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开两瓣心,一茎双蕊各沾尘。青梅未解金兰契,赤棠空啼杜鹃音。
兼祧命,薄情身,红笺难写断弦人。由来最苦心头血,滴作春波泪里痕。
话说大胤朝江州地界,有座青棠镇,镇东头有两户人家,左首祝家开着绣庄,右首姜家经营药铺,两家中间夹着条巷子,名曰青梅巷。
祝家有女唤作祝卿好,生得芙蓉面、柳叶腰,七岁便能绣花,针脚细密如游丝;姜家公子名唤榈,长祝卿好半岁,生得玉冠雪氅,十岁已能辨百药。
两家比邻而居,孩童时便在巷中追逐,折青梅为钗,编棠花为冠,端的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且说这年暮春,祝卿好爬树折棠花,不慎跌落,划破了脚踝。
姜榈听得哭声,忙从药铺取了药膏赶来,见她坐在地上抽噎,祝娘子莫哭,我给你敷药。
他蹲下身,用帕子轻轻拭去血迹,触到她肌肤时耳朵倏地红了。
祝卿好见他这般模样,破涕为笑:姜郎羞了,比我这小娘子还怕生。
敷完药姜榈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对玉蝉:这是我用压岁钱求的,你一只,我一只。
祝卿好接过玉蝉,见蝉翼上还刻着细如蚊足的纹路,正是两人名字的笔画。她将玉蝉系在腰间,笑道:待我及笄,便要戴着这玉蝉嫁与姜郎,做姜家的少夫人。
姜榈重重点头,眼中映着满树棠花,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绚烂。
这般青梅竹马的情分,原该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却不想姜家突遭变故。姜榈的叔父姜远舟,原是江州府的通判,奉命剿匪不幸中伏身亡,婶母吴氏膝下无子,整日抱着牌位啼哭:我姜家二房不能绝后啊!
按照大胤律例,兼祧之制可承两房宗嗣,即一子可同时继承两房,娶两妻各奉宗祧。
姜父姜武乃长房嫡子,见弟弟早逝,弟媳凄惶,只得与妻商量:榈儿既为长房独子,便让他兼祧二房,日后娶两房媳妇,长房媳奉我夫妇,二房媳奉你弟妹,如何
姜母李氏虽心疼儿子,却也拗不过宗法,只得应了。
这日姜榈被唤至祠堂,见父亲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叹气:榈儿,你叔父在天之灵,定望你延续二房香烟。
明日吴婶母便要带二房媳妇的人选来相看,你......话未说完,已红了眼眶。
姜榈如遭雷击,手中的赤棠膏瓶当啷落地:父亲,我与卿好已私定终身,如何能娶两房
姜承业一拍香案:休要胡言!兼祧乃祖宗成法,若违逆便是不孝!
你叔父为朝廷捐躯,难道要让他断了香火说罢拂袖而去,独留姜榈在祠堂内,望着叔父的牌位,只觉那鎏金的字都成了枷锁,牢牢缚住他的脖颈。
且说祝卿好,这日正在绣嫁衣,忽见姜家的小厮急急忙忙跑来:祝娘子,我家公子在赤棠祠呢,脸色煞白,您快去瞧瞧!她放下绣绷,踩着绣鞋往祠堂跑,裙角勾住了青砖墙的苔痕,也浑然不觉。
祝卿好见他眼中满是痛楚:祝娘子,我......我要兼祧二房,须得娶两房媳妇。
祝卿好的手猛地顿住,帕子在烛光下扭曲成一团:你说什么我们自小约定,你怎可......姜榈握住她的手,是宗法难违,吴婶母已选了卿家的姑娘,下月便要行纳采礼......
祝卿好只觉耳边嗡鸣,想起昨日还在绣庄替姜家绣喜帐,如今却听说他要另娶他人。
她抽出被握住的手,玉蝉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那我呢我算什么姜榈欲言又止,喉间堵得人喘不过气。
祝卿好看他这般犹豫冷笑:原来你口中的‘长毋相忘’,不过是孩童戏言。罢了,我这就去退还玉蝉,省得碍了你的兼祧大事!
说罢转身要走,姜榈慌忙拉住她的袖角:祝娘子莫要动气,我何曾想过负你
长房媳妇的位置,我早已求了父母,定是你的!二房那门亲,不过是敷衍吴婶母......祝卿好看他说敷衍二字,心下稍宽,却仍冷着脸:既是长房媳妇,便要入主中馈,与二房媳妇平起平坐将来生下的孩儿,还要分属两房宗祧
姜榈点头,眼中泛起苦涩:唯有如此,才能两全。祝娘子,你自小识大体,莫要让我为难......祝卿好看他眉间的愁绪,想起幼时他替自己敷药的温柔,终究软了心肠:罢了,我愿做长房媳妇,与你共担这兼祧之责。只是那二房媳妇......话未说完,
外面忽然传来喧哗,是吴婶母带着卿家姑娘来相看了。
祝卿好忙躲到屏风后,只见吴氏领着个少女进来,生得珠圆玉润,
这是卿家幺女,名唤卿袅,年方及笄,最是贤淑。
吴氏拉着姜榈的手,往卿袅面前推,快见见你二房的媳妇。
祝卿好从屏风缝隙望去,见姜榈僵立如木偶,任吴氏摆弄心中一阵刺痛。
相看毕,吴氏拉着卿袅离去,姜榈才踉跄着走到屏风前:祝娘子,你都看见了......
祝卿好强作镇定:无妨,我既为长房媳妇,自会待她如姐妹。
此后月余,姜家忙忙碌碌筹备两场婚礼,长房娶祝卿好,二房娶卿袅,同日行礼,各拜各的堂。
大婚前夜姜榈偷偷溜进绣楼,卿好,明日礼成后,我便与你去城郊的赤棠林,像小时候那样编花戴。
他伸手想替她理鬓发,却被她避开。
姜榈怔住,他原以为只要给祝卿好长房的名分,便是两全其美,却忘了女人的心思,哪里是宗法礼制能丈量的。
卿好,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她忽然泪如雨下:我信你,却信不过这兼祧的命啊!
次日寅时,鞭炮声震天响,两顶花轿同时停在姜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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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后,祝卿好被送入长房新房,刚揭下盖头,便见姜榈推门进来,卿好,我......他话未说完,祝卿好说:先去看看二房娘子吧,她初来乍到,该当体贴。
姜榈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却见她绞着帕子,
心中大痛,却又不得不转身,往二房院落去。
祝卿好独坐在喜床上,想起幼时在青梅巷,姜榈替她编棠花冠,说卿好戴了这花,便是最美的新娘子,不想今日真成了新娘子,却要与他人共分良人。
忽听得二房院落传来喧哗,似是卿袅身子不适。祝卿好忙披了衣裳去看,见姜榈正在煎药,袖口沾着药渍,神情焦虑。可是受了风寒她问,卿袅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房姐姐莫怪,妹妹从小体弱......
祝卿好转身便走,夜风吹得婚服单薄,她却不觉得冷。
这一夜,祝卿好坐在长房的雕花拔步床上,
看着窗外的赤棠花被夜风吹落,一片两片,落满了青梅巷。
正是:青梅未老情先老,赤棠花开泪亦开。
雨打棠花春去早,半幅红绡,难系双飞燕。兼祧原是催命草,青鸾镜里朱颜老。
玉蝉尘封香阁悄,新种宜男,偏傍西窗绕。忍看檀郎调药好,银针穿破心头稿。
却说自两房婚事毕,祝卿好虽居长房正妻之位,每日里看姜榈往二房院落去的次数,比往药铺还勤。
初时道是卿袅体弱需照料,不想三个月后,连每月十五的长房夜话,也常被卿袅的咳喘声打断。
这日祝卿好原与姜榈约好去城郊采花,不想卯时三刻,二房的丫鬟小微便来叩门:长房娘子,我家娘子晨起呕得厉害,公子让请您过去瞧瞧。
绕过雕花影壁,便闻见二房院落飘来的参药香。推开门,见姜榈正半跪着替卿袅揉按太阳穴,卿袅倚在软枕上,鬓边簪着朵白棠花,比病容还要苍白三分。
姐姐来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姜榈忙按住:快躺着,大夫说你这是胎气不稳。
胎气姜榈这才抬头,眼中有歉意闪过:前日找大夫诊过,卿袅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祝卿好只觉耳畔轰鸣,想起上个月姜榈说要研究新药,整夜待在书房,却原来是在二房暖阁里。
恭喜妹妹。祝卿好福了福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既是有孕,便该用些安胎的药材,我房里有上等的阿胶......
自此,姜榈的心更似长在了二房院落,每日亲自煎药、试温、喂服,连祝卿好生辰那日,也因卿袅突然腹痛而爽约。
祝卿好独坐在长房花厅,望着桌上冷透的鱼,想起幼时姜榈说卿卿爱吃鱼,我便学做鱼,如今他的厨艺,却全用在了侍奉二房娘子上。
卿袅的肚子渐渐显怀,姜家上下皆大欢喜,唯有祝卿好的妆匣里,那对玉蝉已积了薄灰。
姜家大摆安胎宴,卿袅身着纱裙,衬得肚子愈发浑圆。
长房姐姐怎的不喝这酒她举着玛瑙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可是怪妹妹抢了官人
祝卿好望着姜榈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中混着苦味,直逼喉头。
此后月余,祝卿好称病不出,每日只对着窗外的赤棠树发呆。
忽有一日见姜榈抱着卿袅在树下漫步,卿袅的肚子已如足月,姜榈的手始终护在她腰间,生怕她被绊倒。阳光透过树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竟比当年青梅巷的光景还要温柔几分。
长房娘子,该喝药了。丫鬟小桃端着药碗进来,碗底沉着几片赤棠叶,姜榈从前为她特制的疏肝茶,如今却换了人来送。
祝卿好想起自卿袅有孕后,姜榈再未进过长房,连她旧疾发作时,也是让小厮送些寻常药材来。
卿袅临盆,姜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生了!是个哥儿!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姜榈喜极而泣。
吴婶母从里面出来,摸着孩子的脸笑:二房有后了,多亏了卿袅这孩子......话里话外,竟似忘了长房还有个正妻。
三日后,姜榈抱着孩子来见祝卿好,姜榈给孩子起名:既是二房的哥儿,便叫‘祧儿’吧,应了兼祧的命。
姜榈的祭文放在供桌上,墨迹未干:侄榈不孝,幸得二房卿袅诞下麟儿,延续叔父香火......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长房媳妇,不过是个摆设。
姜榈见她神情有异,忙道:卿卿怎的在此天冷,快回房去。
祝卿好望着他怀中的孩子,伸手去摸祧儿的小脸。
姜榈惊惶后退:你做什么那声喝问,如寒冬的冰水,兜头浇下。
这一夜,祝卿好坐在长房的拔步床上,取出压在箱底的婚书,见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长房祝氏,二房卿氏,各承宗祧。
窗外二房院落传来婴儿的啼哭,姜榈的脚步声匆匆而过。
烛泪凝冰,炉香断雾,金缕鞋沾庭前露。分明同饮赤棠羹,为何滋味分甘苦
假凤虚凰,真珠假付,菱花镜里朱颜误。忽闻喜信报檀郎,却教冷语催肠腐。
且说祝卿好自见姜榈为卿袅之子取名祧儿,又亲书祭文告慰二房先祖,已知在他心中,二房血脉重于泰山,长房情分轻如鸿
祝卿好开始称病,每日让小桃去二房报信,说长房娘子恶心干呕,怕是有了身孕。姜榈初闻时手一抖,正在研磨的川贝散了半砚:当真小微在旁抿嘴笑:长房娘子房里的酸梅汤,每日要换三回呢。
这榈带着医正来长房。
祝卿好倚在床头,脸上敷着赤棠露浸过的绢帕:官人可是来看我医正搭脉时,她暗中掐紧掌心,指甲刺入旧伤,疼得额间见汗。
恭喜公子,长房娘子确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医正的话让姜榈愣住。
既是有孕,便该好生将养。
姜榈放下手中的《千金方》,语气却冷如霜,只是别学那东施效颦,苦了自己,也累了旁人。
她明白这一胎纵是真的,在姜榈眼中也不过是争宠的手段,何况是她用益母膏骗来的假孕。
半月,卿袅抱着祧儿来长房:姐姐有了身孕,妹妹特来道喜。说着递过个锦盒,里面装着几支镀金银钗,
锦盒当啷落地,银钗散了一地,恰在此时,姜榈推门进来,见祝卿好裙角染了血。
姐姐怎么了卿袅慌忙扶住她。
姜榈却蹲下身捡起银钗冷笑:祝卿好,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益母膏虽能乱脉象,却催不得真胎,你这假孕的戏码,还要演到何时
姜榈,你既当我是戏子,我便演这出假孕戏给你看!你眼中只有二房的骨肉,可还记得长房的婚书
姜榈想起幼时她爬树折花的模样,心中一痛,却又被卿袅的低泣拉回现实:官人莫要动气,姐姐也是求子心切......
他转身抱住卿袅和祧儿,留下祝卿好一人对着满地狼藉。
祝卿好忽觉腹痛如裂,竟是益母膏的药性反噬,下身血流不止。
姜榈得到消息,正在二房逗祧儿玩耍,手中的拨浪鼓当啷落地,却终究没迈过长房的门槛。
祝卿好躺在血污的床榻上,听着远处二房传来的笑声,忽然想起那年姜榈说兼祧是为两全,如今才知,这两全原是要她赔上半条命,换他的两全其美。
窗外,瑞雪纷飞,将青棠镇染成一片素白。祝卿好忽然笑了——这一场谋来的身孕,终究是镜花水月,却让她看清了,在姜榈心中,她从来不是青梅竹马的卿卿,而是长房那个该当贤良的祝娘子,是可以被替代、被冷落、被厌恶的摆设。
正是:机关算尽反成空,错把真心付东风。赤棠有泪难成血,兼祧无情人影单。
漏断更残人不寐,孤灯独对秋屏。当年盟誓已如冰,玉蝉沉匣底,赤棠委泥尘。
马厩忽逢旧相识,檀郎怎辨假真忍将身作渡桥人,笙歌归别院,梅子孕新痕。
却说祝卿好自小产伤了根本,又被姜榈厌弃,长房院落终日冷冷清清,唯有马夫顾二,每日送草料时,总会多拿一捧她喜爱的赤棠叶。这顾二本是姜家老仆之子,生得倒是眉清目秀。
暖阁里茶香未散,却透着久无人至的清冷,顾二望着她素白的裙角,喉结滚动:娘子唤小人来,可是有吩咐
祝卿好抓住他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那是握缰绳磨出的茧,比姜榈握药杵的手更粗糙,却更温热。
顾二哥可还记得,八岁那年,我在绣庄摔了跤,是你背我回家她仰头望着他,眼中泛起水光,如今我在这深宅里,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顾二慌忙要抽手,却被她握得更紧:娘子莫要折煞小人......祝卿好看他慌乱,忽生悲戚:我知你心疼我,可曾想过,长房若无子嗣,将来连祠堂的香都插不得
说着解开衣襟,顾二哥,求你帮我个忙......
十月小阳春,祝卿好发现月信迟了,对着铜镜抚肚冷笑:姜榈,你既要兼祧两房,我便让这长房的血脉,换了姓氏。
祝卿好临盆,稳婆是她早年在绣庄帮过的张妈妈,早已收了银钱,对着姜榈谎称道:恭喜公子,长房娘子诞下麟儿,虽不足月,却生得玉雪可爱。
姜榈望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既是长房的骨血,便取名‘笙儿’吧,取‘笙歌绕梁’之意。
祝卿好望着姜笙粉嫩的小脸,忽觉喉间发苦,这孩子的眼睛,竟与顾二生得一般无二,幸而姜榈极少近身,尚未察觉。
此后,祝卿好以照顾姜笙为由,极少与姜榈见面。
祝卿好抱着姜笙随姜榈入祠堂,见长房牌位前终于添了曾孙姜笙的名讳,而二房祧儿的名字,早已刻在叔父牌位之下。
祭礼毕,姜榈抱着姜笙逗弄:笙儿日后要好好读书,莫像你娘......话未说完,已被祝卿好打断:官人忘了,笙儿是长房的嫡子,该学的是管家理事,将来好替官人分担药铺生意。
正是:赤棠木簪换玉蝉,半是无奈半是癫。纵得麟儿承长房,难暖深宅十年寒。
十年恩怨成霜刃,赤棠凝碧血。祭典正喧哗,玉盏催魂,暗把衷肠绝。
顾郎犹记青梅约,共赴长安月。旧宅锁空庭,变卖金银,不与他人说。
却说祝卿好自姜笙记入长房族谱,表面与卿袅虚与委蛇,暗中却在每日的吃食里了慢性毒药。这毒药名唤断肠散,乃用赤棠根须混着朱砂、砒霜熬制,初服只觉倦怠,积月累便会心血逆行。
祝卿好抱着姜笙站在赤棠祠前,见姜榈正与卿袅教祧儿认牌位,烛影中三人相依,恍若天伦。
姐姐怎的站在此处卿袅的声音惊破夜色,她抱着祧儿:今日祭典,可莫要误了时辰。
卿袅突然腹痛如绞,祧儿在她怀中啼哭不止,姜榈刚要扶她,自己也觉心口剧痛,指缝间渗出血沫。卿卿,你.....
官人可还记得,赤棠花虽美,根须却有毒
当年你说兼祧是为两全,如今我便让你与二房娘子,在黄泉路上两全。说着取出玉蝉,放在姜榈掌心,这玉蝉,原该葬在青梅巷的,可惜......
卿袅挣扎着去抓她的裙角:你、你竟连祧儿也不放过......祝卿好望着祧儿逐渐青紫的小脸,忽然冷笑:他既生在兼祧之家,便该与这宗祧一同覆灭。
说罢转身见顾二已抱着姜笙等在祠堂门口,
当夜,青棠镇突发大火,姜家药铺与绣庄皆成废墟。顾二背着祝卿好,踏过满地狼藉:娘子,马车已在镇外等候,长安城里,咱们开家新绣庄......祝卿好望着渐远的青棠镇,想起幼时折青梅的小巷,想起赤棠祠前的海誓山盟,
顾二驾着马车,载着祝卿好与姜笙向京城而去。
顾郎,待至长安,咱们便隐姓埋名,可好
长安城里,新开业的故生绣庄门前,顾二抱着姜笙,她忽然轻笑,笑声混着驼铃声,散在朱雀大街的繁华里。
自此,青棠镇的姜家双生案成了悬案,唯有深宅里没被烧毁的赤棠树,年复一年开着红艳的花。
正是:赤棠燃尽十年恨,兼祧终成镜里花。若问薄情谁更甚,从来宗法最摧芽。
《青棠兼祧异闻录》
江州青棠镇,有祝氏女卿好,与姜生榈自幼比邻,两小无猜,互赠玉蝉为盟,约为伉俪。未及及笄,姜生因叔父早逝,按律兼祧两房,被迫纳卿袅为二房妻。卿好虽居长房,然姜生渐移爱卿袅,待之如珍宝,视卿好若敝屣。
卿袅有孕,姜生喜不自胜,独卿好形单影只,旧疾频发。卿好不堪冷落,暗与马夫顾二私通,借种得子,名唤姜笙,伪作长房血脉。表面与卿袅虚以委蛇,暗中积蓄恨意。及姜生对卿好嫌隙日深,卿好终起杀心,于冬至祭典中,以赤棠根须秘制毒药,掺入膳食,毒毙姜生、卿袅。
纵火焚宅后,卿好携姜笙与顾二遁走,变卖姜家产业,隐于长安,开绣庄为业。顾二本为姜家旧仆,素慕卿好,至此终成眷属。青棠镇姜氏灭门案,官府查无实据,遂成悬案。
异史氏曰:兼祧之制,宗法之苛也。昔者青梅竹马,终成镜花水月;枕边之人,反作心头之刺。卿好由爱生恨,手刃爱郎,虽曰薄情,实乃宗法所逼也。
顾二出身微末,终得美人,赤棠花开复落,青棠镇事已矣,唯余断玉残蝉,埋于荒祠之下,诉尽人间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