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后第七天,我剪掉长发,用眼线笔在锁骨点了一颗痣。
镜子里的人温柔垂眼,连呼吸都屏得又轻又软——
这是我死去的姐姐,林暖。
1
林寒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线头。
早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她眯起眼,看着不远处被几个女生围住的林暖。
她的双胞胎姐姐,正低着头,像只被雨淋湿的鹌鹑。
喂,林暖,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
姜悦一脚踢在林暖的身上,指甲上镶着水钻,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她身后两个跟班嘻嘻笑着,一把扯过林暖的书包,哗啦倒出一地文具。
林暖没说话,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笔。
姜悦的球鞋突然碾在她手背上,林暖疼得吸气,却只是抿紧嘴唇。
装什么哑巴啊姜悦俯身揪住她的马尾,听说你还有个不同班的双胞胎妹妹听点话,不然小心我连她一起欺负
林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远处的林寒突然动了。
她把手插进兜里,慢悠悠晃到初三（2）班后门。
隔着玻璃,能看见姜悦桌上那个粉色的保温杯,杯盖上挂着个毛绒兔子。
和本人一样幼稚可笑。
午休铃响时,林寒蹲在女厕隔间里。
打火机的火苗舔舐着从姜悦书包里摸出来的数学卷子,焦糊味混着空气净化剂中薄荷糖的甜腻在狭小空间里弥漫。
她盯着逐渐蜷曲的纸页,想起今早林暖被踩红的手背。
2
林暖抱着书包往家跑。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灯坏了三个月,她摸黑掏出钥匙,却发现门缝里漏出一线暖黄。
今天怎么这么晚林寒蜷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电视屏幕的蓝光映得她侧脸发冷。
茶几上扔着半包奥利奥,是上周林暖拿到奖学金给林寒买的。
值、值日。
林暖把破洞的校服袖子往后藏了藏,转身钻进厨房。
锅里的面条早就坨了,她舀了勺猪油拌开,热气糊了眼镜。
背后传来塑料袋的响动。
林寒不知什么时候晃进来,往她面前扔了管药膏。
手。
林暖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那只被踩过的手肿得像馒头,指甲缝里还凝着血痂。
我说手。
林寒的声音突然拔高,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按在水槽边。
碘伏棉签狠狠擦过伤口,林暖疼得缩脖子,却听见妹妹冷笑：活该,谁让你不躲开
窗外忽然炸响春雷,林暖看着妹妹绷紧的下颌线。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可林寒眼里总像结着层冰,连愤怒都是冷冰冰的。
小寒......她鼓起勇气开口,姜悦她们要是找你麻烦,一定要告诉老师......
闭嘴！林寒摔了棉签,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挨打了就知道写日记！
林暖呆在原地。
她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确实记满了她的心事。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防盗窗上时,林寒已经摔门回了房间。
林暖蹲在地上捡起林寒扔掉的棉签。
3
凌晨,林寒被雷声惊醒。
她摸到客厅喝水,却看见林暖缩在沙发角落,台灯的光晕染黄了日记本的一角。
......今天小寒给我涂药了,其实她指甲也在抖。王老师说双胞胎可能会有心灵感应,那她能不能感觉到,我真的很害怕......
钢笔尖突然在纸上洇开一团墨。
林暖慌张抬头,正对上林寒漆黑的瞳孔。
矫情。
林寒转身就走,拖鞋踢翻了垃圾桶。
里面的纸灰飘出来,落在林暖的睡裙上,像一群死去的蛾。
4
林暖蹲在教室后排擦黑板时,粉笔灰扑簌簌落在睫毛上。
值日表上她的名字被圆珠笔涂改成林怂,旁边画了只流泪的乌龟。
她踮脚去够黑板最上沿的公式,听见身后传来拖拽椅子的刺耳声响。
听说你妹在实验班考了年级第一
姜悦的声音像块黏糊糊的口香糖,啪地粘在她后背上。
林暖攥着板擦的手指发白。
上周月考成绩榜前,她亲眼看见林寒把姜悦的排名条撕下来折纸飞机。
那架飞机飞到教室吊扇上,扇叶每转一圈都在嘲笑姜悦的第九十八名。
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冲出口的瞬间林暖就后悔了。
姜悦的指甲掐进她肩膀,新做的美甲镶着碎钻,疼得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她被拽着头发按在讲台上,粉笔盒打翻了,白色碎末呛进气管。
你妹偷我东西监控都拍到了,装什么清高
姜悦把手机怼到她眼前,视频里林寒冷着脸打开她们教室的门,走进教室翻开姜悦的书包。
林暖瞳孔猛地收缩。
保管教室钥匙这种需要早到晚走的杂事都分给了她,昨天林寒确实问她要过钥匙,说是她拿错了林寒的书,林寒要去取回来。
不是她偷的,她不会偷东西的！她突然挣扎起来,眼镜甩飞出去,是我...那是我,是我拿的！
姜悦愣了两秒,突然咯咯笑起来,指甲划过她涨红的脸：
行啊,那明天早操当着全校的面鞠躬道歉,否则——她踢了踢墙角的泔水桶,你妹的午饭就在这里解决。
5
深夜,林寒被钥匙转动声惊醒。
她从猫眼往外看,林暖正蹲在门口里
捡散落的硬币,校服裤腿上沾着馊菜叶。
掉厕所了
林寒走近,闻到酸臭味皱眉。
林暖把掉落的硬币叮叮当当放进铁盒,那是她们存了半年的早餐钱。
体育课...摔了一跤。
她低头换拖鞋,后颈有道红痕,像是被衣领勒出的印子。
林寒突然伸手扯她领口。
淤青从锁骨蔓延到胸口,像片腐烂的紫葡萄。
姜悦干的
我自己撞的！
林暖慌慌张张系扣子,铁盒咣当掉在地上。
五毛硬币滚到冰箱底下,她趴在地上够,露出腰间青紫的掐痕。
林寒转身摔上卧室门。
充电台灯的光从门缝漏出来,照见书桌上摊开的化学练习册。
最新那页画着硝酸钾的分子式,笔迹力透纸背。
6
林暖站在主席台侧边,攥着检讨书的手心全是汗。
晨雾还没散,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初三方阵没有那抹抹熟悉的身影。
林寒今天依旧逃掉了早操。
姜悦正歪着头和隔壁班男生说话,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教导主任的喇叭发出刺耳蜂鸣：初三（1）班林暖,因偷窃同学财物......
姜悦适时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林寒烧姜悦试卷那天的监控视频。
林暖闭眼深吸一口气,正要弯腰,台下突然炸开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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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腾起浓烟,有人大喊：着火了！
林暖的检讨书被风吹到半空。
她看见林寒站在窗前,校服外套像只白鸽掠过浓烟。
7
林暖找到妹妹时,她正翘着腿啃苹果,手背上一串水泡。
化学实验失误。林寒冲校医眨眼,酒精灯太调皮了。
棉签蘸着烫伤膏突然重重按下来,林寒嘶了一声。
林暖低头给她涂药,发现她指甲缝里有银色粉末,像是从什么金属上刮下来的。
下次别这样了。林暖声音发颤,姜悦说只要我道歉就......
你脖子上到底怎么回事
林寒突然打断她。
医务室的阳光斜照过来,林暖慌忙去捂颈侧,那里的勒痕变得暗红。
是姜悦用跳绳套着她脖子拖行时留下的。
林寒把苹果核砸进垃圾桶,金属桶发出当啷巨响。
校医掀帘子进来时,只看见晃动的门帘和桌上没拧紧的药膏。
8
林暖被雷声惊醒时,床头闹钟显示凌晨三点。
她摸到客厅喝水,发现林寒房间门虚掩着,充电台灯的光晕染蓝了半面墙。
化学书上摊着张电路图,红笔圈出电热丝三个字。
林寒蜷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块拆开的打火机,齿轮上沾着硝酸钾结晶。
林暖轻轻抽走她指间的镊子。
雨声中,妹妹忽然呢喃：傻子才会站着挨打......
闪电劈亮窗棂的刹那,林暖看见林寒眼角的泪痣在颤。
她们明明长着一样的脸,这颗泪痣却像道分界线,隔开了光与影。
9
林暖在储物柜发现匿名信,字迹故意写得歪扭：来操场,不然你知道后果。
她捏着纸条往操场跑时,听见器材室方向传来闷响。
姜悦的跟班尖叫着冲出来：悦姐被锁在里面了,不是你管这些钥匙吗,快去开门！
林暖透过门缝看见姜悦在拍门,头顶的横梁正在松动。
她想起昨晚那些电路图,突然浑身发冷。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积灰的横梁轰然坠落。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姜悦的笑脸。
她正得意洋洋的勾出挑衅的笑,随着笑声马尾晃啊晃像黑色的钟摆,一下,一下,晃着恶作剧得逞的弧度。
10
林寒对着浴室镜子贴上创可贴时,指尖在锁骨处顿了顿。
那里本该有颗痣。
林暖的痣。
她用眼线笔仔细点了个黑点,镜中倒影突然裂成两个人：
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11
班主任把新课本推过来时,粉笔灰扑簌簌落在林暖的座位铭牌上。
节哀。王老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的探究,你妹妹的事…...警方还没找到目击者
林寒把课本竖起来挡脸,指甲掐进掌心。
那天在器材室,她亲眼看着林暖被抬走,校服袖口还沾着姜悦踩上去的鞋印。
现在这件校服正穿在她身上,洗衣粉混着淡淡的酸涩味。
谢谢老师。
她掐着嗓子学林暖说话,尾音带颤。
余光瞥见姜悦从后门晃进来,马尾梢挂着亮晶晶的水钻发圈。
姜悦的保温杯哐当砸在课桌上。
来的竟然不是你她俯身盯着林寒的脖颈,那里贴着遮瑕膏,听说你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林寒突然抓住姜悦的手腕。
解剖课上量过的人体骨骼在脑中浮现,她精准按住尺神经的位置。
要看看监控回放吗感觉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她露出林暖式的怯笑,器材室的摄像头...…好像没坏呢。
姜悦甩开手时撞翻了保温杯。
红糖水泼在月考卷上,把分数晕成血红色。
12
林寒蹲在锈迹斑斑的水箱后面,看蚂蚁搬运饼干渣。
化学实验室顺来的药片在掌心融化,糖衣黏糊糊的。
装神弄鬼！
姜悦踹开铁门,指甲上的水钻在阳光下晃成碎星。
她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三人影子像张开的蜘蛛网。
林寒把药片碾碎撒进带来的奶茶里。
吸管搅动时,她想起林暖总说珍珠像青蛙卵。
悦姐消消气。她双手递上杯子,睫毛垂得恰到好处,我知道你爸是校董,那些话我说了也没用…...我听话,绝对不乱说,今天可以不打我了吗
姜悦嗤笑着一饮而尽。
十分钟后,她在国旗下演讲时突然开始胡言乱语。
全校都看见她扯着领口喊热,像条搁浅的鱼。
林寒站在人群最后,把林暖的日记本按在胸口。
那页写着：今天用奖学金给小寒买了零食,小寒笑了,小寒笑我也开心。
13
收银员打着哈欠扫条形码时,林寒正对着冰柜玻璃调整表情。
她练习林暖抿嘴笑的样子已经两周,直到老板娘忍不住问：小姑娘,你脸抽筋啊
关东煮的热气熏花了眼镜。
林寒突然听见熟悉的笑声。
姜悦和跟班们挤在杂志架前,指着《法制周刊》的校园暴力专题嘻嘻哈哈。
报道配图打了马赛克,但那双磨破的帆布鞋是林暖的。
14
林寒蹲在实验楼拐角的阴影里,校服袖口沾着机油。
她拧开姜悦的自行车气门芯,听着嘶嘶的漏气声。
晨雾黏在睫毛上,远处传来早读声,她把螺丝刀藏进花坛,转身时差点撞上巡逻的保安。
同学,哪个班的手电筒光扫过她胸前的校牌。
林寒把刘海往下拽了拽,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初三（1）班林暖……我、我找东西。
保安嘟囔着走远时,她抹掉额头的冷汗。
扮演姐姐比她想象中难。
要时刻缩着肩膀,走路不能超过脚尖十厘米,连呼吸都得屏成小口小口的。
15
姜悦踹开后门进来时,林寒正低头转笔,听见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某些人装乖装上瘾了姜悦的圆规尖扎进她课桌,木屑迸到眼镜片上,你以为我想不到致幻剂是怎么来的
林寒突然抓住她手腕。
圆规在桌面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条吐信的蛇。
悦姐要不要看医生她指腹摩挲对方跳动的脉搏,手抖可能是焦虑症哦。
上课铃救了她。
姜悦踹翻椅子离开。
16
林寒把餐盘里的青椒挑出来堆成小山。
林暖最讨厌青椒,每次都会偷偷夹给她。
现在这座绿色孤岛渐渐被番茄汁淹没,像极了那天姐姐校服上干涸的血渍。
林暖！
她条件反射要回头,硬生生改成缓慢抬头。班长江小羽端着餐盘坐下,马尾辫扫过她手背：你妹妹的事……别太难过。
林寒用筷子戳破荷包蛋,溏心流出来染黄米饭。谢谢。
她学林暖抿嘴笑,发现对方盯着自己耳垂。
那里本该有林暖的银耳钉。
你耳洞好了
发炎了。
她摸摸耳垂,指尖沾上遮瑕膏。
江小羽递来的纸巾带着茉莉香,和林暖衣柜里的味道很像。
17
林寒踮脚够到最顶层的跳绳。
铁架子突然晃动,灰尘簌簌落在她发顶。
这位置正好能看见姜悦和班主任在走廊拐角拉扯。
我爸说这事压不住了！姜悦的声音带着哭腔,明明已经跟警察说了器材室监控坏了,他们也看到了,为什么会有备份……
林寒把跳绳缠在手腕上。
那天她摸黑溜进监控室,试出密码时,手指都在发抖。
同学,需要帮忙吗
她回头看见体育委员陈阳,对方挠着后脑勺傻笑。
林寒把跳绳甩过去,绳子在空中划出弧线：能教我怎么跳双摇吗我妹……以前总说要教我。
陈阳教到第三遍时,器材室的门突然被反锁。
林寒听见姜悦的笑声从门缝挤进来：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黑暗像潮水漫过脚踝。
林寒摸索到墙角的消防斧。
18
班主任的茶垢杯冒着热气。
林寒盯着墙上优秀教师锦旗,想起姐姐日记里的话：王老师的奖状是用女生的眼泪裱起来的。
林暖,班主任的皮鞋尖蹭过她小腿,最近有没有去过监控室
林寒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尖叫。
老师,我该去倒垃圾了。
她抱起废纸篓。
走廊尽头的监控闪着红光。
她把废纸倒进分类箱时,摸出张皱巴巴的发票。
姜悦父亲给学校的赞助款。
19
林寒缩在水箱后面啃面包。
雨水顺着排水管轰鸣,像首永不停息的哀乐。
她翻开林暖的日记本,最新那页被泪渍晕开：我知道小寒是为了我,可是不该这样,痛苦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小寒要永远自由。
林寒把面包包装袋捏成团扔进雨幕。
姜悦的手机突然震动。
匿名短信跳出来。
是姜悦父亲搂着女秘书的照片。
20
林寒蹲在打印店角落,看着碎纸机吞掉最后一张举报信。
油墨味混着老式空调的霉味。
匿名信里附带的发票复印件正在邮筒里躺着,收件人地址是教育局纪检组的红头文件上抄下来的。
21
姜悦的座位空着。
林寒把课本竖起来挡脸,听见后排女生窃窃私语：听说她爸被停职审查了……
窗外的梧桐叶扑在玻璃上。
班主任突然冲进来,粉笔灰沾在皱巴巴的西装领上：林暖！校长找你！
林寒起身时碰翻了笔袋,林暖的银耳钉滚到姜悦课桌下。
她盯着那点微光,像凝固的泪滴。
22
姜悦父亲的声音穿透木门：这是诬陷！我们姜家给学校捐过三间实验室！
林寒贴着墙根挪到消防栓旁。
玻璃映出她捏着校牌的手指。
那里有长期拆卸机械留下的薄茧,和林暖握笔磨出的位置完全不同。
林暖同学,校长擦着汗推门出来,有家长反映你……最近行为异常
她低头盯着鞋尖,这个角度能看到姜悦父亲锃亮的皮鞋在发抖。
上周三下午,她突然抬头,我在实验楼看见姜叔叔和财务主任搬东西。
姜悦父亲的脸色瞬间灰败。
那天他亲手把装着现金的试剂箱推进仓库时,绝对想不到学校的防火栓里还会藏着针孔摄像头。
林寒用物理竞赛奖的奖金买的。
23
江小羽递来饭团时,紫菜碎粘在林寒袖口。
你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
林寒咬破梅子馅,酸味刺得眼眶发热。
以前林暖会把自己饭盒里的梅干偷偷塞给她,因为她爱吃。
姜悦转学了。
江小羽突然说。
饭团掉在地上,米粒粘成破碎的月亮。
林寒弯腰去捡。
24
林寒在关东煮的雾气里数硬币。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姜悦浑身湿透冲进来,美甲上的水钻掉了两颗,像哭瞎的眼睛。
好玩吗她抓起货架上的薯片砸过来,我爸被双规了！我妈在闹离婚！你满意了！
林寒慢条斯理擦掉溅到眼镜上的灰尘。
器材室横梁为什么会突然松动她抬头看向姜悦,你欺负我姐时,没想过会遭报应吗
姜悦突然掀翻热汤锅。
滚烫的汤汁泼来时,林寒本能地侧身。
这个躲避动作太利落,完全不像总摔跤的林暖。
你不是林暖！姜悦的尖叫混着警报声炸开,你是那个怪物妹妹！
25
林寒把林暖的校服叠成方块。
月光下能看清领口的血渍,是姐姐最后那天被姜悦扯破的。
手机突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定位：旧教学楼天台,不是想我死吗。
附件照片是姜悦站在栏杆外的背影,飘带裙像折断的翅膀。
林寒跑到时,听见姜悦的笑声。
姜悦坐在锈蚀的栏杆上,昏暗的光映着哭花的脸：我爸的情妇怀孕了,男孩。
所以呢
这个距离能看清姜悦手腕上的割痕,新旧交错像扭曲的蚯蚓。
陪我玩个游戏吧。
26
姜悦扑过来时带着栀子香水的味道。
后仰的瞬间抓住她手腕,金属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要松手吗！姜悦的眼泪砸在她脸上,来报仇吧！
林寒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
这个角度能看到赶来的江小羽。
我姐说过,她突然笑了,最坏事的人都会遭到报应。
松手的瞬间,她也像楼外仰去,在空中她好像听见了十二岁那年的声音。
林暖挡在她面前对邻居男孩说：不准说我妹是坏话！
那时候她们还相信,牵着手就能走过所有阴影。
27
林寒睁开眼睛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听见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右手腕上的铐链随着呼吸轻响。
28
……案发时姜某因精神失常攀爬栏杆,林某试图施救未果。现场监控显示二人曾有肢体冲突,但无法判定林某是否存在主观故意……经查,林某长期冒用其双胞胎姐姐身份,涉嫌销毁证据、伪造监控等行为……
女警合上笔录本时,夕阳正透过铁窗洒在林寒的睫毛上。
你姐的日记,她推过来一本牛皮本,在教学楼楼顶发现的。
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
十二岁的林暖搂着妹妹在桂花树下比耶,林寒的嘴角被姐姐手指强行戳出弧度。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今天小寒吃了整碗青椒,奖励星星手链×1。
29
林暖飘在病房角落,看着妹妹把日记本按在胸口。
输液的药水一滴滴坠落,她伸手去接,冰凉的液体穿过掌心砸在地上。
就像那些雨夜,林寒蜷在浴室地砖上,自我伤害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笨死了。她虚虚抚过妹妹打结的头发,遮瑕膏要选自然色号啊。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林寒猛地坐起身,铐链撞得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嗡嗡震颤。
姐她对着空气伸手,输液管在半空划出苍白的弧线,你来看我了对不对
林暖的眼泪穿过妹妹的肩膀。
她想起火化林暖尸体那天,林寒把脸贴在骨灰盒上说：这次换我当乖孩子。
可是乖孩子不会在化学实验室配硝酸钾,不会在深夜撬开监控室的门,更不会笑着看别人坠楼。
30
江小羽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时,红豆香混着桂花甜漫出来。
你姐以前常给我带这个。她拧开盖子,热气糊了眼镜,她说你最爱吃甜的。
林寒盯着粥里浮动的桂花瓣。
父母去世那年,姐姐把院子里的桂花晒干,一瓶瓶分装好说能喝到春天。
现在那棵树应该落满雪了,树下的小土堆里埋着她偷藏的棒棒糖纸。
林暖总说吃糖蛀牙,却每年生日都送她星空棒棒糖。
31
林寒赤脚踩在顶楼积雪上。
我想你。她对着虚空呢喃。
寒风卷起病号服下摆,露出腰间未愈的淤青。
那是姜悦扑过来时踢得。
小寒。
她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在梦里出现过千百次,带着青柠味纸巾的柔软。
林暖的灵魂从背后环住她,虽然没有任何温度。
你记不记得,以前打雷你总往我被窝钻她虚虚指向远处,看,天晴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
林寒看着日出从楼缝间渗出。
32
转学生推开初三（1）班后门时,有人惊呼：林暖复活了！
女孩扶了扶眼镜,耳垂银钉闪着微光。
我叫林暖阳。
她把书包搁在靠窗座位。
窗外桂花树抽了新芽。
树下的土堆里,蚂蚁正搬运着半融化的星空棒棒糖,糖纸上的银河系图案褪成浅蓝,像谁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