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却不知自己只是他心上人的一味药引。
当他将唯一解药喂给白倩宜时,
我终于明白。
这世上最毒的,不是穿肠毒药。
1
温姑娘,该用药了。
沈云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连忙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我是温微意,一个被沈云谚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医女。
那日我上山采药,不慎跌落悬崖。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谪仙般清俊的面容。
他告诉我,我摔断了腿,还中了不知名的寒毒,需要长期调养。
非亲非故的我从此被他养着。
他端着一碗药汁走进来,药香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
今日的药似乎与昨日不同我接过药碗,微微蹙眉。
沈云谚眸光一闪,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加了一味新药材,对你的寒症更有益处。
看着他温柔的脸色,我羞涩一笑。
毫不犹豫地将药汁一饮而尽。
沈云谚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他的药方自然是最好的。
而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药液入喉,一股灼热感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嗯……我闷哼一声。
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细针穿刺,额头也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沈云谚按住我的手腕,指尖搭在脉门上。
我透过疼痛的泪水,看到他另一只手在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虽然疼痛难忍,但有他陪着。
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苦中作乐。
就算是这样一辈子。
我也愿意。
疼痛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渐渐消退。
我瘫软在床榻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对…对不起,打碎了药碗。我虚弱地道歉。
沈云谚放下手中的纸笔,轻轻为我拭去额头的冷汗,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我挤出一个笑容。
这药的疼痛让我怀疑药性。
这药……真的能治我的寒症吗
他的手抚过我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我从他的眼睛看出疼惜。
我是他的至宝。
当然,只是以毒攻毒,药性猛烈了些。
你且休息,明日我再来。
不再陪陪我吗我挽留他。
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祈求主人的怜悯。
他不语,似没听到我说话。
我低下头,不再看他离去的身影。
他离开后,我蜷缩在被子里。
难受。
但想到这是沈云谚精心为我配制的药,心里又涌起一阵甜蜜。
他待我这样好,我定要快些好起来,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我初见沈云谚那日,他背着药篓从晨雾中走来。
见我躺在血泊中,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他每日亲自为我换药、熬粥。
这样的沈云谚,那么温柔一个人。
怎会害我
2
三日后,沈云谚又端来一碗新药。
这次我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熬夜了。
你最近很累吗我心疼地问道。
他摇摇头,将药碗递给我.
无妨,只是研究新药方费些心神。
我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地喝下。
这都是他日夜钻研出来的药啊！
这次的痛苦比上次更甚。
我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云谚紧紧抱着我,不断在我耳边低语安抚。
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声音温柔似水。
让我甘愿承受这噬心之痛。
当剧痛终于过去,我精疲力竭地瘫在他怀中。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让我莫名安心。
沈云谚。我虚弱地唤他的名字。
嗯
我会好起来的,对吗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更紧地抱住我,当然,有我在,你一定会好起来。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他眼中的柔情是为我而生。
……
接下来的日子。
药量一次比一次大,痛苦一次比一次剧烈。
我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如纸。
但每次看到沈云谚专注研究药方的样子,我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直到我高烧不退,沈云谚不得不外出寻药。
府中的老仆李嬷嬷来照顾我。
见我痛苦不堪,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温姑娘,你不能再喝那些药了！
李嬷嬷老泪纵横,公子他…他是在用你试药啊！
我茫然地看着她,试药
公子心有所属,是那白家大小姐白倩宜。她中了奇毒。
公子救你回来,就是因为你的体质特殊,能承受那毒。
突如其来的真相在我耳边炸开了花。
我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那……我的寒症
哪有什么寒症！那是公子为了让你安心喝药编的谎话啊！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脑海中闪过沈云谚每次看我喝药时专注的眼神；
闪过他记录我痛苦反应时的认真表情。
原来那不是关切,而是观察。
白小姐……她是什么人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
李嬷嬷叹了口气。
是公子青梅竹马的师妹,画得一手好丹青。
她欲言又止,公子书房里全是她的画像……
我想起曾无意中看到沈云谚书房里卷起的画轴,当时他还说是病人送的谢礼。
现在想来,那画中女子就是白倩宜吧。
心口突然一阵剧痛,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李嬷嬷吓得大叫起来,而我却笑了。
原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个替身,是个药人。
3
当沈云谚匆匆赶回时,我已奄奄一息。
他慌乱地抱住我,手忙脚乱地为我施针喂药。
阿意,坚持住！解药马上就配好了！他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恐慌。
我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他焦急的面容,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为了白倩宜吗我气若游丝地问道。
沈云谚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的慌乱被震惊取代。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残忍。
李嬷嬷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所有那些温柔背后的算计。
而我却一次次为那点温柔心动。
原来我是最大的笑话。
心碎的声音,原来这么轻。
我想问李嬷嬷为什么要告诉我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随手救的药人。
孰重孰轻
自那日得知真相后,我便一病不起。
高烧如烈火般焚烧着我的理智。
我倒是生出了一种李嬷嬷为什么要告诉我的埋怨。
不告诉我的话。
我还能继续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喜欢他。
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知是痛的,还是难过的。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沈云谚日夜守在我床前。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意,喝药。
他扶起我,将一碗苦涩的药汁送到我唇边。
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这药又是为谁而熬
为我的寒症；
还是为那青梅竹马的白倩宜
这几日他闭口不谈,在逃避什么
沈云谚的手僵在半空,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恳求。
这次真的是退烧药,你烧得太厉害了。
我终究还是张开了嘴。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救我。
至少此刻,我不想死。
药汁入喉,没有往常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只有淡淡的苦涩。
我的意识渐渐清晰,看到沈云谚憔悴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释然。
你好些了吗他轻声问道。
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我点点头,却不愿与他目光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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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让我心动的温柔触碰,如今只让我心如刀割。
阿意……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他转身欲走。
我忽然开口：白倩宜…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云谚的背影猛地僵住。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我是你救回来试药的药人。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却控制不住尾音的颤抖。
我只想知道,我是在为怎样的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沈云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他坐回床边,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倩宜是我师妹,她中了寒水散,世间并无解药。
我寻遍医书,发现只有以毒攻毒,才能研制出解药。
而你体质与倩宜相似……
他未说完的话我知道,体质相似代表解药效果会更接近。
是做药人的最佳选择。
4
所以你救了我。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日跌落悬崖后,他为何会毫不犹豫地救我。
阿意,我起初确实……他的声音哽住了,但后来……
后来你发现我这个药人很好用,对吗我苦笑一声。
听话,懂事,还傻乎乎地爱上了你。
沈云谚猛地抬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不是这样的！
阿意,等我研究出解药,为倩宜解了毒,我们……
后面的话语我听不太清。
剧痛突然袭来,我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噬我的内脏。
阿意！沈云谚慌乱地抱住我,手忙脚乱地取出银针为我施救。
在疼痛的间隙,我恍惚听到他不断重复着：
再坚持一下,解药马上就配好了…再坚持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稍稍缓解。
我虚弱地睁开眼.
看到沈云谚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册子。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什么。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慌忙合上册子。
可我还是看到了温氏药人第七次毒发记录的字样。
温氏…药人。
我心中自嘲。
你记录得真详细。我气若游丝地说道。
白小姐…一定会很感激你。
沈云谚的手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阿意,我……
我累了。我闭上眼。
不想再听任何解释。
他沉默良久,最终轻轻为我掖好被角,悄声离去。
那夜,我做了个梦。
梦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远处对我笑。
她明媚如朝阳。
而我已枯萎如秋叶。
醒来时,枕边已湿透。
……
次日清晨,沈云谚又端来一碗药。
我注意到他的衣袖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心中一紧。
你受伤了我忍不住问道。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害我的人。
他摇摇头,不是我的血。
顿了顿,又补充道,是试药的山鸡。
我忽然想起李嬷嬷说过,沈云谚为了研制解药,经常彻夜不眠。
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苍白的面色。
我竟还是忍不住心疼。
真是没出息啊,温微意。
我在心中嘲笑自己。
喝药吧。
他将药碗递给我,眼中是我熟悉的温柔。
我忍不住想。
他对那个她是不是也这样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但比昨日温和许多。
沈云谚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断轻声安抚。
好似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一样。
那般紧张。
当疼痛退去,我精疲力竭地瘫在枕上。
沈云谚为我擦去额头的冷汗。
阿意。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
等解药配成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他却只是摇摇头,等你好了再说。
那一刻,我竟可悲地生出一丝希望。
也许。
也许他对我。
也有那么一点真心
5
三日后,沈云谚兴冲冲地闯进我的房间,手中捧着一个玉盒。
成了！解药终于成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明亮。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解药成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白倩宜有救了。
意味着我这个药人没用了
恭喜。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白小姐…一定会很高兴。
沈云谚的笑容僵了一瞬。
随即又恢复如常,阿意,这解药…我需立刻送去给倩宜。
看着我的眼睛,他又紧张地找补：她的毒已入脏腑,耽搁不得了。
她的毒入肺腑
那我呢
我试过那么多种毒,身体早就垮了。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心中一片冰凉。
这药我只炼出一份来,但你放心。
他继续说道,我会留下足够的药缓解你的症状,等我回来……
我轻声打断他,不必了,你去吧,白小姐更重要。
沈云谚欲言又止。
看了我一眼。
最终也只是匆匆交代了李嬷嬷几句,便带着玉盒快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我终于明白,自始至终,我不过是他救心上人的工具。
那些温柔。
那些体贴。
全都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药人。
多么可悲啊,温微意。
你明知真相,却还是忍不住期待那一丝不可能的温柔。
李嬷嬷红着眼眶走进来,手中捧着一碗药。
温姑娘,公子吩咐的……
我摇摇头拒绝喝药,那些药…都是为白倩宜准备的,与我何干
可是姑娘你的毒……
我本就是他捡回来的药人,如今正主得救了,我这替代品也该功成身退了。
我颇有些自暴自弃。
甚至想着若这么死了也无妨。
我苦笑,忽然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温姑娘！李嬷嬷惊恐地大叫。
视线渐渐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到沈云谚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6
我仿佛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
时而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时而感觉到温热的药汁流入喉中。
但更多时候,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与寒冷相伴。
她已经撑不过今晚了。
公子,这…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恍惚中,我听到这样的对话。
声音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的药香钻入鼻腔。
有人轻轻托起我的头,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喂入我口中。
阿意,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是沈云谚的声音。
他回来了
白倩宜…已经得救了吗
我努力想睁开眼,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药汁入腹。
没有带来预期的缓解,反而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不行…这药对她没用……
怎么会这样…明明和倩宜的一样,为什么会没用
沈云谚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是在说那解药对白小姐没用吗
可能我和她还有体质不一样吧。
我这个药人没有起到作用。
可是我都这样了。
他关心的仍是为什么解药没有反应。
我要死了,想的还是拿我试药。
他果然心里没有一丝我的存在。
沈云谚,我真的不敢爱你了。
再也不要动心了。
我怎么能幻想过你对我有那么一丝真心呢
公子,温姑娘的毒…比白小姐中的更深啊！李嬷嬷带着哭腔说道。
她为了试药,已经……
闭嘴！
沈云谚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下声音,阿意,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看着我……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开眼。
沈云谚的脸近在咫尺。
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面容此刻布满疲惫与恐慌,眼中布满血丝。
好生狼狈。
浑身痛得我意识开始涣散。
隐约能听到他们在我耳边说话。
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我有话说。
白…倩宜…我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个名字。
沈云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她没事了。解药很有效。
我微微勾起嘴角。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但是脑袋好像理解不了那个意思。
什么有效
阿意,你的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颤抖着。
明明症状一模一样,为什么解药对你无效
为什么
被这话语刺激一下,我脑海渐渐开始清晰。
我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思考医术上的问题。
我的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难解的医案。
我怎么能奢求他喜欢我……
7
公子！李嬷嬷突然跪了下来。
老奴求您救救温姑娘吧！她…她对您一片真心啊！
我没想到李嬷嬷会为我求情。
沈云谚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那只曾经为我诊脉的手,此刻冰凉得可怕。
阿意,我……他的声音哽住了,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轻轻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抽回手。
不需要解释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冷……我喃喃道。
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寒水散在发作。
不对,是寒水散在消散。
但是寒水散消散后呢
不会好的。
喝了那么多带毒的药。
寒水散毒性最强,能压住其他的毒。
但现在寒水散消散后,其他的毒只会争先恐后地爬上来。
沈云谚慌忙将我抱得更紧。
公子,温姑娘她！李嬷嬷突然惊叫一声。
沈云谚低头看我,脸色瞬间惨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指尖已经泛起诡异的青黑色,那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臂蔓延。
不…不会的……
沈云谚慌乱地取出银针,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阿意,坚持住,我一定能救你……
银针刺入穴位的疼痛已经微不足道。
我平静地看着他徒劳地尝试各种方法。
心中竟升起一丝怜悯。
高高在上的神医沈云谚,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解药对你没用……他喃喃自语,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深。
我讽刺一笑,沈大神医是忘了我喝过的那些毒药了吗
沈云谚猛地抬头：什么
他怔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很大打击的样子。
突然觉得好可笑。
他在干什么
装什么深情
想在我死之前还给我留一个什么深情的形象吗
寒意越来越重。
黑暗渐渐吞噬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生命到了尽头。
那些毒,我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沈云谚……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他的名字。
我在！他慌忙凑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与痛楚。
若有来世……我微弱地说道,别再…骗我了……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了……
不！阿意,不要！
沈云谚突然紧紧抱住我,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其实…
他的话没能说完。
我的手便已无力坠下了床沿。
沈云谚的声音、李嬷嬷的哭声,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永恒的寂静。
心死如灰,不过如此。
8
我以为死亡就是终点,却没想到还能再次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没死
温姑娘！您终于醒了！李嬷嬷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匆匆跑出去大喊,公子！温姑娘醒了！
片刻后,沈云谚风一般冲进房间。
他的样子憔悴得可怕。
眼下是深重的青黑,衣衫皱巴巴的,像是多日未换。
甚至连嘴巴都是青黑色的。
见到我醒来,他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阿意……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我时迟疑地停住了。
你…感觉如何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一片平静。
奇怪的是,曾经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为何没死我直接问道。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沈云谚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寻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古书上记载的换血大法。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现在你的身体里流淌的都是我的血。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换血大法不就相当于以命换命。
把我体内的血换到别人身上。
你又找了什么药人
许是我语气中的讽刺打击到了他。
他身体晃了一下,脸色难看极了。
没有别人。他轻声否认,是我自己。
我有些震惊,随即打量着他。
确实是这样的。
他有中毒之相。
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我这个药人作用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不丢掉我
白倩宜呢
沈云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已经无碍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沈云谚深吸一口气。
突然跪在了我的床前,阿意,我错了……
大错特错了！我以为自己爱的是倩宜,直到看见你生命垂危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我平静地打断他,明白我这个药人还有用
不！
沈云谚痛苦地摇头,我明白我爱的从来都是你！那些对倩宜的执念,不过是年少时未得到的不甘……
阿意,你相信我！我真的……
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我打断了他。
沈云谚。我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知道我临死前在想什么吗
他茫然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惶恐。
我在想,终于解脱了。
我微微一笑,不用再做任何人的替身,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不用再爱你了。
不待他回答,我继续说着,我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感觉,是你给我的。
就当我还了你救我的那一命吧！
沈云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谢你救了我。我继续说道,声音平静而疏离,但我的心,已经死了。
阿意……沈云谚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给我一个机会,求你……
我摇摇头,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的梨花。
那些洁白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那么自由,那么无忧无虑。
我累了。我闭上眼,请你出去吧。
沈云谚在床前跪了许久,最终缓缓起身。
我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动作。
李嬷嬷红着眼眶走进来,欲言又止。
嬷嬷。我轻声唤了一句。
李嬷嬷叹了口气,公子与白小姐确有婚约,但那都是老爷在世时定下的。老奴服侍公子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像对姑娘这般……
够了。
我轻声打断,都不重要了。
心死过一次的人,很难再为同一个人心动第二次。
9
后来,沈云谚没有再来过。
当我勉强能下床走动时,我就立即向李嬷嬷提出了离开。
你的身体还没好全……
李嬷嬷想劝我。
还与我说：公子已经病重,现在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了。
看着她眼中的哀求,我答应去看他一眼。
沈云谚形如枯叶般半倚在床边。
见我来,他苍白的脸上满是喜色。
我要走。
沈云谚的脸色瞬间惨白。
看着他被毒折磨的样子,我有些感慨。
多么讽刺啊！
他为了救白倩宜而利用我,最终却为我赔上一条命。
让我跟你解释……沈云谚近乎哀求地说道。
不必了。我平淡地摇摇头。
解释改变不了任何事。你利用我是事实,我差点死掉也是事实。
阿意……
沈云谚。
爱一个人,不该让她痛不欲生。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沈云谚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我明白了。
他苦笑着点头,不再纠缠。
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但总会找到属于我的地方。
我看向窗外。
外面世界那么广阔,总有我的一席之地。
沈云谚沉默良久,最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里面有些银两,还有…我的玉佩。若你遇到困难,拿着它去任何一家沈氏药铺,他们都会帮你的。
我本想拒绝。
但看到他眼中的恳求,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不是原谅,只是不想再纠缠。
我不会去用这个锦囊。
以后只当过客,再无其他关系。
离开那日,春雨绵绵。
沈云谚站在门口,没有挽留。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独。
我曾深爱过的沈云谚啊！
如今终于成了过客。
跨出院门时,我听到了李嬷嬷的一声惊呼。
公子！
我没有回头。
……
后来有一天,锦囊被贼人偷走,一位好心人帮我拾回。
好心人走时还与我说抱歉。
说他只拾回一半,银钱被那贼子花光了。
我摇头,告诉他无碍。
还谢谢他帮我捡回了锦囊。
里面银钱皆无,只剩下那块玉佩和一张字条。
我从未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张字条。
阿意,余生漫长,我等你心回暖日。——沈云谚
我将纸条撕碎,任其随风飘散。
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我也不想往回看。
人要往前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