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能的女孩打算去死。
我站在桥边看她像下坠的飞鸟,转瞬就消失在水面。
岸边有人大喊着救人,几个光膀子的大汉立马跳进水里。
我静静的看着一缕孤魂飘起,慢悠悠地晃到了我的身边。
你是来带我走的黑白无常么
不,不是。我笑了笑。
我只是一个路人,来看傻子。
1
她擦干了泪,飘在桥上。
愣怔地看着其他人将她的身体打捞起。
你要是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好心提醒道。
而她只是恹恹地看了下自己了无生气的肉体,摇了摇头。
没必要了。
真死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喽。我吸了一口烟,尼古丁过肺的感觉令人愉悦。
我。。。算了。
活着也没意思。女孩望着天空,眼里有我看不透的怅然。
几声警铃响起,救护车跟着警车一起到达了现场。
我和女孩就这样看着桥下的人忙活着试图挽救一条生命。
不过也是枉然,灵魂不回肉体也迟早腐烂。
你爸妈呢知道你自杀了么
女孩迷茫地看了看我：他们很忙。
我们家就是这样的,也许等明天他们才会想起来找我。
她落寞的坐在那,像是被人遗弃的孤鸟。
因为溺水,灵魂状态下也是浑身湿淋淋的。
她蜷缩地抱紧自己,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该何去何从。
初死的人还有7天的时间留在阳间,我带你走走吧。
我朝她伸出手。
我也想看看,她的故事。
2
女孩叫小杨,01年出生,今年也不过24岁。
大学毕业之后,待业在家两年。
托父母的关系进了一个公司,却因为受不了销售工作,才上一个月班就提离职跑了。
为什么做不下去呢
我牵着她到救护车旁,随意和她闲聊着。
我是i人,我不敢和别人说话。
她小声嘀咕着低下了头。
我连和我爸妈说话都不敢,又怎么敢去和陌生人推销东西。
看来和家里人的关系很不好。
女孩的身体被抬上了担架,接连做了几个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着自己躺在那你不怕么我问她。
不怕,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眼里有一丝快意,似乎看到自己的死亡结果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们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她的肉身被推进了icu病房。
片刻过后,两名中年男女带着一个小男孩赶到了医院。
一进来,女的就抓着过路的医生问：跳水的那个女生死了没
小杨指了指他们和我说：我爸妈来了诶。
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么快。
她捏紧了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出门前,你和他们打过招呼么我捏了捏小杨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没有。她垂下了眼睛。
我们在冷战。
我是个很无能的人,因为一直找不到工作在家里待着,他们已经受不了我了。
我安抚地摸了摸小杨的头,知道此时的小女孩需要一点安慰。
你们经常在家吵架么
嗯,我爸经常让我滚出去。
看来寻死的因素也因为家里压力大。
人群里发生争吵,有人推搡着打了起来。
小杨妈妈一巴掌扇在小杨爸爸脸上：你满意了吧
我都说让她慢慢来,你偏逼她。
小杨爸爸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任由小杨妈妈撕打他。
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是我的错。
icu里有医生推门出来了。
小杨妈妈满怀希冀地凑上去,却只听见医生说：孩子命保住了,但溺水伤到了脑干,醒过来的机会很渺茫。
3
开心么我问她。
小杨摇了摇头：不开心。如果我成了植物人,我爸妈就要一直养着我。
我怎么就没死干净啊,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她痛苦地抱住了头。
要不你托梦和他们说一声,拔你氧气管我笑了笑,提出来一个看似很不错的建议。
真的可以么
逗你玩的。
小杨生气地撇过头不理我了。
我们在医院待到了傍晚,看着小杨父母渐渐从愤怒到麻木。
她妈妈像被抽走了灵魂,看着小杨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一言不发。
我想出去走走。小杨将我拽出了病房。
几个年轻的男女匆忙的赶进医院。
他们一进来就扑到导诊台询问：下午落水的那个女孩在哪个病房
小杨停住了本想出门的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几名男女。
他们都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认识十年了。
他们也没工作
我突如其来问了一句,小杨惭愧地低下了头：没有。他们不是考上研了就是考上编制了。
嗯,怪不得。
身边的朋友要么读研要么考上编制,这两相对比怪不得小杨压力这么大。
不上去陪陪他们我指了指消失在楼梯口的朋友。
不去了。
小杨又将自己缩起来,似乎这样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你还有想见的人么凉风拂过耳畔,吹起小杨的发丝。
没有了。
可此时我身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彩铃声。
我将手机递给了小杨：来,你的宝宝打电话来了。
4
看到来电人姓名的那一刻,小杨突然将手机甩丢,情绪崩溃地喊道：快把电话挂了。
我不要再看见他的名字。
小杨自杀之前,有一个谈了六年的男友。
他俩是高中同学,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在一块儿的。
男孩为她唱了一首安和桥,便让他们谈了一场六年的异地恋。
这一路过来,男孩都在鼓励着小杨积极地学习面对生活。
可就在小杨自杀的前一天,他说：我累了。
我翻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现在已经是25年年中了,你已经毕业两年了。
之前你说才毕业一年,我不逼你。
可现在呢你又做了什么
小杨回了一个对不起的小猫表情包。
我真的以为我们大学毕业之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真的以为我们毕业之后还能见更多面。
但是现在,我累了。
手机被小杨抢了去,我没能看到后面他们说了什么。
但我猜,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男孩的离去,估计成了压死小杨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的无能,父母的失望,相恋多年男友的疲倦。
让这个女孩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跳进河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连他也不要我了。小杨趴在地上嚎啕哭着。
我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一夜无话。
5
第二天,病房里来了几名警察。
因为小杨是在公园里跳湖自杀,对于她自杀的原因,要涉及刑事调查。
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小杨拉了拉我的衣角。
嗯
我撑起瞌睡的脑袋看向她。
你能不能帮我把手机里还有电脑里那些文件格式化了。
她悄悄红了脸,撇过头不愿再看我。
我当时跳湖之前搞忘了。
我不要死了也要身败名裂啊。
她挠了挠头,情绪似乎没有昨晚那样崩溃了。
这...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姐,我求你了。
小杨就差给我跪下了。
不用担心,他们查不到你收藏的那些文包。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有...她歪着头看向我,像一只好奇的小猫。
难道你偷看我手机！！！
小猫炸毛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小杨哄好。
我给她账号买了最想要的皮肤。
哎,可惜了。小杨看着自己养了多年的游戏账号无助地叹了口气。
太冲动了,以后游戏也玩不了了。
姐,我这账号送你吧,好歹还有两百多个皮肤呢。
小杨大气地想将她养了9年的游戏账号送给我。
我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玩一个已经自杀的人的游戏账号
估计不用明天,警察都得来敲我家门了。
小杨尴尬地挠挠头：哈哈哈,这我倒是没注意。
今天是工作日,医院的门口稍许冷清。
小杨的父母也请了假陪在他们植物人女儿身边。
小杨妈妈好像精神上有点受刺激,一直拉着小杨的手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只有我出事了,他们才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小杨透过窗户看着她父母感叹道。
你知道么姐,之前在家里和他们说话。
不是阴阳我就是骂我,我心里难受极了。
她拉住我的手：姐,带我回家看看吧。
就当做我最后留个纪念。
6
我带小杨回了她家。
没有外人帮助,自杀的灵魂只能守在肉身旁寸步不离。
所幸她家是密码锁,不费吹灰之力我便打开了门。
一进门就看见隔壁书桌上放了一张遗像。
是个年轻的妇人。
小杨热络地向我介绍:这是我奶奶,漂不漂亮
她看着照片一股得意劲,想必曾经和她奶奶关系不错。
可是她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眼神有些落寞。
我从三个月大的时候就一直是我奶奶带着的。
她开了一家药铺诊所,上小学之前我都待在那。
她的手划过相框,怀念地想着以前和奶奶的故事。
姐,我跟你说个趣事。
我还记得读幼儿园的那个早上,我一个人待在诊所里。
我爷爷奶奶都不在诊所,就我一个人在店里的沙发上坐着,我在看漫画。
你那个时候就有漫画了我啃了一口放在遗像前的苹果。
有啊。
哎呀,你把我打岔了。
然后那天有个男人来买药,我没理他。
他就自己跑进来看药柜,等我奶奶他们回来我才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把我奶奶放在药柜里的手机给偷了。
小杨愤愤地挥了挥拳,试图跨越时间的洪流能够揍上那个小偷。
可惜手机没拿回来,奶奶也走了。
她是肺癌。
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
你知道么,她最后瘦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小杨向我比划了一下。
嗯,我知道。苹果被我吃完了,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其实这辈子我还特别后悔一件事情。
什么
我奶奶去世的那晚,我没能去医院看她。说着说着,小杨突然流出了两行泪。
她是凌晨去世的。
那天我和我妈睡在房间里,大晚上我爸突然从医院跑回来,拽着我妈就要走。
他说：妈不行了。
我那个时候也傻,只看着他们要走,也傻乎乎地不动
我问我爸,那我呢
他让我自个在家待着。
说到这,小杨有些泣不成声。
年少的遗憾,那天晚上没能见到的最后一面让她记了这么多年。
回去看看吧。我从口袋里翻出一盒蓝莓放在遗像前。
姐,你说啥小杨懵懵地看着我。
我说,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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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2015年,医院门口。
小杨愣怔地看着医院上挂的时钟：真的回来了！
她循着记忆找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
快要推门进去时,又将手放了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看到年幼的小杨站在病床前正喂着奶奶吃蓝莓。
奶奶真的太瘦了,被病痛折磨的她此时瘦得像皮包骨。
和遗像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妇人判若两人。
这是奶奶在世的最后一天。小杨开口说道。
那天,我在家里补寒假作业。
是被我妈逼着来医院的。她自嘲地笑了笑。
少年人哪懂得什么死亡和天人永隔。
对于他们来说,后天就要收假却没有写完的作业才是目前最该苦恼的痛苦。
我妈说,老人见一面就少一面了,那天我才不情不愿地赶来医院。
小杨低下了头：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奶奶就被下了病危。
不过此时,幼年的小杨已经躺在家里,而十年后的小杨回到了这里。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颤抖得想要握紧她的手。
奶奶,我来看你了。她哭得泣不成声。
年少时的遗憾总算在今日了却。
行将就木的老人似乎突然回光返照,她吃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小杨眼角的泪。
阿妮...她叫出了小杨的小名。
随着心电图扯成一条直线,这个最疼爱小杨的奶奶再一次离去。
病房里顿时哭泣声不断,小杨瘫坐在病床边久久不愿离去。
如果当时体检的时候,家里人能多注意一下奶奶的病情就好了。
她捂着脸,满是自责。
可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孩,哪能注意到这些事情。
我拍了拍她的肩,示作安慰。
起风了,该回去了。
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8
我们又回到了小杨她家。
此时已经是晚上,但她的父母仍在医院里。
小杨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了,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姐,你说我死都死了,还能不能见到我奶奶
见不到。
她飞快地跑到我身边：姐,你咋知道见不到。
我说：因为她投胎了。
小杨一副星星眼看着我：姐,我就知道你身份不简单。
你是干什么的
我笑了笑：我是专门来人间看傻子的。
小杨撇撇嘴,抱怨道：我不是傻子。
年纪轻轻跳湖,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给了她一个爆栗。
闹完之后,小杨带我去了她的房间。
怎么说呢,确实有点乱。
她不好意思地将堆在床上的衣服挪开,招呼着我坐过去。
姐,给你看。她拿了一个手工做的小房子凑我跟前。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手工diy小木房,里面的家具全是自己手工拼的。
配了一盏led小灯,开关一开,暖暖的黄光从小房子里照出来,给人看着就有一股幸福的温馨。
我厉不厉害,姐她期盼地看向我,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此时她得摇上天。
很厉害呢,心灵手巧。
没高兴多久,她突然耷拉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瘫倒在床上。
其实还有另一个我做的更好看的,不过送给我男朋友了。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不提他。
我看到这小小的房间里,被塞了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架钢琴,还有一个暖桌炉。
留给人走路的位置窄窄的。
姐,你想听我弹钢琴么小杨凑上来问我。
这个点别弹了,扰民。
哦。她失望地垂下来脑袋。
看到她不说话的模样,我就在想。
也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沦落到去跳河结束生命。
后来我懂了,那爱里带着刺。
让她活着,也让她痛苦地活着。
也许很多次和父母吵架的时候,她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可是,她身边的人,却无一例外地都刺了她一刀。
这一刀,叫我恨你。
恨你不努力,恨你不上进,也恨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我们就在这房间里,又度过了一晚。
9
第三天早上,有人回家了。
小杨悄悄地打开房间门,看着爸妈瘫倒在沙发上。
白眼狼。小杨妈妈突然骂了一句。
我就说她是白眼狼,冷血怪物。
从小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小杨听着她妈这么骂她,难过地关上了门。
无论生前死后,这都是她在家里的常态。
她笑着安慰我别担心：姐,我家就是这样,没事。
我看着她强撑的模样,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你不是白眼狼,不是冷血怪。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连因为没死透都还在担心给父母增添负担的女孩,为什么还要这么骂她。
傻子。我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小杨,让她能在我怀里汲取到一点安全感。
父母没能给到的安慰,此时此刻让我代替他们给她送来。
至少,让她走的时候不要这么痛苦。
哭了许久,小杨抬起头来,向我叙说她的过去。
读大学的时候,买了一件好看的毛衣。
兴致匆匆地穿好拍张照发给妈妈看,原以为得到的是夸奖,却没想到只得来一句：廉价的拼多多大学生。
这根刺,深深地扎进小杨的心房。
妈妈爱她么
爱。
为了小杨,可以给她买上千块的羽绒服。
妈妈恨她么
恨。
恨她没有规划,恨她不能独立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爱恨交织下,她带给小杨的是沾了蜜糖的匕首。
让小杨在开心之余又受钝刀凌迟的痛苦。
从那之后,自卑如影随形。
毕业之后也因为不敢和人交谈去上不了班,挣不到钱。
生活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的死循环。
是我活该的,我知道。
我是废物。
她又陷进了自杀前的心理状态,黑色的液体不断从她身上溢出,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我抱着将她裹起来的黑球走出房门。
没关系,都结束了。
小杨,准备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10
小杨在黑球里待了许久。
她的灵魂极其不稳定,我怎么喊也叫不醒他。
我知道,冥界那边要瞒不住了。
他们已经察觉到一个流离在外的生魂。
这摊黑水,是给我的警告。
我不死心地继续撬着黑球的外壳,用匕首扎,用砖头敲。
无济于事。
直到这时,她是真的放弃了生的念头。
病床上的肉身仿佛也受到灵魂的影响,心电图极其不稳定。
小杨妈妈颤颤巍巍地问医生：这是怎么了
不是还好好的么
医生给小杨下了病危通知书,劝告小杨父母做好心理准备。
原以为能守着她的身体有个盼头,万一哪天小杨就醒过来了呢。
可医生的话仿佛当头一棒,敲碎了这对可怜的父母虚无缥缈的愿望。
他们告诉小杨爸妈:你们女儿可能要死了。
多日来强撑着的身体顿时土崩瓦解,小杨妈妈受不住刺激抱着垃圾桶就开始呕吐。
连她爸爸,那个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躲在墙角抹起了眼泪。
小杨,醒醒。我拍着黑球尖叫着。
傻子不准死。
真死了一切都完了。
黑球里的颜色愈来愈浓,我都快看不清小杨的身体。
她将自己蜷缩着,一如当年在母亲的肚子里。
她拽着身上的衣服带子,喃喃念叨着：妈妈。
可越想越痛苦,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直至她最后的影子被淹没,冥界的使者才姗姗来迟。
小杨,你又失败了。
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注定会死。
他将勾魂的锁链放在我面前。
我沉默良久,接过来给自己戴上镣铐。
一如将自己封闭的小杨。
我认命了。
11
我是在桥边看着小杨自杀的女人。
我也是她。
那个懦弱地结束了自己生命的小杨。
不同于她的是,当年我跳河之后,是真被溺死在湖底。
尸体在水里泡了三天才被打捞上岸。
等捞上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我的灵魂同样在人间留了7日,我看着父母守在我的尸首旁哭得肝肠寸断。
我看着男友自责,为什么当初不能多劝劝我。
我后悔了。
我想回家。
我焦急地在父母身边绕着,但无论怎么嘶喊他们都听不见。
妈妈哭了晕,晕了哭。
我无数次想去安慰他们,却因为阴阳两隔,双手只能穿透他们的身体。
我碰不到他们。
这个时候,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者来到我身边。
他和我说,作为冥界的使者,能给我一个机会。
他来帮我向冥界隐瞒行踪。
只要能劝住平行世界的我乖乖回到未完全死亡的身体里,便给我重回人间的机会。
可我走过了很多条时间线,无一成功。
我一遍又一遍的跟着曾经的自己重新经历生前的回忆。
她想死,我更想死了。
眼见着又一次看到小杨选择自我封闭,我无力地戴上安铎递过来的锁链。
回去吧,我认了。
安铎笑了。
其实我也知道,他并非真心想帮我。
他只是恶趣味的想让我看清曾经的自己那股倔强的死意。
有能够寻死的意志却没有能够面对生活的勇气。
人类,可悲。
而我这个弱者,更是活该。
我最后又看了一眼包裹着小杨的黑球。
原来不管过去多久,我还是当年那个遇到事情就逃避退缩的胆小鬼。
让身边的人失望失望再失望。
地狱之门在我身后敞开,我留念的最后看了一眼爸妈。
对不起爸爸,妈妈。
对不起。
对不起。
12
姐,回来。
我坐在前往冥界的渡船上,突然听到有人在唤我。
这一声细如蚊蝇。
我悄悄觑了一眼安铎,他聚精会神地摇着船桨,没有反应。
姐姐,回来。
小杨的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响。
从冥河里伸出一只手,扒在船边。
小杨湿漉漉地从河里爬出来,一如当时跳河之后来到我身边的模样。
见鬼了。安铎怒骂一声,捞起船桨就想打到小杨身上。
小杨敏捷地侧身躲过,她抓紧我的手说道：快跟我走。
她不是自我封闭了么
怎么会突然从冥河里爬上来。
我全都知道了姐姐。她朝我笑着。
虽然我无数次幻想能有一个平行世界的我来真拯救自己。
可真来了,我又做回胆小鬼了呢
安铎有些气急败坏,抛出锁链就想勾住我们。
小杨直接伸手拍开。
我竟不知道,懦弱的小姑娘还有这等能力。
她指着安铎鼻子大骂:就你这个老头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我们阳寿未尽,本身就是下不来的。
为了你那业绩,就搁上面骗自杀的小孩是吧。
骂完,小杨拉我坠入了冥河。
点点荧光中,我看到了回阳间的门。
一个靓丽的妇人站在门口,挥着手招呼我们过去。
我眼睛一热,泣不成声地唤道：奶奶。
13
每次清明回陵园扫墓的时候,我爸总是要按着我给奶奶多磕两头。
你多给你奶烧点纸,你奶就会保佑你考上好工作,事事顺意。
这个时候我总会不悦地偏过头,小声顶嘴道：就算不烧纸,我奶也一样保佑我。
多年后,当她曾经最疼爱的大孙女想不开轻生的时候,她又一次来保护我。
曾经没说完的爱,在她身后通往人界的门徐徐展开。
这些年,辛苦了。老太太摸了摸我的头。
我想和她多说两句,却被门吸了进去。
白光中我看到她向我告别。
看起来精神很好呢。我兀自笑道。
真好,不要再受病痛折磨了。
你是怎么逃出黑球的我疑惑地询问小杨。
嘿嘿。她憨笑一声。
咱奶给我托梦了。
。。。
原来真的能托梦。
我们回到人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七日之期快要结束了,小杨的灵魂状态也越加不稳定。
再加上去冥界走了一遭,她的状态已经变得十分差劲。
还没赶到医院门口,已经累得喘不上气。
再坚持一下,快点。我着急地将她扶起来。
赶不上最后的期限回到身体里,她依旧会魂飞魄散。
我好困啊,姐。她靠在我怀里,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
反正你就是我,你帮我去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我一口回绝。
咬紧了嘴唇想将她抬起来。
死丫头,早知道平时别吃这么多啊。
时间还在飞速流逝着,我扶着小杨挪到病房门口已经是极限。
两个魂体离开肉身太久,总归是要出事的。
小杨的肉身已经到了极限,灵魂再不回去届时都将回天乏术。
姐,你进去吧。小杨挣扎着将我往门里推。
反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回去和爸妈好好认个错,人生从头再来。
她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我。
你又想逃避了对不对
我一针见血戳破了小杨拙劣的借口。
我就是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自杀,觉得没脸再见爸妈了么我轻声问道。
小杨张嘴欲言又止,半晌才闷闷地点了点头。
嗯,我没脸再见他们了。
14
不仅是爸妈,就连朋友还有男友。
小杨都一一选择逃避。
熟悉的一幕又触发了她心底的保护机制,她从黑球里逃出来是为了救我。
可最终她还是想选择去死。
我扶着她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看着墙上的红灯闪烁着印在众人的愁容之上。
我指了指相识多年的朋友：真的要让他们年纪轻轻地来参加你的葬礼么
小杨咬着唇沉默不语。
我又指了指相恋多年的男友：他以后会把你忘了,重新开始新生活你甘心么
小杨表情有些松动,掐着手心忍住泪。
最后,我又指了指爸妈。
几天不见,他们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自杀的人会与父母今生缘断。
以后无论再过多久,你都再也见不到他们。
不能再叫他们爸爸妈妈了。
所以你还不愿回去么
小杨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着爬进手术室。
我欣慰地看着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医生出来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
昏迷七天的病人醒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妈妈对着空气虔诚地拜了拜。
众人都破涕而笑,庆祝小杨重获新生。
无人在意的角落,安铎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后：苦肉计演的不错。
我看着眼前合家欢的大结局,慢慢地退出舞台。
冥界之旅是我和安铎的密谋。
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一下小杨冲出心理的桎梏。
勇敢地冲出困囿自己的深渊。
而奶奶的出现,是安铎的能力。
我让安铎将我送到陵园,郑重地朝奶奶磕了几个响头。
能救下小杨,奶奶不会怪我的。
小老太太近几年都没入过我的梦,或许是真的投胎去下一世了。
也许经过这么一次濒死的体验,小杨也能重新振作起来。
一阵凉风吹过,有人看见墓碑前站着的女人一个眨眼就没了踪影。
医院里,醒过来的小杨拉着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平行世界里我好像真死了,然后那个时空的我跑来救我。
哦对了,我还看见了我奶！
妈妈给她弹了个脑瓜崩:瞎说,你不会死。
小杨捂着头笑着,习惯性地看向门口。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人。
不过实在想不起来,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
15【小杨视角】
我跳湖了。
重重的砸到水底,疼痛感还没完全袭来我已经飘起来了。
我飘到一个女人的旁边,她目光悲怆地望着我。
我以为是来接我走的地府使者,愣愣地问她：你是来带我走的黑白无常么
她笑了。
笑得像一朵明艳的花。
她说：不是。
我只是一个路人,来看傻子。
没想到死了之后也能被人看见,我就坐在桥边和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说刚死的人还能留在阳间七天,带我到处走走。
她带我走到救护车旁边,问我看到身体躺在那怕不怕。
这有啥怕的。
这是我最期待的结果。
只有我死了,父母才会注意到我。
也许才会有那么一点爱我。
似乎我的回答让她不是很满意,她落寞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又带着我去了医院,我看着父母在我的病房外哭得声嘶力竭。
医生说,我没死,但成了植物人。
这时候我有点害怕。
成了植物人之后,要花好多钱来养着那个身体。
会不会让他们太破财了
这是我那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女人向我开玩笑,可以托梦给爸妈,让他们拔我氧气管。
我以为真的可以这么做,希望她教教我。
但看着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就知道。
她骗我。
我不想继续待在医院这个死寂的氛围里,想带着女人出去散散步。
她比我先看见了我的朋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我以为他们认识。
可她向我提问：他们都工作了么
看来不熟。
不想再待在原地被揭伤疤,我自己就跑到了门外。
她问我还有想见的人了么,我脑子里闪过那个人的身影。
但我还是倔强地摇摇头说：没有了。
我死也不见他。
但女人悄悄拿了我的手机,她接到了那通电话。
那天晚上,我满心就只有被抛弃的绝望。
世界负我,所有人都负我。
我哭了整整一晚上,她也陪了我一个通宵。
后来我请她帮我做个事情,给手机清个文件。
她好像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小秘密。
还给我买了皮肤。
她的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气息,我却始终想不起来她是谁。
后来我们越来越熟稔,我喜欢叫她姐。
她也不反驳。
她好像和我一样,没人能看见她。
我带她回了家,介绍了我的奶奶。
而她也非常神秘,居然能带我回到过去的时间线。
此时此刻,她在我心里真是像神一样的人。
她一直陪着我。
除了刚开始劝我回身体里,剩下的时间几乎一直在陪着我疯闹。
在家里又听到妈妈的责骂时,姐突然过来抱着我。
我没敢说,其实那会儿我在装哭。
我悄悄地偷看她一眼,发现她眼底也有一股凝结的忧伤。
可哭得多了,我好像真的难过起来了。
黑色的液体不断从我身上溢出,将我包裹起来。
我听见姐不断拍打着球壁,想将我喊醒。
我太难过了,索性装没听见就昏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奶奶来了。
她让我看见姐被一个冥界的老头抓走了。
奶奶带我到冥河岸,鼓励我勇敢地去救姐姐。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姐姐就是我。
她在平行时空和我做了同样的选择,可她后悔了。
她没有机会和爸妈亲口说对不起,但她不希望我再留下这个遗憾。
历经千辛万苦,我们逃出来了。
我知道我们是一个人,但身体只有一个,我想让姐去我的身体里。
反正我们是一体的,我想让她完成自己的夙愿。
可她太聪明了。
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但她没有直接戳穿我,她问我是不是还在逃避。
我郁闷地点了点头。
她将我扶到手术室门口,和我说了很多话。
我的思想有些游离地想着,能够和自己对话的机会可真是罕见呢。
我被她说破防了。
我舍不得爸爸妈妈,朋友对象。
我嚎啕地爬进手术室,想要重新钻进自己的身体。
进去前我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用口型无声地向我说着：加油。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我看着家人朋友围在床边喜极而泣的笑脸。
记忆里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愈发模糊。
我模模糊糊地呢喃出一声：谢谢。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是姐给我的回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