惹的。
挂掉电话,我打开电脑,开始设计一个更系统的监控方案。普通的录像和分贝记录已经不够了,我需要能自动识别、分类、存储所有违法行为的智能系统。
三天后,我的雷霆监控系统正式上线。四个高清摄像头通过无线网络连接到我家里的服务器,AI程序能自动识别老人们的活动类型(晨练、合唱、棋牌等),记录参与人数、持续时间、分贝值,并估算用电量。系统还会自动标记出关键人物——钱大爷和他的核心圈子。
与此同时,我开始扩大调查范围。每天凌晨三点半起床,记录完噪音数据后,我就假装跑步在小区里转悠,拍下老人们违规占用公共区域的所有证据:
绿地改成的菜园、凉亭里私装的麻将桌、健身器材上晾晒的被褥...
最让我震惊的是,他们在小区角落搭了个简易棚子,里面堆满了各种战利品——物业的折叠椅、社区的宣传栏展板、甚至还有两辆应该是属于保洁人员的三轮车。棚子外面挂着老年协会活动物资的牌子,俨然把公共财产当成了私人所有。
第七天早晨,我正在整理前一晚的数据,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苏爷爷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穿电力公司制服的中年男人。
小程,这位是电力公司的赵工程师,苏爷爷介绍道,他听说我们在收集违规用电的证据,想来看看。
赵工程师不苟言笑,但看到我的监控系统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套系统很专业,他仔细检查着数据。
如果能拍到他们接线的清晰画面,再加上用电量估算,会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他们今天下午三点有戏曲排练,我指着屏幕上的活动记录,一般会用大功率音响和电风扇。
赵工程师点点头:我三点过来。不要惊动他们。
下午两点五十分,赵工程师如约而至,还带了一个年轻同事。我们躲在广场旁边的灌木丛后,看着老人们陆续到来。
钱大爷今天穿了件夸张的戏服,正在指挥两个老人接线。
就是那个配电箱,我小声说,他们每天都从这里偷电。
赵工程师举起专业相机,连续按下快门。当钱大爷亲自打开配电箱接线时,赵工程师的同事小声惊呼:
这太明目张胆了!
突然,钱大爷猛地转头看向我们这边。我浑身一僵——他发现了
谁在那儿钱大爷厉声喝道。
赵工程师示意我们别动。几秒钟后,钱大爷似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转回去继续调试音响。
三点半,我们安全撤回到我家。赵工程师仔细检查着照片,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已经构成盗窃罪了,他指着照片上清晰的接线画面。
这些临时线路没有经过任何安全检测,一旦短路,整个小区的电路都可能受影响。
能立案吗我急切地问。
我会把材料直接递交给新来的总经理,赵工程师收起相机。
他最近正在整顿内部,这种顶风作案的行为正好撞枪口上。
他们离开后,苏爷爷留了下来。进展不错,他难得地露出笑容。
但别高兴太早。钱友德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苏爷爷的话让我心头一紧。我走到窗前,看着广场上唱得正欢的老人们。
钱大爷站在中央,时不时朝我家的方向瞟一眼,眼神阴鸷。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的门把手上被人抹了某种黏糊糊的黑色物质。
监控录像显示,凌晨两点,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门前停留了一分钟。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走路的姿势——微微驼背,右肩偏高——像极了经常跟在钱大爷身边的那个瘦高个老头的外孙。
更糟的是,下午我去开车时,发现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划痕,从车头一直延伸到车尾,深得能看见底漆。
物业办公室里,老周看着我的投诉表,额头冒汗。
小程啊,这个...那个位置的监控刚好在维修...
周经理,我强压怒火,这是第二次了。上次是砖头砸车,这次是划车,下次是什么
老周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我劝你算了。钱大爷昨天来问是谁在调查他们用电的事,我说不知道,但他明显不信...
我心头一震。电力公司的人刚来调查,钱大爷就知道了消息传得这么快
回到家,我检查了所有监控设备,确保它们都在正常工作。正当我备份数据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程先生是吧
一个粗犷的男声,我是电力公司安保科的。赵工程师提交的材料我们看了,很充分。总经理指示成立专案组,需要你提供更多信息。
我心头一喜,但马上又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赵工给的啊,对方理所当然地说,明天上午能来公司一趟吗我们详细聊聊。
挂掉电话,我立刻打给赵工程师。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不安感像毒蛇一样爬上我的脊背。
晚上八点,赵工程师终于回电。我从来没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任何人,他声音严肃。
而且我们公司根本没有'安保科'这个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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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发冷,把那个陌生号码发给了他。半小时后,他回电:
这个号码不是我们公司的。程先生,你可能有危险。
挂掉电话,我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们不仅监视我,还想设套抓我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噪音纠纷的范畴。
突然,门铃响了。我屏住呼吸,透过猫眼看到苏爷爷坐在轮椅上。
我刚听说有人冒充电力公司给你打电话他一进门就问。
我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的
赵工程师是我老同事的儿子,苏爷爷转动轮椅来到客厅,他刚告诉我这件事。他递给我一个文件袋。
看看这个。
里面是一份泛黄的案件卷宗复印件,日期是五年前。案件主角是一位姓林的钢琴教师,住在7号楼——正是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林老师在家教钢琴,苏爷爷解释道。
钱友德认为钢琴声影响他午睡,带人上门闹事。后来他们每天在林老师上课时在楼下敲锣打鼓,甚至往他门上泼粪。
我翻到卷宗最后,看到林老师的诊断书:重度抑郁症,伴有焦虑症和失眠症。最后他低价卖了房子,搬去外地了。
这还不是最糟的,苏爷爷声音低沉,三年前,2号楼有对年轻夫妇投诉噪音,第二天他们的车就被人烧了。警察查了半天,最后以'线路老化自燃'结案。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不是简单的邻里纠纷,而是一场有组织的欺凌。
苏爷爷,我该怎么办继续收集证据
不,苏爷爷摇头,他们已经盯上你了。现在需要改变策略。他从文件袋底部抽出一张纸,这是钱卫国——钱友德儿子的资产情况。注意到什么了吗
我仔细查看那份表格。钱卫国的工资收入每月不到两万,但他名下有三套房产,妻子开的是保时捷卡宴。
明显财产来源不明啊。
对,苏爷爷点头,但纪委收到过三次举报,都不了了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因为钱卫国背后是区里的张副书记。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苏爷爷收起文件,所以,要打就要一网打尽,不能只针对噪音或者偷电这种小事。
您的意思是...
找到能同时撼动钱家和张家的问题,苏爷爷目光如炬,比如,他们共同参与的某个工程项目。
我猛然想起什么,冲进书房拿出前几天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是钱大爷和几个老人在凉亭里打麻将,桌上除了麻将牌,还有几份文件。
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放大细看,文件标题是《花园小区改造工程预算表》。
苏爷爷,您看这个!
苏爷爷戴上老花镜,仔细查看照片,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政府招标工程!他们怎么会有这个
我们四目相对,同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那个能掀翻整个保护网的关键证据。
我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四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对着小区配电箱——钱大爷和他的老伙伴们又在接电了,今天他们要为所谓的红歌大赛做全天排练。
系统捕捉到违规用电行为,已自动保存。
我设计的AI程序弹出提示框,同时将这段高清录像存入加密文件夹。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爷爷发来的消息:
人齐了,就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今天要展示的材料。
过去两周收集的证据已经整理成一份详尽的报告,包括老人们偷电的录像、噪音分贝数据、占用公共区域的照片,还有最关键的那张《花园小区改造工程预算表》的特写。
拿起U盘和笔记本电脑,我悄悄出门,没有走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自从那个冒充电力公司的电话后,我已经习惯性地避开所有监控摄像头。
小区后门的茶楼包厢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我一眼认出几个熟悉的黑眼圈面孔——都是被那群老人折磨已久的邻居。
苏爷爷坐在主位,轮椅旁边站着个穿电力公司制服的男子,正是赵工程师。
各位,苏爷爷敲了敲茶杯,这位就是7号楼的程默,他收集了大量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这些面孔里有带着婴儿的年轻妈妈,有和我一样的上班族,还有几位看起来已经退休的长者。
我先放一段视频。我连接好笔记本电脑,投影仪上显示出今早的监控画面——钱大爷熟练地撬开配电箱,接出几条电线连到他们的专业音响上。
这是盗窃行为,赵工程师站起来说。
根据我们初步估算,过去两年他们偷电金额超过两万元,已经构成刑事犯罪。
包厢里响起一片愤怒的低语。一位戴眼镜的女士举起手:
我是2号楼的业主,他们不仅偷电,还占用我们的公共维修基金买自己的设备!她拿出一叠收据复印件,这是业委会去年的支出记录,里面有三台专业音响的发票,但这些东西都在钱大爷家里!
讨论越来越热烈,每个人都开始分享自己收集的证据和遭遇的不公。
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一直在默默记录着老人们的恶行。
我们不能再各自为战了,苏爷爷提高声音,今天把大家召集来,就是要成立一个正式的维权联盟。
赵工程师展示了电力公司的态度:
新来的总经理非常重视这件事,已经批准成立专案组。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尤其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我调出那张工程预算表的照片:钱大爷的儿子钱卫国是区城管局副局长。这张表显示,他可能涉及工程腐败。
一位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我是做审计的,这张预算表明显有问题。他指着几个数字,这些材料的报价比市场价高出至少30%,总价虚报了近百万。
苏爷爷点点头:如果能证明钱卫国参与其中,就是受贿罪。但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我可以试试。我咬了咬嘴唇,钱大爷经常在广场上打电话,如果我能录到他提到工程的事...
太危险了,那位年轻妈妈反对,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我有办法。我展示手机上的一个APP,这是我写的程序,可以远程控制我安装在广场附近的录音设备。
会议结束时,我们正式成立了馨苑家园业主维权联盟,推选苏爷爷为总顾问。
大家分工明确:有人负责联系媒体,有人整理财务问题,我和赵工程师则专注在偷电证据上。
临走前,苏爷爷拉住我:程默,纪委我有熟人,你把工程腐败的证据交给我。你专注在偷电和噪音上,这两项已经足够让他们喝一壶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像一支地下游击队般秘密行动。我的监控系统24小时运转,不仅记录老人们的违规行为,还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对话——钱大爷在电话里大声呵斥某人工程款必须这周到位,还有他得意洋洋地向其他老人炫耀儿子摆平了电力公司的检查。
第四天凌晨,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监控APP发出警报——有人正在配电箱前活动。
我打开实时画面,惊讶地看到不是钱大爷,而是业委会的刘副主任!她鬼鬼祟祟地从配电箱里取出一个黑色小盒子,四下张望后迅速离开。
我立刻截屏保存。那个黑盒子是什么监控设备还是某种电力装置
当天下午,维权联盟的核心成员再次秘密集合。赵工程师看到那张截图后,脸色大变:
这是分流器!他们用它来规避电表计量,是专业的偷电设备!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不是简单的私接电线,而是有预谋、有技术的长期盗窃。审计专业的邻居补充道,金额足够判刑了。
时机成熟了。苏爷爷环视众人。
我建议三天后同时发起三项行动:向电力公司举报偷电,向纪委举报钱卫国,同时召开媒体发布会曝光整个事件。
我负责准备媒体材料。回到家,我开始编辑一段五分钟的视频,将两个月来收集的最有力证据浓缩其中:
凌晨四点的噪音数据、偷电的清晰录像、被破坏的绿地和公共设施,还有我的车被划伤的照片。
最后,我加上了林老师的故事——苏爷爷提供了他的联系方式,这位前房客通过视频讲述了自己如何被逼得抑郁搬家。
行动日前夜,我紧张得无法入睡。凌晨三点,手机突然响起——是赵工程师。
出事了,他声音急促,钱大爷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正在广场上拆设备!
我冲到窗前,果然看到广场上人影晃动。通过长焦镜头,我看到钱大爷指挥几个老人匆忙收起音响,刘副主任正在拆卸那个分流器。
他们想毁灭证据!我对电话喊道。
别担心,赵工程师出奇地冷静,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证据。事实上,他们现在这种行为正好说明做贼心虚。按原计划行动。
行动日当天,市电力公司稽查大队突然造访小区,直奔配电箱。
与此同时,区纪委工作人员来到城管局,带走了钱卫国副局长。
而最精彩的一幕发生在上午十点——七家当地媒体的记者突然出现在小区广场,维权联盟的二十多位成员集体亮相,我播放了那段精心剪辑的视频。
钱大爷起初还想耍横,对着镜头大喊这是污蔑,但当赵工程师出示电力公司的检测报告和专业分流器的照片时,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记者们蜂拥而上,长枪短炮对准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社区领袖。
我...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的,钱大爷结结巴巴地说,是刘副主任安装的...
这句话被所有媒体精准捕捉。
当天晚上,本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用了整整五分钟报道这起社区恶势力长期霸凌业主的事件,钱大爷惊慌失措的脸和刘副主任被警方带走的画面循环播放。
接下来的发展快得超乎想象。电力公司正式起诉钱大爷等十二人盗窃电力,索赔两万六千元;纪委对钱卫国实行双规,调查其涉嫌受贿行为。
街道办紧急叫停了夕阳红艺术团的所有活动,拆除了广场上的所有私建设施。
一周后的清晨,我在真正的宁静中醒来。窗外没有噪音,只有鸟叫声。看了看手机——早上七点半,我竟然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下楼时,我看到广场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老人在安静地打太极拳。绿化带里的私家菜园已经被清除,恢复了整齐的草坪。我的车位上,不知谁放了一盆绿植,上面挂着卡片: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物业办公室里,老周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小程啊,新来的业委会主任想见见你,商量小区改造的事...
我婉拒了。这场战争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精力,现在我只想回归正常生活。
但故事并没有完全结束。
一个月后,苏爷爷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桌上放着一份刚出来的纪委通报:钱卫国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处理;同时被处理的还有区里的一位副书记和街道办的两名干部——正是钱家的保护伞。
花园小区改造工程查出大问题,苏爷爷给我倒了杯茶,虚报造价近三百万,钱卫国一个人就拿了八十万回扣。
钱大爷呢
偷电案已经进入司法程序,他取保候审,但必须搬离我们小区——法院下了禁止令。苏爷爷笑道。
听说他搬到儿子以前那个高档小区去了,结果第一天就因为在公共区域晾衣服跟物业吵起来。
我们都笑了。正义虽然迟到,但终究没有缺席。
饭后,我回到家,开始整理这两个月的所有经验和资料。
我将它们编写成一份《社区维权指南》,从法律途径到技术手段,详细记录了我们成功的方法和遇到的陷阱。这份指南后来被上传到一个社区论坛,帮助了其他十几个受类似问题困扰的小区。
现在,每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我总会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但记忆最深的不是愤怒和绝望,而是那个茶楼包厢里,十几双疲惫但坚定的眼睛。
正是那些眼睛里的光,最终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头顶的黑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