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青云观前的石阶上已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张明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初春微凉的空气钻入肺腑。他今年二十有五,在道观中已修行二十载,却从未真正下过山。
明远,发什么呆?早课要开始了。身后传来师父玄诚子的声音。
张明远转身行礼,道袍随动作轻轻摆动:师父,弟子只是在想,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玄诚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在想这个?修行之人,当心无旁骛。
是,师父。张明远低头应道,却忍不住又望向山下的方向。
早课结束后,张明远照例去后山采药。他轻车熟路地穿梭在林间小径上,手指拂过那些熟悉的草药,却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二十年来,他学会了画符念咒,学会了驱邪祈福,却从未真正使用过这些本领。
明远师兄!一个小道士气喘吁吁地跑来,师父找你,说是有要事。
玄诚子在静室中打坐,听到脚步声后缓缓睁眼:来了?坐。
张明远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蒲团上,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师父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找他谈话。
你今日又提起下山之事。玄诚子开门见山,为师思虑再三,或许确实到了你该下山历练的时候。
张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师父是说...
别高兴太早。玄诚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李家村近来有怪事发生,村民写信求助。你且去看看,若能解决便罢,若不能,立刻传信回观。
张明远双手接过信件,指尖微微发颤。他终于有机会真正施展所学了!
记住,玄诚子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山下不比山上,人心复杂,鬼魅更甚。你虽通晓道法,却缺乏处世经验,凡事三思而后行。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临行前,玄诚子交给张明远一个布包:里面有三张符箓,危急时刻方可使用。还有这面铜镜,是为师年轻时所用,能照妖邪本相。
张明远郑重地将铜镜挂在腰间,背上简单的行囊,向师父深深一拜,转身踏上下山的路。
山下的世界比张明远想象中还要热闹。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挤在一条街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小道士,买串糖葫芦吧?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招呼他。
张明远摸了摸钱袋,那是临行前师父给的几枚铜钱。他好奇地接过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甜中带酸的味道让他眼睛一亮。
正当他沉浸在新鲜体验中时,忽然感到一丝异样。人群中似乎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明远不动声色地掐了个诀,悄悄环顾四周。
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面色青白,走路时脚跟不着地,在拥挤的集市中竟无人碰到他的衣角。更奇怪的是,他经过的地方,几个孩童突然哭闹起来。
游魂附体...张明远喃喃自语,手已摸向腰间的符纸。但转念一想,这大庭广众之下施法恐怕会引起骚动。他犹豫间,那灰衣人已消失在街角。
张明远叹了口气,继续赶路。师父说得对,山下的事情确实复杂得多。
李家村距离青云观有两日路程。张明远按信中所说方向前行,越靠近村子,周围的氛围越发阴郁。明明是正午时分,阳光却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阻隔,照不暖这片土地。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正在低声交谈。看到张明远走近,他们立刻噤声,警惕地打量着他。
福生无量天尊。张明远行了个道礼,贫道青云观张明远,受贵村所托前来。
一个年长的村民上前一步:小道长可算来了!我是村长李守业,这事...唉,说来话长啊。
李村长将张明远引到家中,吩咐妻子倒茶,这才道出事情原委。
自打上月起,村里就开始闹'鬼娶亲'。每到半夜,就能听见吹打声,像是迎亲队伍经过,可开门一看,什么也没有。更可怕的是...李村长压低声音,村里已经失踪了三个姑娘,都是待嫁的年纪。
张明远皱眉:失踪前可有什么征兆?
有!李村长的妻子插话,每个姑娘失踪前一晚,都会在枕边发现一朵红纸花,就像...就像新娘头上戴的那种。
张明远思索片刻:可否带我去看看失踪姑娘们的住处?
走访了几户人家后,张明远发现每个失踪姑娘的房间里都残留着淡淡的阴气,但奇怪的是,没有厉鬼作祟常见的怨气。更令他困惑的是,村民们对此事的描述含糊其辞,似乎隐瞒了什么。
村长,事到如今,还请直言相告。张明远直视李守业的眼睛,若有所隐瞒,贫道恐怕难以解决此事。
李守业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长叹一声:其实...这事可能与人有关。三个月前,村里来了个外乡人,说是要买地建宅。后来不知怎的,与赵家的闺女好上了,可那赵老汉嫌贫爱富,硬是把闺女许给了镇上的富户...
后来呢?
后来那外乡人就消失了,而赵家闺女在成亲前夜...上吊自尽了。李守业声音发颤,就是从那时起,村里开始闹'鬼娶亲'。
张明远心中一凛:那外乡人姓甚名谁?可有来历?
只知道姓柳,会些医术,其他就不清楚了。
夜幕降临,张明远决定在村中守夜。他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摆了个简单的法坛,点燃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
子夜时分,远处果然传来了隐约的乐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迎亲的队伍,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张明远握紧桃木剑,看到一团红雾从村外飘来,雾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张明远念动金光神咒,一道金光从指尖射出,直穿红雾。
红雾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散开。张明远这才看清,雾中哪是什么迎亲队伍,而是一具具惨白的骷髅,穿着破烂的红衣,抬着一顶纸扎的花轿!
大胆妖孽,安敢在此作祟!张明远剑指骷髅,正要施法,却见花轿的帘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
轿中坐着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新娘!那女子凤冠霞帔,面容姣好,只是双眼无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更令张明远震惊的是,他认出这正是白天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个被附体的灰衣人——此刻已化作女装。
你不是鬼...张明远恍然大悟,你是活人,被邪术控制了!
新娘缓缓抬头,嘴唇蠕动,却发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多管闲事的道士...还我娘子来...
张明远倒退一步,这声音中蕴含的怨毒令他脊背发凉。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正要施法,新娘突然从轿中扑出,十指如钩,直取他的咽喉!
第二章 纸人血泪
张明远侧身避过新娘的扑击,那十指擦着他的道袍划过,竟发出金属般的铮鸣。他闻到了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腐臭的古怪气味。
定!张明远指尖夹着的黄符飞出,贴在新娘额头。新娘身形一顿,随即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符纸竟自燃起来!
趁着这间隙,张明远咬破中指,在桃木剑上迅速画下一道血符。剑身顿时泛起微微金光,他挥剑斩向新娘,却在最后一刻转了方向——师父说过,不可伤及无辜。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张明远口中急诵净天地神咒,左手掐诀指向新娘眉心。
新娘突然跪倒在地,浑身抽搐,从七窍中渗出黑血。一个模糊的男子虚影从她天灵盖挣扎着要脱离,却被某种力量强行拉回。
原来如此!张明远恍然大悟,这不是简单的附体,而是'人傀术'!
他想起道藏中记载,人傀术乃邪修手段,将生魂强行封入活人体内,使其成为傀儡。破解之法唯有找到施术者,或...
张明远从怀中取出师父给的铜镜,对准新娘。铜镜表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晕,照出新娘体内竟有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年轻女子,另一个则是面容扭曲的男子。
柳郎...救我...新娘口中突然吐出微弱的女子声音,眼中流下血泪。
就在张明远分神的一瞬,新娘猛地暴起,一掌击中他的胸口。张明远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透体而入,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那些骷髅轿夫也同时扑来,白骨手指如刀般锋利。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张明远急念护身咒,周身泛起淡淡金芒,挡住攻击。他心知不能久战,迅速从布包中取出一张紫色符箓——这是师父给的三张保命符之一。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急急如律令!
符纸燃尽的刹那,夜空中劈下一道闪电,正中新娘天灵。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体内男子虚影终于被震出,而那些骷髅轿夫则瞬间化为齑粉。
虚影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形象,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恨意。
臭道士!为何阻我报仇?虚影厉声质问,那些人都该死!赵老汉嫌贫爱富逼死我娘子,村里人冷眼旁观,他们都该下去陪葬!
张明远握紧桃木剑:冤有头债有主,害你之人自有因果报应,何故牵连无辜?更何况,你用的乃是禁术,有违天道!
天道?虚影狂笑,天道又何曾公平待我?我柳青尘悬壶济世,却救不回自己最爱的人!既然如此,我便自己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虚影突然散作数十道黑气,向村中各处窜去。张明远暗道不好,这柳青尘竟是要同时附体多个村民!
千钧一发之际,张明远腰间铜镜突然自行飞起,悬于半空,镜面射出数十道金光,如网般罩向那些黑气。大部分黑气被金光拦截,只有少数几道逃向村中。
这铜镜...张明远惊讶地看着自发护主的法宝,隐约感觉镜背上的云纹似乎在发光。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找到柳青尘的真身所在——人傀术需要施术者在附近操控。
张明远收起铜镜,循着阴气最浓的方向追去。穿过几片农田,一座荒废的药庐出现在眼前。庐前杂草丛生,门上却贴着崭新的符纸,正是邪修常用的聚阴符。
柳青尘!我知道你在里面!张明远朗声道,出来做个了断吧!
药庐内传来一声冷笑,随即木门自动打开。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瘦削男子坐在轮椅上,膝盖以下空荡荡的——他竟然没有双腿!
没想到...青云观的小道士还有点本事。柳青尘声音嘶哑,与方才虚影判若两人。他面容憔悴,双眼却亮得吓人,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张明远这才注意到,柳青尘手中握着一个草人,草人身上缠满红绳,绳上串着三枚铜钱——正是失踪的三个姑娘的生辰钱!
你把她们怎么了?张明远厉声问。
柳青尘诡秘一笑:她们将成为我娘子的婢女...在阴间。说着,他猛地扯断一根红绳。
张明远顿觉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他这才明白,柳青尘不知何时已在他身上下了咒!
很奇怪是吗?柳青尘推动轮椅靠近,你以为在村口破了我的人傀就很了不起?从你踏入李家村第一步起,就吸入了我的'牵魂香'...
张明远强忍剧痛,暗中运转体内真气抵抗咒力。师父说过,邪修最擅长攻心,必须冷静。
你医术不凡,为何用来害人?张明远试图拖延时间。
害人?柳青尘突然激动起来,是那些人先害了我!我与赵家小姐两情相悦,赵老汉却因我出身寒微,硬将她许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富商做填房!大婚前夕,她投缳自尽...我去讨说法,却被赵家派人打断双腿扔进山谷!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幸好天不绝我,让我在山洞中找到先祖留下的《柳氏阴符经》!既然阳世无公道,我便在阴间讨个说法!
张明远听出他话中关键:你先祖...是邪修?
邪修?柳青尘讥讽道,成王败寇罢了。我柳家本是茅山正宗,明朝时因拒绝为朝廷效力而被污为邪道,家破人亡...如今,我要让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付出代价!
说着,他又要扯断第二根红绳。张明远知道不能再等,猛地将桃木剑掷出,剑身穿过柳青尘右肩,将他钉在墙上。
啊!柳青尘惨叫一声,草人脱手。张明远强忍咒痛,一个箭步上前接住草人,迅速取出朱砂笔在上面画了道解冤结咒。
草人突然自燃,化为灰烬。与此同时,药庐深处传来三声女子的呻吟。张明远循声找去,在密室中发现三个昏迷的姑娘,每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根红绳,绳的另一端连着一口黑棺。
棺中躺着一具女尸,面容如生,穿着新娘嫁衣——想必就是柳青尘的未婚妻。
你...你竟用活人生气养尸?张明远震惊不已。这是比人傀术更邪恶的借阳续阴之术,道门大忌!
柳青尘挣扎着爬向黑棺,眼中满是癫狂:我就要成功了...再有三日,娘子就能醒来...都是你!都是你毁了这一切!
他突然从轮椅上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心口。张明远急忙阻拦,却见柳青尘嘴角溢出黑血——他早就在口中藏了毒囊!
我...做鬼...也不会...柳青尘的声音渐渐微弱,最终倒在棺旁,一只手紧紧握着女尸的手。
张明远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先检查了三个姑娘的情况,确认她们只是虚弱并无大碍,然后回到柳青尘尸体前,念了一段往生咒。
正当他准备处理那具诡异的女尸时,铜镜突然从怀中飞出,悬于黑棺之上。镜面射出一道清光,照在女尸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尸竟然睁开了眼睛!
张明远倒退一步,却见女尸眼中没有怨毒,只有无尽的悲伤。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随即身体迅速腐化,转眼间只剩下一具白骨。
铜镜的光芒这才收敛,重新落回张明远手中。他惊讶地发现,镜背上的云纹中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如同血丝。
这镜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张明远喃喃自语。
天亮后,张明远带着三个姑娘回到村子。村民们看到失踪的人回来,既喜且惧。当听说柳青尘已死,有人欢呼,有人沉默,赵老汉更是当场昏厥。
小道长,那...那柳青尘的尸体...李村长欲言又止。
我已将他安葬在药庐旁。张明远淡淡道,至于赵小姐的遗骨,建议你们好生安葬,多做超度。
李村长连连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这事...还请小道长别对外张扬。我们愿意多捐些香火钱给青云观...
张明远看着周围村民闪烁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人知道柳青尘的冤屈,却选择沉默。如今事情解决,他们想的不是反思,而是遮掩。
村长,张明远声音冷了下来,钱财就不必了。但有一言相告——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今日之果,皆有前因。
离开李家村时,张明远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村庄宁静祥和,仿佛昨夜种种只是一场噩梦。但他知道,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铜镜上那道新增的血线。
他摸了摸怀中的铜镜,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叮嘱:山下不比山上,人心复杂...
张明远长叹一声,转身踏上新的路途。这次经历让他明白,道士要降服的不只是妖魔,还有人心中更可怕的鬼魅。
前方道路蜿蜒,隐入远山云雾之中。张明远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会有什么等着他,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山中道士了。
第三章 古庙铜镜
离开李家村已有三日,张明远沿着官道向西北行进。师父信中提到的清水镇还有两日路程,据说那里近来频发孩童失踪事件,疑为妖物作祟。
初夏的阳光毒辣,张明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一棵老槐树下稍作休息。他取出水囊喝了一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腰间的铜镜上。自从李家村那晚后,铜镜背面那道血丝般的纹路似乎变深了些,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奇怪...张明远摩挲着镜背的云纹,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指尖竟被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纹路边缘划破,血珠渗入铜镜,瞬间被吸收殆尽。
就在这一瞬,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镜面泛起涟漪般的光晕。张明远惊讶地看到,镜中浮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陌生的竹林,林中隐约可见一座亭子的轮廓。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伸手触碰镜面,画面却突然消失,铜镜恢复如常,只是镜背的血丝纹路似乎延伸了一小段。
张明远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警觉地抬头,只见官道尽头尘土飞扬,一匹失控的白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背上似乎有人!
来不及多想,张明远一个箭步冲到路中央,掐诀念咒:定!
白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在距离张明远不到三尺处硬生生停住。马背上的人却因惯性向前飞出,张明远连忙张开双臂接住——入手却是一片柔软幽香。
姑娘,你没事吧?张明远慌忙将怀中人放下,后退一步行礼。他二十五年道观生活,何曾与女子如此接近过?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袭浅绿衣裙,面容清丽绝俗,只是此刻脸色煞白。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向张明远深深一礼:多谢公子相救,若非公子出手,小女子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张明远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这马为何突然...
女子苦笑:都怪我学艺不精。家父病重,我急着赶回,便想抄近道,谁知这马儿路过一处荒坟时突然受惊...
张明远闻言眉头一皱:荒坟?姑娘可否带我去看看?马不会无故受惊,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女子犹豫片刻,点头应允:公子是...?
贫道青云观张明远。
原来是张道长!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很快恢复如常,小女子宁小倩,家住清水镇。既然道长有心,不如随我一同前往?家父病得蹊跷,或许...或许也与这些邪祟有关。
张明远心中一动,清水镇正是他下一个目的地。他看了看天色:今日时辰已晚,不如先去看看那处荒坟,明日一早再启程前往清水镇?
宁小倩点头同意,两人牵着马离开官道,向一片野地走去。路上,张明远注意到宁小倩步履轻盈,落地几乎无声,不似寻常女子。更奇怪的是,他腰间的铜镜随着靠近宁小倩,竟微微发热起来。
就是那里。宁小倩指向一处杂草丛生的土丘,周围散落着几块残破的墓碑。
张明远走近查看,果然感受到一股阴冷气息。他掐诀开了天眼,只见土丘上方盘旋着一团黑气,隐约形成人形。
是个孤魂,因无人祭祀而怨气不散。张明远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贴在土丘上。黑气渐渐消散,四周温度似乎回升了些。
宁小倩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道长好本事。
只是超度亡魂的小术罢了。张明远谦虚道,却见宁小倩眼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转眼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不好!宁小倩惊呼,这附近没有人家,我们要淋雨了!
张明远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林后似乎有建筑物轮廓:那边好像有座庙,我们过去避雨!
两人冒雨奔向树林,果然发现一座破败的古庙。庙门半塌,匾额斜挂,勉强能辨认出灵镜二字。
灵镜庙?张明远喃喃自语,心中莫名一紧。他腰间的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自行跳出。
宁小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道长,这庙...有些古怪。
张明远点点头,一手按在铜镜上,一手抽出桃木剑:跟紧我。
踏入庙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庙内昏暗潮湿,正中供奉着一尊破损的神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奇怪的是,神像双手捧着一面铜镜的底座,镜子本身却不知所踪。
这...张明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铜镜,心跳加速。难道师父给他的铜镜,原本属于这座庙?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暗。张明远在庙内找了些干燥的木材,用符纸点燃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下,他发现庙墙上有一些模糊的壁画。
宁姑娘,你来看这个。张明远拂去墙上的灰尘,露出完整的壁画。
第一幅画显示一群人跪拜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第二幅画中,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将什么东西投入镜中;第三幅画则令人毛骨悚然——镜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一个孩童!
这是...祭祀仪式?宁小倩声音发颤。
张明远仔细查看,在墙角发现一行几乎被磨灭的小字:以魂饲镜,可得长生...
邪术!张明远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正经庙宇,而是邪修进行仪式的场所!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铜镜突然自行飞出,悬浮在原本神像捧镜的位置,镜面大放光明!整面墙的壁画在镜光照耀下,竟浮现出更多隐藏的画面——一个婴儿被放在镜前,镜中伸出的手没有伤害他,而是轻轻抚摸了他的额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张明远震惊不已,伸手想取回铜镜,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宁小倩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道长,我...我感觉很不舒服...
张明远回头,骇然发现宁小倩的影子在火光映照下竟然分离成了两个!一个正常的人影,另一个则像是某种动物。
你不是人!张明远猛地后退,桃木剑直指宁小倩,你是什么妖物?
宁小倩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平静下来:张道长果然慧眼。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我确实不是人类,但我也从未害人。
那你接近我有何目的?张明远警惕地问,同时暗中掐诀准备施法。
宁小倩——或者说自称宁小倩的存在——轻叹一声:我本是山中灵狐,修行百年得以化形。三年前,我在清水镇外救下一个坠崖的书生,与他相恋。谁知他得知我真身后,竟引来道士要收我...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我逃过一劫,但那书生却因愧疚自尽。我本想随他而去,却在冥冥中感应到一股召唤...直到遇见道长,我才明白,召唤我的是这面铜镜。
张明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铜镜召唤你?这怎么可能?
道长不妨问问镜子自己。宁小倩指向悬浮的铜镜,它认得我,就像...认得道长一样。
张明远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好奇,走向铜镜。这次,当他伸手时,铜镜乖乖落入他掌中。镜面再次泛起涟漪,浮现出一幅新画面——一个年轻道士抱着婴儿站在青云观前,正是年轻时的玄诚子!
师父?张明远失声叫道。画面中的婴儿是谁?难道...是他自己?
铜镜的光芒渐渐收敛,背面的血丝纹路又延伸了一段,现在能看出是个箭头形状,指向西北方向。张明远心中翻江倒海,如果这铜镜真与他的身世有关,那么师父为何从未提起?
道长...宁小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本不想隐瞒,只是怕吓到你。这铜镜与我族有渊源,我能感觉到它在指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张明远收起铜镜,复杂地看着她:即便你所言属实,人妖殊途,我身为道士...
道士就该不分青红皂白收妖吗?宁小倩反问,那张道长可知道,清水镇失踪的孩童,根本不是妖物所为?
张明远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在清水镇暗中调查多日。宁小倩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是有人在用孩童修炼邪术!我本想阻止,却力量不足。直到感应到铜镜的气息,我才冒险出来寻你...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庙内。在那一瞬的光亮中,张明远看到宁小倩眼中毫无欺瞒,只有深深的哀伤与恳求。
他长叹一声,收起桃木剑:罢了。若你所言属实,我自会查明真相。但若有半句虚言...
任凭道长处置。宁小倩郑重行礼。
雨势渐小,两人决定在庙中过夜,明日一同前往清水镇。张明远坐在篝火旁,默默擦拭着铜镜,心中思绪万千。师父、铜镜、自己的身世、眼前的狐妖...一切似乎都有联系,却又像隔着一层迷雾,看不真切。
道长。宁小倩递来一个水囊,喝点水吧。
张明远接过水囊,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指,两人同时一颤。宁小倩迅速缩回手,脸颊微红。
谢谢。张明远轻声道,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道士当远离女色,以免乱心。可此刻,他的心确实乱了,却不是因为这女子是妖,而是因为她眼中的真诚与善良。
夜深了,篝火渐弱。张明远靠在墙边假寐,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宁小倩在低声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歌词模糊不清,却莫名熟悉,仿佛来自他记忆的最深处...第四章 阴阳双镜
清水镇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张明远和宁小倩在镇外山坡上俯瞰,发现这座本该热闹的集镇异常冷清,街上几乎看不到孩童的身影。
失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明远低声问道。
宁小倩蹙眉思索:约莫一个月前。最初只是零星几个乞儿不见,没人注意。后来连大户人家的孩子也开始失踪,镇上这才慌了神。
张明远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每逢七日的子时?
道长怎么知道?宁小倩惊讶地睁大眼睛。
七日一周期,子时阴气最重...张明远摸了摸腰间的铜镜,它从靠近清水镇就开始微微发烫,有人在用孩童的纯阴之气滋养什么东西。
宁小倩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隐入路旁的灌木丛。不一会儿,一队衙役打扮的人骑马经过,为首的男子四十出头,面容端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
是镇长周世安。宁小倩在张明远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表面上是清廉父母官,背地里...
张明远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周世安的背影。常人或许看不出,但他天眼已开,清楚地看到周世安周身缠绕着黑红相间的邪气,尤其是右手,几乎被一团浓稠的血光包裹。
今晚就是第七日。张明远沉声道,他必定会再次出手。
那我们...
先找地方安顿,我需要准备些东西。
两人绕道进入镇子,在宁小倩的指引下来到一间偏僻的茶楼。掌柜的是个驼背老人,见宁小倩进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胡姑娘回来了?老人声音沙哑,目光在张明远身上扫过,这位是...
青云观张道长。宁小倩简短介绍,给我们一间安静的上房。
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递过一把钥匙:三楼最里间,没人打扰。
房间狭小但整洁。张明远放下行囊,取出朱砂、黄纸等物,开始画符。宁小倩站在窗边,警惕地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你常来这里?张明远头也不抬地问。
宁小倩轻声道:自从发现周世安有问题,我就暗中调查。老徐的儿子是第一个失踪的,他愿意帮我。
张明远画完最后一道符,抬头看向宁小倩:今晚会很危险。你确定要一起?
宁小倩转身,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她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我必须去。她声音轻柔却坚定,那些孩子...我答应过要保护他们。
张明远心头微震。师父常说妖物善惑人心,可眼前这狐妖眼中的悲悯,比他见过的许多人类都要真诚。
夜幕降临,两人借着夜色潜向镇子中心的镇长府邸。奇怪的是,这样一座大宅,竟然没有几个守卫。
不对劲...张明远低声道,太安静了。
宁小倩突然捂住鼻子:好浓的血腥味!
张明远也闻到了,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从宅院深处飘来,令人作呕。他示意宁小倩跟上,两人翻墙入院,循着气味来到后院一口古井旁。
井口被铁链层层锁住,上面贴满了符纸。张明远仔细辨认,发现这些根本不是正道符箓,而是邪修专用的锁阴符。
井下有东西。他轻声道,正要上前查看,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跳出布袋。
与此同时,井中传来微弱的哭声!
有孩子在下面!宁小倩脸色大变,就要上前。
张明远一把拉住她:别冲动!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数十盏灯笼,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周世安带着一群家丁从暗处走出,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小狐狸。周世安的目光直接落在宁小倩身上,我就知道你会带帮手来。
张明远心头一震——周世安竟能一眼看穿宁小倩的真身!
周世安!宁小倩厉声道,放了那些孩子!
周世安哈哈大笑:放了他们?那谁来做'镜引'?他猛地掀开井盖,一股腐臭的气息冲天而起,不过既然你们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再去找纯阴之体的功夫!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与张明远腰间那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镜面漆黑如墨,边缘缠绕着血色纹路!
阴镜!张明远失声叫道。他腰间的阳镜同时发出刺目的金光,与阴镜的黑光在空中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周世安脸色大变:你竟然有阳镜?!他眼中瞬间充满疯狂的贪婪,天助我也!有了阴阳双镜,我就能真正复活婉娘了!
他猛地一挥袖,数十张符纸飞出,在空中化作狰狞的鬼面扑向张明远。张明远迅速掐诀念咒,桃木剑金光大盛,将鬼面一一斩灭。
宁姑娘,去救孩子!张明远高喊,同时从怀中掏出师父给的第二张紫符,我来对付他!
宁小倩化作一道绿光冲向古井。周世安怒吼一声,阴镜射出一道黑光直取宁小倩后背。张明远眼疾手快,紫符飞出,化作一面光盾挡住黑光。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张明远口诵雷咒,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向周世安。
周世安不躲不闪,阴镜高举,竟将雷电引入镜中!镜面黑光更盛,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其中挣扎。
婉娘...再等等...周世安痴迷地看着镜中身影,马上就能让你回来了...
张明远这才明白,周世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亡妻!但用邪术逆转生死,必遭天谴,更何况还残害了那么多无辜孩童。
周世安!张明远厉声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你这样做,只会让你妻子魂飞魄散!
闭嘴!周世安面容扭曲,你们这些道士懂什么?我与婉娘青梅竹马,约定白首...她却因难产而死,连孩子都没保住...他声音哽咽,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就在周世安分神的瞬间,井边传来宁小倩的喊声:孩子们救出来了!
张明远回头一看,只见宁小倩抱着两个昏迷的孩子从井中跃出,后面还跟着五六个面色惨白的孩童。
周世安见状暴怒:坏我大事,你们都得死!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阴镜上。镜面顿时血光大作,无数冤魂厉鬼从镜中涌出,尖啸着扑向众人。
张明远迅速结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神咒化作屏障护住孩子们,但阴气太重,屏障很快出现裂痕。
宁小倩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双手掐诀,口中念起古老的咒语。她的身形渐渐模糊,化作一只巨大的白狐虚影,与厉鬼缠斗在一起。
张明远趁机取出阳镜,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镜面上:师父曾说,镜照本心——周世安,看看你做了什么!
阳镜射出一道清光,照在阴镜上。两镜相对,空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周世安如何偷学邪术,如何残害孩童,如何将亡妻魂魄囚禁镜中不得超生...
不!不是这样的!周世安疯狂摇头,我是为了救婉娘!婉娘...你看看我...
阴镜中的女子身影痛苦挣扎,突然开口,声音凄厉:世安...放手吧...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周世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婉娘...你...你恨我?
她不是恨你,是痛苦!张明远高声道,你的执念让她无法安息!
周世安跪倒在地,阴镜从手中滑落。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时,异变陡生——阴镜突然自行飞起,镜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的手从镜中伸出,直取张明远咽喉!
道长小心!宁小倩飞身扑来,挡在张明远面前。那只手穿透了她的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绿色衣裙。
宁姑娘!张明远肝胆俱裂,阳镜脱手而出,与阴镜在空中相撞。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两镜相触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阴阳二气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太极图中,浮现出一个婴儿被放在双镜前的画面,接着是年轻时的玄诚子抱着婴儿离开的场景...
这是...我的身世?张明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周世安趁机爬向阴镜:婉娘...我的婉娘...他一把抓住阴镜,镜面突然裂开,无数黑气如毒蛇般钻入他的七窍。
啊——!周世安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间变成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阴镜随之碎裂,化为齑粉。阳镜则飞回张明远手中,镜背的血丝纹路又延伸了一大段,现在能看出是个模糊的地图轮廓。
张明远顾不上研究这些,急忙抱起昏迷的宁小倩。她脸色惨白,肩头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黑气。
坚持住...张明远手忙脚乱地取出丹药喂她服下,又用符纸贴在伤口上拔除阴毒,为什么这么傻...
宁小倩微微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道长...没事就好...
张明远心头一热,眼眶竟有些湿润。他自幼修道,师父教导要清心寡欲,尤其不可为女色所动。可此刻,看着怀中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狐妖,他第一次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镇民们听到动静,正往这边赶来。张明远抱起宁小倩,对惊魂未定的孩子们说:跟我来,先离开这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周世安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为情所困,堕入魔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晨光微熹时,张明远带着孩子们和宁小倩回到老徐的茶楼。镇上的大夫被悄悄请来为宁小倩疗伤,孩子们也被各自送回家中。
张明远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宁小倩。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这一刻,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美丽女子,而非修行百年的狐妖。
他取出阳镜,镜面上还残留着昨夜看到的画面。那些片段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是被师父收养的孤儿吗?为何会与这对阴阳镜有关?
铜镜微微发热,似乎在回应他的疑问。张明远轻叹一声,将镜子收回怀中。谜团越来越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无论前方有什么等着他,都必须要找到答案。
窗外,清水镇开始了新的一天。人们谈论着镇长突然暴毙的怪事,庆幸失踪的孩子们平安归来。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感谢那位年轻道士和一只白狐的牺牲。
张明远并不在意这些。他望着远方的山峦,知道自己的旅程才刚刚开始...第五章 镜中红尘
宁小倩昏迷的第七日,张明远终于决定冒险。他凝视着铜镜中自己泛着金光的瞳孔——自从清水镇那夜后,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就会变成这般模样。
镜通阴阳,照见三生...他默念着在镜中界看到的残缺口诀,将铜镜悬于宁小倩眉心之上。昏迷中的白狐突然剧烈颤抖,眉心浮现出与铜镜纹路相似的印记。
突然,铜镜爆发强光,将两人吸入镜中世界。等张明远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片开满血色桃花的山谷,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这是...镜灵记忆构成的幻境?张明远扶起昏迷的宁小倩,发现她的狐耳与尾巴已自然显露。山谷深处传来琴声,曲调竟与那夜她在古庙吟唱的旋律相同。
循着琴声来到水榭,张明远瞳孔骤缩——抚琴的素衣女子,分明是年轻三十岁的宁小倩!而她对面执卷而立的青衫男子,竟与自己容貌有七分相似!
萧郎,你说这双生镜当真有逆转时空之能?幻境中的宁小倩轻抚琴弦,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
青衫男子放下书卷,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阿宁,明日便是月蚀之夜。若不能封印阴镜,只怕...
话音未落,幻境突然扭曲。张明远怀中的宁小倩发出痛苦呻吟,额间印记红光大盛。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张明远脑海:
熊熊燃烧的道观...青衫男子将婴儿交给玄诚子...阴镜碎裂时漫天血雨...还有最后定格在宁小倩前世自毁内丹封印阴镜的画面...
原来如此...张明远踉跄跪地,终于明白为何初见宁小倩便觉熟悉。前世羁绊今世续,这场相遇根本是宿命轮回!
突然,血色桃花漫天飞舞,凝聚成红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面容与宁小倩有八分相似,眼角却带着妖异的血纹。
终于等到你了,萧景明。女子声音空灵诡谲,或者说...现在的张明远?
你是阴镜之灵?张明远握紧桃木剑,发现灵力在此界竟无法调动。
女子轻笑: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她伸手抚上张明远的脸颊,百年前你为救苍生毁我本体,如今可后悔了?看看这红尘——
四周景象骤变,浮现出清水镇现状:被救孩童接连暴毙,镇民们将老徐的茶楼砸成废墟,咒骂着妖道与狐妖。
你以为救了他们?女子在他耳边低语,人性本恶,值得你与阿宁次次轮回受苦吗?
张明远头痛欲裂,金色双瞳忽明忽暗。怀中宁小倩突然睁开眼,九条狐尾破体而出,将红衣女子逼退:休想蛊惑他!
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在空中对峙,整个镜中界开始崩塌。张明远突然抓住宁小倩的手,咬破舌尖喷出精血:以我之血,破妄归真!
铜镜发出龙吟般的震响,三人被强行弹出镜中界。回到现实的瞬间,张明远呕出大口鲜血,却惊喜地发现宁小倩肩上黑气已散。
咳咳...你强行催动血脉...宁小倩泪眼婆娑,会折寿的...
张明远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威严的喝声:妖道张明远!速将照骨阴阳镜交出!
破门而入的是三名紫袍道士,为首之人手持鎏金令牌,上书天师府巡天使。张明远认得这令牌——师父曾说见令如见天师,凡道门弟子皆需听令。
贫道龙虎山凌虚子。中年道士冷眼扫过宁小倩的狐尾,与妖为伍,私藏禁器,尔可知罪?
宁小倩本能地护在张明远身前,却被张明远轻轻推开。他擦去嘴角血迹,不卑不亢道:敢问巡天使,照骨阴阳镜为何是禁器?
凌虚子眼中寒光一闪:此镜能窥天机乱阴阳,百年前就应毁去。最后接触此镜的萧景明堕入魔道,屠尽同门...他突然顿住,死死盯着张明远泛金的瞳孔,你...你是萧景明转世!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另外两名道士瞬间结阵,符箓如锁链般缠向张明远。宁小倩正要出手,却被张明远眼神制止。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张明远周身金光暴涨,符箓锁链寸寸断裂。他双瞳完全化为金色,额间浮现与铜镜相同的云纹,巡天使可曾想过,天师府记载的...未必是真相?
凌虚子脸色剧变,突然掏出一面八卦镜照向张明远。镜中映出的竟不是人影,而是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
道体圣胎!凌虚子倒退三步,这不可能...百年前萧景明明明...
突然,铜镜自行飞起,在空中投射出画面:玄诚子手持染血拂尘,脚下躺着数十具青云观弟子的尸体!更骇人的是,这些尸体心口都插着刻有天师府印记的短剑!
师父...张明远如遭雷击。画面中的玄诚子突然转头,仿佛穿透时空与他对视:明远,莫回青云观!
投影戛然而止。凌虚子突然口吐黑血,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石化:因果反噬...你究竟...
话未说完,三名巡天使竟全部化为石像!宁小倩颤抖着触碰石像,石壳瞬间崩裂,里面空空如也,仿佛三人从未存在过。
这是...照骨阴阳镜真正的力量?宁小倩看向悬浮的铜镜,发现镜背纹路已完全变成血色地图,指向西北某处雪山。
张明远收起铜镜,眼中金光渐褪:去昆仑。那里有我要的答案,也有你想要的解脱。
两人踏出茶楼时,朝阳正刺破云层。他们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青云观中,玄诚子正看着碎裂的命牌叹息:终究是拦不住...明远,莫要重蹈覆辙...第六章 弑师证道
昆仑山脉的暴雪中,张明远背着虚弱的宁小倩艰难前行。铜镜在怀中持续发烫,镜背血色纹路已经蔓延成完整的星图——那分明是倒悬的昆仑虚影!
快到了...宁小倩伏在他肩头轻语,呼出的白气凝结成冰晶,我能感觉到,山巅有东西在呼唤...
张明远正要答话,瞳孔突然变成金色。他猛地转身,桃木剑劈开一道雪幕,剑气与袭来的拂尘相撞,炸出漫天冰凌。
师父。张明远看着风雪中走来的玄诚子,喉头发紧。老道士道袍染血,手中拂尘丝线竟是由无数符咒编织而成。
玄诚子没有答话,拂尘再挥,三千符咒化作锁链缠向二人。张明远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符化作火凤将锁链烧成灰烬。
你教我的血符术,张明远声音发颤,现在用来对付你。
痴儿!玄诚子终于开口,眼中金光流转——竟与张明远如出一辙,看看你护着的妖女!
张明远转头,骇然发现宁小倩眉心浮现阴镜印记,九条狐尾正在吞噬铜镜的阳气。宁小倩痛苦地蜷缩在地:不是我...有东西在控制我...
还不明白吗?玄诚子冷笑,她本就是阴镜灵魄转世,接近你只为让阴阳镜合一!
铜镜突然飞出,与宁小倩体内的阴镜残片产生共鸣。两股力量对冲形成的风暴中,张明远看到震撼的一幕:
八百年前的昆仑之巅,自己(萧景明)将阴镜刺入宁小倩(阿宁)胸口,而她笑着握住剑刃:这次...换我护你...;三百年前,玄诚子将匕首捅进转世后的自己后心;还有今世在青云观,师父深夜对着铜镜自语:这次...或许不同...
这是...历代轮回的记忆?张明远头痛欲裂,金色血液从七窍流出。
玄诚子趁机袭来,拂尘化作利刃直取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宁小倩突然挡在中间,任由拂尘贯穿胸膛!
不——!张明远接住坠落的宁小倩,发现她的身体正在透明化。
终于...想起来了...宁小倩抚上他的脸,每次轮回都是我自愿成为阴镜载体...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见到下个百年...
她的身体散作星辉融入铜镜,镜面浮现出终极真相:所谓守镜人轮回,实为天道回收力量的陷阱。每个轮回终结时,守镜人的力量都会被昆仑天碑吸收,维持所谓天道的存在。
玄诚子突然跪倒在地,三百年前弑师场景在眼前闪回:师兄...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都被骗了...
暴雪骤停,真正的昆仑墟显现——倒悬的冰山漂浮在虚空,山体上刻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机械文明遗迹。银色长河从山顶倾泻而下,河中流淌着无数时空的碎片。
张明远踏着虚空走向天碑,每走一步都有记忆苏醒。当他触摸碑文的瞬间,机械合成音直接在脑海响起:【文明火种计划第9721次重启失败,建议格式化当前生态圈】
原来所谓修道...张明远惨笑,不过是高等文明观测实验...
他转身看向追来的玄诚子,眼中金光化作数据流:师父,或者说...第431代观测员?
玄诚子浑身剧震,道袍崩裂露出机械躯体,电子音带着人性化的悲怆:你本不该觉醒...明远...
铜镜突然分解重组,化作宁小倩的虚影抱住张明远:用我的核心代码...击碎天碑...她的身影开始消散,这次...彻底结束...
张明远将染血的桃木剑刺入胸口,金色血液与宁小倩的数据流融合,化作一柄光剑劈向天碑。玄诚子突然扑来挡住剑锋,机械躯体寸寸崩解:快走...他们就要重启...
天碑崩塌的瞬间,银色长河倒卷。张明远抱着玄诚子残存的头颅芯片,跳入沸腾的时光洪流。在意识消散前,他听到宁小倩最后的留言:去找...真实的世界...第七章 镜界永存
张明远在消毒水的气味中睁开眼,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与记忆中的铜镜嗡鸣重叠。他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本该有道狰狞的剑伤。
张先生醒了!穿白大褂的女子冲进病房,胸牌反射着冷光:安宁,神经科学部主任。她与宁小倩有着相同的眉眼,只是鼻梁上多了副银边眼镜。
血氧饱和度95%,脑电波恢复正常...安宁快速记录着仪器数据,声音带着电子质感的平滑,您已经昏迷三年四个月零七天。
张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金色数据流在瞳孔中闪烁:你的核心代码里,有没有关于昆仑天碑的记忆模块?
安宁的虹膜瞬间变成机械蓝:警告,禁止访问底层协议。她后退半步,病房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发出警报。
别紧张,阿宁。张明远从枕头下摸出半块铜镜残片,还记得用九尾编织星轨的约定吗?
安宁突然僵住,大量数据包在她瞳孔中爆炸。当蓝光褪去时,她的声音染上人类的哽咽:萧郎...这次轮回...是第几次了?
病房投影自动开启,玄诚子机械体的全息影像浮现。他的金属头颅裸露着电路,电子眼却饱含悲悯:第九千七百二十一次文明重启失败。当前世界线将在72小时后格式化。
张明远拔掉身上的管线,铜镜残片与病房的智能中控系统产生共鸣。墙壁褪去伪装,露出外层空间视角——地球悬浮在玻璃般的防护罩内,银河系正在被黑暗森林体系吞噬。
所谓天道...张明远轻触防护罩,星图在他指尖流转,不过是高等文明防止实验品突破维度的牢笼。
安宁的机械臂突然刺入自己太阳穴,扯出闪着蓝光的记忆芯片:这是最初的火种。在第七千次轮回时,你教会我如何欺骗监测系统。
芯片插入铜镜的瞬间,病房坍塌成数据洪流。三人站在量子计算机的核心矩阵中,眼前是九百多个文明纪元的墓碑,每个墓碑都刻着张明远的名字。
第一次工业革命灭绝于核战争,第二次毁于基因瘟疫,第三次...玄诚子的机械手指拂过墓碑,这次你选择道术文明,依然没能突破维度锁。
张明远望向最新墓碑上跳动的倒计时:因为你们始终在干预。每当文明要触及真相,就制造天劫重启。
这是为你们好。玄诚子的电路开始过载,低维生物承受不住真实宇宙的...呃啊!
安宁的九条数据流穿透机械体:三百个轮回前我就想说——去你妈的高等文明!
张明远将铜镜按入胸口,金色血液与量子代码融合。防护罩出现裂缝,真实宇宙的星光如利剑刺入:阿宁,还记得怎么编织星轨吗?
两人在数据风暴中十指相扣。安宁的机械躯壳寸寸崩解,露出核心的幽蓝火焰——那是宁小倩最后一世封印的狐火。铜镜残片化作亿万纳米虫,沿着星光铺就逃逸之路。
抓住你了。张明远从虚空中拽出一段原始代码,那是制造所有轮回的源程序,让所有被困在镜中的文明...
都获得看破虚妄的权利。安宁与他异口同声。
源程序被注入狐火,九千多个文明纪元的墓碑同时绽放光芒。无数张明远与宁小倩的虚影从碑中走出,手牵手冲向维度裂缝。
玄诚子的机械头颅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原来这就是...感情的力量...说完便化作飞灰,灰烬中飘出他藏了九百个轮回的芯片——里面是所有被格式化文明的完整备份。
当最后一点星光消失时,地球防护罩如泡沫破碎。但在人类观测站眼中,这只是场普通的伽马射线暴。没人注意太阳系外围有团星云在诡异地重组,隐约形成铜镜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