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离婚协议书站在民政局门口时,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备注还是三年前热恋时设置的我家陆先生。
我直接按了拒接。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急刹在我面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车门被猛地推开,陆沉西的西装外套都没穿整齐,领带歪在一边,眼底全是血丝。
温晚,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把协议书撕了。
我低头看了眼腕表:陆总,再耽误就要排到下午了。
他直接伸手来抢我手里的文件袋。我侧身躲开,纸袋边缘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陆沉西像是感觉不到疼,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就因为我忘了结婚纪念日?
我忽然笑出声。
看啊,到现在他都觉得,这只是某次普通的闹脾气。就像过去三年里,每次我红着眼眶等他回家,他都会用限量款包包或者珠宝来打发我。
陆沉西,我慢慢把协议书抱在胸前,上周我发高烧到39度,给你打了十七个电话。
他的表情凝固了。
你在陪苏媛挑生日礼物。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他整个人晃了晃。
那天我在医院挂水到凌晨,刷到苏媛发的朋友圈。照片里陆沉西低头看表的侧脸被暖黄灯光镀了层柔光,配文是谢谢陆总割爱,全球最后一只鳄鱼皮birkin。
而我的聊天框里,躺着条三小时前发出的消息:沉西,我好像发烧了。
我可以解释...他伸手来握我手腕,被我后退半步躲开。
不用。我从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这个还你。
盒子里是婚戒。三年前他单膝跪地时说这辈子都不会让我摘下来,现在内圈还刻着LW&XC。
陆沉西眼眶瞬间红了。他喉结剧烈滚动几下,突然拽着我往车里塞:去医院。
什么?
你瘦了十二斤。他声音发颤,刚才抱你的时候发现的。
我僵在原地。
原来他记得。记得我原本的体重,记得搂住我时手臂应该弯曲的角度。这个认知比任何指责都让人鼻酸。
温晚,他手指抚上我眼下青黑,这三个月,你究竟...
话没说完,我包里突然传来铃声。陆沉西条件反射般按住我掏手机的手,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骤然松劲——
妈?
婆婆的专属铃声在空气中炸开。我当着他面按下免提,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女声:温晚!你把我儿子公司机密泄露给竞争对手的事,打算怎么交代?!
陆沉西脸色瞬间煞白。
我轻轻挂断电话,把戒指盒放进他西装口袋:现在明白了?你们陆家给我的罪名,可比‘忘记纪念日’严重多了。
他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而我转身走进民政局大厅。玻璃门合上的瞬间,透过倒影看见他突然狂奔过来,却被保安拦在门外。
真有意思。
三年来第一次,换他看着我头也不回地走远。
我坐在民政局大厅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离婚协议书的边缘。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我裹紧了单薄的衬衫,突然想起三年前领证那天,也是这个位置。那时候陆沉西怕我冷,直接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还笑着捏我的脸说:陆太太,以后冷热都由我负责。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温女士?工作人员叫到我的号。
我站起身,余光瞥见陆沉西还站在门外。他额头抵着玻璃,目光死死锁在我身上,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
您丈夫呢?工作人员探头张望。
他......我还没说完,大门突然被推开。陆沉西大步走过来,一把按住我正在填的表格。
我们不离婚。他声音沙哑,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工作人员尴尬地咳嗽一声:这得双方自愿......
温晚。陆沉西突然单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我的手,给我三个月。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连隔壁办结婚的小情侣都停下拍照看过来。
我用力抽回手:陆沉西,你起来。
三个月。他仰头看我,眼底布满血丝,如果到时候你还是决定离婚,我亲自送你来。
他从来都是高傲的陆总,何曾这样狼狈过?领带歪斜,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裤膝盖沾了灰。
我别开脸:理由?
我要查清楚是谁在陷害你。他声音压得极低,我妈说的那些......我不信。
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原来他知道。知道那些所谓的泄露机密根本是无稽之谈。
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二位要不下周再来?今天系统有点卡......
陆沉西立刻站起身,顺势拉住我的手腕往外走。我挣扎两下没甩开,被他半抱半拖地塞进车里。
车门刚关上,他就落了锁。
你干什么?我警惕地往后缩。
陆沉西没说话,只是从前座拿出个文件袋递给我。
里面是厚厚一叠就诊记录和药单——全是我这三个月来去医院的证明。
胃炎发作六次,低血糖昏迷两次,失眠门诊看了八回。他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哑一分,温晚,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就为了跟我赌气?
我攥紧那些纸张,喉咙发紧:你以为我是演苦肉计?
我知道你不是。他突然伸手覆在我手背上,掌心滚烫,所以我认输。
我怔住了。
这三个月......他喉结滚动,我每天回家看到玄关没有你的鞋,卧室没有你的味道,才明白什么叫惩罚。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侧脸上,我忽然发现他眼角有了细纹。这三年,我们都变了。
送我回家吧。我最终轻声说。
陆沉西眼睛亮起来:回我们的......
我租的公寓。我打断他,三个月,记住你说的。
他嘴角绷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车开到小区楼下时,雨突然下了起来。陆沉西执意要送我上楼,在电梯里,他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我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不记得了。
也是这样的雨天。他自顾自地说,你把伞全倾斜到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我快步走出去,却在掏钥匙时听到他问:那时候的温晚,还会回来吗?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会了。我背对着他说,那个温晚,已经被你弄丢了。
关门声响起时,我透过猫眼看到他还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雨声渐大,盖过了所有呜咽。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茶几上还放着那叠医院的就诊记录,我随手翻了几页,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三个月,我确实在拼命折腾自己。
不是故意的,只是……睡不着。
陆沉西的枕头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我半夜惊醒时总会下意识伸手去摸,然后被冰凉的床单刺痛。
手机突然震动,是闺蜜林夏发来的消息:怎么样?离成了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延期三个月。
对面立刻炸了:???他又耍什么花招?
他说要查清楚公司泄密的事。
林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温晚你清醒点!这明显是缓兵之计!他们陆家上下都把你当外人,现在装什么深情?
我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楼下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黑夜里的萤火。
我知道。我轻声说,所以我只给他三个月。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三个月,我几乎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陆沉西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两个超市购物袋,头发还滴着水。
开门。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知道你在看。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拧开了门锁。
他径直走进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牛奶、小米、山药、红枣……全是养胃的食材。
你……
别说话。他头也不回地洗米,坐下等着。
厨房很快飘出粥的香气。我坐在餐桌前,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三年婚姻,陆沉西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是很忙,忙到连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都能忘。
可现在,他站在我的小厨房里,袖子挽到手肘,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粥。
趁热喝。他把碗放在我面前,自己坐在对面盯着我。
小米粥熬得软烂,上面飘着几颗枸杞。我舀了一勺,温度刚好。
好喝吗?他问。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陆沉西伸手想摸我的脸,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抽了张纸巾递给我。
别哭。他声音低哑,我心疼。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我的防线。
你现在知道心疼了?我放下勺子,眼泪砸在桌面上,陆沉西,我这三年流的眼泪,比你见过的都多。
他僵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变白。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我抬头看他,不是苏媛,不是你妈,甚至不是那些被忽略的日日夜夜。
而是我居然习惯了。
习惯等你到凌晨,习惯被放鸽子,习惯在所有人面前假装我们很幸福……
陆沉西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颤抖着握住我的手。
不会了。他额头抵着我的手背,温晚,你再信我一次。
我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应。
窗外,雨终于停了。
我没想到会在医院妇产科碰到苏媛。
她穿着香奈儿套装站在走廊尽头,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温小姐,好巧。
我下意识护住手里的检查单:有事?
听说你和沉西要离婚了?她红唇微扬,真遗憾,我还以为你们能熬到......
苏总监。陆沉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大步走过来,直接挡在我前面,上班时间,你在这做什么?
苏媛表情僵住:我......来做体检。
陆沉西没理她,转身接过我手里的包:检查做完了?医生怎么说?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甚至看到苏媛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嗯。我故意往陆沉西身边靠了靠,宝宝很健康。
苏媛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们......
我们要复婚了。陆沉西搂住我的腰,语气冰冷,苏总监要是没事,可以先回公司。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我立刻挣开陆沉西的手:你胡说什么?
配合得不错。他居然笑了,刚才那个'宝宝'加得很妙。
我气得把检查单拍在他胸口:我是来做胃镜复查的!
陆沉西接住单子,笑容突然凝固。他盯着上面的诊断结果,手指微微发抖:慢性萎缩性胃炎伴糜烂......这就是你说的'好多了'?
我别过脸不想解释。这三个月他天天往我公寓跑,变着花样做养胃餐,可有些损伤不是短时间能修复的。
温晚。他声音哑得厉害,跟我回家吧。
那不是我的家。
那我们的家在哪里?他忽然问,你告诉我,我现在就买。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圈通红。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护士突然叫到我的名字,我如蒙大赦般逃进诊室。做完检查出来时,陆沉西正在走廊打电话。
查清楚没有?......好,我马上回公司。他挂断电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有事你先走。我主动说。
他犹豫片刻,突然把我拉进安全通道。昏暗的楼梯间里,他抵着我的额头:找到证据了,是苏媛做的。
我呼吸一滞:什么?
她篡改了你的邮箱记录,把设计稿发给了竞争对手。陆沉西声音发冷,还故意挑我出差时告诉我妈。
原来如此。难怪婆婆会突然指控我背叛陆家。
为什么现在才查出来?
因为她爸是公司元老。陆沉西苦笑,我花了三个月才拿到确凿证据......晚晚,对不起。
这句道歉来得太迟。
我推开他:所以呢?你要怎么处理?
已经报警了。他眼神坚定,不管是谁,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苏媛父亲手里握着公司核心技术,动她就等于自断臂膀。
值得吗?
值得。他捧起我的脸,这三个月我明白一件事——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意义。
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他声音低哑,让我抱会儿。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直到护士的喊声从走廊传来:温晚女士!您的检查报告......
陆沉西松开我,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走吧,去拿报告。
然后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我送你回家。不管你还愿不愿意给我机会,我都会等。
我看着他衬衫上被我哭湿的一小片痕迹,突然想起领证那天,我也这样哭湿过他的肩膀。
那时候他说:陆太太,你的眼泪是我的勋章。
现在,这枚勋章终于染上了他的体温。
苏媛被带走调查的那天,整个公司炸开了锅。
我坐在公寓的飘窗上刷手机,财经新闻的推送一条接一条:陆氏集团核心技术泄密案告破设计总监苏某涉嫌商业犯罪被刑拘。
门铃响了。
陆沉西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蛋糕盒,西装革履的样子像是刚从发布会上赶过来。
庆功宴?我挑眉。
赔罪礼。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个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上面用草莓酱写着对不起三个字,旁边还画了颗歪七扭八的心。
我盯着那个灾难现场般的蛋糕:你做的?
嗯。他耳尖发红,第一次,将就着吃。
要知道,陆沉西曾经因为米其林三星主厨把牛排煎老了一度而当场退单。现在这个对食物挑剔到极致的男人,居然亲手做了个丑蛋糕。
我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甜得发齁,奶油里还混着没化开的糖粒。
怎么样?他紧张地盯着我。
难吃死了。我实话实说,却又挖了第二勺。
陆沉西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钥匙。
城南的别墅,带花园。他声音有些抖,你上次说喜欢玉兰,我在院子里种了十二棵。
我没接。
不是要复合。他急忙解释,只是给你个地方养胃病。那里空气好,离中医院也近......
钥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认识这把钥匙——三年前我们看婚房时,我确实对那栋别墅的玉兰树念念不忘。
你记得?
记得。他轻声说,你说想在树下放个秋千,将来可以教孩子荡。
回忆猝不及防地涌上来。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满脑子都是关于未来的幻想。
陆沉西。我放下蛋糕勺,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因为我太蠢,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
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伸手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
只是暂住。我强调,等胃病好了就搬回来。
陆沉西眼睛亮起来,想抱我又不敢,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指尖:好,都听你的。
搬家的那天下了小雨。他坚持自己开车,后备箱塞满我的行李。等红灯时,他突然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的游乐园吗?
记得。我看着窗外的雨丝,你恐高,却硬撑着陪我坐摩天轮。
其实我不恐高。他轻笑,那天是装的,就想看你着急的样子。
我震惊地转头看他。
你当时急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劲问我难不难受。他握方向盘的手指收紧,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都不能让你哭。
结果呢?这三年我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车停在别墅前,雨刚好停了。十二棵玉兰树在院子里开得正好,白色花瓣上沾着水珠。
树下的秋千椅崭新发亮,扶手上刻着小小的LW&XC。
我每天都会来浇水。陆沉西拎着行李站在我身后,但不会进屋,除非你同意。
我走向秋千,手指抚过那些刻痕。突然发现座椅下方有个暗格,里面塞满明信片。
最早的一张写着:晚晚离家第一天,想她。
最新那张是昨天的:玉兰开了,希望她喜欢。
每一张都标注着日期,整整九十八天,一天不落。
风吹落一树花瓣,有几片落在我的肩头。陆沉西站在原地没动,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进来喝杯茶吧。我终于说,外面冷。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但至少,我们都在努力走向对方。
住进别墅的第一周,陆沉西严格遵守约定——每天来浇花,但绝不踏进房门半步。
我站在二楼窗前,看着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他浇水的姿势很认真,每棵玉兰树都要停留许久,手指轻轻拨弄叶片检查湿度,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今天他换了件浅灰色毛衣,阳光一照,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不少。
手机突然震动,是他发来的消息:今天降温,记得把地暖打开。
我没回复,继续看着他在院子里转悠。浇完水后,他蹲在秋千旁捣鼓什么,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
过了半小时,门铃响了。
可视对讲里,陆沉西举着个食盒站在门口:阿姨炖了山药排骨汤,我放门口了。
屏幕里的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我鬼使神差地按下开门键:进来吧。
他明显怔住了,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确认:真的可以?
汤凉了不好喝。我转身往餐厅走,听见他手忙脚乱换拖鞋的声音。
陆沉西轻车熟路地把汤倒进碗里,还顺手从橱柜拿出我喜欢的青瓷勺。这个厨房他从没进来过,却对我的餐具摆放一清二楚。
你......
上周给你打包外卖时记下的。他像是猜到我要问什么,耳朵微微发红,勺子在这格,碗在右边第三格。
热汤的雾气氤氲上升,隔在我们之间。我低头喝了一口,味道很熟悉——是婆婆的拿手菜。
我妈让带的。他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表情,她说......对不起。
我握勺子的手顿了顿。那个曾经指着鼻子骂我背叛陆家的高傲妇人,居然会道歉?
她看了苏媛的犯罪证据,这几天在家哭了好几回。陆沉西声音很轻,我爸说,她把你以前送的围巾都翻出来戴上了。
那条丑兮兮的手织围巾,是我刚嫁进陆家时亲手织的。婆婆当时收下后直接扔进了衣柜,没想到她还留着。
汤很好喝。我转移话题,替我谢谢阿姨。
陆沉西眼睛亮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重大突破。他起身去厨房又盛了一碗,回来时顺手整理了下茶几——那上面摊着我正在画的建筑设计图。
新项目?
嗯,一个小型图书馆。我随口答,在城南。
他眼睛突然睁大:就是我们第一次......
碰巧而已。我打断他,却控制不住想起那个雨天。大学时的陆沉西在图书馆帮我捡散落的图纸,淋得浑身湿透还坚持送我回宿舍。
餐厅陷入沉默。陆沉西盯着图纸看了很久,突然说:这个弧形阅览区的承重可能有问题。
我惊讶抬头。他拿起铅笔在草图上轻轻勾了几笔:加个这样的支撑结构会不会好点?
专业又老道的修改。我差点忘了,陆氏集团最初就是靠建筑设计起家的,而陆沉西是业内公认的结构天才。
你......
我每天都有看你发的设计案例。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就那个'建筑师温晚'的公众号。
那是我失业后做的小号,粉丝还不到五百人。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图纸上,他画的辅助线闪着细碎的金光。我们头挨着头讨论结构,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大学熬夜赶设计的日子。
我该走了。讨论完最后一处细节,他突然站起身,你休息吧。
他走得很快,像是怕自己反悔。我在玄关处喊住他:陆沉西。
他立刻转身,眼神期待。
明天......我指了指院子,秋千的螺丝松了。
他眨眨眼,随即笑得像个吃到糖的孩子:我明早来修。
门关上后,我发现茶几上多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那个图书馆项目的投资人电话。
最下面还有行小字:他们需要个懂弧形结构的设计师。别拒绝,纯粹商业推荐。
我拿起那张纸条,突然发现背面还有内容。翻过来一看,是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一个小人坐在秋千上,另一个在后面推。
画得太丑,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大学时的我们。
秋千修好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图书馆项目的正式邀约。
签完合同回来,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陌生的车。走近了才听见屋里传来婆婆的声音:这花瓶放哪儿合适?
我推开门,看见婆婆正踮着脚往客厅摆一个青瓷瓶,陆沉西在旁边扶着梯子,两人同时转头看我,动作出奇地一致。
晚晚回来啦?婆婆笑得有些紧张,我...我带了些小物件过来,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客厅里堆满了东西:手工编织的地毯、复古台灯、还有那套我特别喜欢却一直没买的骨瓷茶具。最显眼的是餐桌上那个草莓蛋糕——和陆沉西上次做的丑蛋糕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精致得多。
阿姨做的。陆沉西小声解释,她练习了十几次。
婆婆搓着手站在一旁:听说你胃不好,我做了些山药糕,都冻在冰箱了...
她穿着素雅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因为搬运东西蹭到了灰。这个曾经用下巴看人的贵妇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谢谢。我接过她手里的摆件,放书房吧。
婆婆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跟着我上楼。书房窗明几净,她环顾四周,突然说:沉西说你最近接了个图书馆项目?
嗯,今天刚签合同。
真好。她轻声感叹,手指抚过书桌,你大学时就说想设计图书馆...
我愣住了。这句随口一提的梦想,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下楼时发现陆沉西正在厨房忙活。他系着滑稽的小熊围裙,手忙脚乱地切水果,刀工差得令人发指。
我来吧。我接过他手里的刀,芒果要这样切。
他站在旁边认真学,呼吸轻轻拂过我耳际。婆婆借口去花园,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你告诉阿姨的?我指指书房方向,关于图书馆的事。
嗯。他帮我拢起散落的头发,还有你喜欢吃草莓但讨厌草莓味糖果,设计时喜欢用0.3mm的针管笔,下雨天会...
陆沉西。我打断他,这些你一直都记得?
记得。他声音发涩,只是以前太蠢,以为把你放在心里就够了。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忽然发现他左眼角多了道细纹——这三个月,他老了不少。
婆婆在院子里喊我们吃蛋糕。餐桌上,她不停地给我夹水果,眼神却一直往我手腕上瞟。那里戴着只白玉镯子,是她当年给我的见面礼,离婚时我本打算还回去的。
很配你。她小声说,我一直担心你扔了...
没有。我摸摸镯子,挺贵的,舍不得。
婆婆突然红了眼眶。她低头切蛋糕,奶油上的草莓颤巍巍地抖。陆沉西在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掌心有细微的汗。
吃完蛋糕,婆婆坚持自己收拾餐具。我和陆沉西坐在秋千上,看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变化真大。我感叹。
你走后,她天天翻相册。陆沉西轻声说,有天半夜我发现她在你以前的房间哭,说对不起你。
晚风拂过玉兰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一片正好落在我发间,陆沉西伸手想取,却在碰到我头发时停住了。
可以吗?他问。
我微微点头。
他的手指很轻地穿过我的发丝,取下那片花瓣,却没有松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晚晚。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我能追你吗?
这句话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大学时他表白说的就是这句,一字不差。
怎么追?
像第一次那样。他额头抵着我的,每天送早餐,陪你熬夜画图,在图书馆给你占座...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婆婆故意大声哼着歌。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推他:陆先生,你三十五岁了。
那又怎样?他抓住我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这里跳得和二十五岁时一样快。
玉兰花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我想起白天签合同时,客户问我为什么在阅览室设计那么多弧形窗。
当时我说:因为阳光照进来时,会有彩虹。
此刻看着陆沉西眼里的光,我突然明白了——有些东西就像彩虹,需要恰到好处的角度才能看见。而我们,终于找对了那个角度。
图书馆封顶那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我站在弧形穹顶下检查最后的结构,忽然听见孩子们的笑声。转身看见陆沉西带着一群小学生走进来,每人手里都拿着彩色的气球。
温设计师,他穿着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却戴着个滑稽的卡通手套,我们来验收工程。
孩子们叽叽喳喳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真的是你设计的吗?那个滑梯一样的楼梯能玩吗?
原来这是陆氏集团资助的留守儿童图书馆,陆沉西特意没告诉我。
陆总每周都来看进度。工地主任悄悄说,有次半夜下雨,他一个人跑来盖防雨布。
我望向正在给孩子们演示旋转书架的男人,他蹲下来的样子熟练又自然,完全看不出是那个曾经连亲子餐厅都不肯进的陆总。
雪越下越大,孩子们被接走后,我们并肩站在落地窗前。陆沉西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文件袋:给你的。
里面是房产证,业主栏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城南的别墅,还有这栋图书馆旁边的公寓。他指着地图解释,这样你加班晚了可以就近休息。
我正要拒绝,他又掏出第二份文件——股权转让书,将他名下30%的陆氏股份转给了我。
你疯了?
这是聘礼。他单膝跪在雪地里,从口袋里摸出枚熟悉的戒指,三年前买的,内圈刻着'LW&XC Forever'。
戒指在雪光中闪闪发亮。我认出这是离婚时我还给他的那枚,只是内圈多了道新刻痕——一个小小的心形,包裹着原来的字母。
重新认识一下,他紧张得喉结直滚,我是陆沉西,今年三十五岁,目前正在追求建筑师温晚小姐。
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忽然想起大学时他第一次表白,也是这样笨拙地跪在雪地里,说:我能追你吗?
起来吧,我伸手拉他,地上凉。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抖着手想给我戴戒指,却被我躲开。
戒指先留着。我踮脚亲了亲他冻红的耳朵,看你表现。
陆沉西愣了两秒,突然把我抱起来转了个圈。他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雪花簌簌落在我们肩头。
后来他真的一板一眼地重新追求我——每天早晨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送早餐,在我办公室放新鲜的白玉兰,甚至注册了小号给我的设计文章打赏。
情人节那天,我收到张奇怪的明信片,上面画着两个牵手的火柴人。翻过来看到背面写着:今天可以牵手吗?——二十五岁的陆沉西
我拍照发朋友圈:准了。
三分钟后,门铃响起。打开门看见他抱着超大束白玉兰,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正装,领带都跑歪了。
你二十六岁生日那天,他气息不稳地说,我答应带你去坐摩天轮,结果临时出差...
所以?
所以,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游乐园门票,现在补上还来得及吗?
夜风拂过窗台上的玉兰花,我在满室清香中吻住他。这个吻很轻,却让他红了眼眶。
晚晚,他抵着我额头呢喃,这次我会慢慢追,追到我们都白头。
窗外,今年的第一朵玉兰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