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送外卖的黄袍骑士,我妈是超市的价签杀手。
他们一个数学考过12分,一个初中毕业就打工,却坚信我是被埋没的清华苗子。
直到某天,我发现妈妈偷偷典当了嫁妆金链,爸爸在运黑心货时被我亲手举报——
原来普通人的逆袭,从来不是爽文剧本。
1
我家住在老城区一栋灰扑扑的六层楼里,防盗窗上挂着邻居晒的腊肠,楼道里永远飘着炒辣椒和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我爸陈大勇是个外卖骑手,每天穿着明黄色制服风风火火上下楼,我妈李芳在超市当收银员,指甲缝里常年卡着撕价签留下的胶水印。
而我,陈小满,一个平平无奇的初二女生,最大的特长是能在数学课上用课本竖着挡住脸,偷吃辣条不被老师发现。
直到那个周末,一切开始不对劲。
2
事情要从我妈刷到那条短视频说起。
那天她蹲在厕所半小时没出来,我爸敲着门催：李芳你是不是掉坑里了闺女等着洗澡呢！
门猛地打开,我妈举着手机冲出来,屏幕差点怼到我爸脸上：老陈你看！这孩子原来考倒数,爹妈带着逆袭,最后上了清华！
我爸扶着眼镜眯眼看：哟,这爹还是工地搬砖的跟咱家差不多啊！
我蹲在茶几旁啃西瓜,瓜籽噗噗往垃圾桶吐。
往常这时候,我妈早该吼陈小满你吃相能不能文雅点,可今天他俩完全沉浸在那条视频里,眼神越来越亮,像饿了三天的猫看见鱼罐头。
小满——我妈突然转头盯着我,嘴角疯狂上扬,你遗传了我俩的学霸基因啊！
西瓜啪嗒掉在裤子上。
3
我爸妈对基因这个词可能有误解。
我妈初中毕业就去打工,唯一拿得出手的是打算盘比赛得过街道二等奖；
我爸更离谱,当年中考数学考了12分,至今被他姐当笑料讲给亲戚听。
但此刻他俩像中了邪,并排瘫在掉皮的布艺沙发上,脚丫子翘在堆满超市特价传单的玻璃茶几,手机外放着各种逆袭鸡汤。
研究表明,90%的孩子不是笨,只是没开窍！
手机里的男声慷慨激昂。
我爸一拍大腿：我说呢！上回开家长会,你们班主任老刘偷偷跟我说,小满做值日擦玻璃特别快,说明手脑协调性一流！
我妈猛点头：她三岁就能把麻将牌叠成埃菲尔铁塔,这空间想象力不当学霸可惜了！
我攥着湿漉漉的西瓜皮,脚趾头快把拖鞋抠出洞。
4
第二天我就见识到了中年人的行动力。
早晨六点,我妈破天荒没用陈小满你要迟到了的咆哮叫我起床,而是温柔地拍我被子：闺女,妈给你蒸了核桃红枣糕,补脑的。
餐桌上摆着三本簇新的《学霸笔记》,封面上印着戴眼镜的卡通状元,笑得我后背发凉。
我爸更绝,送外卖的保温箱里塞的不是餐盒,而是从废品站淘来的旧教材。
晚上他掏出一本掉页的《奥数精讲》,封面还沾着麻辣烫油渍,得意洋洋地晃：隔壁王叔白送的！他孙子考上重点高中了,说这书特灵！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神。
每当我咬着笔头发呆,就能感受到四道激光似的视线从厨房门缝里射过来。
有次我回头抓包,发现我爸举着炒菜勺在记单词,我妈蹲在地上用计算器核算习题册批发价,活像地下党在搞秘密工作。
5
周五放学时,我在校门口被吓了一跳。
往常这个点,我爸该在送蛋炒饭去网吧的路上,今天却骑着电动车杵在槐树下,车头绑着用废A4纸写的横幅,斗大的字墨迹都没干透：【接未来学霸陈小满同学回家】。
爸！我蹿上车后座扯横幅,这太丢人了！
你懂啥,这叫心理暗示。他拧动油门,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晃得欢快,我跟你说,今天有个家长群说,环境刺激对开发智商特有效......
话没说完,车子碾过井盖剧烈颠簸。
我死死搂住他的腰,听见保温箱里饭盒哐啷乱响,混着他身上风油精和油烟的味道,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6
那晚我正对着数学作业咬指甲,我妈神神秘秘凑过来。
她手机屏幕上是花花绿绿的聊天记录,群名叫【鸡娃先锋队】。
置顶消息写着：
【海淀名师经验：每天5点起床背单词,效率提升300%！】
小满,从明天开始......
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我惨叫：五点我七点起床都困成狗！
你爸四点半就要去接早餐店订单呢！我妈戳我脑门,现在知道为什么人家孩子能逆袭了吧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
我爸在阳台晾衣服,探进头接话。
他俩隔空击掌,衣架上的校服袖子跟着晃了晃,像投降的小白旗。
7
深夜我被尿憋醒,听见主卧传来压低的争吵。
这套海淀密卷要198抢钱啊！
是我爸的声音。
你懂什么！群里妈妈说这套题押中过中考大题......
我光脚蹭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台灯暖黄的光晕。
我妈蜷在床头刷手机,我爸对照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按计算器,老式空调嗡嗡响着,他背上汗湿了一片。
这个月烟钱省了,午饭不在外面买了,尽量自己带。我爸突然说,再找我姐借点
不许找大姐！上回她当着全家面说小满随你,数学肯定没救......
我默默退回房间。
书桌上摞着他们不知从哪搞来的习题册,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外卖单,背面用圆珠笔写着：【闺女加油！爸爸相信你！】
字迹歪扭,还画了个咧嘴笑的火柴人。
8
周一的数学小测,我盯着最后一道大题发呆。
阳光斜斜照在草稿纸上,那些爸妈熬夜整理的公式突然在眼前跳动。
鬼使神差地,我试着套了个他们强调过的解题套路,居然蒙出了答案。
放学时班主任叫住我：这次进步很大啊,最后大题全班就三个人做对。
我攥着卷子往家跑,单元楼前撞见我爸。
他正单脚撑地停电动车,手里攥着本《初中英语语法》,封皮都被油渍浸透了。
爸！我数学考了89！
我挥着卷子喊。
他手一抖,书啪地掉进水坑里。
9
那本泡烂的语法书被我妈供在了冰箱顶上。
晚饭时他俩隔空敬可乐：祝贺小满同志迈出逆袭第一步！干杯！
玻璃杯撞在一起,我爸撞的太急,可乐沫溅到我刘海儿上。
接下来要全面进攻！我妈掏出自制计划表,A3纸上用荧光笔标满时间块,早上背单词,午休练听力,睡前做思维训练......
我爸啃着排骨含糊补充：我打听过了,重点高中自主招生要看竞赛成绩......
我望着他们油光发亮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他俩轮流背我去医院的情景。
那天也是这么热,我爸的汗把我的花裙子都浸透了。
要是......要是最后我没成学霸呢
我戳着碗里的米粒。
餐桌突然安静。
楼道里传来谁家炒菜的滋啦声,混着隔壁小孩背古诗的脆嗓。
我妈哐地放下碗,油点子溅到计划表上：成不了就当快乐小狗！反正爸妈养你！
我爸跟着笑,眼角的皱纹堆成小括号：就是！当年我数学12分,现在不照样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我低头扒饭,眼泪吧嗒掉进碗里。
他们慌慌张张找纸巾时,计划表被风扇吹到地上,盖住了我偷偷踢飞的拖鞋。
10
自从数学小测考了89分,我家彻底变成了逆袭作战指挥部。
客厅墙上贴满了我妈手写的《陈小满培养计划》,红蓝绿三色便利贴把掉漆的墙面遮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打翻的颜料盘。
餐桌中央常年摆着个铁皮饼干盒,盖子刻着教育基金四个字。
其实里头塞的是超市零钱券和外卖好评返现红包。
闺女你看！周六早上,我妈哗啦抖开一条印着必胜字样的头带,硬是给我扎了个冲天辫,这是妈妈在超市抽奖得的,戴着写作业肯定文思泉涌！
我顶着滑稽的造型瘫在椅子上,看她在厨房边哼歌边剁肉馅。
菜刀剁砧板的咚咚声,混着手机外放的《清华学霸作息表》,震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11
我爸的魔爪伸向了外卖商家。
现在他每单配等做好的间隙都要跟商家唠两句：您家孩子上几年级哎巧了！我闺女也在备战中考......
上周他居然从奶茶店老板娘那儿薅来一沓便签纸,背面印着三角函数公式,说是特意给我要的外卖限定版学习资料。
更离谱的是昨天晚饭时,他突然掏出个油渍麻花的笔记本：
小满,这是爸爸送餐时画的路线图！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线条交织成蜘蛛网,他用圆珠笔尖戳着某处,你看,从炸鸡店到科技馆正好是3公里,你算算电动车时速15km的话要几分钟
我含在嘴里的白菜差点喷出来。
12
周一课间操时,死党周周把我拽到树荫下。
你爸妈最近不对劲啊。她掏出一包辣条递给我,听说你爸在家长群发拼多多砍价链接,求人帮忙点《黄冈密卷》的团购
我辣条呛在嗓子眼,咳得满脸通红。
这事我知道,上周我妈发现群里有家长拼单教辅书,立刻发了一堆链接求人助力。
结果班主任刘老师作为群主默默的把消息都撤回了,第二天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这叫战略合作。
我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突然听见操场对面传来哄笑。
几个男生故意把手卷成喇叭喊：陈小满,你爸又给你送加餐啦——
我爸穿着明黄色外卖服,正扒着铁门跟保安大爷比划。
保温箱上贴着崭新的标语：【科学投喂助力中考】,阳光下亮得刺眼。
13
送来的加餐是核桃芝麻糊,装在我家祖传的搪瓷缸里。
趁热喝！这配方是你王婶祖传的,她孙子靠这个考上211了！
我爸隔着铁门塞给我,手指甲缝里还沾着辣椒油。
我手忙脚乱接过来,听见背后有人怪叫：哟,学霸喝魔法药水呢
人群哄笑着散开,我死死抠着搪瓷缸把手。
14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月考。
考数学时我盯着试卷发懵,那些被爸妈逼着死记硬背的公式全变成了乱码。
最后十五分钟,我鬼画符似的填满答题卡,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
放榜那天,我缩在教室后排不敢看成绩单。
周周猫着腰溜过来报信：第二十二名......比上次跌了五名。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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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妈刚用半个月菜钱给我报了名师冲刺班,她还喜滋滋地说：等你考进前十,咱们去拍全家福艺术照！
15
回家的路比往常长十倍。
楼道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味,我家门缝里漏出暖黄的光。
我蹲在台阶上磨蹭了二十分钟,直到对门张奶奶倒垃圾时撞见我：小满咋不进屋你妈剁排骨剁得整栋楼都在震哟！
推开门,我妈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成绩出来了吧快给妈看看！
我攥着书包带往屋里缩,后腰撞到餐桌腿。
铁皮饼干盒哐当翻倒,零钱券撒了一地。
我爸从外卖箱里探出头：考砸了没事没事,下回......
陈大勇！我妈突然尖叫,你是不是又偷摸给她买冰棍了说过多少次考试前不能吃凉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跟冰棍没关系！是你们天天逼我做题讲题,我在学校听老师讲,回家还要听你们讲,我脑子都要炸了！
吼完才发现眼泪糊了满脸。
我妈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我爸的半截身子还卡在外卖箱里,像只滑稽的寄居蟹。
16
那晚我们吃了史上最安静的晚餐。
糖醋排骨凉透了,结着白花花的油霜。
我妈把青菜夹到我碗里想起来我不吃又夹回去,最后全部堆进我爸碗中。
我爸埋头扒饭,咀嚼声大得夸张,像在演拙劣的默剧。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枕头边多了盒蒸汽眼罩。
包装上粘着便利贴,我爸狗爬字写着：
【同事说用这个能缓解视疲劳】,旁边画了个哭脸火柴人,头顶对话框：【爸爸错了】。
17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周四傍晚。
我正蹲在房间整理错题本,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班主任刘老师的声音。
扒着门缝偷看,我妈攥着围裙角点头哈腰：您喝茶！这是我自己晒的菊花......
刘老师推了推眼镜：小满妈妈,教育不是打鸡血。孩子最近上课总走神,昨天化学课还睡着了。
我妈手里的玻璃杯咔哒磕在茶几上。
18
我贴着门板偷听,心跳震得耳膜疼。
这些题是你们让做的刘老师翻着我妈买的《中考必刷5000题》,封面上状元笑出一口白牙,题型太偏了,反而容易打乱学校复习节奏。
我爸搓着手赔笑：我们也是着急,看人家孩子......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时区。
刘老师突然换了语气。
去年她丈夫车祸去世,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请假,结果第三天她就正常来上课了。
小满善良又细心,上次我感冒,她偷偷在我抽屉里塞润喉糖。这样的孩子,何必非要按模板刻成学霸呢
我妈开始吸鼻子,抽纸巾的声音像扯破布。
19
送走刘老师后,我假装刚睡醒揉着眼睛出房间。
我妈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
她失手打翻了茶杯。
我爸突然说：明天周日,咱们去江滩放风筝吧。
我和我妈同时抬头看他,像看外星人。
小满五年级作文写过,说最想全家去放风筝。他挠着后颈讪笑,那年我总说等淡季,等着等着就忘了......
我妈把碎瓷片哗啦倒进垃圾桶：我去买现成的风筝,菜场老胡家就有！
我要蝴蝶的！
我脱口而出。
夜风掀动墙上的计划表,便利贴扑簌簌响着,像一群终于能喘口气的鸽子。
20
周日清晨的江滩飘着豆浆和油条的香气,我爸扛着蝴蝶风筝走在前面,塑料翅膀被风吹得哗啦响。
我妈举着手机拍抖音,镜头一会儿对准我爸被风吹成扫把的头发,一会儿拍我啃烤肠的油嘴：家人们看！逆袭家族开启休闲模式啦！
风筝刚飞过树梢就栽了下去。
我爸拽着线轴手忙脚乱,我在后面笑得直不起腰。
忽然听见有人喊：风筝挂我摊子上了！
21
摆摊的是个扎脏辫的姐姐,地摊上铺着水彩明信片,画的是江滩日出和芦苇荡。
蝴蝶风筝正卡在她的遮阳伞骨架上,我爸踮着脚去够,差点把人家装着颜料的塑料桶踢翻。
姐姐你画得真好！
我蹲下来捡散落的明信片,角落里的落款签着林小雨。
她手腕上戴着五彩编织绳,指甲盖还沾着丙烯颜料：随便看,十块钱三张。
我妈凑过来眯眼打量：这云彩晕染得有层次......专业画画的
业余爱好呗。姐姐甩甩脏辫,我妈说搞艺术吃不饱饭,大学让我念的会计。
江风卷着明信片沙沙响,我妈盯着画突然不说话了。
22
回家后我妈翻箱倒柜,把我五年级的旧书包拽了出来。
找什么呢我爸扒着门框探头,手里还攥着外卖头盔。
找到了！
我妈从书包夹层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涂鸦本,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小满的秘密花园》。
我脸唰地红了。
本子里全是我上课走神时画的Q版小人：
数学老师地中海发型上飘着根呆毛,周周啃鸡腿时鼓成仓鼠脸,还有爸妈吵架时一个喷火一个冒烟的漫画。
你什么时候画的
我爸眼睛瞪得比外卖餐盒还圆。
就......有时候听写英语单词的时候。
我抠着桌角不敢抬头。
23
第二天陪周周逛超市,周周神秘兮兮戳我后背：你妈在那！
跑到生鲜区一看,我妈正跟促销员抢纸箱。
她把特价火龙果的包装箱拆成硬纸板,又跟卖鸡蛋的阿姨讨来捆扎带的塑料泡沫：这个垫在下面防潮刚刚好！
当晚我家茶几变成手工工作台。
我妈戴着老花镜裁纸板,我爸用砂纸磨边角,我负责把A4废纸裁成小方块。
闺女你看！我妈举起个巴掌大的本子,纸板封面上粘着超市标签剪下来的红苹果图案,这叫......叫啥来着
手账本！
我憋着笑帮她贴胶带。
我爸突然从外卖箱掏出个塑料袋：这有奶茶店废弃的杯垫,印着星座图案的,给你贴本子上！
24
周末我妈不当班,拎着我去文具店进货。
她在特价区扒拉出五毛钱的贴纸包,又盯着3块钱的迷你印章咽口水。
最后咬牙买了卷和纸胶带,结账时掏出攒了两个月的超市积分抵掉零头。
妈,这太幼稚了......
我看着胶带上咧嘴笑的卡通包子。
你懂啥,现在就流行这个！她小心翼翼把胶带装进包里,突然哎呀一声,你不是想买口红！走,妈和你去看看！
我在小商品市场9.9元专柜挑了支奶茶色,我妈非要让老板娘涂在手背上试色。
老板娘翻着白眼：大姐,这价钱要啥自行车
25
手账本渐渐填满了：
周周送我发卡的包装纸,爸爸外卖单背面的路线图,还有江滩捡的银杏叶。
有天上课听的我实在犯困,就在本子上涂鸦,被班主任刘老师当场抓包。
她没收本子时我差点哭出来,结果第二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
画得不错。
她指着某页漫画：她自己抱着教案打哈欠,头顶飘着对话框好想喝奶茶。
就是别在课上画。
我涨红脸去接本子,发现夹页里多了张便签：
【建议试试校园插画大赛,截止日期12月1日】。
26
报名表需要家长签字。
晚饭时我攥着表格在桌下搓成卷,我妈突然敲了敲碗：你右手一直缩着干嘛
我爸凑过来念标题：第五届中学生创意插画大赛......闺女你要参赛
排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我嗓子眼像塞了团棉花：就......随便试试。
试！必须试！我妈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明天我去给你买专业颜料！
我爸已经掏出手机查资料：这比赛一等奖能加综合素质分,对中考有帮助！
27
周六我们全家挤进美术用品店,我妈对着价格牌倒吸冷气。
这一小盒颜料要288抢钱啊！她抓起试用装挤了点在调色盘,还没我超市卖的儿童水彩鲜艳呢！
店员翻着白眼飘过来：这是马利牌,专业级的。
最后我们蹲在店门口台阶上开家庭会议。
我爸划拉着手机地图：前面巷子有家文具批发市场......
那天我们扛回24色颜料、一沓画纸,勾线笔买了最好的。
我妈把赠品塑料调色盘擦得锃亮。
28
我开始熬夜画稿。
台灯罩上糊着我妈剪的卡通遮光布,说是预防近视。
她每晚煮了红枣茶放我桌上,有次我趴着睡着,醒来发现茶还是热的。
截稿前夜,我涂完最后一笔瘫在椅子上。画面中央是穿着超市围裙的妈妈和外卖服的爸爸,他们举着破风筝线奔跑,身后跟着Q版的我,天空飘满手账贴纸和数学公式。
29
交稿那天,我妈把我的画裹了三层塑料袋,还塞进我爸送外卖用的保温箱。
这样不会受潮！她严肃得像在护送国宝。
我爸骑着电动车送我去邮局,后视镜上拴着新求的金榜题名符。
等红灯时他突然说：你妈把她嫁妆里的金项链卖了。
我差点从后座滚下去。
就上回买颜料那天。他挠挠头盔带子,她说不告诉你,怕你有压力。
邮局玻璃窗映出我的影子,保温箱上凝结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淌,像谁在偷偷哭。
30
一个月后,我在数学课上被广播喊去教务处。
刘老师举着信封冲我笑：市二等奖！评委评语说‘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之作’！
我攥着证书往家跑,书包里的奖品素描纸沙沙响。
转过街角看见我爸,他正急匆匆去爬楼梯送餐,电动车箱子上科学投喂助力中考的标语已经褪成粉白色。
爸！我拿奖了！
他手一抖,外卖汤撒出来了一点,烫得原地蹦跶：好！真好！
31
晚饭时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美院附中的老师递来特招邀请函,我妈捧着茶杯的手直抖：这......这得多少钱啊
免学费,只收材料费。老师指着我获奖的作品,孩子有天赋,系统训练能走得更远。
我爸在桌下偷偷搜美院附中升学率,我妈翻来覆去读招生简章。
我盯着墙上全家放风筝的照片,突然说：我不去。
六只眼睛齐刷刷瞪过来。
我想考本校高中部。我揪着证书角,每天还能吃妈妈做的饭,跟爸爸学看导航地图......
我妈眼眶红了,夹起排骨砸进我碗里：吃肉！长点脑子！
32
那晚我起夜,听见主卧传来压抑的争吵。
都怪我当年没让她学画画......
现在学也不晚！我明天就去打听周末培训班......
我光脚蹭回房间,月光透过防盗窗把证书照得雪亮。
评委评语栏有行小字：【真正的艺术不在画笔价格,而在凝视世界的目光】。
33
美院附中的特招邀请函被我妈锁进了床头柜抽屉,钥匙拴在她贴身戴的玉佩绳子上。
可家里那股紧绷绷的气氛,就像我爸外卖箱里撒了汤的塑料袋,表面看着完好,稍一碰就滋啦裂开。
这礼拜第三次了！周周叼着棒棒糖戳我手账本,你在课上又走神被说了
我趴在课桌上涂鸦,笔尖把作业本戳出小洞。
画的是我妈攥着特价标签跟人理论,脑袋上冒出的怒火把超市天花板都烧焦了。
自从给我买那些专业画材后,她连买卫生纸都要比价三分钟。
34
矛盾爆发在周五的晚饭桌上。
我爸把红烧鸡翅往我碗里夹：周末带闺女去美术班试听我打听过了,少年宫有补贴价......
我不去。我放下筷子,少年宫在开发区,来回车费都能买两斤排骨了！
我爸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有天分就培养......
我不想画画了。我缩在椅子上：表姐家学钢琴,八年花了二十万！而且我学不出来怎么办
35
那晚我蹲在浴室洗校服,听见主卧传来压低的争吵。
......要不贷点款
还不起怎么办现在外卖平台抽成越来越高......
花洒突然失灵,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我打了个喷嚏,手忙脚乱关阀门时,瞥见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眶。
36
周一的体育课我请了假,攥着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溜进文具店。
货架最底层躺着包素描纸,标价18.5元。
我数了五遍硬币,柜台阿姨不耐烦地敲计算器：还差两块！
身后突然伸过来只骨节分明的手,两枚硬币叮当落在玻璃柜台上：我替她补。
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陈小满我见过你的插画。
我抱着纸袋落荒而逃,没听见他在身后喊：我是七班林......
37
秘密基地是器材室后面的废弃储藏间。
我把素描纸裁成小份,用板砖压平当画纸。
窗台上摆着捡来的矿泉水瓶当笔洗,颜料是偷偷挤的丙烯分装瓶。
上周帮美术老师整理仓库时,她塞给我一包试用装。
你这叫暴殄天物。
我吓得笔尖戳穿画纸。
眼镜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旁边,校牌晃啊晃：初二七班,林致远。
向日葵的阴影要用群青加赭石。他指尖点上我调色盘,你这都糊成巧克力酱了。
38
林致远成了我的野生导师。
他总在午休时晃过来,兜里揣着皱巴巴的《芥子园画谱》复印件。
这本送你,我爷爷当年用的。
泛黄的纸页上爬满毛笔小楷,夹着张1963年的粮票当书签。
有回我正临摹荷花,他突然说：你爸妈是不是反对你学画
笔尖在宣纸上洇出墨团,我盯着裤脚上的补丁不说话。
他们很支持我。
小时候我在家里墙上画画,我妈扫完地就凑过来看,说‘我画得比儿童图上的封面还俊’。
蝉鸣撕开盛夏的寂静,我忽然觉得鼻腔发酸。
39
周四下午。
我妈来校送忘带的作业本,正撞见我在礼堂画黑板报。
林致远站在椅子上勾线稿,我踮着脚填色,袖口沾满粉笔灰。
40
学！我妈把菜刀剁进砧板,想画就学！
冬瓜汤在锅里咕嘟冒泡,我忽然站起来：我自己学也可以！
三十八度的天,吊扇在头顶吱呀转着,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
附中每年材料费要五万......
不一定非要去学校学！林致远说他哥开工作室招学徒......
41
后半夜我被窸窣声惊醒。
门缝里漏进一线光,我妈蹲在客厅地板上整理我之前练习废掉的画纸。
我爸蹲在旁边,外卖制服都没换：轻点,这纸脆得很......
用你说！我妈吸着鼻子骂,声音却软得像棉花,死丫头随你,倔得驴似的......
我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看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揉成团。
42
转机出现在校庆日。
校长看到礼堂黑板报时眼睛发亮：这是找的哪个公司画的给他们多加点钱！
刘老师把我往前推：是我们班陈小满和七班林致远同学。
43
当晚我家开了战略会议。
我妈把存折拍在桌上：今天你们班主任跟我说了,咱们天分就是好,天分好就不能浪费！
我爸掏出自制计划表：周末我送你去少年宫,正好接开发区的外卖单！
我抓起彩笔在墙上添了新目标：【每天画两小时】【文化课不退步】【家务全包】。
这丫头！我妈笑着拧我耳朵,手指上还沾着整理画时蹭上的颜料。
44
62路公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我抱着画板缩在角落,看车窗外的广告牌飞速后退。
林致远突然挤过来,校服蹭上我的丙烯颜料：喂,要不要加入我们墙绘小队
他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消息：【老街奶茶店征手绘墙,酬金800元】。
司机在前面喊了声：坐稳了！要转弯——
整个车厢的人跟着惯性倒向右侧,我和林致远的脑袋咚地撞在一起。他捂着额头笑：你这铁头,能撞穿承重墙吧
45
第一单生意在奶茶店后巷。
我攥着刷子不敢下手,林致远直接把颜料桶塞给我：怕什么！画错就说是抽象艺术！
暮色降临时,整面墙绽开绚烂的樱花海。
老板娘捧着抹茶奶盖来验收,惊喜地捂嘴：比我找的设计图还好看！
我爸来接我时看到墙绘,得意得像是他画的：我闺女！重点高中苗子！
46
八百块酬金变成了一盒温莎牛顿颜料。
我妈摸着铁盒上的烫金logo,手指都在抖：咱闺女出息,自己挣钱买的......
我晃了晃收款记录,下周末还有炸鸡店订单呢。
她突然抓起围裙抹眼睛：你这死丫头......随我,当年我打算盘比赛也这么犟......
我爸在阳台晾画具,破洞的牛仔裤上沾满颜料,哼着跑调的《孤勇者》。
47
月考放榜那天,我攥着成绩单往家冲。
楼道里飘着油爆虾的香气,我妈举着锅铲开门：多少名
十......十四！我撑着膝盖大喘气。
她锅铲当啷掉进洗菜池,溅起的水花惊飞窗台上的麻雀。
我爸从外卖箱里掏出个蛋糕,奶油歪成比萨斜塔：逆袭家族阶段性胜利！
我舔着奶油看夕阳把画架镀成金色,突然觉得那些争吵的夜晚,就像颜料盒里混色的脏水,最终都会沉淀成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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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鸡店后厨飘出的油腥味熏得人头晕,我和林致远蹲在消防栓旁边数蚂蚁。
他校服袖口沾着昨天画的番茄酱涂鸦,远看像血迹：说好今天结账,这都放咱们三回鸽子了！
卷闸门哗啦掀开,老板叼着牙签晃出来：小同学,最近生意不好......
您上礼拜还扩了店面呢！
我指着玻璃窗上崭新的网红打卡墙标语,那朵用芝士黄颜料画的立体鸡腿正在阳光下流油。
老板突然堆起笑往路边跑,我们顺着方向看去,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我爸的外卖箱卡在店门口,他正接过老板递的烟,低头在送货单上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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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嗓子劈了叉。
他手一抖,烟灰落在送货单上：闺、闺女你咋在这儿
林致远拽着我往后退,塑料凳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老板趁机溜回店里,卷闸门咣当砸下,震飞了树梢的麻雀。
您帮他运过期油
我盯着送货单上的特价食用油*20桶。
他说是临期促销......我爸抹了把额头的汗,外卖服背后的逆袭家族贴纸卷了边,爸就是想多接单,给你攒颜料钱......
林致远突然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油桶,生产日期被黑色马克笔涂改过,边角还留着没遮住的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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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家餐桌上演了末日片。
我妈把筷子摔成两截：陈大勇你脑子被僵尸啃了这种黑心钱也赚
我哪知道是过期的！我爸揪着外卖贴纸,上回小满颜料盒要398,你半夜翻存折叹气,我听着难受......
我攥着桌布不敢抬头。
布料上还有上周溅的蓝颜料,像朵枯萎的绣球花。
明天就去举报！
我妈抄起油桶要出门。
不能举报！我爸突然吼出声,老板说要告我运黑货,得赔三万块！
吊扇在头顶吱呀转着,妈妈手里的油桶咚地砸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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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在储物间翻出压箱底的铁盒。
温莎牛顿颜料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底下压着林致远送我的《芥子园画谱》。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消息：
【我哥说能找市场监管局的叔叔帮忙】。
我抱着铁盒冲进主卧：妈,颜料我去退了,用不着这么好的......
她正在数存折上的零,眼眶红得像烂桃子：轮不到你逞英雄！回屋背单词去！
我爸在阳台上疯狂打电话,方言混着普通话求人：李哥你看能不能通融......王总那个货款先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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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第三天中午。
林致远和他哥堵在校门口,他哥西装革履像来收购学校的霸总：举报材料我们准备好了,但需要运输记录当证据。
我哆嗦着摸出手机,相册里躺着我爸送货时拍的打卡照。
背景里堆成山的油桶清晰可见。
可能会连累你爸被平台处罚。
他哥推了推金丝眼镜。
我指甲掐进掌心：他该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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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市场监管局的人突袭时,老板正指挥我爸卸货。
过期油桶被查封的瞬间,我爸蹲在马路牙子上揪头发,外卖头盔滚进臭水沟。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拍拍我肩膀：小姑娘做得对,食品安全不是小事。
老板被押上车时冲我爸吼：等着赔钱吧你！
我爸突然跳起来,外卖服背后逆袭家族的贴纸在风里晃：赔就赔！老子宁可啃馒头也不能害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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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致远他哥的帮忙,并且举报有功配合调查,没有罚钱,但是还是被外卖平台处罚了,这个行业肯定不能再干了。
我妈把存折锁进抽屉那天,我在废旧报纸上练素描。
她突然扔来个塑料袋：超市处理的瑕疵品,凑合用！
袋子里是印错logo的帆布包,染花的T恤,还有——
十二色丙烯颜料。
库管说这些颜料只是包装破损......她低头缝我破洞的校服裤,用起来应该看不出。
我爸在厨房剁排骨,案板震得嗡嗡响：下周爸去工地搬砖,照样供你画画！
您腰伤还没好！我急得摔了画笔。
那我去给老胡当风筝模特！他举着锅铲笑出皱纹,就站江滩举牌子：逆袭家族指定供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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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墙绘订单是家幼儿园。
我和林致远蹲在围墙上画彩虹,底下小豆丁们叽叽喳喳：
姐姐,美人鱼尾巴要粉蓝色！
哥哥画个奥特曼行不行
园长端着绿豆汤过来：小老师们,完工后给你们开个展区,就叫‘学生艺术家园地’！
林致远用手背蹭花了脸：听见没陈小满以后要叫你陈老师了。
我爸骑着电动车运来冰棍,车头绑着新写的标语：【墙绘找逆袭,童年更美丽】。
小朋友们举着冰棍围着他转圈,他得意得像是拿了奥运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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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前最后一个月,我爸开了半年的早餐店突然火了。
我妈把我的手账画贴在价目表旁边,包子屉上挂着学霸套餐木牌。
其实就是在豆浆碗底贴励志便签。
我爸开发出公式煎饼：
用番茄酱在饼上画抛物线,被附近学生党疯传成祈福神器。
教育局领导来视察时,指着墙上的《全家逆袭作战图》直乐：这才是素质教育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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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那天,我们全家挤在网吧查分。
家里网络被雷劈坏了。
出来了！我盯着公共电脑屏幕,652,过线了！
我妈的超市工牌甩飞出去,我爸抱着我转圈撞翻购物车。
林致远举着甜筒过来探头：陈老师,考虑下承包我们高中部黑板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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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在江滩举行,我妈拎着超市临期蛋糕,我爸用外卖箱装来卤味拼盘。
林致远全家也来这里庆祝他的升学,他妈妈送我捆宣纸：听小远说你也爱画画
晚风掀起纸角,他爸忽然指着天空喊：快看！
有个断线的风筝居然飘了过来,破洞的蝴蝶翅膀上爬满藤蔓,在夕阳下像幅天然拼贴画。
我爸掏出记号笔在上面写字,我们凑近一看——
【逆袭成功！但还是要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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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趴在窗边画手账,用的那管9.9元口红当颜料。
妈妈敲敲门进来,放下一碟核桃酥：美院附中老师又来电话了......
我知道。我往本子上贴发票存根,那是我们赚到的第一笔墙绘酬金,等我大学拿全额奖学金考美院,高中我还是想在这里。
她忽然伸手捋我翘起的刘海,指甲上的超市价签胶印还没洗干净：你比妈妈勇敢。
楼下的老爸在擦电动车,新贴的标语反着月光：【逆袭不是终点,是加油站】。
——
后记
多年后我开画展的照片登了本地的报纸,我妈把报纸上的照片剪了下来,跳广场舞时逢人就晃：瞧见没我闺女,大女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