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儿子!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
我把手机挪开半寸,清了清嗓子:女士,别急,慢慢说。我是林小七,网上那个‘解忧杂货铺’的,您找我什么事
其实我的网店招牌是小七玄学顾问,专接一些不干净的小活儿,但解忧杂货铺听起来更亲民,也更符合我心理疏导为主,玄学手段为辅的营业策略。
我儿子,小远,他不对劲!他中邪了!女人语无伦次,自从我们搬到郊外那栋老宅子,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林大师,您一定要帮帮我,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郊外老宅具体说说怎么不对劲我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盘算。这种单子,通常是家庭矛盾或者孩子青春期叛逆,家长自己搞不定,就往鬼神身上推。处理起来不难,话术到位,再搞点仪式感,钱就能到手。
他说……他说他奶奶回来了,就在那栋宅子里!他奶奶都去世好几年了!
王太太,她说她姓王,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还整天抱着个破木头鸟,说是奶奶给他的,能跟奶奶说话!林大师,那宅子就是我婆婆以前住的,她就是在那里……死的。我怕,我真的怕!
地址发给我,我明天过去看看。我平静地说。
虽然心里那点对不干净东西的本能抗拒,但很快被她那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给压了下去。
毕竟,房租和下一顿小龙虾,都得靠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来解决。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捏了捏眉心。
又是一个被豪门恩怨或者育儿焦虑逼疯的可怜人。
只是,这次的邪物,听起来像个便宜的儿童玩具——一只破木头鸟。

第二天,我按着王太太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静园。
名字倒是雅致,但眼前这栋独栋别墅,灰扑扑的墙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一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透着一股子阴郁。
院子里的草坪也疏于打理,杂草丛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的富人该住的地方。
王太太,赵静雅,亲自出来接我。她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凌乱,和我电话里预想的那个焦灼形象完全吻合。
林大师,您可算来了!她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公事公办地说:王太太,先进去看看情况吧。
客厅很大,装修风格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欧式,如今看来有些过时和压抑。
光线不太好,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
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手里果然攥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木雕小鸟。
那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工艺粗糙,颜色也斑驳脱落,确实像个破木头鸟。
他就是王远,王太太的儿子,大概十岁左右。
小远,叫林大师。赵静雅的声音有些急切。
男孩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光彩,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摆弄那只木鸟,没有开口。
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却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或者说……阴郁。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跟我以前处理过的那些熊孩子不太一样。

林大师,您看,他就是这样!赵静雅把我拉到餐厅,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自从半个月前我们搬来这里,他就一天比一天不对劲。
我示意她坐下说。
以前小远很活泼的,话也多。可现在,他整天不说话,就抱着那只破鸟。问他什么,他就说奶奶告诉他的。
赵静雅揉着太阳穴,他说奶奶就在这屋子里,晚上会跟他说话。还说……还说奶奶死得冤,要找人偿命!
他奶奶是怎么过世的我问。
我婆婆……她是三年前在这栋宅子里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赵静雅眼神有些闪烁,当时家里没人,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宅子是我先生的祖产,他工作忙,我们就没怎么打理,直到最近市区房子装修,才暂时搬过来住。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小远手里的那只木鸟,就是我婆婆的遗物。以前放在她房间里当摆设,小远搬来后,不知道怎么就翻出来了,天天拿着,谁要都不给。他说,奶奶的魂就在鸟里面。
他爸爸呢
他爸爸出差了,要下周才回来。我一个人……我快被逼疯了!
赵静雅说着,眼圈就红了,林大师,您一定要帮我把这宅子里的东西清一清,把小远身上不好的东西赶走!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客厅里安静得像个小老头似的小远。
这孩子,和他妈描述的中邪,似乎有点出入。更像……一种无声的对抗。

趁着赵静雅去厨房给我倒水的功夫,我走到小远面前,在他身边坐下。
小远,你好,我叫林小七。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
他没抬头,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木鸟的翅膀。
这只小鸟真特别,是你奶奶送给你的吗我尝试着搭话。
他终于抬起眼皮,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不是送的,是奶奶留下的。它会保护我。
保护你谁要伤害你吗
小远沉默了几秒,突然凑近我一点,用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妈妈。
我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你妈妈
她才是那个有病的人。
小远说,语气平静得可怕,她总是让我吃奇怪的糖,白色的,很苦。她说那是维生素,吃了对身体好。但我知道,那是药。

嗯,他点点头,小手把木鸟攥得更紧了,奶奶说,不能吃。妈妈想让我变得跟她一样不正常。她还说,这屋子里有奶奶的秘密,不让我知道。
赵静雅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和小远靠得很近,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担忧的表情:林大师,小远没跟您胡说什么吧
我接过水杯,笑了笑:没有,小远很乖。王太太,我想先在宅子里看看,可以吗
当然,当然可以。赵静雅忙不迭地说。
我的目光从小远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上移开,心里却翻腾起来。这对母子,一个说儿子中邪,一个说妈妈有病。到底谁在说谎或者……两人说的都是真相的一部分

接下来,我装模作样地在静园的各个房间勘察。
赵静雅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栋宅子如何阴森,婆婆生前脾气如何古怪,小远如何反常。
我一边听着,一边留意着屋内的陈设和细节。
这栋别墅确实有些年头了,很多地方都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除了主卧和小远的房间,其他几个房间都空着,积了些灰尘。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房门紧锁,门把手上都落了灰。
这是……我指着那扇门。
这是我婆婆以前的卧室。赵静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去世后,我们就锁上了,没人进去过。里面……里面晦气。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心里却对这间禁闭的房间产生了兴趣。按理说,如果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源头最有可能就在这里。
赵静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急忙说:林大师,要不您先给小远看看他才是最重要的。
我顺水推舟:也好。不过,我需要单独和小远待一会儿,做个‘净化’。您在外面等就好。
单独赵静雅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您费心了。
她把小远叫到他自己的房间,然后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小远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书桌上放着几本课外书,还有一些画笔。
我看到他手里的木鸟,又问了一遍:小远,这只鸟,真的是奶奶留给你的吗
他用力点头:奶奶说,它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小远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或者说……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知道谁是坏人。

晚上,我借口说要布阵,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过夜,赵静雅自然同意,给我安排了一间客房。
夜深人静,我悄悄溜出房间,径直走向二楼尽头那间锁着的奶奶的卧室。
这种老式的门锁,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几样工具,几分钟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开了。
房间里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我用手机照亮,发现里面不像赵静雅说的那么晦气,反而收拾得还算整齐,只是落满了灰。
床铺、衣柜、梳妆台,都是老旧的款式。
我在房间里仔细搜寻。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一些过时的首饰,衣柜里挂着几件深色的衣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床头柜旁边的墙壁上。
那里的墙纸有些剥落,露出了底下的墙面。借着手机光,我隐约看到墙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我凑近了看,那些刻痕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画的是一些不成形的小人,还有一些像是棍棒的东西。在涂鸦旁边,我还发现了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或者尖锐物体刻意刮坏的玩具留下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硬皮日记本。
我翻开,日记是从五年前开始写的,字迹娟秀,记录的都是些日常琐事。
但翻到大概三年前的日期,日记突然中断了,后面的十几页都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参差不齐的纸边。
而在日记本的封底内页,我看到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快要被磨掉的小字:鸟儿,鸟儿,快飞走,别回来。
我立刻想到了小远手里的那只木鸟。
这只鸟,难道和这些涂鸦、这本日记有什么关联难道这位王老太晚年,并不是像赵静雅说的那样脾气古怪,而是……遭受过什么
我走出房间,轻轻锁好门,回到客房。脑子里乱糟糟的。
如果王老太生前遭遇过不幸,那她的怨气似乎就有了源头。但这些发现,又和小远说的妈妈有病有什么联系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赵静雅,没有直接说出我的发现,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关于她婆婆生前和小远相处的情况。
赵静雅的回答有些含糊,只说婆婆年纪大了,有时候比较固执,和小孩子处不来。
我看着她疲惫的脸,试探着说:王太太,我昨晚观察了一下,静园的风水本身问题不大。小远的情况,会不会……并不是因为‘中邪’,而是有一些心理上的原因
赵静雅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心理原因林大师,您什么意思您是说我儿子有病我花钱请您来,不是让您给我儿子扣帽子的!
她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我保持着平静:王太太,您别激动。我只是根据我的经验,提供一种可能性。有时候,孩子的一些行为,可能是内心压力的表现。
赵静雅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林大师,我对您……撒了谎。
我静静地等着下文。
小远他……他确实不是中邪。赵静雅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您看看这个。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儿童心理评估报告。报告上的名字是王远,诊断结果那一栏,赫然写着:品行障碍,伴有严重反社会倾向。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报告是小远七岁时做的。赵静雅的声音带着绝望,从小,他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他几乎没有同情心,喜欢破坏东西,甚至虐待小动物。我们带他看了很多医生,都说……都说很难纠正。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他用药控制,就是他说的那些‘糖’。
那……搬来静园
医生建议换个清静的环境,远离那些可能刺激他的因素。我以为搬到这里,他能好一些。没想到……他反而把目标对准了他奶奶的死,对准了这栋宅子。
赵静雅痛苦地说,他现在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他编出来的!他想让我害怕,想让我崩溃!
我看着手里的报告,又想起小远那双冷静得不像孩子的眼睛。如果赵静雅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孩子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那只木鸟呢我问。
就是个普通的旧摆件!赵静雅说,是他自己赋予了它那些意义!他奶奶生前对他很严厉,他一直很不喜欢他奶奶!
一个品行障碍、反社会倾向的孩子,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编造出中邪的假象,甚至利用已故亲人的名义。这个可能性,比任何鬼怪都让我感到心寒。

我再次找到小远的时候,他依然安静地坐在窗边,摆弄着那只木鸟。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小脸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
我把木鸟从他手里拿过来,仔细端详。鸟的材质很普通,就是一块上了漆的木头,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地方的漆都掉了。
小远,你妈妈说,你很不喜欢奶奶,是吗我问。
小远的眼神闪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摩挲着木鸟粗糙的表面,突然,手指在鸟的底座摸到了一个极细小的凸起。
我用力按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底座竟然弹开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纸条,展开。上面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是小孩子的笔迹:
奶奶坏,打我。妈妈帮我。鸟知道。
短短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奶奶坏,打我。——这与我在奶奶房间看到的涂鸦和损坏的玩具似乎能对上。难道,王老太生前有虐待小远的倾向
妈妈帮我。——赵静雅帮了他什么是帮他反抗,还是帮他……掩盖了什么
鸟知道。——这只木鸟,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见证者。
我猛地看向小远。他依然平静地看着我,嘴角却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远,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说,眼神里没有一丝孩童该有的纯真,林大师,你现在知道谁才是那个‘有病’的人了吗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如果纸条是真的,那么王老太的死,恐怕不像赵静雅说的那么简单。
而赵静雅的谎言,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掩盖儿子的品行障碍,更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可怕的,与王老太之死有关的秘密。
而小远,这个看似无辜的孩子,他在这场悲剧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手里的这份儿童心理评估报告,究竟是真相,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的一部分

我最终没有对赵静雅揭穿纸条的事情。
我只是告诉她,静园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小远的情况,更多的是心理因素,建议她尽快带小远离开这里,寻求更专业、长期的心理干预和家庭治疗。
我还象征性地将那只木鸟用红布包起来,告诉她这是封印,让她找个地方深埋或者投入江河。
赵静雅似乎松了一大口气,连连道谢,并给了我一个远超预期的厚厚红包。
我拿着钱,离开了静园。走出那扇阴郁的大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小远正站在那里,手里……空空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逃也似地上了出租车。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我只是一个求财的玄学顾问,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有些家庭的秘密,一旦揭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或者,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
几天后,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那只被我亲手用红布‘封印’,并嘱咐赵静雅务必深埋或投入江河的木雕小鸟!它静静地躺在廉价的填充泡沫中,那双木刻的眼睛仿佛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鸟的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打印出来的几个字,冰冷而清晰:
轮到你了,林大师。
我手一抖,木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比石头还要沉闷的响声。
窗外的阳光明明灿烂得晃眼,我却感觉自己连同整个房间一起坠入了一个冰冷刺骨的深渊。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轮到我了
我喃喃自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轮到我什么被那孩子当成新的玩弄对象还是……
那栋老宅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因为我的介入而被彻底激活,如今找上了我小远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赵静雅闪烁其词的恐惧,还有王老太房间里那些无声的控诉,此刻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抓向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隔岸观火、拿钱办事的林大师,游刃有余地在别人的恐惧和秘密中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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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棋局,成为了被狩猎的一方。那只木鸟,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个便宜的儿童玩具,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我触碰,就再也无法摆脱。
这个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或者说,我与这只木鸟,以及它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恶意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