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纸休书
慕容将军,若无他事,我便告退了。
我垂首,行了一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礼,每一个动作都刻着疏离。
转身,裙摆划过冰冷的地面,没有一丝留恋。
三天前,我还是将军府风光无限的主母柳如烟。
三天后,一顶不善持家,无子善妒的恶名,便由我的夫君慕容策亲手扣下。
一纸休书,轻飘飘,却重逾千斤,将我扫地出门。
只为他那楚楚可怜的表妹林月瑶,腾出主母的尊位。
慕容策的视线焦着在我挺直的脊背上,他浓黑的剑眉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我能感觉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但那情绪很快被更浓的厌弃覆盖。
拿着这些银钱,滚!他的声音,没有半分往日温情,只余下刻骨的冰冷,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只钱袋砸在我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也砸碎了我最后一点妄念。
我弯腰,拾起。
入手的分量,轻得可笑。
我没有回头。

好,我滚。
求之不得!
这三年婚姻,于我,不过是一座描金画凤的囚笼。
我曾天真地以为,铁血将军也有柔情,却不知他的柔情,从未给过我半分。
也罢。
从此山高水远,再不相干。
他与他的林妹妹琴瑟和鸣,我自去寻我的海阔天空。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
过去的柳如烟,死了。
从今往后,我,只为我自己活!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吱呀一声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深秋的寒风卷起残叶,刮在我单薄的衣衫上,冷意刺骨。
但我心中,却有一簇火苗,正熊熊燃烧。
慕容策,你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你会后悔的。
但我,绝不会给你弥补的机会!
(2)绝境求生
我头也不回地踏出将军府那令人窒息的门楣。
京城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这份喧嚣与我此刻的孤寂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踏实。
我不再是谁的妻,我只是柳如烟。
首要之事,是寻一个安身之所。
那袋轻飘飘的银子,是我目前全部的家当。
我必须精打细算。
穿过几条繁华大街,我最终在城南一条偏僻的窄巷里,租下了一间带小天井的旧屋。
屋舍虽简陋,但胜在清净。
我亲手将屋内屋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添置了些许简单的家具,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落脚点。
夜深,孤灯如豆。
我坐在冰冷的床沿,开始冷静地规划我的将来。
怨天尤人那不是我的作风。
慕容策大概以为,离了他,我便只能哭天抢地,要么投井上吊,要么随便找个引车卖浆者了此残生。
他太不了解我。
或者说,他从未屑于了解我。
我的脑海深处,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段来自异世的完整记忆。
在那个世界,商业高度繁荣,女子亦可撑起半边天。
无数新奇的经营之法,诱人的食谱,还有那些能让女子容光焕发的脂粉秘方,此刻都清晰地在我脑中盘旋。
这,才是我真正的依仗。
京城繁华,机遇遍地。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赚钱。
赚到足以让整个京城侧目的财富,让那些曾经轻视我、践踏我的人,都只能仰望我的存在!
(3)京城觅机
翌日,我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将为数不多的银钱仔细贴身藏好,便走入了京城的喧嚣之中。
我需要摸清这个时代的脉搏。
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商铺林立的玄武街,文人雅士聚集的青龙坊……我一处处细细察看。
酒楼饭庄,人来人往,菜品却大多粗放油腻,摆盘毫无新意可言。
即便是那些高门大户宴饮之处,也不过是食材珍奇些,烹饪手法却依旧乏善可陈。
胭脂水粉铺子,货品更是简陋。
颜色单调,粉质粗糙,长期使用,只会损伤肌肤。
那些贵妇千金所用之物,也不过是香料更浓郁,包装更考究罢了。
我的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蓝图。
民以食为天,餐饮一行,永远不缺商机。
而悦己者容,女子的钱袋,永远最为丰厚。
这两者,我皆可为。
并且,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做得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出色。
我走进一家名为迎客楼的酒肆,拣了个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粗茶,一碟茴香豆。
店小二见我衣着寒酸,眼神中不免带了几分轻慢。
我毫不在意,只竖起耳朵,听着邻桌食客的谈天说地,目光则细细打量着酒楼的布局、伙计的迎来送往。
一连数日,我踏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
饿了,便在路边摊寻一碗热汤面。
渴了,便在茶棚买一碗解渴的凉茶。
我的足迹遍布每一个角落,手中的炭笔在粗纸上勾勒出京城的商业脉络,标注着各区域的人流密度、消费层级以及主要商铺的特色。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开一家酒楼。
一家足以颠覆京城食客味蕾,引领风尚的酒楼!
(4)活色生香
我倾尽所有,盘下了城东一条略显偏僻的街道上一间两层铺面。
这里租金尚可,面积也够用,只是位置差了些。
但这难不倒我。
我亲自设计图纸,将铺面内外彻底翻新。
摒弃了时下流行的金堆玉砌,转而追求一种雅致脱俗的格调。
原木的桌椅,素白的墙面点缀着我亲手绘制的写意山水,寥寥数笔,意境自生。
后院更是被我改成了一个小巧的园林,引了活水,种上翠竹,夏日里还可在此纳凉。
单是这别具一格的装修,便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酒楼的名字,我定为活色生香。
我要让每一位踏入此地的客人,都能感受到色香味俱全的极致体验。
开业前,我闭门数日,潜心研究菜品。
我将脑中那些现代菜肴,结合这个时代的食材与口味,进行了大胆的改良与创新。
东坡肉,选用上等五花,文火慢炖,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松鼠鳜鱼,整鱼脱骨,炸至金黄,浇上特调的糖醋汁,酸甜适口,造型更是栩栩如生。
还有用鲜花、鲜果制成的各色精致甜点,如玫瑰酥、桂花糯米藕,清雅芬芳,赏心悦目。
我还推出了会员卡与预订席位的服务,这在当时的京城,绝对是独一份的新鲜事。
开业当日,我未曾大肆操办。
只在门前挂了两盏特制的莲花宫灯,并立了一块乌木牌匾,上书活色生香,今日开张,惠客八折,雅座预留。
起初,客人寥寥。
多是些好奇的路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走入。
然而,一旦他们品尝过活色生香的菜品,无一不被那前所未有的滋味所折服。
此肉竟能酥烂至此,香气扑鼻,却丝毫不觉油腻!一位锦衣食客拍案叫绝。
这鱼……这鱼做得活灵活现!滋味更是酸甜鲜美,妙不可言!另一桌的文士摇头晃脑,赞不绝口。
还有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比之宫中御点,亦不遑多让!
惊叹声,赞美声,此起彼伏。
口碑,以惊人的速度发酵。
一传十,十传百。
活色生香的名号,迅速在城东乃至整个京城传扬开来。
不过月余,酒楼便已盈利丰厚。
我看着账簿上日益增长的赤红数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这,仅仅是开始。
慕容策,你当日掷于我脚下的那点碎银,他日我定会加倍奉还,让你亲眼看看,何为云泥,何为天壤!
(5)风头无两
活色生香的火爆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采买食材的伙计便已在后门排起长龙。
一到饭点,楼上楼下座无虚席,门外更是排起长队,不少达官显贵宁愿在寒风中等候一两个时辰,也只为一尝那传说中的美味。
我推出的贵宾会员卡,更是成了京城身份的象征。
充值越高的等级,不仅能享受更大的折扣,更能优先预订到视野最佳的临窗雅座,甚至可以指定某些不对外售卖的私房菜品。
无数富商巨贾、王孙公子,为了得到一张活色生香的紫金会员卡而一掷千金。
他们追逐的,早已不仅仅是口腹之欲,更是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尊贵与体面。
我趁势推出了数道更为惊艳的招牌大菜。
佛跳墙,集海陆珍馐于一坛,以秘法煨制,启坛之时,异香扑鼻,闻者垂涎。
水晶肴肉,选用上等猪蹄,精工细作,成品晶莹剔透,入口即化,配以特制姜丝香醋,回味无穷。
每一道新菜的推出,都能在京城掀起一阵美食狂潮。
我深知,创新是保持活力的源泉。
我开始着手培养自己的厨师班底,将核心的调味秘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余的烹饪技巧则毫不吝啬地传授下去。
我还制定了极为严苛的卫生标准与服务流程,赏罚分明,确保每一位客人都能享受到最顶级的体验。
酒楼的伙计们,从最初的疑虑,到如今的敬佩,都对我这个年轻果决的女掌柜心悦诚服。
我给出的薪俸远超同行,福利待遇更是优厚,最重要的是,我给予了他们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尊重与体面。
活色生香不再仅仅是一家酒楼。
它成了京城社交的中心,成了文人雅士吟风弄月的聚集地,成了各路消息汇聚流转的枢纽。
无数赞美活色生香及其神秘女主人的诗词歌赋,在坊间流传。
我,柳如烟,早已不是那个被夫家休弃的敝屣。
我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活色生香柳掌柜,是无数人艳羡追捧的传奇女子。
这种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酣畅淋漓!
我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目标——那片属于女人的,更为广阔的战场:胭脂水粉。
(6)暗夜遇袭
酒楼生意如日中天,我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胭脂水粉的研发之中。
我在活色生香后院僻静处,开辟了一间独立的工坊,又从人牙子手中,挑选了几个手脚麻利、心思单纯的丫鬟婆子,签下死契,专门负责脂粉的初步制作。
核心的配方与关键步骤,自然由我一人掌控。
凭借前世的化学知识与对植物萃取的了解,我开始研制纯天然、具有养肤功效的化妆品。
这个时代的胭脂,多以红蓝花、茜草等为染料,混以动物油脂或米粉,不仅色泽生硬,更易堵塞毛孔,损伤肌肤。
我所制的玫瑰凝脂膏,取晨露初绽的玫瑰花瓣,经数十道工序提纯,辅以珍珠粉、玉屑等珍贵药材,再以秘制花露调和。成品色泽娇嫩,幽香袭人,更能润泽肌肤,养出好气色。
口脂,我亦推陈出新。
以天然蜂蜡、橄榄油为基底,调入食用级别的花果色素,制成桃花露、樱桃红、杏子橙等数种色号。既有正红的明艳,亦有豆沙的温婉,更有橘色的活泼,满足不同场合的需求。
至于粉底,我更是精益求精。
选用上等泰西米,反复淘澄、研磨、过筛,直至粉质细腻如雾,再配伍茯苓、白芷等美白润肤的药材,制成玉瓷养肤散。此粉轻薄透气,遮瑕而不厚重,更能养护肌肤。
眉黛膏、眼影粉、茉莉香露……每一件出品,皆凝聚我心血。
我亲自试用,原本因操劳略显黯淡的容颜,在这些天然脂粉的滋养下,日渐焕发出照人的光彩,肌肤细腻白皙,吹弹可破。
我知道,这些东西一旦面世,必将颠覆整个京城的妆容风尚。
我的胭脂铺,取名焕颜坊。
寓意焕发新生,容颜永驻。
选址就在活色生香隔壁,我将两店后院打通,方便管理。
焕颜坊的门面,我追求的是一种低调的奢华。紫檀木的货架,汉白玉的柜台,墙上悬挂着仕女浣纱图,空气中弥漫着特调的安神熏香。
我要让焕颜坊成为京城所有贵女名媛心中,最高贵、最向往的所在。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开业。
这夜,我正在焕颜坊内查看最后的陈设,核对开业所需物品。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呼喝。
我心中一凛,正要起身,后窗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撞开,几道黑影如狸猫般窜了进来!
寒光一闪,竟是数柄雪亮的匕首,直刺我的要害!
取你狗命!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下手狠辣无比。
电光火石之间,我矮身避过,顺手抄起柜台上一个沉重的青铜博山炉,用尽全力向那人砸去!
我虽是女子,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当年在将军府,为了自保,也曾偷偷学过几招防身之术。
那人没料到我反应如此迅速,竟敢反抗,被博山炉砸中面门,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其余几人见状,攻势更急。
我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货架柜台间闪转腾挪,险象环生。
但双拳难敌四手,我手臂很快被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的疼。
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一声清冷的断喝如惊雷般炸响在门口:住手!何人胆敢在此行凶!
是谢景行!
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7)雷霆一击
谢景行一身玄色常服,长身玉立,挡在焕颜坊门口,他身后,两名劲装护卫目光如电,杀气凛然。
那几名黑衣刺客见状,知事不可为,虚晃一招,便要夺路而逃。
一个不留!谢景行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温度。
他身后的护卫如两道闪电般射出,手中长剑出鞘,带起森然剑光。
不过眨眼之间,惨叫声接连响起。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刺客,此刻已尽数倒在血泊之中,无一生还。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捂着流血的手臂,倚在货架上,心有余悸。
若非谢景行及时出现,我今夜恐怕……
谢景行快步走到我面前,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怒火与后怕。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看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该死!他低咒一声,迅速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我敷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袖,为我包扎。
他的动作轻柔,与他此刻身上散发的骇人杀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
多谢……谢大人相救。我声音有些发虚。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盘下了这间铺子他声音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我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他定是知道了焕颜坊即将开业的消息,却不知我今夜会在此处。
我……我以为只是些寻常宵小,不想惊动大人。
寻常宵小谢景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这些人训练有素,招招致命,绝非普通匪徒。看来,你这焕颜坊还没开张,就已经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他扶着我坐下,沉声问道:可能看清他们的来路
我摇摇头:他们蒙着面,看不真切。但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谢景行点了点头,眼中寒光一闪:无妨,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敢动本官护着的人,本官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如此明显,让我心中一荡。
大人……
叫我景行。他打断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如烟,以后,不要再对我如此生分。
我心头一跳,避开他过于直接的视线,脸上有些发烫。
他让护卫处理了尸首,又亲自送我回活色生香后院的住处。
一路上,他都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再次遇到危险。
直到将我送到房门口,他才松开,深深看了我一眼:这几日,不要单独出门。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安心准备开业,一切有我。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
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捂着依旧阵阵作痛的伤口,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似乎真的将我放在了心上。
(8)盛大开张
刺杀的风波并未阻止焕颜坊开业的脚步。
有谢景行坐镇,那些宵小之辈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选定的黄道吉日如期而至。
与活色生香的低调不同,焕颜坊的开张,我办得极为隆重。
我提前旬日,便命人在京城各处散布消息:一家名为焕颜坊的神秘妆品铺即将开业,坊中拥有能令女子肌肤焕发光彩、青春常驻的独家秘方。
我还精心挑选了数名家境清贫却容貌清秀的女子,免费为她们提供焕颜坊的全套产品试用。
不过十日,这些女子便脱胎换骨。
原本粗糙暗黄的肌肤变得细腻白皙,脸上的瑕疵淡化无踪,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数岁。
开业当日,我让她们身着统一的藕荷色衣裙,作为焕颜仙子,在店门前现身说法,展示她们惊人的变化。
这一手,直接引爆了整个京城。
焕颜坊门前,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贵妇、千金,几乎倾巢而出。她们都想亲眼见证,这传得神乎其神的焕颜坊,究竟有何等逆天奇效。
我身着一袭海棠红的锦绣华服,略施薄粉,亲自站在门口迎客。
我那白皙通透、吹弹可破的肌肤,便是焕颜坊最具有说服力的活招牌。
哎呀,这位定是柳掌柜了!果然是国色天香,肌肤胜雪!
柳掌柜,快与我们说说,您这赛雪欺霜的肌肤,是如何保养的
贵妇千金们将我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眼中充满了热切与渴望。
我含笑将她们引入店内。
坊内早已备下精致的茶点与全套产品的试用装。
焕颜仙子们亦在旁,巧笑倩兮地为客人们介绍产品,分享心得。
效果,是颠覆性的。
贵妇千金们亲身体验过焕颜坊的产品后,无不发出阵阵惊呼。
这玫瑰胭脂膏,色泽如此娇艳自然,上脸竟是这般服帖!一位王妃手持小巧的白玉胭脂盒,对着菱花镜左顾右盼,喜不自胜。
这桃花口脂,滋润又不黏腻,衬得我肤色好白!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轻点朱唇,娇羞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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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这玉瓷养肤散,粉质竟细腻到看不见!轻轻一扑,脸上的小斑点都不见了,皮肤却白了好几度,还透着光泽!
赞叹声,抽泣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我推出的第一批产品,包括玫瑰凝脂膏、桃花口脂、玉瓷养肤散、远山眉黛膏,以及一套包含洁面乳、爽肤露、润肤霜的焕颜玉肌三件套。
每一样产品,都以最顶级的材质包装,精美绝伦。
胭脂膏是羊脂白玉盒,口脂是雕花银管,养肤散是秘色青瓷罐。
单是这考究的包装,便足以令所有女子为之疯狂。
更遑论其立竿见影的卓绝功效。
我为这些产品定下了堪称天价的价格。
一盒小小的胭脂膏,便要纹银二十两。
一套焕颜玉肌三件套,更是高达百两白银。
但这高昂的价格,丝毫未能阻挡贵妇千金们的购买热情。
在她们眼中,只要能换来美丽与青春,再多的金钱,亦是值得。
更何况,焕颜坊的产品,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开业不到半日,我精心准备的所有产品,便被抢购一空!
无数未能购得的客人扼腕捶胸,纷纷留下重金预订下一批。
焕颜坊一炮而红,名动京华!
我柳如烟,再次成为整个京城风口浪尖的人物。
这一次,是因为我点石成金的商业手腕,与化腐朽为神奇的美颜秘术。
我仿佛听见,无数的金银,正汇聚成河,向我奔涌而来。
慕容策,你当初那轻飘飘的一袋银子,如今在我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你以为休了我,我便会坠入尘埃,任人践踏。
你错了。
离开你,我才真正拥有了翱翔九天的翅膀!
(9)风波再起
焕颜坊的烈火烹油,自然烤焦了某些人的眼。
不过三五日,污泥浊水便泼了过来。
听说了吗焕颜坊的胭脂是尸油做的!尖细的声音在茶馆角落刻意拔高。
不止呢!我家邻居用了她家的粉,脸上烂出窟窿了!另一个声音故作惊恐地附和。
更有甚者,编排出我夜祭鬼神,采阴补阳的荒诞剧目。
谣言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京城。
退货的订单开始出现,数量不多,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端坐坊中,指尖轻点账册,心如明镜。
这点伎俩,上不得台面,却能恶心人。
我不想事事都劳动谢景行,那块令牌是护身符,不是清道夫。
我让春桃去查,哪个坊间的舌头最长,背后又是谁在递刀子。
消息很快回来,指向城西的老字号玉容轩。
玉容轩的东家,是户部侍郎王大人的妻舅。
有点意思。
我正盘算着如何敲山震虎,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砰!的一声巨响,焕颜坊的雕花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十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惊得满堂女客花容失色,尖叫四起。
为首的是个三角眼,鹰钩鼻的中年男人,一身崭新的京兆尹武官服,腰间的佩刀几乎拖到地上,显得不伦不类。
他三角眼一扫,目光锁定了我,声音带着刻意的威压:你就是柳如烟有人状告你焕颜坊售卖毒物,谋财害命!即刻查封,所有人带回衙门审问!
好大的官威。
好直接的栽赃。
这位大人,我缓步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说我谋财害命,证据何在仅凭一张不知何人的告状纸,就要查封我的店,带走我的人
我的目光平静,直视他的三角眼,不带半分退缩。
证据三角眼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狠厉,到了京兆尹大堂,你自然会见到证据!少废话,给我拿下!
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扑了上来,伸手就要抓我的胳膊。
我身后的春桃和几个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鼓起勇气挡在我身前。
放肆!我厉喝一声,声音陡然转冷,我乃朝廷亲封的乡君,区区一个京兆尹的捕头,也敢对我无礼
我亮出袖中一块小巧的玉牌,上面乡君二字在日光明暗间,隐有流光。
这是前些日子宫中赏赐下来的,因我献上的几种新奇点心得了太后欢心。
此事尚未广传,我本不欲张扬。
三角眼看到玉牌,动作明显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但他背后的人显然不肯就此罢休。
乡君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卖毒胭脂害人是事实!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衙役身后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管事服色的中年妇人,正从人群后挤出来,正是玉容轩的掌柜钱妈妈。
她手中高举着一个打开的胭脂盒,盒中胭脂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诸位请看!这就是焕颜坊的毒胭脂!我家小姐用了之后,脸上就起了红疹,如今更是高烧不退,性命垂危啊!钱妈妈哭天抢地,演技十足。
我看着那盒胭脂,心中冷笑。
焕颜坊的胭脂盒都是特制白玉,她手中那个,分明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陶盒,只是贴了个焕颜坊的仿制标签。
哦你确定这是从我焕颜坊售出的胭脂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戏谑。
当然!上面还有你们焕颜坊的印记!钱妈妈一口咬定。
很好。我点点头,转向那三角眼,大人,既然有了『物证』,不妨请个大夫来,当场检验这胭脂是否有毒,再看看这位钱妈妈口中的小姐,是否真的因这胭脂而『性命垂危』。若真是我焕颜坊的过错,我柳如烟愿承担一切罪责。
我的提议合情合理,围观的百姓也纷纷点头。
三角眼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他显然没想到我如此镇定,还敢要求当场检验。
他与钱妈妈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检验自然是要检验的,但你身为嫌犯,必须先跟我们回衙门!三角眼强硬道,显然是不想在现场节外生枝。
回衙门进了京兆尹的大牢,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你们拿捏我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我若不跟你们走呢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出了事,本官一力承担!三角眼被我激怒,彻底撕破了脸皮。
衙役们再次举刀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如冰玉相击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边。
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在京兆尹的大堂之外,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还敢动本官亲笔题字的铺子!
(10)首辅之怒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挺拔的绯色身影,出现在焕颜坊门口。
谢景行负手而立,墨发玉冠,面沉似水。
他身后跟着的,不再是寻常随从,而是四名身披玄甲,腰悬利刃的禁军卫士,身上散发着沙场浴血的铁锈味和煞气。
整个焕颜坊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空气凝固,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那三角眼捕头和一众衙役,见到谢景行,尤其是他身后那四尊杀神一般的禁军,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下……下官参见首辅大人!三角眼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作响,再无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那些衙役也纷纷丢了兵器,跪了一地,抖得筛糠。
钱妈妈更是面如死灰,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手中的劣质胭脂盒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里面的紫黑色膏体沾了一地,散发出刺鼻的劣质香料味道。
谢景行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人,他的目光,径直落在我身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凛冽寒意,却在触及我的瞬间,化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柳掌柜,受惊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心中一暖,微微摇头:谢大人来得及时,我无碍。
谢景行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抖得快要散架的三角眼捕头,声音陡然转寒,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京兆尹捕头张望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带着京兆尹的人,来查封本官题字的店铺
本官题字四个字,他说得极慢,却重若泰山。
张望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首辅大人饶命!下官……下官是奉了……奉了尹正大人的命令……说是接到举报……
举报谢景行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瘫软在地的钱妈妈,是她举报的吗
钱妈妈浑身一颤,连连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说,谢景行转向张望,语气森然,是户部侍郎王大人,让你来的
张望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看来,本官说对了。谢景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侍郎的手,伸得够长的。连京兆尹的人,都成了他攻讦同僚、打压商户的爪牙。
他不再看张望,而是对身后的一名禁军统领道: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押入刑部大牢,严加审问。本官要知道,京兆尹何时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可以随意攀诬构陷,草菅人命!
遵命!禁军统领沉声应道,一挥手,四名禁军卫士如狼似虎般上前,将张望和一众衙役捆了个结结实实。
至于钱妈妈,早已吓晕了过去。
至于玉容轩,谢景行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明日此时,本官不希望它还开着。
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百年老字号的生死。
霸道,却又让人心生寒意。
这就是当朝首辅的雷霆手段。
围观的百姓们大气都不敢出,看向谢景行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我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我知道谢景行会帮我,但我没想到,他会用如此直接,如此强硬的方式。
这已经不仅仅是为我出头了,更像是在借此事,敲打某些朝中的势力。
活色生香和焕颜坊,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但此刻,我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些。
我只知道,眼前的危机,解除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彻底,最令人畅快的方式。
谢景行处理完这一切,才再次看向我,眼中的寒意尽数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柳掌柜,今日之事,是本官疏忽,让你受了委屈。
谢大人言重了。我欠身行礼,若非大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柳如烟感激不尽。
他上前一步,替我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自然而亲昵。
我身体微微一僵,感受着他指尖的微凉。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变得有些暧昧。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郑重,本官保证。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将我吸进去。
我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垂下眼睑,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
多谢大人。
他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愉悦。
天色不早了,柳掌柜早些歇息。明日,本官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带着禁军,转身离去。
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看客。
以及,我一颗纷乱如麻的心。
(11)余波
谢景行雷霆一怒,京城震动。
第二日,玉容轩果然关门大吉,掌柜钱妈妈和捕头张望等人,皆被刑部收押,据说牵扯出了户部侍郎王大人不少腌臜事。
王侍郎焦头烂额,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那妻舅的破事。
焕颜坊的生意,因此事反而愈加火爆。
能让首辅大人亲自出面维护,甚至不惜动用禁军的铺子,谁还敢质疑其品质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贵妇小姐们,此刻更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仿佛能购得焕颜坊的一盒胭脂,便能与首辅大人沾上些许关系。
我对此,只是淡然一笑。
谢景行的人情,我记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此依附于他。
我的事业,我要靠自己的双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这几日,谢景行果真每日都会来焕颜坊小坐片刻。
有时是午后,品一盏我新制的玫瑰花茶,与我说些朝堂趣闻。
有时是傍晚,待客人都散去,他会指点我一些经营上的门道,分析京中各方势力的利害关系。
他的见解,总是鞭辟入里,令我茅塞顿开。
我不得不承认,有这样一个亦师亦友般的人物在身边提点,我的路,确实顺畅了不少。
我们之间的相处,也日渐随意。
他不再自称本官,我也渐渐习惯了称呼他景行。
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偶尔会变得格外深邃,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情愫,让我心慌意乱。
这日,他照例来到焕颜坊。
我正忙着调配一批新的紫玉凝露,这是我用紫茉莉花籽提取的精华,有极佳的淡斑美白功效。
在忙什么这么入神。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温和。
我抬头,对他一笑:在想如何让京城的女子们,都离不开我的焕颜坊。
他闻言,也笑了,眼中带着欣赏: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女子爱美,天经地义。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满足她们的需求罢了。我将调好的凝露分装入精致的琉璃小瓶中,景行,你尝尝我新做的梅花香饼,刚出炉的。
我将一碟盛着淡粉色香饼的小瓷碟推到他面前。
他拈起一块,细细品尝,点了点头:清香不腻,入口即化,手艺越发精进了。
那是自然,我可是要成为京城第一富婆的人。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相信你。
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道:过几日,宫中设宴,太后寿辰。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我心中一动。
太后寿宴,非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不得参与。他竟要带我同去
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12)宫宴惊鸿
太后寿宴,请柬烫金,其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谢景行邀我同往,我岂有拒绝之理
这不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方舞台。我要让那些曾经轻贱我、议论我的人看清楚,我柳如烟,如今站在何等样的高度!
三日筹备,转瞬即逝。
赴宴的华服,我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与云锦阁的首席绣娘共同裁定。月白流光锦为底,万针银线勾勒出千树梨花怒放之景,行走间,银光闪烁,衣袂飘飘,宛若月下仙子踏碎了一地清辉。腰间一条宽边云纹玉带,勾勒出不盈一击的纤细。
首饰亦求精不求多。谢景行差人送来的一支白玉嵌红宝梅花簪,斜插入鬓,与耳畔同色系的红宝耳坠相映生辉,点亮了如云乌发间的沉静。
妆容,自然是我焕颜坊的绝技。
玉瓷养肤散薄施,肌肤便呈现出羊脂白玉般的温润光泽。远山眉黛轻扫,玫瑰凝脂点唇,最妙的是眼尾那一抹用金箔调和胭脂精心勾勒的、将绽未绽的桃花瓣,不显妖娆,却于顾盼间流泻出万种风情。
寿宴当日,谢景行的黑漆平顶马车如约而至。
他今日亦是一袭月白锦袍,领口袖角暗绣祥云涌月,与我衣饰上的梨花疏影,竟在不经意间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呼应。
我甫一出现,他深邃的眸光便是一亮,那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底,此刻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
如烟,他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主动伸出手,你今日,夺人心魄。
我将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感受着他掌中传递而来的灼热温度,嫣然一笑:景行今日,亦是玉树临风,举世无双。
马车辚辚,直入宫城深处。
昭阳殿外,早已是冠盖云集,衣香鬓影。
我与谢景行并肩而下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黏了过来。
有惊叹,有探究,有嫉妒,更有毫不掩饰的怨毒。
我一一坦然受之,脊背挺得笔直,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慕容弃妇。
我是柳如烟,是能与当朝首辅并肩而立的女人!
那……那是柳氏一道压抑着尖锐与不可置信的女声,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
我眼角余光瞥去,慕容策与林月瑶赫然在列。
慕容策一身武将官服,身形依旧挺拔,面色却晦暗不明,看向我的眼神中,震惊、茫然、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复杂到了极点。
而他身侧的林月瑶,纵然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粉宫装,头戴累累珠翠,精心雕琢过的脸上,此刻却因嫉妒而扭曲。她死死地剜着我,那双曾令慕容策怜惜不已的眸子,此刻淬满了毒汁,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被她踩在脚底的烂泥,不仅没有如她所愿般腐烂发臭,反而扶摇直上,绽放出了比她耀眼百倍的光芒。
这对她的骄傲,无疑是致命的践踏。
月瑶,慎言!慕容策低声呵斥,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我身上移开,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入骨髓。
我心中冷嗤,面上却波澜不惊。
挽着谢景行的手臂,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裙摆拂过,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冷梅暗香。
无视,便是对他们过往最大的讽刺。
昭阳殿内,金碧辉煌,鼓乐喧天。
谢景行携我,首先至御座前,向含笑端坐的太后行礼。
太后年过花甲,却因保养得宜,依旧风韵不减,目光中透着久居上位的睿智。她打量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最终化为满意的赞许。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后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早就听闻谢卿身边多了位红袖添香的奇女子,不仅厨艺冠绝京华,那手调制胭脂水粉的本事,更是让宫里的公主郡主们都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是钟灵毓秀,气度不凡。
太后过誉,民女愧不敢当。我谦卑垂首。
呵呵,不必过谦。太后笑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亲近,哀家听闻,你那焕颜坊新出了一款紫玉凝露,颇有奇效改日可要送些进宫来,让哀家也试试新鲜。
能得太后青睐,是民女的荣幸。明日民女便亲自送进宫来,为太后讲解用法。我心中雪亮,太后此举,无疑是在为我造势。
有她金口玉言,我在京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如此甚好。太后满意颔首,又对谢景行道:谢卿有心了。
谢景行唇角微扬,与我对视一眼,眼底流淌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
宴席开始,丝竹悦耳,舞姿翩跹。
我安坐于谢景行身侧,不时有各路官员携家眷前来敬酒攀谈,言语间极尽奉承。
谢景行大多替我挡下,只拣选几位身份显赫、品性尚可的夫人小姐,为我引荐一二。
他的维护之意,毫不掩饰,也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不敢轻易上前滋扰。
席间,那两道淬毒的目光,始终如芒在背。
林月瑶。
她大概已将我恨之入骨。
我端起酒杯,对着她的方向,遥遥一敬,唇边绽开一抹明艳却冰冷的笑容。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而慕容策,则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眼神空洞地在我和谢景行之间来回逡巡,脸上写满了颓败与绝望。
他此刻的心情,想必是五味杂陈,悔恨交加吧。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我柳如烟的报复,还远未结束!
(13)汹涌
宫宴一舞惊鸿,我柳如烟的名字,伴随着谢首辅的赫赫威名,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再无人敢将我视作那个可以随意欺辱的慕容弃妇。
焕颜坊与活色生香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无数订单雪片般飞来,银子流水般涌入我的库房。
我趁势在焕颜坊推出了更为高端的容华定制服务——由我亲自面诊,根据每位贵客的独特肤质与需求,量身打造独一无二的养颜珍品与妆容方案。
此举一出,京中贵妇名媛更是趋之若鹜。能得到我柳如烟的亲手调理,成了她们彰显身份与品位的最新潮流。预约的帖子,已经排到了半年之后。
我的财富,以惊人的速度积累。
购置田产,兴建庄园,打造京郊的温泉疗养山庄……我的商业帝国,雏形已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将军府的日渐萧条。
坊间流言四起,说慕容策自宫宴后,便性情大变,终日酗酒,不理庶务。而新任的慕容夫人林月瑶,不仅未能如愿掌控将军府,反而因其浅薄善妒,将后宅搅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慕容老夫人对其早已心生不满,婆媳之间龃龉不断,将军府的声望,一落千丈。
我听闻这些,只是一笑置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平静的湖面下,总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这日,我正在焕颜坊的秘阁中,与几位从江南重金聘请来的花匠,商讨疗养山庄的香草种植计划。
春桃突然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出事了!城西的锦绣布庄和城南的百味香料铺,今晨同时被京兆尹查封了!
我心中一凛。
锦绣布庄和百味香料铺这两家,都是活色生香与焕颜坊长期的主要供货商,老板为人也还算本分。
可知是何缘故我沉声问道。
据说是……涉嫌偷逃税款,以及贩卖违禁品。春桃的脸色有些发白,外面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说……说这两家铺子与我们……与我们坊里有不正当的银钱往来,京兆尹下一步,可能就要查到我们头上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先断我货源,再污我名声,最后以经济罪名将我一网打尽!
这手段,比之前的王侍郎,狠辣了不止一个层级!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势力不小。
慌什么!我面沉似水,声音却依旧镇定,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将我们与这两家铺子所有的往来账目、合约文书,全部整理出来,备查。另外,立刻派人去打探,京兆尹那边,究竟是谁在主导此事。
是!春桃见我镇定,也稍稍安心,领命而去。
我独自在秘阁中踱步,脑中飞速盘算。
偷逃税款,贩卖违禁品……这些罪名,可大可小。若坐实了,不仅我的产业要毁于一旦,恐怕连我自己,都难逃牢狱之灾。
这一次的对手,显然是冲着将我彻底毁灭来的。
会是谁
是与王侍郎有所勾结,想要为他复仇的余党
还是……宫中某些看不惯我与谢景行过从甚密之人
亦或是,慕容策和林月瑶,贼心不死,又在背后捣鬼
一时间,无数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但我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景行……我下意识地想到了他。
但旋即又摇了摇头。
他已经帮我太多次了。这一次,我想先凭自己的力量,看看能否应对。
我不能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我柳如烟,要做的是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而不是攀附他的菟丝花!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放马过来吧!我倒要看看,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14)引蛇出洞
京兆尹的动作很快,或者说,幕后黑手的动作很快。
查封了两家供应商的次日,一纸措辞严厉的公文便送到了活色生香和焕颜坊。
勒令我即刻停止一切经营活动,配合调查所谓的经济往来不明和涉嫌协助偷逃税款等罪名。
一时间,人心惶惶。
坊间的流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我柳如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不少原本与我交好的商户,也开始刻意疏远,生怕被牵连。
我遣散了大部分伙计,只留下几个核心的心腹,对外则宣称是内部整顿,暂停营业数日。
我将春桃整理好的所有账目文书,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可以被人抓住的把柄。
我与那两家铺子的所有交易,都是银货两讫,清清楚楚,绝无半分猫腻。
至于所谓的违禁品,更是无稽之谈。
看来,对方是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拖垮我们。我对春桃道,他们查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便会用这种方式,不断消耗我们的财力精力,败坏我们的名声,直到我们支撑不住为止。
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忧心忡忡。
等。我吐出一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我知道,对方费了这么大功夫,绝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关门几天这么简单。
他们一定还有后招。
我需要做的,就是保持镇定,静观其变,同时暗中积蓄力量,准备致命一击。
谢景行这几日并未露面。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关注着此事。
他没有插手,或许是在考验我,或许是想让我自己学会应对这些风浪。
也好。
我柳如烟,从来不是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弱女子。
三日后,一个自称是京兆尹府主簿的年轻官员,带着两名差役,来到了焕颜坊。
他态度倨傲,一开口便直指我伪造账目,企图蒙混过关,并声称掌握了我与那两家铺子暗中勾结,偷税漏税的确凿证据。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不知主簿大人有何证据,不妨拿出来让民女一观。
那主簿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在我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这便是你们勾结的铁证!柳如烟,你还有何话可说识相的,乖乖认罪,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我接过那本账册,随意翻看了几页。
果然是伪造的。
上面的字迹,模仿得有七八分像,但一些关键的印章和暗记,却是错漏百出。
更可笑的是,其中几笔所谓的大额交易,发生的时间,我人根本就不在京城。
主簿大人,我将账册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平静,这本账册,漏洞百出,怕是伪造得也太不用心了些。仅凭这个,就想给我定罪,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那主簿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我如此轻易便看出了破绽。
他强自镇定道:休要狡辩!这账册的真伪,自有衙门判断!柳如烟,你若再不配合,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他说着,便对身后的差役使了个眼色。
两名差役立刻上前,便要来拿我。
慢着!我厉喝一声,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主簿大人,你可知诬告陷害,是何等罪名你又可知,你今日此举,背后受何人指使
我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他的内心。
那主簿被我看得心中发虚,眼神有些躲闪。
我……我乃奉公行事,何来指使一说!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张,重重拍在桌上,这是我焕颜坊与锦绣布庄、百味香料铺自开业以来所有的真实账目往来,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我还派人查了,你这本伪造的账册,出自城南一家名为墨韵斋的小书坊。而那书坊的东家,前几日,刚与一人在暗巷中秘密会面。
我顿了顿,看着那主簿瞬间惨白的脸色,一字一句道:那个人,便是慕容将军府上的管家,林福。
那主簿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他声音嘶哑,却已没了底气。
我是不是胡说,主簿大人心中有数。我逼近一步,气势迫人,林月瑶让你来构陷我,许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主簿冷汗涔涔,眼神慌乱。
不知道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京兆尹府,请尹正大人亲自审问一番,看看你这本『铁证如山』的账册,究竟是真是假再顺便问问,你与那林福,究竟是何关系
那主簿闻言,脸色彻底垮了下来,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知道,事情败露了。
林月瑶那个蠢女人,自以为手段高明,却不知她找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草包饭桶,不堪一击!
柳……柳掌柜……主簿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此事……此事都是误会……下官……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还请柳掌柜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我冷哼一声,当初你们气势汹汹地来查封我的铺子,可曾想过要对我高抬贵手
我……
带上你的假账册,滚!我指着门口,毫不客气,回去告诉林月瑶,她的这点小伎俩,在我柳如烟面前,根本不够看!让她死了这条心!若再有下次,我定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那主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两名同样吓傻了的差役,逃离了焕颜坊。
我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眼中没有半分得瑟,只有一片冰寒。
林月瑶,慕容策。
看来,你们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们一程!
(15)雷霆反击
那主簿落荒而逃的第二日,我便带着春桃,以及整理好的所有真实账目、伪造账册的来源证据,还有那名墨韵斋书坊老板的画押供词,直奔京兆尹府。
我没有事先知会谢景行。
这一次,我要亲手撕开林月瑶那张伪善的面具,让慕容策看清楚,他当初为了这么一个蛇蝎毒妇,是如何瞎了眼!
京兆尹尹正大人,是个年过半百,面容清癯,眼神却极为锐利的老者。
他听完我的陈述,又仔细查验了我带来的所有证据,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柳掌柜,此事若真如你所言,那慕容将军府的林氏,其心可诛!尹正大人沉声道,诬告陷害朝廷命官亲属(乡君),伪造官府文书,意图倾覆他人产业,桩桩件件,皆是大罪!
还请尹正大人为民女做主。我俯身行礼。
柳掌柜放心,本官定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尹正大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此事牵扯到将军府,本官还需上报刑部与大理寺,三司会审,方能定夺。
民女明白。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扳倒林月瑶,并非易事。她毕竟是慕容策明媒正娶的继室。
但,我柳如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是风起云涌。
京兆尹府、刑部、大理寺,三司衙门同时展开调查。
慕容府的管家林福,很快便被缉拿归案。
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林福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将林月瑶如何指使他伪造账册,如何收买京兆尹主簿,意图陷害我的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娇弱温婉的林夫人,竟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慕容策得知此事,如遭雷击,当场便气得吐血不止,卧床不起。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心维护的林月瑶,竟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更让他绝望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林月瑶更多的丑事,也被一一揭露出来。
原来,她不仅构陷我,还曾多次苛待府中下人,甚至为了排除异己,暗中毒害过慕容策的一名怀孕侍妾,导致其一尸两命!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慕容老夫人得知真相,气得当场晕厥过去。醒来之后,便力主休弃林月瑶,将其逐出家门。
然而,此时的林月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由慕容家拿捏的孤女了。
她的娘家,林家,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豪门望族,但在江南一带,也颇有些势力。
林家得知女儿在京城受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立刻派人上京,四处活动,想要为林月瑶脱罪。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不少与林家有旧,或受过林家恩惠的官员,纷纷出面为林月瑶说情,试图将此事压下。
谢景行对此,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没有插手,也没有表态,仿佛一个局外人。
我知道,他是在等。
等我,也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终于,在林家上蹿下跳,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林月瑶也开始重新变得嚣张得意之时。
一直沉默的谢景行,出手了。
他直接将林月瑶毒害侍妾,导致一尸两命的证据,以及林家这些年在江南一带,勾结地方官员,欺压百姓,强占田产的种种罪行,一并呈送到了御前。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这一次,再无人敢为林家和林月瑶求情。
等待他们的,只有律法的严惩。
数日后,判决下达。
林月瑶,因诬告、陷害、故意伤人(毒害侍妾)等多项罪名并罚,判处绞刑,秋后处决。
林家,因包庇纵容,以及多项经济罪名,被抄没家产,主犯流放,余者贬为庶民。
慕容策,因管家不严,识人不明,导致家宅不宁,被圣上申斥,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将军府的声望,一落千丈,彻底沦为京城笑柄。
而我柳如烟,则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中,笑到了最后。
我不仅彻底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名,更让那些曾经伤害过我,试图将我踩入泥潭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我正在焕颜坊的后院,亲手打理我新培育出的一株并蒂莲。
阳光正好,惠风和畅。
我看着那两朵紧紧相依,迎风摇曳的莲花,唇角,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慕容策,林月瑶。
你们的闹剧,终于落幕了。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谢景行缓步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看着那池并蒂莲。
一切都结束了。他声音温和。
是啊,都结束了。我轻声道,心中却并无太多波澜。
大仇得报的快感,早已在预料之中,反而不如亲手培育出一株稀世名花,来得更有成就感。
如烟,他突然握住我的手,眼神灼热而认真,你自由了。
我心中一动,看向他。
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以及毫不掩饰的深情。
那么,你可愿,与我一同,看遍这世间繁花,共享这似水流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我最落魄无助之时,向我伸出援手,一路为我保驾护航,将我从泥沼中拉起,带我领略更高远风景的男人。
我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悸动起来。
(16)情定三生
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我的手,那双曾搅动朝堂风云、令无数人敬畏的眼眸,此刻只映着我一人,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与不容错辨的深情。
我……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涌过心头,最终汇聚成唇边一抹释然且坚定的弧度,我愿意。
这三个字,轻如羽毛,却重似承诺。
他眼中瞬间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暗夜中骤然亮起的星辰,璀璨夺目。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喜悦,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下一刻,我便落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他双臂收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生命,永不分离。
如烟……我的如烟……他一遍遍地低唤,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与珍重,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感到一阵战栗。
我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为我而狂乱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沉水香气,所有的不安与犹豫,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是的,我愿意。
抛开前尘旧梦的枷锁,卸下独自支撑的坚硬外壳,将我的未来,交予眼前这个男人。
他,值得我交付一切。
我与当朝首辅谢景行即将大婚的消息,如同一颗惊雷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轰动程度,远胜焕颜坊开业时的万人空巷,也盖过了林月瑶伏法时的街谈巷议。
从声名狼藉的将军府弃妇,到即将入仪首辅府邸的准新娘。
我柳如烟的人生,在世人眼中,已然是一部跌宕起伏、令人瞠目结舌的传奇。
坊间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关于我的议论。
羡慕者有之,赞我坚韧不拔,否极泰来,终得良人。
嫉妒者亦有之,酸我手段了得,竟能攀上谢景行这样的高枝,一步登天。
更有那些自诩清高的腐儒,摇头晃脑,说什么女子干政,牝鸡司晨,终非社稷之福。
对此种种,我只付之一笑。
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幸福,我自己定义。何需他人置喙
谢景行更是将我护得滴水不漏。
他未曾公开发声,却以雷霆之势,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几个在背后煽风点火、恶意中伤我的跳梁小丑。或是贬斥外放,或是查抄家业,手段干净利落,震慑效果立竿见影。
朝野上下,再无人敢对我柳如烟,有半分不敬之言。
婚礼的筹备,在谢景行的亲自督办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过问,却又事事以我的喜好为先,只反复强调一句话:如烟,我要给你一场永世难忘的婚礼,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艳羡你。
我明白他的用心。
但我所求,并非极致的奢靡,亦非浮华的排场。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郑重其事的承诺,一场昭告天下的结合,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婚期,定在了桂子飘香的八月。
一个象征着圆满与丰收的季节。
大婚前三日,慕容策竟遣人送来了一份贺礼,并附有一封亲笔信。
我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不必打开了。我对春桃吩咐,将东西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告诉送礼之人,慕容将军的心意,柳如烟心领了。但我与他之间,早已尘缘已了,互不相干。他的祝福,我受不起,亦不需要。
春桃应声而去。
慕容策,这个曾在我生命中留下过浓重伤痕的男人,如今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悔恨,他的祝福,都已激不起我心中丝毫涟漪。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那里,只有光明,只有谢景行。
(17)凤冠霞帔
八月十六,良辰吉日,天朗气清。
十里红妆,自首辅府门前蜿蜒而出,一路吹吹打打,绵延至我城南那座见证了我重生与奋起的小院。
小院内外,早已张灯结彩,红绸飞舞,宾客盈门,喜气冲天。
我身着一身正红色、绣着九凤朝阳图案的嫁衣,凤冠之上,珍珠玛瑙熠熠生辉,霞帔之上,金线银丝流光溢彩。这身嫁衣,是谢景行请了宫中最好的二十位绣娘,耗时三月,一针一线赶制而成,其华美繁复,堪比皇后礼服。
红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却遮不住我唇边幸福的笑意。
在喜娘与春桃的搀扶下,我莲步轻移,踏上了那顶由十六人抬着的、装饰着无数珠宝绸缎的鸾凤花轿。
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鼓乐喧天,是百姓们此起彼伏的道贺与惊叹。
眼前,是红盖头下晃动的一片喜庆的红。
我的心,却在这一片喧嚣与喜庆之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归属。
花轿浩浩荡荡,一路行至首辅府。
府门大开,谢景行一身大红织金蟒袍吉服,头戴玉冠,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站在府门前,亲自迎接他的新娘。
他没有让喜娘代劳,而是亲自上前,用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轿帘。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他的眼中,只有我。那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与如获至宝的狂喜。
如烟,我的妻。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我伸出了手。
我将戴着赤金缠丝嵌红宝手镯的柔荑,轻轻放入他宽厚温暖的掌心。
他紧紧一握,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牵着我,跨过门槛,跨过火盆,一步一步,走向那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的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谢景行父母早逝,此处拜的是先祖牌位与当今圣上太后的画像。)
夫妻对拜!
在司仪高亢的唱喏声中,我与谢景行,相视而立,盈盈下拜。
红烛摇曳,映照着他俊朗含笑的眉眼,也映照着我含羞带怯的容颜。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再无间隙。
礼成。
我被送入装点一新的洞房。
红烛高燃,龙凤呈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合欢花香与女儿红的醇厚酒气。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谢景行带着微醺的酒意,缓步走了进来。
他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下人,亲自拿起桌案上的喜秤,来到我面前。
随着红盖头的缓缓挑落,我的面容,清晰地映入他带着醉意的眼眸。
如烟……他痴痴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模样,深深刻入灵魂深处,你……真美。
我含羞一笑,脸颊飞起两抹嫣红:夫君过奖了。
他执起我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如烟,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谢景行此生唯一的妻。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往后余生,无论祸福荣辱,我必与你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有我在,定护你一世安稳,许你一生喜乐。
他的誓言,没有山盟海誓的虚浮,却比任何甜言蜜语,更能打动我的心。
我主动伸出双臂,环住他坚实的腰身,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
景行,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往后余生,我亦与你,同甘共苦,携手百年。
他闻言,发出一声满足的低笑,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拥在怀中。
窗外,月华如水,星光璀璨。
屋内,红烛滴泪,情意绵绵。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柳如烟的人生,将与谢景行这个名字,紧密相连,再不分割。
而我,心甘情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